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夏日常見的暴風雨稍歇的清晨五點，市中心區空隙的殘舊小巷區域。

垃圾站的垃圾堆被狂風暴雨完全吹塌，各種回收與不可回收的垃圾散滿整條小巷，把這被大樓包夾的後巷塞得寸步難行。

握著上面還殘留著幾口鐵釘的木棒，一個中年男子從垃圾堆中冒出頭來。

那是一個身材中等而精瘦的南亞裔男子。手腕上帶著被手銬銬過的痕跡，身上的T恤牛仔褲也被撕開了幾道缺口。棕色的雙眸望向巷口，閃著仇恨的目光。

這神川市的拘留所警備都是些廢物，這麼輕易便被他裝成急病，騙了進來，讓他能乘機箍暈那警察，再搶奪他身上的警棒、門匙和手銬鑰匙，讓他能輕易逃脫。

本來想搶鎗的，不料鎗枝竟然是以鐵鍊鎖在那警察身上。他可沒有時間敲斷鐵鍊，或是試遍那傢伙身上的所有鑰匙以打開。反正這城市多的是武器，他那時也是用碎裂了一半的玻璃瓶和那些拘捕他的警察周旋的。神川市的警察根本不敢對他開鎗，光是用警棒是不行的，被他放倒了兩個。如果不是警察人太多了，源源不絕的，他也不會體力耗盡被捕。因此，沒有鎗枝也沒關係。

在印尼棄保潛逃時，並不需要和警方對峙，輕輕鬆鬆的就坐偷渡的貨櫃輪出海去了。但這不代表他小時候在街頭鍛鍊的武技會因此生鏽。

在當印尼女子羽協官員及主教練期間，他從各方面收取不少外快，從街頭小子一躍成為當地一富。雖然現在被剝奪了印尼排協的一切，但不代表他已經沒有能力對付讓他摔倒的人。

那個叫徐家軒的傢伙去訪問了他的對頭，和那些夠大膽指證他的女孩子們；收集了不少證供。他的反應是叫來相熟的社團份子把那徐家軒做掉，就像對付過往那些膽敢嘗試調查他的事的人那樣。可是沒想到，《國際體育在線》的反應是叫來另一個記者接手，還讓那個女人成功取得徐家軒之後隱匿下的採訪材料副本，讓秘密公諸於世。

他也不是沒想過與對付徐家軒一樣的除掉那個黎葒；但這次，相熟的社團卻全部堅決拒絕他的要求。

可惡，不就是退役的國家隊隊員嗎？竟然連社團分子也是她的球迷，還被中國列為受國家禮遇者，就算社團份子沒有受她的所謂球技著迷，也不敢貿然冒得罪中國政府的危險？

來到中國也一樣，那班到底是不是社團份子來的，居然怕政府？結果帶過來的鉅款，一毛錢也用不著。那個女人平時又深居簡出，每天只來往《國際體育在線》總部和家中附近街區兩處。就算六點跑出來晨跑，都是在大路繞，全都是充滿24小時便利店的人頭湧湧的地方，根本沒有辦法動手。

即使潛入《國際體育在線》總部，偷看資料得知了那個Ruby Li的住址，也沒有用。那個女人也根本沒有放任何備用鑰匙在公司，害他找到那個小保險箱時還高興了一陣子，結果裏面除了幾塊美金外空無一物，令人空歡喜一場。

