本帖最后由 徽派小宅 于 2013-1-12 17:34 编辑
章三 落花之事(下)
正对着阳光,乐正绫双目只睁开一半。那对灼眼里映着扎着马步弓身握镖的玉竹,映着将伞作剑持而难掩惊恐神色的小萱,映着嘴角带血跪在树下的阿福,映着紧攀石沿瑟瑟发抖的天依……还映着前前后后十三名持刀或不持刀的蒙面黑衣大汉。
玉竹早在上游风动之时便料想定是绫朝此地奔跑,见状稍稍松了口气,却仍懈怠不得。站离她五步远举刀试探的黑衣人——或是这伙人的头目——嘴里发出特殊的似鸟鸣的叫声,令玉竹怀疑这帮劫道者尚未完全现身。玉竹自己、小萱和天依都背向小溪,倘在水流另一方提前布置弓手,看似被护在最里层的天依就是危险最大的一个。还有被两个人押着跪在不远处动弹不得的阿福……大抵也看出他是下人,那两脚踢得不留情面。
玉竹紧咬嘴唇,脑里已成了一套方案。
——快为兵家上诀。
绫也打算运用相同的战略思想。
只不过动作和她的侍从所预想的差不止一分两分。
但见乐正绫将左手向前虚晃一掌,离她最近的两把大砍刀便急不可耐地挟着劲风劈来。她半步也不躲闪,转手一咬夺下速度更大的一把,反腕弹飞后来者,趁头一人重心依旧前倾、末一人虎口全麻之机,身形倏收,由下盘猛推刀背,此二人及昏头昏脑撞上来的一者即觉膝下破碎,六块半月板皆为锐气所损。不及休憩,绫甩刀身后跃上一跨距离,释两发寸劲,再倒身踹得头目身后两人眼冒金星,收势又一记手刀招呼在一人项间。头目方觉出那不速之客似有些动静而环顾四望之时,一双溜圆的鹅卵石已由绫拳内射出,直击太阳穴放倒了身处包围圈内部紧盯着玉竹和小萱的刀客二人——此时还站着的除宝刀已出的劫道者头目本人只余下看守阿福的一对刚上道的小兄弟……
那头目眼神一变。
——鸟鸣凄厉了!仿若响应这悲哀的呼唤,小溪对岸的密林中忽地闪过一道素雷,穿空破雾撕向对后背毫无防备的天依……
——却在途中教什么锁了轨迹。霎时阴冷的镖光溯着羽箭的来势裂尘而上。
紧接着传到这一岸来的是青年的痛嚎。
头目本握在手上的斩马刀应声落地。
“那小子虽背不出孔夫子的经纶,驾车也还有一套。今儿个就算是大哥替小弟管教了一番,这下可以放人了么?”
绫没有回头去关心用手生生停住那支利箭的玉竹,对捂着右臂镖伤踉跄涉水跑来的青年弓手也不感兴趣,独摆出在筵席上应对罗刘两家的戏谑面相,攫住剪径人头目的视线说着阿福的事儿。
“放……放肆!我们……我们可是乐正闵大将军的家臣!汝等、汝等驾车到此地,莫不是有何阴谋……”
“——哈,乐正闵大将军的人?小弟在京城内晃去这么些日子,也还未曾知晓乐正府已穷困到要来剪径的一日……大哥才在上游摸了个进京的盐商,还嫌油水小了么?银票都不包好,莫教杜鹃儿叼了去!”
这一帮匪徒的头目很久没有像当下这般感受过由心底渐渐腾起的恐惧了。绫对大多数人都没下杀手,这时已有些黑衣人重站起来。可气势是一分也残不下了。那弓手连最亲的雕弓都弃而不顾,径直跑去树林边上,就差扯了嗓子大喊“走!走!走!”了;那对新入行的兄弟从目睹绫大打出手的头一刹那起便两股战战,早已退开阿福两丈远,只揪着麻绳末端;还能走动的几个大汉扛着膝盖骨碎裂的三人,头再抬不起来。
“……走!”
