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lowko 于 2013-4-21 11:00 编辑
03
「您所播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內,請於嘟聲後留言至語音信箱。嘟──」
按下結束通話的按鍵,仍然無人接聽的事實令鹿目圓十分洩氣,低頭對著手機銀幕無奈吐露嘆息。
「剛才開始就沒接電話,沙耶香是怎麼了呢,應該不要緊吧……」無論傳了簡訊還是播電話過去,對方都沒有半點回應,這樣的反常讓圓有些憂慮不安。一般而言,巡邏結束後沙耶香都一定會告知一聲的,但今天卻……果然不該讓她一個人去嗎?
白色調的候診室裡充斥著來來往往、不分男女老少的病患,醫護人員與患者的談論聲不絕於耳,藥物刺鼻苦澀的味道不時撲鼻而來,讓鮮少有機會到醫院的圓感到很不習慣。
在出院以前,原來小焰一直都待在這樣的地方嗎?她不禁替曾長期住院的友人感到寂寞與不捨。
「那個,鹿目同學?」聽見熟悉的輕喚,圓猛地抬起頭來,便闔上了顯示通話失敗的手機銀幕。「啊小焰,檢查已經結束了嗎?情況還好嗎?」
焰輕輕頷首,靦腆一笑。「嗯,醫生說病情大致好轉得差不多了,之後只要每個月定期檢查一次就好了。看來魔法少女的體質幫了不少忙呢。」
「這樣呀,太好了!」
「不過……」焰忽然收起了笑容,表情有些不太自然而支支吾吾地說。「剛才我在走廊上看見了似乎是志築同學和上条同學的身影……」
「──咦咦!」
電光石火之間,世界萬籟俱寂,深陷漆黑無光的無底幽谷,最後為死寂所淹埋。
美樹沙耶香頭一次有種自己被世界棄之不顧的感受,彷彿這個宇宙早已容不下她的存在,徒留烏漆抹黑、寸光不漏的深沉黑暗與她相伴爾爾。
她的腦袋頓時陷入一片令人窒息又忐忑難安的空白漩渦,情感與理智此刻不再衝突激鬥,全數化為一個停止作用的化學反應式,身為人類的思維在停擺的大腦中逐漸溶解。
──沙耶香!
在身心近乎脫離意識掌控的時刻,似乎有誰這麼高呼著她的名諱,然而她早已無暇也無力去分辨聲音究竟所屬何人。
啊啊,這麼說來,有件重要的事必須要傳達給那個人才行──那個還在奮戰的魔法少女。
──那個魔女的真面目是……
她不可以就這麼倒下呀──她可不想再成為礙事的累贅……振作點……快想想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
啊……對了──記得丘比曾經那麼說過的吧?
『雖然我並不推薦這種做法,因為這對Soul Gem造成的負擔太過龐大了,即便妳是治癒系的魔法少女也一樣哦。但若情非得已,確實是還有一種方法能暫緩傷痛沒錯,那就是──』
──切斷痛覺。
另一方面,佐倉杏子則試圖要替沙耶香治療傷勢。儘管自己的能力在治療方面並不怎麼突出,但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效用的。只是她這創傷程度太過嚴重,就是沙耶香在癒合傷口的修復能力是常人的一倍,但要在短時間就痊癒簡直是強人所難。
濃厚刺鼻的腥血味漫漶在沙耶香的眼窩,絳紅血漬與不曉得究竟是眼淚還是雨水的濕熱液體相織相融。這駭人慘烈的創巨傷勢,就是閱歷多少慘絕人寰光景的杏子也不忍目睹。
當時正專心退敵的杏子並沒有目擊沙耶香受創的那一剎那,只不過回過首一督要關切狀況,便發現她已然遍體鱗傷地半昏厥在浴血的泥濘濕土,任由淅瀝雨水無情潑灑。而身為罪魁禍首的魔女,則像個君臨天下的王者佇立在旁,囂張猖獗地大肆嘲笑著她的慘敗,同時也擺明是在挑釁另一名魔法少女的底限。
自覺深受羞辱的杏子一怒之下就把那可憎的魔女給送葬黃泉,不消半刻,屠宰的過程輕鬆得不可思議。
杏子滿是瘡疤的雙手交疊在傷口上方,火紅如烈日的光輝溫柔地輕撫著沙耶香深重的創口。她的右眼很顯然已經被魔女戳瞎了,左眼視力受損的情況同樣不樂觀,八成也是全盲的狀態。縱使杏子已盡她最大的能耐來治療,依舊無法完全讓傷口癒合,至多也只能稍微恢復些視力而已吧。
「喂!沙耶香振作點!快醒醒啊喂──該死的。」眼見情況始終沒有好轉的跡象,開始焦躁起來的杏子忍不住開口咒罵道,發顫的語音在暴雨中嘶啞破碎。長時間而不間斷地消耗魔力又耗費心神,杏子早已是汗流浹背,斗大的汗珠混雜著雨滴沿著她的頸椎簌簌流下,霑得她渾身濕透。
此時,猛地放下手邊工作,杏子轉而高舉分歧成多節的長槍,以自身為圓心望外橫掃一圈在周遭張牙舞爪、嘶吼叫囂的使魔大軍。她很是不快地啐了一口,半帶遷怒地對使魔進行屠殺,好來宣洩滿腹怨懟與怒意。
