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八 众叛亲离之境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罗终于再次醒来，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平躺在龙冢湖泊的岸边，而非在那个不知名的可怖地方。她左手不远处，瘫坐着紧闭双眼、伤痕累累的基里亚，这名女骑士显然进气远无出气多，要不是胸口还有些许不明显的起伏，谢罗恐怕会恶意揣测一番她的生死。

当然，如果基里亚就这样死去，她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些伤心。

而离她更远的地方，端坐着一位正在吟唱着魔法字符的老者，老人身上肉眼可见的皮肉没有一处完好，遍布新生的灼伤痕迹，令人根本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谢罗凭借着对萨沃的记忆，颤声问道：“萨、萨沃大师？是您吗？”

萨沃专注于魔法，全然不理会谢罗，这是基里亚冷不防动弹了一下，猛咳数声后勉力答道：“萨沃大师击退了敌人，为了救你潜进了湖里，我也不知道他在湖底遭遇了什么，当他上岸后就……咳咳咳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罗一面着急地提问，一面爬起身子疾步走向萨沃，萨沃恰逢完成了魔法，他的面目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和坚毅，剩余的仅有衰弱，他默然了好一阵后道：“震荡中的龙冢着实危险至极，就连看似平静的湖水都能让人贴近死亡，恐怕我活不久了，孩子，不必感到内疚，我接下来的话对你来说异常重要，你一定要分毫不落的记下来。”

“同时，还有你，我希望当你听完这番话后，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说到这里，萨沃扭过头去，深深地望了惶恐的基里亚一眼。

“潜入湖中的一瞬间，我与达伦•艾德莱德，这位伟大英雄的灵魂进行了接触，她告知了我许多，解开了我来到希德岛后产生的诸多疑问，在封印了龙冢之后，她的灵魂便守卫在龙冢深处，她很坚强，意志与立场比我所认识的人都要强硬，但依旧不足以应对龙魂对她的折磨，若不是愤怒、恐惧和恨意能比生命生存得更长久，大陆世界想必早就遍布龙的踪影。”

“达伦•艾德莱德？难道刚才那蓝色的女人就是她？”谢罗被弄糊涂了，不由得喃喃地反问了一句。

萨沃缓缓点头，“是的，你如若在龙冢有见到什么，那想必是她的杰作，在我离开湖泊的一瞬，她告诉我她将封印的‘关键’交予了你，虽然我并不清楚那钥匙具体是什么，但它如同你的生命一般重要，我希望你能好好保管它，不要只着眼于那些不足为道的私德和利己，你明白吗？”

他这最后一句言语显然是在同基里亚说道，因为语气登时从温和转变为严厉，基里亚听闻后更加沉默了，从她紧抓着地上的尘土来看，她心底的多股想法想必也陷入了争执。

而谢罗相比较基里亚更是默然，双眼里透出的仅是颓败和惊惧，显然萨沃所说的这一席现实她并不接受。

阅历丰富的萨沃自然能猜出谢罗心中所想，他重重叹道：“生并不是开始，死亦不会是结束，终究一天，你会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命运……达伦•艾德莱德的灵魂几近消耗殆尽，我必须在你有所觉悟之前……”

谢罗和基里亚此前正在仔细聆听着萨沃的言语，并没有留意到他身上出现的惊人变故，直至萨沃的四肢逐渐变得透明，他们才发现萨沃的生命真正到了尽头，难道这是他之前所使用的魔法所造成的结果？

“虽然……缺乏血契，但我能以自己作为魔法大师的……魔力和灵魂暂时修补封印，谢罗，在最后关头来临之前……你一定要活着，一定……”

不出一会儿的时间，大陆世界彻底失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星学系魔法大师，他的踪影，仅剩余谢罗手中的一缕衣衫，以及龙冢湖面上肉眼难寻的稀疏光点。

“萨沃大师他……”基里亚默然许久，目中透着伤感，她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应当如何说道，只觉胸口憋着一股闷气。

“哼。”谢罗适逢听见基里亚的声音，脸上立即浮现浓重的不信任和厌弃，她猛地扭过头去冷笑道：“别以为我忘记了刚才的事，你和那群攻击萨沃大师的人是什么关系？他们难不成是你反抗军的肮脏同伙？呵，你们这些伟大的反抗军真是好大的本领，竟然围攻一位值得尊重的老人！基里亚，我原本心里对你还有一点点佩服和尊敬，可是现在你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坨他妈的狗屎！”

