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湛藍下意識地退了一小步,勉強露出微笑:「怎麼來了呢?今天是女子的學界賽不是?」
「我是男子校隊的人呢,今天男子校隊拉隊來為女子隊打氣。」尹志軒笑道,伸手便想和湛藍握手。「很久不見了呢?上一次用Whataspp聯絡也是三年前了,Sonia還常常提起你呢!為甚麼不聯絡我們了?」
……其實是湛藍自己把他們的號碼也從Whataspp中移除了。說句實話,事到如今,見了面,還可以說甚麼呢?湛藍搖頭:「課業太忙了麼。你知道的,尤其我在浸大,和中大、科大距離都遠不是?去年畢業,我又搬到神川市了,都在忙著工作呢,這次也是有工作任務在身。」
尹志軒看了看湛藍身上的記者證。「嗯,也是……你近來好嗎?神川市……很遠呢,那兒好嗎?會不會不習慣?」
黎葒的笑容浮現腦海,湛藍不自覺的笑了:「神川市的風景和空氣都很好,生活很平靜,看來是可以一直長居的好地方。」
「是這樣喔……」尹志軒笑了一下,「《國際體育在線》呢,真是個好地方啊……」
「是的。」湛藍微笑點頭;其實在哪兒也沒所謂,有葒在,可以一直追隨和守護葒,就足夠了。
「打算做多久?會回來香港發展嗎?」尹志軒又問道,「Sonia很想念你呢,有機會見個面就好了。」
聽見Sonia的名字,湛藍打了個突,卻發現心臟已經不那麼痛了。她仍然維持笑容,但卻搖頭:「回來發展的事,看機會吧!不過我應該也會和現在的拍檔共同進退,暫時不考慮轉職或之類的事。至於Sonia……她今天在科大校隊吧?請她專心打好今天的球吧?我也有訪問要做呢。有機會的話,自然是可以再見的。」
「也是,難得進了《國際體育在線》呢,那真是家好公司啊……Sonia今天也要打球呢。」尹志軒苦笑。這個球場上,老實說也只有自己是閒著的而已。「Sonia會參加九月的港隊集訓,到時……嗯,如果你們《國際體育在線》有需要,我想她會很願意接受你們的訪問的。」
「那就先謝謝你們了。」湛藍熟練地道謝。「那我也要完成任務了。」
「啊,下次見,再聯絡。」尹志軒連忙道。
「再見。」湛藍笑了笑,揹起裝備,繼續往港大正在比賽的賽場而去。
再見。
不要再見了。
那些回憶、那些過去,已經遠去了。
最初,痛得幾乎無法站起來。膝傷的痛令意志變得薄弱,她倒在床上掙扎,雖說拿到大學入學資格後,RPS高中也不再管她上不上學;但這樣一直躺在床上,自己也心知不是辦法。
無法面對隊友們惋惜又關心的目光、無法面對同學們忍耐著同情與自己不著邊際地聊天的強笑。無法面對,Sonia與男友幸福快樂的笑容。
為此,她匆匆收拾一切,住到浸大學生宿舍。以繁忙的課業麻醉自己,拒絕一切人等的追求;一接到《國際體育在線》的聘書,便立刻打包離開香港,到這遙遠的神川市來。
可是,都已經五年了。
昔日的隊友,都可以拋開過往,坦然接受自己的訪問。
聽見Sonia的名字,也已經再沒有感覺。
