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橋效應
1.
爆炸過後沉寂下來的空氣里,此起彼伏著她與那個通緝犯的呼吸聲。
呼,吸,呼,吸。就像她倆剛從床頭一路滾到床尾,然後精疲力竭地癱在地上沒法動彈——當然這些下流妄想只存在與通緝犯的腦海,她並沒有想到這些過。
上白澤慧音覺得渾身發熱,心跳加速,攥著碎水泥塊的手有點發抖。
“藤原妹紅”,她張了張近兩小時滴水未沾而發乾的嘴唇,黏黏地像糊了一層膠,“我抓到你了。”
年輕警官的聲音里透著掩飾不住的興奮。
藤原妹紅翻了翻白眼,對這句話毫無感想,她想抬起自己的手,但那好沉,因為手腕上還拷著另個傢伙手的重量。
“我們先不要談論這個問題好不好?”
妹紅沒好氣地說道,按住因焦慮而開始發疼的太陽穴。她拿出手機看了下,無信號,而且早上在車上玩遊戲太久的關係,還有10%的電量它就要告罄了。
好煩,超級煩,煩到飛起。
到底是哪個混蛋拍著胸脯說這回的交易保證安全的?
“嗨,把手挪過來一些,小姐。”
她無視掉年輕警官的話,開始在身上找些能用的東西——沒子彈的槍,被水打濕了的香菸、打火機、錢包、薄荷口香糖,還有,奶茶店蓋五個章可以送一杯的積分卡。
妹紅覺得自己快瘋了,這裡除了打火機和口香糖外還有能派的上用場的東西嗎。
若是說電影的話,主角的裝備也太他媽簡陋了。
啪嗒。
妹紅把打火機點起來,照了下捉自己的傢伙到底是什麽樣子。
哦……是個女人,戴著的帽子炸丟了,濕漉漉的髮絲粘在臉上,大概是藍色。
火光照得她的臉顯得相當白皙,或者說,蒼白。
她熄掉火,她得省著點用油,從對面的傢伙她能猜出來自己的臉在對方看來是什麽模樣。
“幫我打開手銬。”
妹紅晃了晃手,她現在得去找哪裡可以從這鬼地方出去。
“不行。”
妹紅歎口氣,粗魯地拽過警員小姐的衣領,從腰間拔出槍抵住她的腦袋,冰冰冷的槍口應該有足夠的威懾力。
“給 我 開 手 銬。”
她一字一頓地警告,她能感到對方因為恐懼而發抖,‘她馬上就會把這該死的東西打開了’,妹紅這麼想,但對方的回答卻出乎她意料。那個警官說。
“不可能的,鑰匙丟了。“
“那好,你去死吧。“
妹紅扣下扳機的那一瞬那警官都快要僵成木頭人,但就是這樣她也沒求饒,完了。她不是骨頭硬。看來這個沒腦子的是真把鑰匙弄丟了。
槍里沒有射出子彈,就算有妹紅也不會那麼隨隨便便就殺人,她不可能拖著個屍體到處跑,而且用牙把別人的手生啃下來是件很蛋疼也很噁心的事情。
“即使你也不想,我也不想。但你現在必須配合我,不然我們都得在這裡翹辮子。我們是連體嬰兒,你理解嗎?“
如果沒人來救的話,她倆在這伸手看不見五指的地下估計只能待上一個星期,現在唯一可以慶倖的是她們還有水。
因為不知哪裡的消防栓炸了。
2.
事情歸結起來可以用兩個字概括——嘭!啪!
藤原妹紅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原本交易應該是好好進行的,她那時正打開箱子粗略點錢,然後一夥條子不知怎麼就衝了進來,射命丸文和犬走椛去沖繩度蜜月后來的把風的都和吃屎的似的。
她當然是拔槍應戰。
一番火拼后她逃到了負一樓的某處,一條子敢死隊員那樣衝了出來,那氣勢就像他要去堵槍眼,接著妹紅被拷上了手銬,然後就是爆炸。
大爆炸,妹紅整個人像個氣球那樣被熱浪掀飛,誰知道她和那個傢伙是怎麼飄進廢墟里的,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兩人一起癱在瓦礫堆旁生死與共的狀態。
這是在耍我嗎?
妹紅抹了把臉,踩著積水對身後牽著的累贅提醒,“小心腳下,別摔倒。”
——不要誤會,她只是怕後面一摔把她也拽倒。
3.
對於藤原妹紅,上白澤慧音對她的認知是這是個危險的人,販毒、走私、暴力事件她每個都有摻上一腳,反偵察能力極強,身上就跟抹了油的泥鰍似的,警方怎都抓不住她。
慧音現在成功逮捕了藤原妹紅,但悲劇的是她自己也被一塊困在了廢墟里。
“白浪費力氣,媽的,全都是死路。”
通緝犯把原子筆插到慧音警服上衣口袋裡,是的,慧音從未想過自己會和這個十惡不赦的犯罪者妥協,她借給了她筆。
沒有筆她沒法畫出地圖,沒有通緝犯兩個人都寸步難行。
她把手機亮著的燈熄滅,慧音看到她的胳膊上有血跡,她剛才一直摸著黑在走路,然後用原子筆畫出圍困她倆的廢墟的地圖。
慧音稍微有些理解了爲什麽警察會拿她束手無策,至少她是沒法在這樣的環境下還如此冷靜地探查,如果沒有這個通緝犯的話,她這麼亂走一定會迷路。
“回去吧,這裡空氣太稀薄了。你不覺得有點呼吸困難嗎?”