結果還要自己辦假護照和購票到瑞士去跟蹤，找機會動手。

瑞士精英賽的保安太嚴密了，街道又沒有死角。那個女人都在大庭廣眾之下活動，根本無隙可乘。

回來後，還立刻發現自己被警方盯住了。光是躲藏就花去了大部份時間，更遑論那個黎葒帶了那個長頭髮的女子回家後，便根本不出門……

可惡！這Ruby Li！

鎗械弄不到手、從印尼帶來的彎刀也被繳去。現在只能從垃圾堆中撿拾有用的東西，好用來對付那個女人了。

連妻子也帶著賣房子的錢與子女離他而去；他不再在乎回不回得去印尼了，甚麼也不再在乎。反正這一生已經毀了，自己甚麼也不要緊，但那個女人也要來給他陪葬！

一棒把她敲死太便宜她了，最好還要讓她出醜於中國人面前。反正，再怎麼強、再怎麼有所謂的成就的女人，在被制服、被剝掉一切後，還不是一件任他予取予攜的肉體？

還有那個長髮的香港女孩子，反正那個Ruby Li被制服後，她也鬧不出甚麼事來。而且看那個女人蠻在乎那個Kitty Zhan的，如果有必要，把那個女孩子抓起來威脅Ruby Li ，也是個好主意。

這就到那個女人的家附近找機會好了。看天色還沒亮起來，今天稍晚應該又會下大雨。到時街上不會有太多人，對他也很有利。

反正，自己若要死，也要拉那個毀了他一生的女人下黃泉相陪。

進入早晨，天色也沒有亮起來。男子羅拔圖．比卡特從垃圾堆中潛出，穿過清晨靜悄悄的垃圾堆，在陰雲逐漸凝聚的天空下，潛過小巷十字路口，向市中心十五層公寓的方向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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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葒與湛藍比平時更早，在5點半已經起來，鍛鍊和吃過早餐後，提早在6點40分上車，由黎葒駕駛回《國際體育在線》總部去。

她們回到總部的第一天，迎來的便是忙個不停的協商、翻譯、寫稿、改稿、排版流程。一切都和禁足前沒有任何分別，何朗青和路彤送來大量初稿給黎葒審看，湛藍也在一旁協助翻譯JVL與日本國家隊相關的日文稿子。

中午，黎湛二人匆匆翻熱了便當吃過午飯後，便有電腦組的殷緋跑來與她們討論世界女排大獎賽特別欄目排版的事情。黎葒和湛藍被欽點為中國國家隊的隨軍記者，《中國體育在線》相當重視，特地設立特別的專欄，以盡到作為中國國家隊在大獎賽官方喉舌的責任。

殷緋也因此接到任務，設計了幾個可能的版面，給黎葒和湛藍審看。三人討論了足足兩小時，在平板電腦上修改了十幾次，才有個大約的共識，重製了三個樣版供總編輯白初蕾最後審閱。

「小緋請也把本來的版本，還有我們討論過的試作品都留下來。」黎葒道，「初蕾若對我們這三個最後版本還不滿意，很有可能要我們再交些新貨給她。到時那些舊版本可能還用得著。」