她在看台上停住腳步,看向穿著湖藍球衣的科大校隊那邊,也已經再不能一眼看出哪位是Sonia。
幾年前,即使在視頻網站轉播上看大專學界賽賽事,仍然能夠一眼看見Sonia的呢。
雖然傷痕還在、疼痛還在;但原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那些時光,已經遠去。
已經是這麼久之前的事;而自己心中,也已經充滿了別人的身影了……
葒。
呼喚那個名字,便會湧起又甜蜜又微疼的感覺。
那個美麗、溫柔、優秀、悲傷的人。
即使受傷、身心疼痛,仍然站起來,每天堅強地面對一切,寫出一份份優秀稿子、溫柔地照顧和教導自己的人。
『藍藍。』
那個如此溫柔地呼喚著她的人。
如果能像在昨晚的夢一樣,那個人抱著自己、撫著自己,低柔渴望地呼喚自己的話……
她喜歡這個人。
葒。
或許,一早便已經是這樣的了。
所以,才想一直看著。才想一直拍檔下去、才想一直守護、才會在那颱風之夜,冒著風雨趕到葒的家去,照顧了葒三天。
心臟在鼓動、在渴望著那個美麗的暗色的身影。
如果可以的話,那一切可以不是幻夢,而是真實的話……
香港大學的教練似乎在忙,婉拒了湛藍的訪問。但港大校隊隊長馮瑩霜(她也是香港隊的主二傳,RPS出身,湛藍的後輩)卻很樂意接受訪問,並透露了桑雨虹內定參加尖子計劃的消息,外加港隊今年參加亞運會的目標和展望。
雖然訪問不到主教練,但訊息已經證實,還有有關港隊的意外收穫。收回錄音筆,湛藍心滿意足地收隊,帶著對黎葒的思念,回到記者席去。
黎葒也已經在收拾東西了,看見湛藍回來,露出了微笑,伸右手摸摸她的頭。「報告:我的任務完成了。朴加棋和楚菱也已經訪問完畢。另外桑雨虹真的會參加今年的尖子計劃,如果合格,明年便會進入香港大學,科系大概會是工商管理、會計之類。」
湛藍點點頭,仰頭注視著黎葒輕鬆笑著的臉。
葒。
她伸出手,想要用手心觸上那一抹溫柔的笑容,卻在最後一刻回復了理智,把手縮了回去。
不行,不能這樣的。
一旦碰觸上了,便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了。
上次那個謊言,已經完全耗盡自己的心力了。花了5年,她才再重新建立起新生活、也重新有回溫柔對待、溫柔守護他人的能力……
如果有了期盼,但葒卻無法回應那份期盼的話,自己大概會立刻瘋掉吧。
她不會忍心傷害葒的;但那份撕碎心臟的劇烈痛楚,她一定無法再承受一次。
黑暗的思想一直一直湧上來,她也無法想像,自己為了從那份痛楚中解脫,會做出甚麼事來。
「藍藍?怎麼了?」黎葒詫異的語聲把湛藍拉回現實。湛藍茫然地抬頭,模糊地只看見黎葒近在咫尺的關心擔憂的臉容,手中多了一個東西,她低頭,是一張紙巾。
湛藍拿著紙巾,茫然擦著爬滿臉頰的淚痕。
黎葒無聲嘆了口氣。果然是出事了吧。
這是香港,藍藍的故鄉;又是學界賽,這兒大概有不少藍藍的故友甚至是舊隊友。
藍藍來到這兒,也許也必須要面對自己的過去吧?