已无暇考虑自己的首领地位,头目捡起爱刀束在腰后,沿着一群灰头土脸的兄弟们逃跑扬起的尘土匆匆撤离——纵是败退,也没有比这更羞耻的方式。
乐正绫维持着谈判的目光与站姿并不友善地驱赶着这群丧家犬,身后是小萱慌丢下伞又掀开什么东西、天依连连劝阻“伤诸体不可急动”的乱象。片刻,她走去阿福身边,拔了短匕铰开粗绳,放他去溪水里清清嘴角血迹。
“竟有此等恶徒……”
似乎听见头目报了乐正闵的名号后玉竹的脸色便没有对过,连小萱对换药异于往常的细心都不理会。可绫只道是先送天依回宫去。天依让绫轻握着手,疑问的话本就出不了口,加上今儿的事情变化都太快,理不顺就干脆不去考虑。
唯一强烈的感觉是倦了。
天依抵不住周公召唤,阿福冷嘶着气坐上车执起鞭那会儿她已倚着绫沉沉睡去。鱼没有吃成,景也赏它不起,时辰倒难误。玉竹忙挂起帘子嘱阿福不用急,别叫哨卡的人生疑,阿福自喏喏应了。小萱怨玉竹总记挂杂事,匆匆拽回人来说要重新净手换一方纱布,也不等玉竹沉一口气在丹田就浇满罐烈酒下去,逼得她一声惨呼快要冲破喉咙——抬首望见让绫圈进怀里的天依睡得安稳,终究咽回肚里。
“小萱,你就听我说这一句。真疼。”
语毕,玉竹不再去拭额角的汗滴,转而揪紧车里的棉垫,惹得小萱更是不满,擦血污的力度又重三分。玉竹隐忍半天要等绫放一句“休得放肆”,半晌方记起三少爷早有了别的事候她操心。
搞不好这辈子都得操着心,的事儿。
太阳的火意最浓时,窗里望得见城门了。晚炊还嫌早,游人不多,拉货的全赶着这当儿死命吆喝驴马。绫在为数不多的软帐小车里看定一辆,取三吊钱给阿福。这机灵小子倒不因疼痛生了绫眼光,来回四五步便将车子并马夫拉到三少爷边上。玉竹不看绫赤瞳示意也晓得要做些什么,单手拾掇拾掇药箱,勉强扣住,挂去小萱肩上。
“……慢些。阿凌公子,不送姐姐回宫么?”
也不知是出于怜悯心还是纯为自己做打算,小萱伸手摸一摸被负箱人磨得光滑的硬皮肩带,压了语调道。
“往常亦非径送回宫内的”,绫本愿这般辩解,又觉理亏——过去好歹也一同走到宫门小巷外的,今日天依伤了脚也该怪到她这个护花使者头上。
“玉竹和阿福的伤一看便知,我们也要多容阿凌他们一些时间对付;此番不若先算了,大家都回去好生休息些?”
