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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宥II】

放下手中的抹布，从洗手间洗好手出来，宥环顾了一圈变得光洁亮堂的家，长长地吁了口气，倒了一杯热茶坐到了客厅的软绵绵的沙发上。

茶有点烫，宥双手捧着暖暖的茶杯，一边吹气一边小心翼翼地凑近杯沿，一小口茶从唇齿间流入，清淡而微苦的味道在舌头上漫溢开来，忙碌了一上午的疲惫身体也因这温热而慢慢放松下来。

宥索性把茶放到茶几上，拉过沙发上的米黄色毛毯将自己裹起来，倒在了沙发上。沙发柔软的弹性令她忍不住眯起了眼，像小动物一样蜷起了身子。

临近正午，秋日的暖阳只会令人昏昏欲睡，打扫后室内的潮湿气息中隐约有着阳台上已开放的三色堇的微香，犹如自然调和而成的天然香水。

果然……好不想起来啊……

今天虽然是周末，但平时工作繁忙腾不出时间好好清扫一番，结果一大早就爬起来……果然，就算已经离开了家，常年累月的旅馆生活经历也无法令她对“打扫”这种事敷衍以对。

如果堇一起帮忙的话，一定不会这么累吧。但堇持续一周的出差今天才结束，飞机是在下午6点到达……实在是不想在这两天让她更辛苦了。

而且，也希望让她看到带着笑容的自己，和最温馨舒适的……家。

这样想着，就任性地寂寞起来。

好想见面。

可距离6点还有那么那么长的时间。

那么，就先睡一会儿……醒来再去吃午饭好了，至于之后的时间如何打发，到时候再决定吧。

“叮铃铃铃——”

——突兀的电话铃声驱赶走了宥强烈的困意。

她吓得一激灵坐了起来，跑过去接电话时还差点被身上的毛毯绊倒。

是……堇？

可是，这时候打电话未免也太快了……

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慌忙接起了响个不停的话筒，宥忐忑不安地低声道：“……喂？”

“您好，请问是弘世小姐吗？”

Hirose……宥呆呆地听着这个单词，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电话的那头是截然陌生的声线。

“……弘世小姐？请问您听得见吗？”

“啊……是！请、请问是……”她回过了神，脸上染上了窘迫的淡淡绯色，不过好在对方不会看见。

“您好，我们是……”

“诶……今天就……好的，我会尽快过去。非常谢谢你。”

挂掉电话，宥翻开了摆在一旁的通讯薄，确认了一下对方的地址。跟自己印象中差不多，路途并不算远，开车的话来回也就一个半小时。

这下，倒是不用担心下午会没事做了，不过，要不要去呢……

还是，等堇一起回来后再去？

但是……

宥深吸了一口气。

“——决定了。”

当车子发动，驶出停车场后，视野瞬间变得明亮，犹如她此刻的心情。

希望能令对方幸福。

所以，想把这无可取代的心情……化作措手不及的惊喜，送给她。

……

推开卧室的门，宥走到床头边坐下，将东西小心地放在床上，然后拿起了放在一旁柜上的木制相框。

相框有些旧了，但玻璃一直被主人细心地擦拭着，透过去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照片。

虽然已经过去了6年，但回忆从未老去，清澈、鲜明、历历在目。

宥的指尖轻轻抚过上面四个人的身影，最终，她的手停在了正中间。

那里，深蓝色长发的少女站得笔直挺立，神情淡淡，但眉目舒展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隐在嘴角边。

而旁边的是……

“弘、弘世同学……”

团体赛决赛刚结束，颁奖典礼、答记者问等一堆麻烦的事就一股脑涌来，好不容易才应付完，刚想掉头就走，身后就传来了怯怯的声音。

堇皱了皱眉，这个声音……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压下心底自比赛后就没好好放松过的烦躁，她不动声色地转过了身：“有什么事吗，松实同学。”