黎葒伸出手,想了想,勉強忍住了摟抱湛藍的衝動,改為握住了她的小手。「要說出來嗎?發洩出來了,會好很多的。」
湛藍哀傷的笑了笑,搖頭。「其實都已經這麼多年了,那個感情都已經沒有了……只是還是覺得很痛,那時的傷還沒有痊癒罷了,我……」
「我懂。」黎葒點頭。「我也是。那也只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其實也已經死了心的了,只是還會很痛、很冷而已。我想,這種事情都是這樣子的吧?要死心說起來也很容易,但受的傷卻很難好,也很難令心重新暖和起來。」
湛藍怔住了,抬起頭來,正好撞進了那泓點漆般的深邃眸光之中。
如此美麗而哀傷的眼神……
黎葒卻沒有發現湛藍異樣的注視,只是笑了一下,摸摸湛藍的頭。「別哭了,好嗎?藍藍想說,我甚麼時候都會聽。不是說要帶我去吃附近很好吃的清湯牛腩店?吃過飯,我們再坐高鐵回家寫稿,這樣好嗎?」
連語聲也這麼溫柔呢……湛藍決定再縱容自己一下,讓快樂甜蜜的感覺漾滿胸臆。眼淚停了下來,她笑了,握緊了黎葒牽著自己的左手。「好的……不過……」
「嗯?」黎葒問道。
「現在差不多下午1點了,這時候是香港公司行號吃午飯的時間呢;會很擠的。」湛藍道。「我們再呆一會兒,1點半左右才去吃,好嗎?到那個時候,應該可以坐下慢慢吃的了。」
黎葒點頭。這就像是神川市,她們這些時間較自由的人,都會避開12點左右午飯高峰時間一樣。像黎葒自己便習慣在11點半吃飯;不過若是工作需要,2點後才吃午餐也沒問題。反正在國家隊隊員時代已經習慣,只要午餐那段時間確實吃到些東西,便不會有腸胃問題。「好啊,那我們再看一會兒球賽,等2點大家都吃完了,我們再去吃。藍藍教我看香港學界賽好嗎?」
「好。」湛藍笑著點頭。「不過我也沒法教到葒甚麼啊!葒比已經沒打四年的我還熟,不是嗎?」
「我對全國學界賽和全國業餘公開賽比較熟。」黎葒道。「喔!那邊穿黑色球衣的隊伍不錯嘛。她們是?」
「是聖主恩女子書院,這兩、三年冒起的全港第二名球隊。」湛藍道。「中學、高中組最強的當然是全國前列的RPS了。本來排次席的是天主教聖貞德書院,但這幾年聖主恩女子書院的Junior和Senior Team都追得很快。去年聖主恩便在Junior Division(中學組)擊敗了聖貞德,得到亞軍呢,也進軍了全國賽,是很厲害的隊伍呢。算下來今年聖主恩的主力都升上高中了,看來今年會是Senior Team領風騷了呢。」
黎葒點頭。她知道香港的學界與其他省市不太一樣。中學、高中直升制的學校特別多,無論是哪個項目,強校通常都同時在中學、高中組稱雄。這現象和香港教育界的歷史有關;直到學制改成與國際接軌的『三三四』制度十多年後的現在,香港大部份學校也同時設有中學和高中部,只有少數私立學校只設其中一部。
看著聖主恩學校的主力主攻手,黎葒來了興趣,乘著打第三局第一次技術暫停的空間,一下子跳下了記者席的坐位,把包包往湛藍懷中一塞,自己拿了錄音筆,站直了身子。「藍藍,幫我看一下包包好麼?我想到一個事情了,這種東西初蕾應該會很有興趣的。等我,我很快就回來,嗯?」
「好。」無論多久,藍藍都會等你的……湛藍悄悄在心中加了一句。
中午1點10分,黎葒邁開腳步,一陣風般的衝下記者席,到了球場上。湛藍則留在記者席上,一邊等候,一邊觀看著這有點熟悉卻又有點陌生的故鄉的學界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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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黎葒和湛藍在下午兩點半才吃上了清湯牛腩麵。
