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氣象部門今日四時發佈消息，今年第十五號強颱風“西風”已于27日下午23時40分在北海道登陸，導致北海道出現暴風雨，部份地區山體滑坡——
電視里在播放新聞，我一邊聽著，將洗淨的碗碟放到晾乾架上。
屋外依舊下著暴雨，從窗臺望出去白茫茫一片，樹木強烈搖晃著，像是隨時都有可能被連根拔起。
“芳香~我的小食人花呢？”
在小小客廳的青娥大喊著，其實這麼小的地方，不用那麼大喊大叫我也聽得到。
“你說上回帶來的那株奇怪植物？早就受不了日本的嚴酷環境死了。”
青娥春季時候回來從不曉得啥地方拿來一小株據說是食人花的植物。我當然每天有好好澆水，不過不知是栽培方法有誤還是日本環境污染太嚴重，那株小苗沒撐過一個月連只蚊子都沒吃進就夭折在了花盆。
如果那東西還在的話我會在暴風雨來之前收進屋裡。
即使我很不喜歡暴雨。
“我建議你還是老老實實養香蔥羅勒之類，蠻好看的，做菜時候還能剪一把當作料。”
“才不要咧。”
青娥從榻榻米上爬起來，繞到我身後。
氣氛在變化……我能感覺到她在擔心我…
提前回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她的手從我腋下穿過，抓住我的手。
“…手好冷。”
“我在洗碗啊。”
“還好嗎？”
“嗯……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將水龍頭關上，深吸一口氣。回過頭時給她一個笑臉。
當然沒事，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呀。
今天難得的青娥很知趣不來打擾我，況且風雨太大沒法出門，看了會電視覺得無聊，於是又窩回了床上。
本來是想安撫我睡覺，結果反倒還是青娥先睡過去了。
替她把肚子上蓋好被子，我枕著枕頭仰望天花板，聽著窗外的水聲。
——我以前非常怕水，怕泳池、雨天。有段時間下雨天都不敢出門。
漫天降下的雨會讓我想到那晚被鋪天蓋地而來的洪水吞噬掉的經歷，捲起的水幕，像某種發狂的黑色野獸。無論多麼賣力地奔跑我都敵不過那速度，向高處，向上坡跑，用上了渾身的力氣，在那種不可抗力前都顯得脆弱不堪。
轉眼間身邊的房屋、磚瓦、自行車便連同我像塑料堆起的玩具般一併被捲進洪水中。
無法呼吸，在黑水中每吸一口都沒辦法觸到空氣，只會吸進更多的水、水、水，吐不出來又沒辦法咽下去，但還是咽下去。
那是窒息到能看見死亡的痛苦，因此我以前怕水簡直到一種神經質的地步。
…好在現在這樣的癥狀緩解很多了，也克服了不能下水的心理障礙，可以游泳，雨天當然也可以出去。
但本能地還是厭惡暴雨天……
叮咚——
我在門口安裝的門鈴響起來，我結束回想，疑惑地從床上爬起來去開門。這樣的天氣和時間誰會來？
“你好…那個，我房間的電路好像有點問題，剛才跳閘以後去開發現燈還是不會亮。”
站在門口的是物部，看起來總是沒睡醒。
深灰色的T恤好幾天沒換的樣子，我記得三天前去收房租時候她穿的也是這件，衣服和褲子上都零零星星沾著顏料，手上也是，總是沾著顏料、墨水漬、炭粉鉛灰。
“好的，我去看看。”
我跟著物部去了她的房間，在裏面行走舉步維艱，她時不時會提醒我說小心腳下散落的東西。
好不容易抵達了電閘處，我檢查了下是可以用的，那應該是外面線路出問題。
我只是公寓的管理員而已，那麼專業的維修問題我當然沒法應付。
“等雨小一些打電話給電力公司吧。”
我對物部這麼建議。
“啊……嗯。沒法繼續畫畫…那我睡覺好了。”
“嗯，那我先走了。”
和物部告別后，我也回了房間。
“喂？…啊是啊我有找到公寓，那麼便宜會不會有問題？——不會啦，我都住了一個星期了，這邊住著的人都挺好的，管理員也很負責。嘛總之挺舒適的，姐姐你不用擔心啦。”
“後天從德國回來？啊好啊。帶什麽……隨便啊，帶個鍋吧。”
“才沒病呢德國產的鍋子不是說很經用么。不過太重帶不上飛機就算了，那帶點熏臘腸？啊……真是，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姐姐你自己看著帶好了啦。”
“工作上沒問題的。國際長途很貴，回來再說吧。嗯，那我掛咯。”