这一围僵了半晌,最后由醒来的天依解了。主子发话,小萱难再坚持,闷满腹的气,先爬上车铺垫子,把药箱扯得哐啷响。天依瞥见绫瞳孔深处的歉意,笑着摇摇头,拿食指点一点她手心,自去了。
许是过意不去。绫送主仆二人上车时,摸出怀里两包加过朱封的药,叫小萱煮给天依,又啰嗦几套煮药的讲究,直到玉竹在一边道停久了显眼,才退下来,装作看不见小萱的质疑神色。
“……三少爷,依玉竹愚见,今日那帮剪径的,怕是另有蹊跷……”
等车轱辘抖起的灰都望不到了,玉竹方轻声问起这话来。
“蹊跷?乐正自同顺初年便常居这京城内部,周围三郡,何人不知?这几个剪径的,不论刀法,应变力就不及一般练武人水平……便是退一步,自称臣于乐正家,却连我这个三少爷的脸面也不认识,想也只能是借名的懦夫。倒是乐正的家名,却已堕落到要遭此等渣滓染浊了么……”
谈及姓氏时绫无法逃避的压迫感终是袭来了。她只能不服输地昂首,想在那覆尽万物的天穹中找到一颗足可攀附的明星,可目之所及只有涌动的暗色卷云——便在这余晖将尽的酉时,也狂妄展现着摧城之态的黑云……
“哦呀,明儿也是该落一阵雨了,京城干了好久呢。”
小萱端药盘走进厢房,再打开木盆的盖,舀半瓢热水起来。天依知是换药的时候到了,离了被子转身坐到床沿上。若无那浓墨似的层云,该是月上柳梢了,今番却连明星也寻不见一颗。看腻了窗外,天依拢一拢视线,细细打量起药盘里研碎的细粉来。一缕凉风送过,天依即辨出这堆粉末里至少失了半钱蟹壳粉。
“小萱,这药是哪一个配的?倘不按方子来,反倒误了疗伤的时机……”
“啊,天依姐莫怕,这是我叫德生从墨太医那儿问的,前后问了三回呢,不会错。”
“阿凌公子给了我们调好的几味药,配法也该是详尽的……”
“这我也托德生请教过啦。阿凌公子送的方子呀,多是边塞将士平日练兵、狩猎,偶发小伤时取的。虽有些用处,却合不了我们这些宫中人的弱底子。天依姐你想,他们整日风吹日晒,身子骨硬朗,稍加调理好得就快,咱们哪里比得上。”
说话间小萱已解了布缠的扣子,小心松着层层裹紧的细纱。
“……不过呀,天依姐你也别怪阿凌公子。他今儿那个身手,可不像整天围在书斋里就能拿出来的。更何况,后头给的两包汤药,可是连墨太医都称赞的良方呢。”
感觉到天依身形一僵,小萱甚是得意,一面执小瓢往天依脚腕上淋热水,一面努嘴示意书案上两只鼓鼓囊囊的封死的纸包。
“我就知道天依姐不想那么快用这药。虽说药剂总得趁着还有效的当儿赶紧服了……咱跟墨太医说了天依姐不喜入口苦涩,人家就没坚持煎服。反正这会儿有太医院专备后宫的方子和太平金疮膏,也不愁赶不上下月初七……”
“——小萱,这太平金疮膏可是……”
“就是大年夜那会儿太医院新献的御药呗。”
“我连妃子都不是,就这样取御药来用……”
“不打紧。这可不是墨太医开出来的,是珍妃娘娘赏的。前些日子门禁卡得严,我跟德生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送出去跟杨家的三公子相会,她回来过后我和德生便一人得着一瓶了。”
“然而……”
后宫之中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纵是做了别人的恩人也一样。小萱听出天依话里迟疑,知她是指珍妃仅由门第受封,其实未得临幸一事,便作慨叹状徐徐呼气。
“咳……天依姐也知道,这药一献上去,就让皇上派去边塞抚慰将士们了。杨家既是北疆的守将,留些做自用,到底也防不住的。自然秘药流出来了就不好收拾,看来这杨三郎对珍妃娘娘真是一往情深——说来,又是一年了,当时大年夜的我都没想这事儿呢。”
天依口里应着,眼中却照着屏风上一只独鸳鸯。小萱说的乃是皇帝又一年不入后宫一步之事。甫进宫时这丫头对此还有些惊讶和怀疑,光阴转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她曾带一只会嗑瓜子的机关小雀探入资历最老的司礼房问询,得到的也只是皇帝自加冠从未涉足后庭、之前入内也从未降恩的旧闻。这庭中贵人最多,妃也有几位,可无一不是皇帝看了几位老臣的脸面匆匆授下的。小萱曾担心妃子们仰仗圣上宠幸飞横跋扈,后来却发现大家都是一个模样的孤家寡人。皇帝本就这一个,还不愿常来,这叫心儿正野的满庭芳如何拴得紧爱慕之情、不跳出宫墙另寻意中人?出宫事小,留情难大,可如今几个妃子,和叫得上名儿的贵人,谁能免“私会情郎”这一遭?况且饥渴难耐亦非不挑不拣,无怪乎年前宫中便开始流传“素袍带胜黄衣冠”了……
“……珍妃娘娘也算景佑年里进宫早的了,还顶着大学士之女的名声,皇上也未必亲近,这思来想去莫不是宫外人更妥当,十几年了都是这个道理……”
擦了金疮膏,重裹好纱布,小萱迟疑一下,抬起头来对上天依涣散目光。
“……天依姐,要不也考虑考虑那位阿凌公子?”