本來黎葒想透過聖主恩書院的主教練引介,以採訪她們的主力主攻手梁樂詠的。但到了球場上一問,才發現聖主恩的校隊不但沒有主教練,連領隊也只是個體育老師掛名的,那位老師也根本沒有來。隊伍的一切都是球場上那位Form 5 (高中二年級)的主力副攻手周兆穎打理的。更震撼的消息是,連Junior Team也是這位周兆穎全權主理的。今年她們也會參加全國業餘公開賽的學界組,以Junior和Senior兩隊的正選精英合併參加,到時的隊長、兼領隊、兼主教練,也會由周兆穎擔任。她已經是第四屆擔任這一個位置。
聖主恩書院當天在中學、高中組的比賽業已結束。周兆穎下場來,欣然接受黎葒的訪問。黎葒給她簽了名後,二人足足談了一個小時,談到湛藍帶著兩個包包下記者席來找黎葒,兩點多才談完。黎湛二人與周兆穎交換Email,黎葒答應把突發專訪的報導傳給她看,並保持聯絡,她們才握手道別。
「想不到還有這樣的人啊!」喝著牛腩的清湯,湛藍感嘆地道。「只是因為中一時進了校隊,校隊給了她適應學校的機會;下一年教練辭職,她便毅然這樣擔起整支球隊。」
以左手持筷的黎葒點頭:「她的經歷真的可以和素玉相比了。其實說起來,這種人應該蠻多的,不過像她那樣,13歲半便帶Senior Team出戰全港學界賽,那也太誇張了。」
「是呀。」湛藍苦笑。自已中學二年級時,也只會懵懵懂懂的跟著隊伍打球而已;完全沒有想過,會像素玉或這位周兆穎一樣,主理整支球隊,甚至在沒有大人肯領頭的情況下,帶領比她年長的隊友,去全港、全國級的比賽場上,爭取勝利的榮光。
這個人的真相,是如此動人。或許過了四年,仍未受到全國範圍的注意,但正是這樣未經注意的璞玉,才有報導的價值。
這種人才,不應該被埋沒的。
如果自己和葒的文字、她們的報導,可以讓這位周兆穎得到應有的注意,讓她受到全國學界範圍的注目和認同,甚至為她帶來發展機會的話,那會是她們最大的榮幸。
黎葒吃了塊牛腩:「果然好吃,不愧是藍藍推薦的名店。唔,這次的收穫遠比我想像中豐富呢;果然有時還得自己親自出馬收割新聞才行的。」
「是呀。」湛藍微笑道,低頭也吃了塊牛腩。
如果說對香港的故鄉有甚麼留戀,除了父母之外,或許也只有這一味而已。
為此,她把燉鍋帶到神川市,有時會燉煮像清湯腩、五香牛腱這樣的家鄉菜,安靜回味那些撫慰了自己心靈的味道。
現在住在葒的家,如果葒想吃,她會常常煮給葒吃的。
葒想要的東西,只要自己有、自己做得到,她也會給。
在牛腩湯麵的熱氣中,視線模糊了,身體溫暖得彷彿是被葒擁抱著一般。
葒溫柔的笑著、抱著自己;撫觸、索要著自己的身體和心……
好暖。
葒,這樣好溫暖、好快樂……
湛藍低頭,讓湯碗的熱氣遮住自己眼中隱約的淚光。
真糟糕啊。大概快要發瘋了吧?居然在大白天這樣想、這樣沉浸在幻夢之中。
這麼快,理智便要崩散了嗎?她還想再這樣過著、還想再和葒相處一段時間呢。
如果真的在葒面前崩潰,她會很擔心、也會很困擾的吧?
一定得堅強起來才行。
起碼捱完今天、起碼捱到晚上,躺在沙發床上,到時再哭、再沉浸在幻夢中,也不遲……
吃完清湯腩,黎湛二人結帳,黎葒又被也來這店子吃飯的不知哪隊學界隊的球手認了出來。幸好她們夠安靜,即使拿簽名,也沒有驚動店家和客人。
下午4點,黎葒牽著湛藍的手,回到位於西九龍區的高鐵站,買了自由席的票,坐高鐵回神川市。
兩個半小時的車程,湛藍終於還是不敵睡魔,在舒服的高背椅上搖晃著昏昏欲睡。黎葒不語,摟了湛藍的肩,讓嬌小身子舒適地倚到自己肩間。
藍藍的體溫,好暖。
讓她這樣子一下吧?也讓藍藍好好休息一下。
理智似乎快要崩潰了。身心每一處都在呼喊、都在渴望撫觸、感受藍藍。
她苦笑了一下。真糟糕啊,這樣遲早會變成對拍檔、對後輩出手的問題前輩呢。
藍藍到時大概會很困擾、很生氣吧?