殷緋也在《國際體育在線》工作五年了，深知這位身材嬌小的總編輯的性格。「好的。對了，葒和藍藍你們近一個月還好吧？聽說那個印尼來的壞蛋被抓了呢。」

「是的，所以請大家放心吧。」黎葒苦笑了一下。

「那樣就好了，真是的，這樣搞自己手底下的女球手，被揭發了還覺得是別人的錯，這算甚麼嘛！」殷緋忿忿不平。「我看小徐的事也是他幹的吧！殺人滅口不是很常見的事嗎？！」

「誰不覺得是他做的呢！可惜真的沒有證據證明小徐的事情與他有關，要不然他也不可能逃出印尼了。」黎葒皺眉。

「所以就是這點可惜啊！」殷緋道。「對了，葒，今天樓下超市有特賣，兩顆大白菜七折優惠，有興趣一起團購嗎？」

黎葒望向湛藍：「藍藍，今晚吃大白菜好嗎？」

「好。」湛藍點頭。

「那好，我和藍藍待會和你一起去買。我們也順便在這邊買些菜，這邊比較便宜。」黎葒道。

「啊，太好了，我正愁沒有人跟我一起買呢；一個人買兩大顆白菜，不知甚麼時候才吃得完，又懶得再醃漬起來了。」殷緋鬆了口氣。「謝謝你們。」

「小黃也不參與團購嗎？真少見啊。」湛藍道。「她不是最愛買便宜食材的嗎？」

「小黃說天氣太熱，現在還吃白菜太奇怪了。若是青瓜減價，她會買。」殷緋苦笑道。

「說不定青瓜或茄子也會減價，到時也可以買些回去存放或醃漬了吃。」黎葒笑了一下，道。「那就這樣吧。小緋甚麼時候去買，請通知我和藍藍一聲。」

「今天就這樣吧？我的事情也做完了。現在是3點，3點半在地下電梯大堂等，我們一起去買吧。」殷緋收拾了自己的平板電腦，站了起來。

下午3點半，黎葒、湛藍和殷緋三人從《國際體育在線》總部出發，到兩條馬路開外的超級市場和商店街去，購買減價食材。三人今天都是7點正回到公司的，3點半離開公司是十分正常的時間。

買了大白菜和一堆其他減價食材後，黎湛二人和殷緋在總部門口揮別，黎葒開車，載湛藍和今天晚飯（及明天午飯便當）的食材一起回市中心的家去。

下午4點45分，車子直接駛進住宅大樓的地庫停車場，停在黎葒自己的車位上。她們直接乘坐電梯上樓，拎著食材和平板電腦，回到十樓的家中。

「呼！好熱。」黎葒便要按到風扇，回應的是『格格』的響聲，風扇無精打采地轉了幾下，便又不動了。「啊，我都忘記了，這風扇已經不行了。」

「要開空調嗎？」湛藍在廚房放下食材，「反正約好了百貨公司，今晚6點送貨來，順便幫我們把舊風扇拿回去回收。還有一個多小時，開開空調沒關係吧？」

黎葒走到廚房，從後摟上正打算包起青瓜放入冰箱的湛藍的腰。「好吧，反正今晚風扇會到，和藍藍一起奢侈一下。」

「嗯，好。」湛藍笑了，仰起頭來，和心愛的戀人接吻。

「先換衣服吧？看，藍藍的衣服都汗濕了。」黎葒笑道，挑逗地撫了撫湛藍露出領口外的鎖骨。「一起沖個澡，然後才來煮飯吧？」

「好啊……唔嗯，葒，你喔……」湛藍動情的輕笑，身子扭動一下，卻完全沒有離開戀人懷抱的意思。

半小時後，二人神清氣爽的從浴室出來，湛藍挽了挽只吹得半乾的長長秀髮，讓黎葒牽著自己的手，一起到廚房準備做飯。

「說到煎魚，還是藍藍煎得比較漂亮。」黎葒熟練地把白菜切塊，道。

「那也是熟能生巧而已，老實說反而是來了神川後，才多了自炊的時候。」湛藍熟練地醃魚，笑道。「香港外食太方便了，有時真的會懶得煮呢。相比起來神川市沒那麼容易外食，強迫我每天自炊，反而吃得比較有營養。」

「藍藍做的菜很好吃啊。」黎葒笑了一下，以不拿菜刀的左手摸摸湛藍的髮。「吃過飯後，藍藍來看看我把現有的稿整合到新版面的效果如何，好嗎？」

「好啊。」湛藍道。「另外訪問巴西的Monica Verturini的稿子也寫好了呢，葒要看看嗎？」

黎葒輕笑；藍藍憑著同樣曾經身為二傳的經驗，以及自身的魅力，令近年差不多完全婉拒專訪的Monica Verturini答應讓她進行個人採訪。「藍藍真厲害啊，這麼快便寫好啦？」

「還好，Monica說了不少事情呢，也有很多她走到今天的心路歷程。」湛藍道，「我盡量把她想說的都撰寫出來。」

「嗯。」黎葒微笑。相比起Ana，Monica雖然也與自己相熟，但大概比較屬意由同是二傳手身份的藍藍寫她退役前的心底話吧。她也能理解這樣的心情；自己與她畢竟認識太久，很多內心深處的事情，反而不好意思跟自己提。

