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揚起的繚亂煙塵帶著血的腥氣從臉上颳過,我不由閉上眼,吐掉飛進嘴裡的黃沙。那些血是我方的或是敵方的,現在對我來說這都已經不重要了。
殺紅眼從馬匹上被擊落仰面砸在地上,才驚覺最先前當頭烈日高照豔陽天此時竟已是烏雲密佈,漫天黑雲近得像要壓下來。
鬼將軍若出現,天氣必將驟變。
我想起以前有聽軍中的老者提起過這個,當時只覺得不過是傳言罷,並沒有在意。
——但現在我不得不在意了,因為那位傳聞中的‘鬼將軍’,就切實在我的面前。
駕馭漆黑鬃毛的戰馬,全身,包括面部,亦被黑色盔甲所遮蓋,仰躺在地上我的視野大半被黑色戰馬所佔據,僅能隱隱約約見到那人的“尊容”。
到底是何許人也?……
我這麼想著。體內血液從被斬開的大腿汩汩湧出,眼前的事物如將滅的燭火一亮一熄。
“由現在開始,將敵人的餘黨消滅。”
鬼將軍舉起手中的長劍,也許是角度緣故,那柄刀口滴著血的劍大得嚇人。
“逃跑的可免一死,抵抗者格殺勿論,一個不留。”
我還未能對他猜出個究竟,他便一蹬馬鐙,鐵蹄的黑影從我眼前砸下。
* * *
她不記得很多事。
諸如爲什麽在這裡,有什麽親人,她甚至搞不清自己的全名叫什麽。
“宮古將軍,晚膳是加級魚生魚片和砂鍋燉菜可以嗎?”
“哦……可以。”
透過面罩的聲音悶悶地回應。回到寢殿卻依然穿著沾血的盔甲,端坐在空蕩蕩的房屋正中的人形讓侍女心生恐懼。
今日抽籤是她被派去給這位古怪又恐怖的將軍送上食膳,大家都不曉得他的全名叫什麽,只知道他姓‘宮古’,據說是一年前的夜晚提著一柄刀從宮殿門口一路殺上來到皇帝的寢宮,還以為是刺客,沒想到這人到皇帝面前把刀一扔,說給他兵權能夠協助他鎮壓最近猖獗不已的反叛黨。
後面發生過怎樣的爭鬥就不得而知,她們只知道這人的確很厲害,打了十幾次仗都能凱旋歸來。
“那我去給您拿飯菜,將軍稍等片刻。”
合上門,侍女逃也似地離開這間散發陰氣的屋子。
雖然其實這一年來他並沒有對這些下人有不軌企圖,但還是讓她們害怕。掩藏在面罩下不得而知的表情,未知的總是可怕的。
宮古……
坐在屋子里的她托著下頜思索跟著這個姓氏的名到底是什麽。
說來,宮廷里的人似乎都以為她是男性,也是,即使個子矮了點,但能單手揮舞常人雙手抬起都困難的長劍,無論從哪個角度猜都不會是女的吧。
確切說,她也並不是人類,人類女性不可能舉得動那麼沉重的兵器,她是僵尸。
僵尸的皮膚和正常人的不一樣,因此她不脫下盔甲,也不要侍從。
因為感到若是透露自己是女性會帶來更多後續的麻煩,也就隨意外面怎麼傳言她。
——鬼將軍若出現,天氣必將驟變。
外界好像有這麼傳言……真相其實只是她討厭陽光刺到身上的不適,所以通常只選擇陰天或夜晚行動。
至於‘鬼將軍’這個稱呼…誰知道是怎麼來的。
直到飯菜端上來宮古也沒能想起她的名字是什麽。
侍女將飯菜放在門口就不敢再靠近,宮古只好自己走過去拿,屋裡沒有點燈,她不需要燭火。
飯菜嚼進嘴裡味同嚼蠟,只吃了一點點她就不想再吃,把盤子擱置在一邊。
宮古抱著膝坐在能望見外面夜空的長廊,感到有些許沮喪。
她好像被某個人拋棄了,又或許是走散?…不知道…總之她現在是一個人,另一半一直在她身旁的人不見了,更讓人意志消沉的是她想不起那個人是誰。
站得高望的遠——聽人有這麼說。哪裡是人人都嚮往的地方?皇宮。哪個位置是人人嚮往的?皇帝,君王。
所以她向著代表國度最高統治權的地方進發,但心里有個聲音提醒說她的能力可能不足以管理一個國家,於是她暫時還沒有去坐到王位上。
自己的聲名應該已經足夠大啊…為何那人還遲遲不來找到我呢?
她不能理解,自己的頭腦不擅於思考繁瑣的事。
“喵嗚——”
在她沉思期間有什麽東西悄悄接近到她身邊,宮古被聲音吸引轉過頭看,是一隻黑貓。
被生魚片的氣味吸引,所以過來的吧。
去碰它也許會逃跑,宮古想多看它一會,然後就像一尊石雕那樣一動不動坐著,靜靜看黑貓將她不要的魚片都吃掉。
貓走了。
宮古目送黑貓躥入草叢,躍上房頂。而後她回到裡屋躺下閉起眼,迎接新一天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