只有身體相觸的問題關係,是不被容許的。
看來自己壓抑太久,大概應該宣洩一下的了。或許今晚晚上得鎖上門一下子了,然後……
稿子的話,看看甚麼時候才寫吧。
今天晚了吃飯,清湯腩的肉份量又多。今晚弄兩塊吐司,外加個蘋果當晚餐,應該就夠了吧?
雖說已經退役,她和藍藍也得控制營養攝取才行。藍藍的膝傷令她不能像自己一樣晨間慢跑,自己也把啞鈴等借給了藍藍鍛鍊。現在天氣漸熱,她們也可以一起去游泳,保持身體的運動量。
藍藍穿著泳衣的樣子嗎……
黎葒用力甩頭,把奇怪的綺念給甩去。
高鐵窗外,景物高速往後退。看著飛馳退後的綠油油田野,黎葒呼了口氣,也合眼養神,在忙碌的採訪行程之間,稍稍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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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點,二人吃過吐司和水果(結果在湛藍的堅持下,多加了奇異果和台灣來的蓮霧兩味,還切好擺盤成美麗的圖案),分別洗浴過後;黎葒趁湛藍在書桌上構思專訪稿子時,靜靜回到房間,鎖上了門,20分鐘後才再重新打開。
看見黎葒換了另一套T恤短褲,湛藍以為黎葒只是因為換衣服而鎖門,完全沒有想到其他。看見黎葒繞到洗手間才再出來,她微笑著遞上平板電腦,讓黎葒看她對港隊主二傳的專訪稿子。
「寫得很好呢!我也沒有甚麼可以幫你修改的地方了。」黎葒捧著平板電腦,笑著摸摸湛藍的頭。
葒的手好暖……湛藍笑開了。「那來得及明天出稿嗎?」
黎葒看了看鐘,「現在Email給初蕾也不是不可以吧?不過大概來不及明天早上了。也許明天下午或後天早上吧?這是專訪,我審核過後還要給初蕾看看呢。」
「好。」湛藍點頭,「那我再看一次,然後Email給初蕾。」
「嗯。」黎葒道,坐到之字型書桌的另外一頭,開了自己的手提電腦,也開始構思專訪周兆穎的稿子。
二人一直工作,直到10點,湛藍頻打呵欠,黎葒也伸了伸懶腰,才很有默契的一直關上電腦,回房間(沙發床)睡覺。
「晚安。」黎葒強忍擁抱親吻湛藍的衝動,摸了摸湛藍的頭,微笑道。
「葒,晚安。」湛藍也笑了笑,以意志力把自己的目光從黎葒臉上移回來,回到沙發床上躺下。
聽見黎葒的房門關上了,湛藍在薄被中把自己的身子踡成一團,眼淚再忍不住,大顆大顆的掉落。
好想、好想碰觸葒,好想就這樣擁抱上葒。
已經晚上了,現在便可以了吧?
快要發狂的渴望,只有在晚上,稍為流一下眼淚、沉溺在幻夢之中,才能得以宣洩。
迷糊間,她感到黎葒來到自己身前。她伸出手,迎上戀慕的人的雙手,讓黎葒把她抱入懷裏。
聽不清楚聲音的輕聲呵哄,那溫柔低沉的聲音,暖著自己的心臟。
葒……葒……
湛藍迷醉的笑了,身子踡了踡,沉沉墮入美好的夢境中。
「藍藍、藍藍。」一身黎明色的風衣,黎葒坐在沙發床邊,輕柔撫著湛藍的長髮,縱容自己溫柔微笑、以氣音喚著心中人兒的名字。
在自己的撫觸下,藍藍的眉頭舒展開來了,唇邊漾起了笑容,沉沉熟睡。
藍。可愛的藍、溫柔而哀傷的藍。
夢中,還在重複看著那些令心臟受傷的過去嗎?
