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走出地鐵站檢票口,向上走入地面,盛夏的暑氣撲面而來,幾乎逼得她都想逃回有冷氣的地鐵站。
口渴,然後又想稍微待在涼快一點的地方一會,於是去地鐵旁的便利店買了瓶冰水,踏出電動門時候手機響起來,永琳打電話說她已經到了。
等我幾分鐘,哪桌。
青娥便把手機夾在耳側邊詢問,瓶蓋好緊,怎麼扭都扭不開,又不想找人幫忙,幾次嘗試無果后她放棄了開瓶。
等會去酒吧再說吧……
她這麼想著,把冰水貼在臉側冰鎮一下臉頰。
八意永琳現在和誰在了一起,似乎是那個她一直跟著的黑髮女生,青娥在這方面的嗅覺敏銳,處在戀愛中和非戀愛中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同。而且剛才也得到了驗證,在步行街上青娥和那個黑長直擦肩而過,她有見過她。
最近郵箱里收到的婚禮請帖也陸陸續續多起來,剛工作的有段時間也收到過,青娥當時還對那麼年輕就結婚嗤之以鼻,那些戀人們現在如何了不得而知,據說也有離婚了的。轉眼幾年過去,將形形色色的請帖在茶几上一字排開,青娥才思忖是不是到了該安穩一點的日子。
“喝什麽?”,永琳問她,她點了加冰威士忌。
“長島冰茶吧。”
青娥隨便點了一款,懶洋洋地趴在吧台上,大理石切割成的台面冰涼。
永琳和黑長直,布都找了屠自古,紫雖然看起來風流,卻也有個黃頭髮的傢伙每天死心塌地跟著她,大家都在走遠,留著她一人還在原地。
不…這麼說也許不正確,永琳和紫是和她同輩的人,而布都和屠自古那類則是後來居上者,她們和許多看不清的人一樣往前追趕,把她甩在身後。
霍青娥就一個人停滯不前,漸漸被歲月的塵風削磨。
永琳沒問她什麽話,酒上來后就一面看著手機,喝著酒。在看什麽呢?青娥猜她或許在給黑長直發短信,這麼心不在焉她也沒所謂,反正自己只是不想獨自在這裡坐著罷了。永琳不開口更好,她一說話往往搞得青娥都難以作答。
酒吧里坐著好幾對看著像戀人的男女,有說有笑,有的還趁著光線暗趁機偷襲一下,青娥望著那些年輕人,感覺那離自己有點遠。
什麽時候呢,自己曾經也有這麼干過,好像比她們還過火,是在遊樂場的旋轉木馬那邊,還是大白天。
那時候根本無所謂別人怎麼看,現在想想當時那樣在路人看來應該是放蕩吧。
難怪生性保守的他臉上一百個不情願。
“今天幾號?”
“七月十吧。”
永琳看了看手機,回答。
“是嗎……”
青娥眯起眼,對面舞池五彩的燈光變得朦朧。
時間過得好快,明明感覺前不久都還在過聖誕節,下個月的這個時間又要去掃墓了。
對啊,又要。
她咬著吸管。近幾年往良香的墓碑前放花的人越發少起來,最開先學生會的成員在忌日會來掃墓,換屆那麼多回,大家都早就遺忘了他。良香自己說過他和家裡很久前就斷了關係。去年掃墓時候青娥過去他的墓前積了厚厚的灰,插著香的蘋果被風吹得乾癟地不成樣,淒涼得讓人痛心,於是她下山去買了香罎,不再用水果作為插香的檯子。
青娥在墓前望了那盆孤零零的白菊很久。
總覺得如果她再不去的話,都良香就徹底要被人給遺忘了。
“喂,你不考慮結婚嗎,電話里說‘沒有魅力’什麽的。我說笑的,現在找還來得及,二十九也不算老嘛。”
“誰知道呢……”
她答了句看起來和永琳的問話毫不搭界的回答。
她也不知道這句是在針對‘結婚’還是‘沒有魅力’,亦或是‘二十九歲不算老’,好像哪個都不是。
良香去世后青娥又找了很多男友,一群女生在她背後對她指指點點,說什麼沒良心、對得起他的在天之靈嗎之類。她聽了感覺簡直可笑,她們又不是良香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麽,而且就算良香看著,青娥也不見得他就想看她每天哭哭啼啼像個寡婦似的以淚洗面。
青娥找了很多男友,數量之多用手指頭加腳趾頭都數不過來,但那麼多沒有一個長久的。最初這裡面甚至帶有一些賭氣的因素,她倒更希望他看著她不停地換男友看不下去,氣得從棺材里爬起來追到她面前啪啪給她兩耳光。
但哪來的什麽詐屍,連棺材都沒有。良香的遺體已經火化掉,她是看著裝了他遺體的車進殯儀館,出來時她手裡拿著沉甸甸的骨灰盒。
起先青娥不清楚自己想要找的是什麽樣的男性,數年後漸漸明白,她只是在找和良香有相似影子的人罷。
說實話如果可能的話,青娥想自己還是乾脆忘掉他比較好。良香肯定沒有她想像的那麼好,他肯定也有一大堆數不盡的毛病,然而這段戀情幾乎是在最美好的時候戛然而止,他留下的全部都是正面形象。
之後那些原有的東西再被臆想修飾地更加完美無瑕。
都怪你,我要嫁不出去了啊……
她又喝了好多酒,手指沾著從杯壁淌在吧台上的冰水,歪歪斜斜地寫著良香的名字。
模模糊糊她覺得這句話好像對誰說過。
誰呢……
只要沒人勸阻,青娥就會一直喝下去,喝到爛醉如泥行動沒法自理。
永琳中間出去打了趟電話,回來后她確實就灌成那樣了。無奈她只好把意識都要喝沒了的青娥送回去。
“我才不要結婚咧……”
青娥無法想像和一個自己並不愛的人在一起生活是什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