慧音掛斷電話。
哈啊……
接到姐姐的電話總是讓她些許神經緊張，要說的話和第一眼見到藤原妹紅的感覺有點類似，那種讓人想逃離的高壓。
但姐姐對她很好慧音是知道的。
後天啊…到時候去機場接一下吧。
看書看到一半被電話打斷，現在再要沉浸進去有點困難。
慧音看向窗外，外面下著大雨，磅礴的雨幕敲打著窗，不知等休息日過了颱風會不會過去，不然上班要冒著大雨真是太麻煩。
在家裡也很無所事事……對了，昨天買了排骨、土豆還有些別的蔬菜，來做什錦燉鍋吧。
她望了眼牆上的時鐘，再有一刻就到五點了。
她去冰箱將占位置的食材拿出來，開始處理。
和姐姐相比的話，慧音覺得自己在能力上要差上不少。姐姐從小學開始就語言天賦滿點，什麽功課都難不倒她，而自己只有文科比較好。
糟糕到一定程度的數理化讓姐姐輔導了也還是那樣，被說好笨然後哭了。
姐姐不知所措的樣子還真是少見呢…
嘛，小時候確實有妒忌過，不過後來發現其實姐姐也有不行的地方，進廚房煮個飯差點引起火災、荷包蛋直接煎成暗黑料理，然後心裡平衡多了，嘿嘿。
填報志願時候也是，父母都不想要她去讀歷史學，只有姐姐是站在慧音那邊說話……
這回去德國好久沒見了，姐姐有什麽變化呢，會帶回外國男友嗎？…
慧音一邊愉悅地哼歌一邊切菜。
“嗯…鹽味剛好，把香菇白菜土豆豬肉什麽的放在一塊果然是不錯的搭配。”
下鍋時候想趁這個機會順便把冰箱里快過期又占位置的食材都處理掉結果————
“…稍微有點做太多吧……”
鍋裡咕嘟咕嘟發出誘人聲響的什錦燉肉差不多有三人份，努力吃的話也吃不完，況且今天沒怎麼動並不是特別餓。早知道土豆就不放那麼多了…含高澱粉的土豆很容易就能讓人吃飽。
快進入八月天氣很熱，飯菜放在外面很容易變質，放進冰箱剛才把占位食材騰出來就毫無意義，而且再回鍋味道也會差，白菜那類的菜二次加熱后口感一點都不好。
可是吃不完扔掉又有些可惜……
慧音為難地望著鍋裡剛出爐的菜。
對了，送給別人一點吧。
她對自己料理還是很有自信，至少姐姐說味道很好，她想自己的味覺應該也很正常。
慧音把滿滿一鍋的什錦燉菜舀出一半盛在大鍋里，蓋上蓋子。
不過給誰好呢…這個點在房間里的……
一樓的十六夜小姐幾乎都沒照過面，小野塚和四季在料理上都不差的樣子，管理員和米斯蒂婭在這方面也能自理。霧雨小姐……呃。
最先的衝擊還沒消退的樣子。心有餘悸…可以的話暫時還不想見。
這麼看來分給藤原或者物部小姐會比較好，洗澡總是要麻煩藤原也怪不好意思的，先去敲門看看，如果不在就分給物部吧。
去敲了門，今天藤原並沒有出門的樣子，很快門就開了。看到屋外站著的人，她顯得有些吃驚。
“上白澤…？”
“我做了什錦燉菜，做的有點多了一個人吃不完，不介意的話拿去當晚飯……藤原小姐還沒有吃飯吧？”
“啊……是的。”
藤原含糊地回答。慧音瞭解她並不是冷漠，只是不善言辭而已，因此對於她這樣的態度也並不在意。
“那吃完把鍋子還回來就可以了。小心燙。”
藤原楞楞地接過冒著熱氣的鍋子。
“我先回去啦。”
“哦…”
慧音將燉菜分給了藤原。
傍晚時候雨漸漸小了下去，到九點這樣幾乎就聽不到雨聲了。
和青娥一起吃完晚飯我就開始寫管理日誌，今天物部找過來的電路問題要記錄一下，按那位住戶的性格似乎不太會自己處理這種事。身為管理員的我就得儘快聯繫人來修——
戳。
颱風過境估計把下面的植物弄得一塌糊塗了，明天天氣好些要下去打掃——
戳。
那本植物栽培看了一半就沒繼續往下看，等會看一下——
戳。
“…好了別戳了你有什麽事。”
青娥從剛才開始隔一會就來戳我的下肋，始終沒有放棄的意思，我終於沒法繼續計劃下去，轉過頭去看她。
嗚哇…什麽表情。
“小芳香你都沒用過嗎，麻麻給你準備的愛心通道~”
她是在說那個隱藏通道嗎…
“那個是通往犯罪深淵的通道吧。”
“才沒有呢！爲了騰出這通道我花了大價錢的，你一定也很想看吧！”
“並沒有。”
“嗚哇受打擊…虧我還忍了那麼久才提……”
她這麼一說我才發現外面的雨已經停了下來。
所以說下雨天就體諒我，其他時候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這種又高興又失落的情緒是怎麼回事……
“去看嘛…難得今天大家都可能在家的日子，而且現在很晚了，沒什麼人會出去啦。”