——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刚才叫住她的就是面前这位在夏季还反常地裹着围巾穿着冬季制服的女生，自己在三回战和决赛都遇到的劲敌，阿知贺女子学院的次锋，松实宥。

除了比赛开始与结束时例行的打招呼，她们仅有的交流也不过是在牌桌上，而且据她的观察，对方也是内向腼腆的性格，不会主动结交对手……那么，出乎意料地叫住自己，会有什么原因呢。

——还是说，是想来和自己说“那个”弱点？

自己目光所及不到的领域，被眼前这个人洞悉了吗……

想到这个（自以为）最大的可能性，堇的目光一凛，牢牢地锁定了眼前茶发少女碧色的眼瞳。

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凌厉的目光，宥身子不自觉抖了抖，几乎想别开目光，但却怎么也无法移开视线。

清澈又深邃，尤其是全神贯注的时候，就像落日后的深蓝色天幕，金星点亮了夜空的一角。

……啊。

明明一直以来都有这种感觉。

从无数次的高清录像中、从两次赛场上的交锋中——

自己一直注视的这双眼睛。

是这么美的呢。

“……我很抱歉。”沉默而僵持的氛围率先被蓝发少女打破，堇说完后迅速别开了眼。

“……诶？！为什么要道歉呢！”呆了好几秒大脑才接收了“对方在向自己道歉”的信号，宥不自觉放大了声音，意识到这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又满脸通红地用手掩住了嘴。

“在谈话还没有正式开始前就非常不礼貌地盯了你很久……对此我无法推卸责任，请原谅我的鲁莽。”堇标准地鞠了一个头前倾30度角的躬。

虽说自己因被看破能力的“死角”而焦躁，但归根究底是自己对自己的了解不够，给人留下可趁之机也怪不得别人，更别提刚才那明显像是迁怒的行为。

“好的，请抬头……啊，不对！请、请别这样！”（旅馆女儿自幼接触的旅馆礼仪100则←才不是恶趣味呢）

话音未落，自己的小臂就被两只手轻轻地牵扯住。

堇一愣，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是、是因为我一开始没有把事情说清楚……不是弘世同学的缘故！”宥小声地说，说到后面心急之下又提高了音量，也不自觉地握紧了对方。

“其实是大会的举办方……虽然之前已经给决赛的四校团体战成员单独照过相了，但刚才找到了我们，问愿不愿意先锋、次锋、中坚、副将、大将的四校选手再照一次……嗯，说是可以也给选手们多印一份留念……”

——被握紧的部位，可以感受到对方高于自己体表的温暖。

就连那手心微湿的汗意，都……

堇一向淡漠冷静的脸上少见地露出了不自在的神色，虽说自幼就不大喜欢与人有肢体上的接触，但眼前的状况，似乎并不是这样。

……谈不上适应，但……

不算讨厌，吧。

她的世界里并不排斥不确定性的存在，但与之相较，能够确切地分析并确定喜恶的事物更适合自己。

这样奇怪的感触……堇细长的眉因为难言的烦恼而微微蹙起。

但是……

随着体温、汗意一同传递过来的，还有茶发少女不易察觉的颤抖。

也许，这样的距离，对方比自己还要尴尬吧。

深蓝色长发的少女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放弃了提醒她的念头。

“——那么，其他两校知道这件事了吗？”将话题拉了回来，堇随即就想到了关键点。

“诶……是的，当时清澄的竹井同学刚好也在，所以她就帮忙去联系临海的各位了……这、这么说！弘世同学，你答应了吗？”

“啊。”堇简单地应了一声，顿了顿，开口：“没什么不好的吧？这样对战后留念的机会也很难有。”

“太、太好了……”脸上的不安与紧张慢慢褪去，宥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不知不觉间松开了手。

刚从小灼那里接到“联系白糸台的部长弘世堇”的任务时，一度非常担心，那个自己连对话都觉得困难的冰山美人，会接受这样的邀请吗……

结果这么简单就答应下来，真的，很不敢相信啊……

“——那么，我现在就去叫其他人过来吧，是在哪里照相？”