「可惡!一群礙事的混帳!沒完沒了的煩不煩啊!──而且為什麼明明已經幹掉那個魔女了,使魔和結界卻還沒消失啊?你倒給我解釋一下啊丘比!」
就如她所言,將魔女本體消滅後,理應隨之消殞瓦解的結界與其使魔卻猶在此處,使現況倏地沉落於弔詭疑雲之中。固然使魔尚未有太大的動靜,僅僅是在旁迂迴擾亂,但礙於一方面還得留意敵人,讓杏子根本無法好好專注在沙耶香的治療上。
而且由於先前魔力過度耗損,她倆的Soul Gem已經渾黑不堪──
「那是因為,在這個結界裡還有另外一個魔女存在。」方才開始便未插上任何一句話的丘比,在被瀕臨極限的杏子斥聲質問後,一開口便語出驚人。隨即牠便接連吐出一串令人聽得一知半解的闡釋,以及未曾聽聞的古怪名詞。「雙生魔女,總歸一句就是以相同的使魔與結界共同維生的魔女,魔力類型會相似也是理所當然,和沙耶香的說法也就吻合了──剛才被妳消滅的是雨之魔女,剩下的則是霧之魔女,這就是為什麼結界和使魔都沒有消退的原因。」
「混帳!既然是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不早點說啊!」
「沒辦法呀,我也是在剛才沙耶香被魔女本體攻擊的時候才發現的呢,畢竟這種情況十分罕見……雖然沒有考慮到這點的確是我的疏忽。」
丘比不抱情感地睨了一眼杏子黯然混濁的Soul Gem。「要撤退嗎,杏子?目前這個情勢對我們很不利哦,就算妳經驗老到、戰鬥力十足得我也無話可說,但妳的魔力已經耗損不少了,再加上沙耶香的傷勢不快點治療的話,後果恐怕不堪設想。這時候果然還是要先撤退才是上策──」
丘比鎮靜又一針見血的分析在杏子聽來很是刺耳。
「……可惡,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了。」垂眼俯瞰著昏厥不醒、眼扉閉鎖的沙耶香,內心激憤卻又莫可奈何的杏子面容難掩黯淡,在深切體認到他們位居劣勢的局面後,不得不咬牙認同丘比的觀點──她比誰都明白魔法少女這種工作可不能無謂逞強,更不能鋌而走險,這抑是佐倉杏子一路坎坷走來都堅守不移的信條。
「──不需要哦。」
冷若冰霜的清響霍然墜落於她的耳畔,凍結了她的感知與神經。
「……為什麼?」呆望著已全副武裝、好端端地豎立眼前的美樹沙耶香,杏子忍不住脫口而出連丘比也無從解釋的疑問。
駭目的血跡斑斑,潰爛殘破的皮膚如淋血浴,深鑿的傷痕清晰可見,已呈半盲狀態的視力看來也沒恢復,沙耶香的傷勢顯然看不出有好轉的跡象,卻忽然醒了過來、甚至一副恨不得馬上投奔戰場的模樣,實在太不尋常了──
對於傷重垂危的傷者奇蹟似地或該說玩笑似地甦醒,先別說要感到欣喜了,杏子如今只覺得這道聲音十分駭人聽聞,莫名的恐懼與不安感鑽入心脾。
「現在可是有兩個魔法少女在場呢,兩人聯手連區區一個魔女都解決不了,可會讓麻美學姊顏面盡失的!」沙耶香聽都沒聽見似地不予理會,只是一邊顧說自話,一邊揮霍所剩不多的魔力來塑造軍刀。「而且,妳也不是那種會輕易逃離沙場的人吧?杏子。」
被反問的杏子登時無言以對,錯愕化作沉默盤繞舌尖。
轉瞬之際,沙耶香已然重返殺戮的戰場。使魔惹人聳聽的尖叫劃破天際,無數軍刀來回舞動,在旁與之伴舞的儼然是那名有若藍星璀燦的魔法少女。
隨即憤怒群起的使魔紛紛展開反擊,然而沙耶香卻毫不在乎地依舊勇猛直衝,任人蹂躪撕毀自己的身體,她甚至連躲避的念頭都沒有,好似感受不到一絲痛楚,單單是機械化地持續揮砍的動作。
形同自殺的攻擊就如同野獸之間的廝殺。
佐倉杏子默然旁觀著這一切,沒有出手相救,沒有出言制止,只是看著另一個魔法少女逐步邁向毀滅。
對方的舉動明顯是在浪費魔力與生命,明顯是將自己一步一步地推入死亡的邊境──她應該要阻止她,必須要阻止她的,然而她卻動彈不得。
就這麼放著不管的話,她遲早會步上自己的後塵。
──那會是她真正希望看到的結果嗎?
這種熟悉的、讓人厭惡的不祥感是什麼呢?
哈哈……她在說什麼笑話呢,心底早有答案的不是嗎?
──那是她始至許下願望的那刻,踏上歧途的那刻以來,如影隨形地尾隨著的、必須背負一生的罪罰啊。
有什麼將會引致災禍的悲哀種子正在某處悄悄萌芽,有什麼潛藏在黑幕裡的悲劇即將浮出檯面。而如今察覺到這點的,能夠讓美樹沙耶香免於重蹈覆轍的,唯獨佐倉杏子一人。
但是,她還能拯救誰嗎?她還能奢望拯救誰來贖罪嗎?──她可是父親口中的「魔女」啊!
──神啊,請祢告訴我吧。
深陷絕望的魔法少女如是仰天祈望,縱使她早已不再奢望神明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