「別傷心,一切都過去了。不要再做那些惡夢了;現在你很安全,我在,我會一直保護你的。」黎葒以氣音輕聲說道,再次確保湛藍已經熟睡,才大膽地伸手,抹去湛藍頰上的淚痕。
可以嗎?讓葒在夢中擁抱、保護藍藍吧?
讓藍藍在自己的懷裏,綻放快樂的笑容。
讓她保護著藍藍,汲取藍藍身體的一點點溫暖。
她是如此渴望,手心中的這份溫暖……
再次凝視了可愛的小臉一眼,黎葒才依依不捨的站起身來,扶著有點痠痛的右肩,回到房間去,把門半掩了,上床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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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夏日的清晨5點半。鳥鳴啘囀,黎葒的房間卻拉上了黑色的窗簾,仍然如黑夜一般寧靜黑暗,令床上的人能有一夜好眠。
湛藍穿過半掩的房門,無聲進入這全屋子唯一的主寢室來。
特長的雙人床,柔軟舒適,舖了雪色的亞麻床單。黎葒捲著薄被,向著門口的方向側臥;左手仍然和平時一樣扶著右手手肘,眉頭卻是紓緩的,帶著放鬆的表情,無聲熟睡。
黑中帶藍的雙眸帶著茫然,湛藍關上衣櫃,坐到床邊,凝視著黎葒睡熟的臉。她伸手,大膽的撫上那帶著柔嫩觸感的臉頰,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溫熱。
「葒……」湛藍以幾不可聞的聲音低喃。「我想我肯定快要發瘋了……這樣夢見你,是不行的啊……」
整晚整晚,都在不斷與葒相擁纏綿。自己的欲望從夢中帶到了現實,全身都在發熱,心臟悸動著、呼喚著,那心愛的人的名字、那心愛的人的體溫……
結果,非得偷偷走進來拿取更換的衣物不可了。現在,更無法自制地接近葒,做著這些犯規的動作。
這樣是不行的、不行的;可是……
「對不起……葒……我不是把你當作幻想對象的那些人,可是……」湛藍以氣音輕聲訴說,眼淚漾滿了眼眶。「我好像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請你不要生我的氣,好嗎?我也……好想一直在你身邊照顧你啊。可是……葒,不要哭了,不要再為以前的事傷心了,好嗎?因為葒是這麼好、這麼優秀的人啊,一定有很多人像藍藍一樣,這麼喜歡你的。那個人不懂得你的好、不要你,便算了吧?」
她低頭,凝視黎葒的睡臉,再靜靜湊上前去,吻上那抿著的紅潤薄唇。
好甜、好暖。
那份溫暖的撫觸,暖著自己的心,帶來夢幻一般的快樂……
湛藍迷離的笑了,無聲喘息著輕聲道:「這個給我吧,好嗎?我只要這樣子就行了,你的唇的感覺;其他的東西,我會在夢中補完它的……」
她以右手用力按著胸口,眼淚奪眶而出,濺濕了雪白的床單。「好痛……我的心臟好痛,這幾天越來越痛了,你知道麼?葒……心臟都在喚你、整個腦海都在喚你……我想我真的快不行了。如果藍藍再無法在你身邊守護你、照顧你,請你保重,不要傷心、不要勉強自己……葒不是孤獨一人的,藍藍會陪著你的;藍藍即使痴了、在夢境裏,也會一直想著你、愛著你的……」
她站起身來,搖晃了一下,扶著床沿站穩了身子。
必需振作起來才行、必需去煮早餐才行。
6點左右,葒便會醒來。然後她們會一起吃早餐,葒去慢跑、自己在家中鍛鍊。
7點半她們便會再在家中聚頭,輪流洗澡;再一起換上上班的衣服,由葒也好、自己也好,開車回辦公室去,開始一天的工作。
這是,她一直渴望的平靜生活。
和葒在一起,那每一刻、每一刻的溫柔回憶……
湛藍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外。過了片刻,床上的黎葒動了動,緩緩睜開了雙眼;點漆般的暗色眸光,射向仍然半掩的寢室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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