“…問我?”,慧音楞了愣,這犯人是在關心她?
“這裡除了你我還有活人么?”
“沒。……稍微有點呼吸不順。”
“走吧。”
也許是怕她耍什麽花招,往回走的路上那罪犯一直握著慧音的手。
“你找路是靠什麽呢?”
兩人踏著水在黑暗中行走,慧音對她這麼問道,她有些好奇她是怎樣在這種地方還能清楚分辨方位。
“唔……你玩過口袋妖怪嗎?”
她問了個奇怪的問題,口袋妖怪……是說那個遊戲吧。
慧音以前值班時候拿同事的掌機玩過一會,畫面看起來有點幼稚,不過意外的是個好玩的遊戲,她很喜歡裏面一隻叫大奶罐的精靈。
“嗯。”
“裏面有個叫‘閃光’的技能,用了可以把黑暗的洞穴照亮,但用來對戰實在是很雞肋,我都不想給自己的精靈學。”
“後來我發現如果進洞穴開始就一直緊貼一邊的牆壁走的話,基本上不會迷路,因為你只走過一條路。”
“這樣啊。”
居然會用遊戲來解釋事情,奇怪的人……
慧音發現自己對那個罪犯的認知在動搖。
握著的那隻手並不讓人覺得舒服,汗津津的,掌上有硬硬的繭子。
爲什麽呢,當她鬆手的時候,那來自另個人的溫度消失的時候,慧音突然感到有些不捨。
4.
就算是在鬼門關前跳皮筋的妹紅,現在也沒法對這樣的狀況當玩笑了,她看了下手機,距離被關在這裡差不多已經六七個小時,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次日凌晨一點。
按理來說面對這樣的情況她應該不說話,一動不動,睡覺以節省體力好支撐更久的時間等待救援。
是因為無聊吧,還是自己身旁的呼吸聲攪得她沒法睡著呢,總之妹紅閉著眼靜養一會後突然就覺得應該說點什麽。
“我說啊。”,她開口打破了寂靜。
“嗯?…”
“我們這樣銬在一塊也有半天了,你叫什麽名字?”
那邊沒有回話,像是在思考要不要透露自己的名字給她,妹紅苦笑了下,說“我又不會吃了你。”
“慧音,上白澤慧音。”,她說。
“哦,我就不用自我介紹了吧,你們那邊關於我的消息不少咧。你是巡查?”
“不,是警佐。”
“蠻厲害嘛。”
話題到這裡陷入了沉默,妹紅想抽菸,但她的菸已經被水打濕了。
她不再說話,將自己的腦袋放空,一段時間后,上白澤警官居然主動找她說話。
“你……爲什麽要犯罪呢?”
“哈啊?”,妹紅不太明白她指什麽,“爲了錢啊。”
“你賺的錢已經足夠多了吧,我聽組長說有次繳獲你們的海洛因價值幾千萬。”
那次是個意外,貨物全被警方繳走了,好在有事的都是下面一群炮灰,上層人物毫髮未傷,勇儀安慰大家說錢還可以再賺,一點點錢罷了。
“分到每個人頭上可沒那麼多,不過賺的錢結婚生子養老是足夠了。”
“那爲什麽還要繼續。”
慧音不解,她看到過太多家庭因為暴力犯罪、賭博、吸毒之類的事情四分五裂,她的家庭也是受害者之一,所以她選擇當上警察,她要貫徹該有的正義,把那些犯罪者親手送進監獄里。
“你知道有多少人被你們害——”
“我不知道。”
妹紅打斷她的話,她才不要聽那些說教。
“不全怪我們吧,那些人自己弱,你看我就不赌博不吸毒。聽著,沒有買賣就沒有,嗯哼。”
她聳聳肩,警官看起來很氣憤的樣子,然而很快她自己也發現和妹紅這樣的劣徒爭論這些毫無意義,她聽到她深吸氣的聲音,然後警官平靜下來,冷冷地吐了句:“強盜邏輯。”
隨她怎麼說。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妹紅睡了一覺醒來再去開手機看時間的時候,手機已經沒電了。
如果像犬走椛那樣有戴手錶的習慣就好了,至少不愁不知道時間。
一天沒進食的肚子已經餓到不覺得餓的地步,地下比想像的要冷,外面明明是夏初呢。
咯咯咯咯。妹紅聽到牙齒打顫的聲響,不是她發出的。
“喂,你很冷嗎。”
妹紅用胳膊戳了戳那個警官,她沒說話,大概是一邊睡一邊冷得不由自主打顫吧,妹紅靠過去一點,輕手輕腳地把她濕漉漉的身子撩到自己懷裡。
說實話她也覺得略冷,一塊取暖吧。
良久后上白澤慧音蘇醒過來,發現自己被那個罪犯抱著,她有些厭惡地想要推開她,卻發現太久沒進食她好像已經沒力氣推動一個人的重量。
妹紅放開她,挪了挪自己的屁股坐到一邊,她也很餓。
“我們被關了多久?”