“呃……就、就在对局室。”

“好的。”堇点点头，转身向休息室走去。

宥望着前方那道走路时也凌冽而优雅的身影，长款的白色校裙衬着高挑的身材，真是非常合衬。嗯，手臂也是白皙修长犹如艺术品……

……哎？

宥出神地盯着她的手臂好几秒，才慌慌张张地摸出眼镜戴上，果然，自己并没有看错——

对方的左臂上，虽不明显，但仔细看，仍可以看见微红的抓痕。

难道……是自己之前……

但为什么……

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发起了呆。

——也许，那个人，是与如冰般剔透冷淡的外表完全不符的人呢。

“唔……不好意思，请中间的两位选手站近一点好吗？”摄影师盯着镜头中的四人看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做了一个“靠拢”的手势。

站在中间居右的宥身子一僵，有些局促地低下了头，眼睛小心地瞄了瞄自己与蓝发少女间的距离，慢慢地挪近了一点儿。

摄影师站远了一点儿，托着下巴观望着，似乎不太满意，于是又说了一句：“再近一点，中间隔着一个拳头宽的距离会比较好。”

等等，那不就是……

站在她旁边的染谷真子扭过头来，有些无奈地补充道：“差不多，就是松实同学你和我的间距啦。”

那、那么近吗……

想到对方应该不是喜欢别人与自己靠太近的人，而且她之前抓着人家手臂不放的无礼举动，一想起来就无地自容得想落荒而逃。

弘世同学很体贴……但是，应该，也是在生气吧？

该怎么办才好……

身旁传来轻轻的叹息。

“……松实同学。”

“啊，在！……呃？”听见那道清冷干净的声音，宥习惯性地作出了回答，下一秒，轻柔却有力的牵扯让她睁大了眼睛。

堇控制着手上的力道，将宥拉了过来，对上那双呆愣的碧瞳时，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放轻松……只不过是照相而已，用不着紧张。”

最后一句，显然意有所指。

宥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开始发烫。

——被发现了。

自己的纠结，甚至为何这样的理由，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好，这样的构图就完美了！”摄影师打了个响指，重新回到了相机前：“一会儿我会数一二三，请大家露出最美的笑容吧！”

“看向镜头。”堇压低了声音，轻轻放开了宥的手腕。

宥赶紧站好，用力揉了揉脸，期间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了一旁恢复了平静表情的堇。

——不可思议地，随之平复下来了呢。

“好的，一、二、三——”

“感觉，还是傻乎乎的啊……”宥用手戳了戳相片上的自己，忍不住笑得弯起了眉毛。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呢。”

当年17岁的自己，会想到如今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吗？

……一定也不曾想到，当年就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女，会成为现在的伴侣吧。

“但是啊……”

如果可以，会想这样告诉那个自己。

“我很幸福……非常非常幸福。”

所以……

宥转到了相框的背面，轻轻地打开了盖子，小心地把它取出来。

将放在床上的那张刚到手的照片，郑重地放了进去。

将相框重新摆好后，宥出神地看着它半晌，然后低头，仔细地端详着那张6年前的照片。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照片吧。

当照片发黄、变脆，当自己已经不再年轻，当所有如昨日般鲜活的回忆彻彻底底变成了“回忆”，心情，又会是怎样的呢？

所有的爱、梦、幸福甚至是遗憾、痛苦，都会随风而逝，变成值得怀念的岁月恩典。

或许会怅然。

——但是不会后悔。

这就是生活。

“……要好好地把它放到相册里呢，相册是放在……”

茶色头发的女子喃喃自语，站了起来，走出去即将关上门时回头再望了一眼，然后微笑着关上了门。

——棕色的相框里，穿着雪白婚纱、单手相牵的两人，似乎也对着她再一次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