看著湛藍微笑的樣子，黎葒執起戀人的左手，吻了吻她手上的尖晶石戒指。

她可愛而優秀的藍藍，時刻都令她迷戀不已。

湛藍臉一紅，但還是抬起頭，對又崇拜又戀慕的戀人投以信賴的微笑。又踮高了腳，擁著黎葒的肩，與戀人溫柔接吻。

「藍藍。」黎葒撫著湛藍散在腦後的長長秀髮，在唇邊呢喃情人的名字。

「嗯，我在，葒。」湛藍微笑，溫柔回應心愛的人的呼喚，再一次合上眼睛，享受那溫柔而帶著佔有的唇吻。

電飯鍋發出米飯的香氣，以米醋淺醃的青瓜也快要入味。黎葒準備以白菜炒豬肉片，正在爆香蒜蓉；湛藍正打算拿出煎魚用的平底鍋，便聽見門鈴聲響。

湛藍趿了拖鞋，小跑出客廳應門。從防盜眼看出去，那人穿著百貨公司送貨員的制服，帽緣壓得低低的。那人身旁有個紙箱，印著電器廠商商標和風扇的圖案。

「藍藍，那是誰？」黎葒從廚房中問道。

「是百貨公司的人，應該是風扇送來了喔。」湛藍一邊向廚房的黎葒說道，一邊打開防盜鎖鏈，並拉開了門。

門一打開，一件甚麼東西在頭上一閃。湛藍下意識地以左手去擋。下一刻，左手手背和手臂一陣劇痛，人已經被擊中左手的巨力給帶得失去平衡，跌倒在客廳的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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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5點。百貨公司的小貨車停在公寓大樓後門附近的小巷中卸貨，比卡特從旁邊的大件垃圾堆中閃出，一棒把跟車的穿制服小伙子敲暈，並拖進貨車貨斗去。前面正在偷空擦拭擋風玻璃的司機尚未察覺，也被比卡特以相同手法擊倒，頭上的血濺到擋風玻璃上。

兩個暈倒的送貨員工被拖入小貨車貨斗中，以車上固定貨物用的繩子綁起來。20分鐘後，身穿百貨公司送貨員制服的比卡特出現，提著送貨單上的那具風扇，大剌剌地繞到位於街上的前門，向管理員叫開了門。

管理員懶洋洋的看了看送貨單，對壓低了帽緣的送貨員絲毫沒有注意，便讓他使用住客電梯，把風扇運送上去。

在電梯中，比卡特也想不到自己的運氣好到這個地步。本來以為是隨便哪個住戶的貨品，自己只打算冒充送貨員進入大廈，之後找個角落丟下貨品，再溜到十樓伺機行事的；不料這風扇正正就是那個女人所訂購的東西，他大可以在完全無人懷疑的情況下送貨上十樓去。

至於那根木棒，則收藏在紙箱內。這種紙箱都比電器本身巨型很多；裏面裝滿了發泡膠或紙皮以作防震之用。只要掏出一部份的防震材料，連人也或許可以藏一個進去。

時值下午，家庭主婦都已回家，學生或通常的上班族則沒有那麼早。雙數樓層的電梯一個人也沒有，比卡特從容在十樓步出電梯，在角落掏出木棒，帶著風扇紙箱，到達早已深深默記在心中的那個單位地址前。

那是與其他的住宅單位大門一模一樣，都沒有門牌。門是深色的實木，鎖頭和門鉸則都是簇新的，看來不是用鐵線或螺絲起子就能輕易破壞的樣子。不過話說回來，這種事需要專業訓練，小時候也在街頭偷看過職業小偷那樣做過；但他這種外行人，要在不被屋內人發現之下卸掉一道大門，應該是做不到的。

把木棒藏在右手，比卡特咬了咬牙，以左手按下位於大門左上方的門鈴掣。

門開了。比卡特不理三七二十一，掄起木棒，就向應門者的面門揮去。『呯！』的一響，棒子擊中人體，一個散著長髮、比黎葒矮一些的身影發出慘叫，左手護著頭臉，往後飛跌出去，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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