这一问可切中了要害,天依迷离眼波登时仿若被投了一粒石子的清潭,慌乱起来。然小萱看得明白,那无措神色中并无几分暗恋的小情愫被识破的不安,倒确实满充着对着偌大宫廷的、对皇帝的、对世道的、对甚至凌驾这几者之上的小萱无法想像的可怖之物的恐惧。
“这……万万不可……此身乃是陛下……”
“既不是他的也不需要是他的。天依姐,你这是在对自己的真心撒谎不是吗。”
“我们应召入宫,就当身负宫闱之责……我们也不劳动,岂能无功受禄,还妄想背离正道……”
“这后院是十五年往后人多了,皇上拨税款造的。阿凌公子难道不是贡献了赋税的人么?”
“然而……毕竟……”
“天依姐你要找理由的话当然是用不完的了,我不看书还知道有孔孟之道能做托辞呢。天依姐刚才说到正道,屈从于板上钉钉的条文就是正道么?天依姐光顾着自己进出宫辛苦,怎么看不到每回分别阿凌公子心痛欲裂都要站不稳了呢?说到底,还不是天依姐嫌弃宫门外的男人比不上当朝天子配不上你的芳心么!”
“……小萱……”
看到残烛下主子眼角划过的璨光,小萱知道自己说得太重。自古相思凄苦,哪锁在一方身上呢?
天依姐的怕,是对的……
但她今天专程引出这话题是有目的的。她小萱决不是卖主求荣的贱货,光等着从外人的钱袋里分一杯羹。
“……天依姐,这是从珍妃娘娘那儿听来的,说入了冬皇上就要和北羌联姻。北羌喜欢年轻的,到时候就从咱们后院里挑,足足五个呢。不打点好贤公公,怎么过得去。贤公公又不独好孔方兄,早就传开过……小萱见过的公子不少,那阿凌公子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肯定能帮咱们逃这一次……”
这丫头背了身将药物在盘里码齐整。鼓捣半天,放下药盘,抖抖裙边,再转过来,一双黑眸现出极少示人的深恸。
“就算是临时的,临时求求人,天依姐,算小萱为了自个儿,求你托了阿凌公子吧……”
洛天依无言以对。
从这场谈话的开始她就认为自己能做的唯有保持沉默,尽管中途忍不住辩驳了几个没有说服力的音节。
她还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回应这卑微的恳求。她可以断然拒绝,可拒绝之后她否认的便不仅仅是丫鬟的愿景。
她还是想着别人的事。她想自己亏了小萱太多,近来围绕着名叫玉竹的侍从又添了一笔;她想自己欠阿凌更不少,就算为了掩抑上涌的泪水而不回望惜别她也能感受到隔了空传来的似被刀划过的心跳;她还想到德生,数次请他在非轮值的时候载自己出宫……她就是不能够想到洛天依,想到她是怎么在夜梦惊醒后,唤着“阿凌”静待冷汗濡成暖意;想到她是怎么吊着昏烛,织着方帕一角的红字儿刺得柔荑绕满轻纱;想到她是怎么忘记享用二十八的夜宵,光琢磨着次日要戴上那个人送的凤钗就早早睡下……
震惊与恐惧抢了快活的位置,疲惫又抢了震惊与恐惧的位置。天依只觉头昏,辩解自是开不了口,然而连真心也抒不出。千言万语一并用上梗了她的喉咙,挣揣到终末只放得尽这么几个简单的字:
“晚了,小萱,去睡罢……”
“……天依姐好睡些。小萱下去了。”
虚虚地阖眼,天依已听不清丫鬟走出厢房的脚步声,只是隐约有什么“逃不过这一劫”传来。