基里亚闻言即刻心中重重地咯噔了一下，顿觉又是愤慨又是委屈，她的脸像是被人用力扇打过那般红，也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羞愧，“那群人的确是反抗军的人，但是我并不知道他们的行动，我，真的半点也不知道！如果我……咳咳……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向你们隐瞒，请你不要再对我说那些侮辱人的话。”

“不会向我们隐瞒？真是好大的笑话，我现在一点也不信任你，让我猜一猜，你们是准备在这个鬼地方杀死萨沃大师，然后栽赃给帝国？你别以为我是他妈的白痴，我刚才明明白白地看到那几个狗屁战士用的是帝国制式的武器，他们就是为了在萨沃大师身上造成帝国武器的伤痕！哼，这难道不是你们反抗军一向的作为吗？”谢罗极快地吼出了自己的质疑，这般迅速的反应是她平日里根本不拥有的，也许在之前两人相对无言的时候，她已经在沉思这一切了罢。

“是的，这就是反抗军一向的作为。”出乎谢罗意料，基里亚全然接收了她的质问，作态淡定得近乎可怕，她此刻的反应让人看不出她是反抗军的人，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我仔细地想了想，大首领有理由……这样做，因为这可以让游骑兵出于仇恨，与反抗军亲密无间的携手合作，且能极大的削弱游骑兵，以来让他们不会……咳咳咳……喧宾夺主。”

谢罗听罢这席话，双眼明显地瞪大了，她怎的也料不到基里亚会这样回答，因此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当怎样说了。

基里亚平静地望着谢罗，眼里尽是被背叛的悲切和颓然，“不过这一切都是一个表象，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毁了游骑兵和我……”

“你说什么？”谢罗不可置信地惊呼道。

“你不大懂魔法，所以看不见更深层的东西。”说到这儿，基里亚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并紧咬住了牙关，那些愤恨的言语几乎是从她牙缝里生生挤出来的，“这里有太多黑魔法的新魔法轨迹（注一），所有人都知道，帝国军是不可能有黑魔法师的，你也知道，让所有人误认为萨沃大师是由帝国授意杀害，受益最大的是谁。”

“当然是反抗军。”谢罗还不大明白基里亚想说什么，仅是冷眼抱手。

“一旦岚知道萨沃大师咳咳……死去，必定会来到这儿一探究竟，她是这么优秀的魔法师，一定能一眼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到时候她想必会和你一样，认为是我与大首领主谋这件事，毕竟我的身份……咳咳咳……”

谢罗依旧不大清楚这其中的要害，但依稀感觉到这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她蹙眉追问道：“我不大懂，但是你们的大首领应当知道和游骑兵作对并没有好处。”

“游骑兵公然帮助哈里亚特领主，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萨沃大师再一死去，那就更不成气候，而且一群已经和一介巴列卡洛领主合作的佣兵，对他没有分毫用处，大首领一定是这样想的……”基里亚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面色愈发地愤恨，“那还不如借游骑兵的刀，除掉我，这样的话，谁都没有能力带走那些投诚于他的帝国骑士们了，他一直认为我并不算完全忠实，因为我并不赞同他所有的作法。”

谢罗斜看着一脸愤慨的基里亚，冷冷地道：“看来你在帝国和反抗军那儿地位都不算低呐，那如果我们选择相信你，那又会怎样？”

“他会在反抗军中宣称我是背叛者，在那儿我就众叛亲离了。”基里亚叹息苦笑道。

谢罗听完基里亚的解释后，登时也感到迷惘了，她愣愣地盯着基里亚疲乏且受伤的面孔，心底忽然有些淡淡的不好受，左思右想了许久，她嗟叹道：“我姑且相信你，不过你必须要和岚说明这一切，你不许再对我们有半点欺瞒，否则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自己应当做出正确的选择，早在之前我就有些明白了，只是不敢正视罢了。

基里亚唇角略弯，神情较之前也软化了，只是整个人突然失去了活力，这也许是伤病造成的吧……

注一：所有被使用出的魔法都会在物质界留下魔法师才能觉察到的痕迹，越是强大的魔法，痕迹便越是明显，魔法师可以用魔力清扫这些痕迹，但是这需要一定的时间、精力、耐心，以及洞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