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东临、观海；破茧、成蝶！
“乐正绫比我想象中坚持得更久。”
“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这一幕可以让天下人都跌破眼镜，如见了鬼似的。梅尔丝与古甜儿二人，此刻竟然正坐在一张圆桌的两端，正面对面地交谈着。
作为位于南大陆顶端的两人，她们接到这一条情报的时间不相上下：
乐正绫守天门海峡，凡七日，无一人可过。
第八天，大军齐压，乐正绫不支......毁天门海峡。
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是人工开辟的缺口，天门海峡本来就是天门山脉最薄弱的一点......于是，以天门山脉眼下的情形，梅尔丝的大军竟是成了前不能进，后不能退的困军，古甜儿一方的幻翼翼师乐正绫，也落到了生死不知的下场。
“本王很好奇，你究竟许给了乐正绫什么，让她能够如此拼命。”
再次与古甜儿见面，梅尔丝并不像她先前所表现出的那样，怒发冲冠，拔剑而战......至少，两人因为不同的目的，维持起了这一份共同的，表面上的心平气和。
“管它是什么，现在都没什么关系了呢，重要的是，我已然赢了陛下半分，将胜负重新拉回同一个起跑线上......”
“而且，我更好奇的是，陛下你到底在等待什么？”
对梅尔丝的问题避而不谈，古甜儿肘部放在桌上，双手撑腮，望着湛蓝的天空。
她此刻穿着雪白的公主裙，说不出的清甜和可人。
梅尔丝穿着皇家专有的战斗制服，将腿翘起来，露出一抹丰腴的白洁，短发一扬，厌恶地皱着眉头道：“不如你先告诉本王，你在等待什么？”
“我在等待赢你的契机啊。”
古甜儿终于回过头直视梅尔丝，话语坦荡，毫不遮掩。
“那么，本王也是。”
说完，两人皆是不再言语。
本就话不投机，何必多说半句？
一切为了胜利。
......
南大陆的最东面，是无尽海域的西行角。
这句话听起来十分的拗口，十分的莫名其妙。
然而事实便是如此。
南大陆的得名，由来已久，但其余的北大陆、东大陆、西大陆，乃至中大陆，或许存在，却从未有人到达过，从未有史料记载过。
在其最东面，与无尽海域相接的地方，却是有一道洋流，每隔固定的年份，就会从东至西绕过，给大陆带来潮水、飓风、暴雨。
是为西行潮。
音绫梦一行人，便是来到了南大陆的最东面，来到了被称为“无尽海域的西行角”的西行海岸上。
“姐姐！”
在走下火车，走出车站的第一个瞬间，还没来得及说话，音绫梦就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威压，凶狠地卷向了她的身体！
哪怕是已经能够做到听风捉雨，能够做到不依靠眼睛去观察这个世间，能够做到压制住身体内的寒流，甚至使其成为可控的力量......音绫梦毕竟还是一个不太成熟的女孩，面对突如其来的风暴，她的第一反应，还是转向自己最大的依靠，转向自己的姐姐们寻求帮助。
全无回应。
音绫梦的心脏骤然被攫紧了。
记忆的开关“咔”的拨响，她似乎重新回到了某个无依而孑然，恐慌而无奈的时刻。
眼前尽是黑暗。
身侧尽是霜风。
她又问了一句，依旧没有回应。
耳边仅有时有时无的呼呼风声。
音绫梦咬咬牙，开始迈步向前。
......
“这样做，不会太突兀了吗......”
音绫梦看不到，她的姐姐们就在她的身后。
说话的是音流梦，满脸忧色。
“大姐......”
音铃梦欲言又止，显然也是一样的意思。
“我们从遇见她，发现她身体里隐患的时候，不就开始准备了吗？”音幻梦脸上却反而是有着一丝坚定和决然的笑意，“让她心融天地，感知万物；让她手染鲜血，洗练魂魄......假如到了现在，她还无法爆发出自己的潜能，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冲破樊笼。那么，即便是我，也救不了她。”
“更何况，她的羽翼尚未成熟，我们不利用这次机会让她觉醒......就算她恢复了记忆，又能够在这场漩涡中做什么呢？”
音铃梦和音流梦眼中不约而同流露出黯然。
“相比较而言，这块大陆的另一名新晋幻翼，可就要优秀得多了啊。”音幻梦注视着用脚尖点地，慢慢试探着前进，显得无比畏葸的小妹，眼眸深处也有着怜惜，更多的还是果决，“无论如何，她的未来......只能由她自己争取，由她自己把握。”
因为，这才是所谓的【未来】啊。
......
音绫梦觉得自己仿若是被拉进了一个与现实完全不相干的平行世界里。
这个世界里只有不间断的黑色，只有不歇止的冷风。
黑风如刀，刮过她的脸庞，在上面留下一道细微的伤痕。
接着是两道，三道，更多道。
千风万过。
千刀万剐。
“呵、呵......时间不多了啊。”
忍痛喘息着，音绫梦继续前行。
两三年的历练对她并非毫无效果，既然已经了解了自己孤立无援的处境，那么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并不是哭泣、哀伤、不解、疑虑、愤怒、彷徨。
唯有破界罢了。
......