许是下午那一场短暂却温润的安眠,又许是小萱的话儿都敲进了心里,灯灭过以后,睡意反而退了下去。就着月光,奔涌的云似明晰可辨,正呼着喊着要汇合去撞下一场痛痛快快的大雨。风猛地腾起,劈打在七色琉璃的窗上生出介于脆响与闷哼之间的哀鸣。垂柳本谦恭低头躲在夜色中休憩,却也遭了这桀骜者的强征,在一众狂乱舞动的墨绿中扬起了许多的手,壮大厉风的声势。一粒粒寒水争先恐后地撞击能达到的一切硬物,精雕龙凤的玉栏、粗纹龟蛇的石板、细绣百花的绢屏、泛镌蛙蝠的香案……啪啦啪啦仿佛铜块敲在铁盾上迸出无尽蜂鸣的音声愈发明显而频繁。不出半盏茶的工夫四周便充斥了不安躁然的响动,千奇百怪,有风吹叶落,有雨破平镜,有蛙鸣犬吠马蹬车过,还有守更灯摇远寺钟悠……宇宙揉作一团,怎发现其中蕴藏的深邃得让人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触碰的黑,倒是一致的。
在这明晰起来的黑海里,愈发清醒的洛天依蜷在冷衾内,束不住的思绪将她带回那个暗夜。她已无从确认脑海深处玄色浓烈甚于此时的一刻究竟属于与母亲的最后相见,还是那相见中母亲带着恨意描绘的图景:她还不会区别谎言与爱怜,只来得及感受那个怀抱中刺骨的寒意——啊呀,既然还留存于记忆当中,只会是母亲填补的那一幕了。高大的男子扔下嗷嗷待哺的新生儿和跪在地上的妻子,踏着一地的积雨和落在青石地面上的磕头声决然离去。连雷电都诅咒这功利的抛弃,怒打一道霹雳在他身前——却只将石面豁开一个口子。待她大一些,还不懂得问为什么,母亲也要走了,健健康康的,也要走到她自己曾在伏旱中高望苍空诅咒的仁厚深沉的大地深处去。母亲临行前去女儿面前嘱托,没有眼泪和废话,像是出门打水半日即归那样编正了她的发髻,告诉她不要憎恨任何人,笑意温润仿若肆虐终日的怨愤是一出滑稽剧——和那笑意相比哪一者更像滑稽剧呢?她是不愿意教大人们操心的乖孩子,她就没有去恨,因为她不明白要怨恨何物。爱憎是如此强烈的感情,幼小的她怎能体会?幼小的她无力承担。恨需要具备挑战的勇气,需要握有坚定的信念,而初生的孩童懂得感知的仅仅是冷暖罢了……那个母亲恨着又在诀别前教导她不要恨的人的怀抱,冰窖一般肃杀,这便足够她对生着那样面目的人抱持恐惧——一种服从。乳母家旁酒馆里的醉汉、城外石桥抢人钱的无赖、集市角落满身荤腥的屠夫,无一不透着与那一晚的男子相似的气息。这种虔诚的惧怕持续了多久连她自己都记不清——至少被太监们拖进这后宫的时刻,对那个榜上极尽夸张描绘、形容得好似玉皇降临的统治者,她所深含的仍是出自心底的惶恐,与他是当朝九五之尊毫无关系——直到阿凌的到来为一切添上间歇期。
她在思绪的洪流中搜寻阿凌公子的蛛丝马迹,每一点都令她不忍释手。他的呼吸、他的话语、他微烫的手心,起初她以为对这些东西的喜好源自崇敬,毕竟可怖之物亦有其可贵之处,他的言行举止也的确衬得起超凡脱俗。不过绵长的陪伴和她在怀抱之中捕到的暖意渐渐否定了这一点,如今她开始争取那些曾当作命运玩笑般馈赠的温柔。
——如果无从确定是否做到了“不憎恨”,那么直接践行“憎恨”的反面呢?