但這是侵犯隱私好嗎…
喂………別用那種期盼的眼神看我啊。
我發現青娥在這種方面相當鍥而不捨。
這樣耗下去估計我得被煩一晚上，這麼盯著我根本看不進書，半小時后我放棄了，合起書本。
大家都那麼正常，應該不會在家做奇怪的事情才是吧……
呃。
我這麼祈禱。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先說好，只能看一戶哦……”
“嗯嗯嗯。”
跟著青娥出房間的第一秒我就後悔幹嘛那麼心軟妥協…這要是被抓住還不得雙雙進監獄啊。
“放心吧，我技術高超絕對不會被發現的。”
青娥突然這麼安慰我說。
等等哪裡學來的技術啊！用過很多次了嗎！！
“唔…那就看看藤原妹紅的房間好了，少言寡語消防員的私生活是怎樣，想想就讓人興奮呀。芳香一定也很有興趣吧？”
“才沒。”
我立馬否定，但腦海裡反倒是違背意志地出現上次在浴場見到她洗澡時候的樣子。
看起來在圈子里那麼吃香的類型居然沒有女友…不會吧。
可是確實我沒有見到過。
青娥一邊低聲叫著GOGOGO，帶我上三樓進了藤原小姐家的密道。
…好…窄……
我和青娥走進狹小密道，體型再寬一些基本就進不來了，再走進去一些空間稍微大了一些。
話說我們這樣說話沒問題吧…
“這樣說話不會被聽到嗎？”
“聲音這麼小的話應該沒問題。”
青娥打開遮著偷窺孔的紙板一樣的東西，一束亮光透進了密道。有光的話說明她在家——
“哈啊…啊……呼……”
咦……
等等等等等等怎麼回事！？
聽見這聲音我臉唰的一下就燙起來，這是藤原的聲音吧？天哪，第一次偷窺就撞見這種…！…
到底是什麽時候有的，完全不知道她居然有女友，而且竟然已經……！
“嗚哇啊好激烈，芳香你要不要看啊。”
“…不要。”
“來嘛來嘛。”
不我真的不是好奇…
我被青娥半推半就地拉到偷窺孔那邊，她給我讓出位置。
對、對不起…
……就看一眼吧……
我咽了口唾沫，將眼睛對上去————
…………
“哈啊……九十九…一百零一……一百零二……啊啊不行了…一百零……三！”
…………
…我到底在期待什麽啊……
“咳…”
我從偷窺孔邊上退開去，俯臥撐能做到一百個以上，也算是激烈了吧…啊啊我才沒有期待那種事情——
“小芳香臉好燙哦。”
“怪誰啊！”
我和青娥從密道出來，啊啊，够了啦，回去吧。
會去想到能看到奇怪事情的我也不正常了……
“滿意了嗎，回去吧。”
“才不要咧，小芳香被**侵襲地火燒火燎一定很想再看戶別的吧？”
“請不要用那麼古怪的詞語形容。”
結果……
天哪爲什麽又被拽進去了。
青娥第二家選擇偷窺的是102的小野塚和四季，我不太情願地打開擋板，沒有光透進來。
“你看，一定是出門或者睡覺——”
“啊…小…小町……那邊不可以…”
……
唔哎哎！？！？！？
“中獎了呢，NICE！”
不、不會吧……
“住手啊……嗚…明天一定要扣你獎金……”
“映姬大人沒有那麼高的職權嘛。舔這邊會舒服嗎？”
“別、別說出來啊！…唔！……”
雖然看不見，但的確是在…那個…沒錯……
而且比起全部都看到，只聽得見聲音反倒更羞恥。
怎麼辦…連我都熱起來……
“回、回去吧！”
爲了避免事態進一步惡化，我果斷選擇撤退。
還以為青娥不會答應，結果她像是已經滿意這樣的結果，竟然就乖乖和我回去。
嗚哇…總覺得聽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沒法洗澡，身體的餘溫也還沒散去，果然還是……
“媽，今天你到103睡去。”
我努力鎮定下來，對青娥下令。
“今天不能和小芳香一起睡嗎！”
“昨天是例外吧！總、總之你回去睡。”
“好冷淡…嚶嚶嚶……好吧我去103。”
我把青娥趕了回去。
當然的吧…自行解決怎麼好邊上還有人。
……
冷靜下來的我關掉在電腦里藏得很隱蔽的糟糕物。從能找到這種資源開始存的就都是很有年齡差的組合，實在沒有也至少要大姐姐類的。
絕對不能讓青娥發現的東西。
好沮喪…不管是從這個來說還是隱藏通道。
不行不行，這樣罪惡的東西一定要填掉。
我強制命令自己去睡覺，那條密道…找時間就拿東西把它補起來吧…
…都進不去就不會發現這些，也不會有罪惡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