音绫梦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充塞黑风的世界中行走着。
但从空中鸟瞰，便会惊奇地发觉，她所走的路径恰恰是由火车站出来，再到海岸上的路中最笔直的一条。
就好像是有两堵隐形的高墙，将她夹在中间，使得她只能在一个方向上前进。
迎面走来几个只穿着短裤的青年。
越是在发生战争、瘟疫、饥荒、洪潮......这样的天灾人祸的时候，人性中最美和最丑陋的一面就越是会显露出来。
“妈的，成天打仗，老子那死鬼老爹给老子的护卫都少了不少......”
“龙哥别说，咱们谁不是啊......打个屁仗，来海岸观潮的女人都看不见了......”
为首的一个青年染了一头黄毛，看见独行的音绫梦，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数人急急看去，皆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哪里来的小美女......”
“哥几个这次怕是要享福了......”
窃窃私语的青年们赶忙快走几步，眼前一花，却是出现了另一个女子。
“不好意思，请你们换条路走吧。”
音流梦。
“啧啧，真是运气来了老天都挡不住......”黄毛青年一惊，仔细看了看音流梦，从上到下再上地扫视了多次，几乎是连眼珠子都转不动了，偏过头对同伴们自傲地说，“看，这又来了一个美女！”
话没说完，他伸出手就向音流梦的脸上摸来。
“不愿意么？那就......”
一股灼热的高温从音流梦的体内散发出来。
与乐正绫极其爆裂，彷如昊日般的火焰不同，从音流梦体内散发出的热流悄无声息。
所以那名青年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伸出的手却从里面燃起了火。
他的皮肤透出金红色，火从每一个细胞的最深处燃起。
黄毛青年还没来得及惨呼，就化为了一阵黑灰，随风飘散。
热流巡回。
身后几人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
紧接着他们也化为了黑灰。
再后面，有十多名护卫打扮的人，慢慢地跟着青年们，却一直盯着这里，此时自然是脸色大变，有的掏武器，有的高呼出声。
音流梦淡然地看过去。
于是所有护卫也都化为了黑灰。
音铃梦蹲下来，小口小口地吹着气，将音绫梦前行路上所有的黑灰吹走。
“下次再挡了绫酱的路，姐姐我可要打你哦。”
“抱歉，不会有下次。”
音流梦少见地直接道了不是，担忧的目光全然盯在妹妹的身影上。
远方有隐隐约约的轰鸣声愈演愈烈。
音绫梦将近岸。
西行潮亦然。
......
西行潮是个奇迹。
无尽海域说是无尽，便是取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大的意思。然而这一道洋流刚刚好就是每隔二十三年会划一个大圈，经过一次西行角。
风暴啊，其他的洋流啊，岛屿啊，海底下的生物啊......能够影响一道洋流的东西太多了，但它偏偏就仿佛是没有受到过任何影响。
坚定不移。
大陆上发生的战争对它自然更是没有任何影响。
所以它如约而至。
......
银线也似的潮头如约而至。
音绫梦睁着空洞的双目，迟疑地将双手从身体两旁一点一点举起。
如在迎接。
她耳畔传来的，却已然不能算是风声，简直是雷声、炮声、狮吼虎咆。
但她的眼前，却是隐隐现出了一点光明。
许久不见，她几乎已经忘却了的光明。
音绫梦的头突然剧烈地痛了起来。
如豆的一点光明扭曲着变了形。四周不再是完全的黑暗，幽蓝色和淡蓝色交替出现、晕染、旋转，仿佛是哪位抽象派画家的大作。
我......是谁？
幻翼、巨蛋、飞剑、霜风、龙木山、冰暴......
那只爬虫！
“天......依......”
两种蓝色逐渐隐去。
“天依......救我......”
最后剩下的，是如血的赤红。
......
“西行潮来了。”
音幻梦、音铃梦、音流梦在音绫梦的身后站成一行，不知是因为战乱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海岸上只有她们四人。
“是破茧还是幻灭......成败，在此一举。”
后浪推着前浪，层层叠叠，如同大雪落后的山岭，如同百万白龙战舰，吞日没云，唯其一线！
轰！
前浪触岸，刹那磅礴，掀起了通天的白墙，高逾十丈；半空之中，尽是雪舞缤纷！
后浪不停，跟上、轰击！
轰轰轰轰轰轰轰！
......
半晌，音幻梦睁开了眼。
向左，与音铃梦对视一眼。
向右，则是音流梦。
向前，海岸空无一人。
西行潮已去，海面渐渐平静下来。
天空中有海鸥盘旋，一派祥和景象。
“绫酱......呢？”
音铃梦走到大姐身边，紧紧抱住音幻梦的左臂。
“绫梦......不会有事吧？”
音流梦同样走过来，将音幻梦的右手握在胸前。
音幻梦露出温柔与如释重负的笑容。
“小绫，不是在哪儿吗？”
依旧沉寂的海面上浮现出一圈湛蓝色的光华。
光华中一个娇俏的身影分水踏浪而行。
脚边有线条绘成的花朵盛开。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是为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