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出血原因不是因為子宮切開后縫合不全，也檢查了左側宮動脈降支區周圍，也沒有發現出血點。”
聽了永澄醫生的檢查結果后，八意永琳看在邊上一直很緊張的妹紅鬆了口氣。
不是妹紅的手術技術性問題是很好，但這下想要確定出血原因也就變得更難了……
永澄抿了口綠茶，平時看上去吊兒郎當的他此時也不得不嚴肅起來，確認不下來的病因就像無形定時炸彈，誰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次復發。
“果然還是DIC吧，達納肝素鈉的副作用什麽的。”
他苦惱地按著太陽穴，提出自己看法。
“那個……”，一直站在邊上的利格路學生那樣戰戰兢兢地舉起手，作為實習醫生他的資歷很淺，很多緊急情況都不知如何去判斷，怕一不小心說錯話。永琳看到他舉手，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說，畢竟意見是越多越好。
“我看了下，DIC的分數基準還沒有滿。”
“呃。”
永澄的假設被這句話否定，他聳聳肩。
“而且，達納肝素鈉的副作用也不常被報啊，那個藥本來就是選擇性抑制Xa，特徵是很難從傷口出血。”
八意永琳一時也不能理解爲什麽產婦會出現大出血的狀況，用了達納肝素鈉本應該是減少出血量，但那與事實恰巧相反。
“藤原前輩，會不會是產婦有什麽出血傾向的病？”，利格路向從剛才起就不發一語的妹紅問道，她搖了搖頭。
“在外來患者調查表里沒有。”
“問過生第一胎的醫院了嗎？”
“是的，之前的生產出血也很平均，產褥期的度過也沒有異常。”
那到底會是什麽…永琳咬緊嘴唇，這是幾年來算是遇到的比較棘手的狀況啊……
上白澤慧音半夜習慣性地會醒一次，因為小葵經常會白天睡飽晚上突然很有精神地哭鬧，不過最近這樣的情況變少了些，但慧音已經被弄得一到半夜就會條件反射地醒來下。
這幾天妹紅說是要學習還是什麽怕看書吵到她睡覺就搬到隔壁房間睡，雖然知道就在隔壁，但醒來摸到空空蕩蕩的床還是覺得有些寂寞。
躺了會沒睡著，於是慧音想想去上下廁所會好點吧，披了件衣服起來她轉開房門，看見從另一邊門縫透到地板上的亮光。她抬頭借著從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看了下時鐘，現在已經凌晨三點了。
她沒想很多，逕自去轉開妹紅房間的房門想去提醒她快睡覺，但看到屋裡桌子上堆積如山的書時她愣住了，白天收拾房間時妹紅的桌上只有一兩本放著的書，她以為這幾天看妹紅有些累的樣子是因為在醫院的工作……難道她每晚都看書到這個時間么。
“妹紅…不睡覺嗎？”
坐在椅子上的人從書堆里抬起頭，朝她抱歉地笑笑。
妹紅爲了不讓她擔心，每天看完書都小心地把書歸回原位，雖然這麼做有些自作多情就是了…不過看來還是暴露了。
“馬上就睡。”
妹紅從座位上站起來，或許是看書太久的緣故吧，起來時候頭腦都不由眩暈了下。
“還有一些些，我把這點看完就去睡覺。”
她走到慧音跟前，揉了揉她的頭髮，扶過她的臉頰親吻了她的唇，靠近慧音聞到的香味讓人安心。
“沒什麼事你也快回去睡覺吧。”
“嗯…那你要早點睡啊，已經三點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晚安咯。”
“晚安。”
妹紅回給慧音個笑臉，她儘量讓自己笑得不是那麼難看。
強打的笑容掩飾不住疲憊，就算每天查閱資料、查詢產婦的病史到那麼晚，也只是做無用功，她還是不知道德本小姐會大出血的原因。
兩日後妹紅拿到了德本的血液檢測結果，血液凝固系統完全沒有問題。然而病情的惡化根本就不給她更多找到答案的時間，拿到血液報告三天后的夜晚，妹紅接到了來自值班的利格路的電話。
“前輩，德本小姐又和之前一樣腹痛了，做了超聲波，血腫又——”
“我知道了，馬上來。”
妹紅打斷他的話挂了機，從他的語氣來看，這回的狀況給她不好的預感。
趕到醫院的時候永澄已經給德本小姐做了血液檢查，妹紅到了不久檢測結果便出來了。