——如果要在更深一步的层面上去实现那个让她不愿承认的反面呢?
然而救赎因堕落的存在方彰显其本身的意义。
无实效的努力,徒增面对现实的讽刺感罢了。她已欺瞒事实邀阿凌做自己无助时的浮木,怎能在真正绝望的关头,让巨浪吞没这本可自保的局外人?
敢于将后背托付给同伴,也并不等于就有了战胜的决心……那是自出生以来便在血液里奔涌沸腾的本能,那是从记事开始便明了终将践行的宿命。单是精准的预言变成了现实她就无法接受了么?
无法再忍受人的纷乱思路,天公干脆利落地砸下一道惊雷。
“——阿凌!”
像多次被噩梦惊扰那般轻呼这个名字,双手却不再紧握太虚中降下的希望。溃退的泪水从眼角撤出,怎奈寻不见藏身处,只好陷入锦被上红丝线织成的凤眼。雨滂沱了,与闪电构成对比的是更为纯粹的黑,可她水雾模糊的视界中依旧闪耀着那双灼热的赤色眸子……
次日清晨洛天依在半梦半醒之间撑起身子朝四周张望,只见屋外骤雨洗净了一树桃花。
(章三 落花之事 完)
……果然又崩掉了啊。
心理刻画写得我想撞墙……古韵是来不及磨合了最近外文译作看得略多写啥都是一股浓厚的知音味……我是怎么干出两次写文的时间写着写着都跑去完善提纲因为正文实在憋不出的囧事的啊Orz
本来会期待打戏的,后来发现那个坑也好久没动了根本就是笔力耗尽么,好家伙,不到五百字的动作戏卡了三天……说好的周末来临的时候这剧情都不算是推动过。
如果说章一主要交代的是整个大环境和绫这里的背景的话,章三的后半部分就是解释天依的黑历史了吧。虽然“因为对男性抱持着通用的负面情绪”而变成百合不是我想写的东西,回头看下大概是强调“天依的爹做得过分”这点有些过火。天依算是在小萱的逼宫下开始思考享乐以外的打算了。规划未来么,总要涉及到这点的……啊我想起来了写男性恐惧症是为了延后【哗——】情节。(……)
然后整个的铺垫就算是进行完毕了,下一章开始应该会涉及主线大事。
最后由于大纲的修正、主要是篇幅的调整问题,在网络上更新的部分到这里应该就暂停了吧。说好的悬念是做不到了Orz。呃你问我之后的章节怎么办?嘛嘛既然本子是五月左右发行并且预定了暑期的一些大展那么应该开学后国庆前会放出吧。咦你问是什么本?啊叫做《暮雨仲春》的这里主催的东西,暂时计划以文字为主的南北向……?
诶对哦没说清楚……重来一遍。
简而言之就是因为这篇文被无良的我直接拿去参本所以连载暂停啦。
然后本子的发售期应该是2013.5啦。
再然后【哗——】情节一定会收录,并且有个叫做流星十夜的家伙(……等,看这种死虐文的人里有多少人爬过一座甜甜的红蓝粉黑楼)会在里面动笔杆子所以敬请放心购买啦。(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之前不小心说要留三四万字的未公开部分,现在算算勉强三万能有吧……总之不会亏待掏钱的读者。前面说了那么多问题肯定也不是为了坐视不理的。
用常例的结束语来画下一个四分休止符吧。
衷心感谢您花费时间与精力阅读本文,小宅在这里希望您收获愉快的阅读体验,并诚祈您的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