上白澤警官問妹紅,妹紅聽出她語氣里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振奮熱血氣勢。
“不知道,一兩天吧。我想吃漢堡。”
“……別胡扯,我已經很餓了。”
“哈哈哈哈。”,妹紅笑起來,聽那個警官生氣的聲音很有趣,可惜看不到,“我想抽菸。”
“空腹抽菸會刺激支氣管分泌液體,會得支氣管炎。”
“這算忠告嗎?”
“別人的話應該是,你的話,早點死掉對社會更好。”
“還真是惡毒的言論啊,上白澤警官。那好吧,不抽菸了。”
妹紅想起自己還有口香糖,她從衣兜裡摸出來倒在手上,只有兩條啊。
她把一條遞給那個居然敢對她出言不遜的警官。
“要不要口香糖?”
“不要。”
“沒有下毒啦。雖然緩解不了飢餓,但嚼點什麽會稍微好受些,你應該也很餓吧,肚子都不停地叫了。”
那個警官果然去關注了她的肚子。
“開玩笑的,是我的在叫。”
她把口香糖塞到她手裡,戴著鐐銬的那隻。
妹紅有些後悔應該買泡泡糖,那個糖分更多,而且還不至於吹不出泡泡很無聊。
她嚼著口香糖,通緝犯和警官的嘴裡一同嚼著口香糖。
“我說。”
妹紅想起大地震後在電視上看到的奇跡生還報導,她倆現在也是處在那種狀態吧,能堅持多久啊。
再肚餓下去她要沒力氣陪她去遠一點的拐角處上廁所了,兩人一塊坐在黑漆漆的充滿氨水味的地底等死,想想就有夠糟的。
“我們會不會死?”
“……”,警官沉默了一會,斬釘截鐵地說 不會。
“我相信我的同事。”,她說。
妹紅想了想自己那邊的傢伙們,某種意義上來說可能是沒上白澤警官那邊靠得住。
“那他們還沒挖到我們我們就死了呢?”
“那也好,至少我拽著你這樣的禍害進了墳墓。”
如果真的是能和這個警察塞同個棺材里,可能也是不錯的選擇。
“我會努力活得久一些。”
5.
上白澤警官說的對,她那邊的人的確比較可靠,多虧了那群人,藤原妹紅看到了明天的太陽。
只是這樣的狀態還要拿著槍挾持一邊從人堆里退出去,這已經超出難為人的地步了吧。
讓那群壯漢們圍上來妹紅可是一點勝算都沒有,還好,她有槍。
但是上白澤如果喊出來她的槍里沒子彈那她就死定了。
“全部讓開!敢過來我就殺了她!——”
她擒住那警官那槍抵著她,踩著瓦礫往上走,太久沒見陽光刺得她眼睛要睜不開,他們撲上來她也得完蛋。
“你的槍裡沒子彈。”
上白澤低聲說,她沒理會。
“你要試試嗎。”
“放開人質!否則我就要開槍了!”
對面的警察向她警告,她拿槍戳了戳上白澤的腦袋,不甘示弱地回擊“我也會開槍。”
然後,砰——
這槍不是妹紅放的,她的槍裡沒子彈。
警察們震驚地環顧四周尋找子彈的來源,妹紅鬆了口氣,抓著她手腕的手放鬆了些。
“不只是你們的人來了啊。”
一輛黑車從警察在的人堆里橫衝直撞過停在妹紅身邊不遠處,戴著頭罩的黑衣人從車上下來,手裡拿著槍,警察們不敢動,他們不知道那邊到底有多少埋伏。
“喂,妹紅。”
那人是魔理沙,她戴頭罩的樣子真是遜斃了。
“幫我開鎖。”
“開個屁,誰知道你還戴著手銬啊!我拿槍把你打開吧。”
妹紅拉直鐐銬的鐵鏈,二話不說奪來她手裡的槍朝著鐵索開了槍,立馬把警官一腳踢開拖著魔理沙躥進防暴車里。
這一連貫的動作把她最後一點力氣都耗盡了,她癱在真皮座椅上,那感覺真是舒適。
“老子不信你的槍法。開車。”
槍林彈雨撒在車後窗上,妹紅坐起身往窗外看,上白澤慧音在陽光下看起來比在那黑乎乎的地方美很多。
6.
“愛她就去守護她?豬一般的邏輯。”
魔理沙搖搖頭,帶著鼻音的話語中透著不屑。
那個來舊地獄要求他們不能殺四季警官的小野塚小町回過頭去看在另一邊沙發上沉默不語的妹紅,她回頭時候她正巧也在看她。
小町對她一笑。
回來后的妹紅發現自己沒法丟掉銬在手上的那半截手銬,她把它藏在了儲物櫃的最底層。
這是很糟的狀況,她好像愛上上白澤慧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