“因為出血，血紅蛋白下降到7.2.血小板18萬，正常範圍。但白血球增加到1萬8千……達納肝素鈉的使用量已經減少一半了。”
“不是達納肝素鈉的關係。”
“我也認為……”利格路說。
“但凝固系統沒有異常，也不是DIC。”
利格路拿著血液檢查報告的結果不知所措，哪個都不是……他猶豫了會，還是向副主任醫師的永澄問要不要準備手術室。
“準備吧。”
“等等，要動第三次手術嗎？”
妹紅在心裡搖頭，短時間已經動了兩次手術，是前期破水還是等級A……
“如果消毒不夠的話很容易感染的，先把血腫移除掉吧。”
“不行，第二次的手術已經很好，再切開來也只是做同樣的事情。不應該先找原因嗎？而且患者的身體狀況已經不適合再做手術。”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引起出血啊！”
永澄也被這進退不得的狀況弄得惱火，但他提高音量也沒有對妹紅造成動搖，兩人僵持不下，只好先對利格路說先準備好手術室。
“……這種狀況最惱人啊…唉，向患者和家屬徵求一下意見吧。”
妹紅非常排斥這樣的情況出現，但沒有辦法，成為醫生的第一堂課上教授就教導說一定要有這樣的覺悟。她站在德本小姐的病床前居高臨下地望著痛苦不堪的她，這樣的時候還要病人做出決斷，她厭惡自己的殘酷。
“取下氧氣罩一會吧。”“是。”
妹紅簡略地說明了下，她原以為患者會反對，但出乎意料的，德本小姐虛弱地笑著，握住了妹紅的手。
那隻手冰冷地讓人恐懼。
“…是藤原醫生……負責我…嗎？”
“是。”
“經常來醫院的那位小姐…說你是很厲害的醫生呢……所以我相信藤原醫生…”
“…謝謝。”
“我就…交給您了。”
被德本拜託的那一刻，妹紅真的覺得自己有著能戰勝任何疾病的醫術，但這是現實，不是小說，也不是遊戲。不可能有修改器，亦不會有神明來眷顧發生奇跡。
——如果有可能的話，妹紅希望自己接手的患者都能好好地出院，然後以後都再也別進醫院。
然而，病情惡化比預想的還要迅猛。
驚悚片里滿屏幕的血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看著血液從身體里不斷流出，想盡辦法要讓它止住，它卻依然蔓延過你的指縫、手背地往外湧，鮮紅的血液淌成河流。
無法停止的失血隨即帶來的便是——
“血壓到70，HR到50了，準備多巴胺！”
“緊急搶救，叫ER的醫師！”
“前輩…”
拿著聽筒的利格路牙齒打著顫，已經被嚇到幾乎說不出話，強裝鎮定的妹紅奪過聽筒貼上患者滿是血的胸口，從呼吸音里聽見的聲響簡直讓她絕望。
裂開，肺部裂開的聲音。是肺出血。
“快吸引！血液逆流了！”
“血壓沒上來，要充氣了哦！”
“快些。”
“不行！醫生，這樣的出血酸素沒法進去！”
嘀————————————————————————————
她回過頭看到屏幕上那一條沒有起伏的綠線，竭力想屏蔽掉傳入耳中刺耳的嘀聲。
“腎上腺素一針，靜脈注射。”
慌亂中的妹紅聽見永琳冷靜的聲音，婦產科醫術最高明的就是八意永琳醫生了，她趕來了病人就不會死…不會死的。
“藤原，去檢查肚子。FFP的速度太快了，調整輸血速度。永澄，去調電壓到150。”
“是的，充電完畢。”
“所有人退開，要電擊了。一。”
妹紅看著渾身是血的德本的身體被電擊得彈起，心跳儀卻依舊發出刺耳的尖叫。
“五分鐘到了，再注射一針。”
——經常來醫院的那位小姐…說你是很厲害的醫生呢…
——所以我相信藤原醫生。
“沒有心跳了…放棄吧。”
所有搶救都用上了，永琳確認已經回天乏術，對周圍的醫生和助手搖了搖頭，從德本身旁退開。
不會死，那麼容易就死的……
妹紅衝過去奪走永琳手裡的電擊器，開始發乾的血黏膩的觸感，很噁心…
“再充電！一！”
“二！…”
“三！……”
她一次又一次重複，心跳儀上的直線沒有任何變化。
“停下吧，藤原。”
認為沒有救回來可能的永澄也不再進行充電。八意永琳走到開始變得冰冷的軀體旁，拿出手電照了照德本的瞳孔。
“很遺憾，搶救無效。死亡時間兩點五十四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