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寮二楼最东面的寝室,原本住着加尔德罗贝的珍珠NO.1鸨羽舞衣以及NO.2的夏树•克鲁格,现在只剩下了珍珠NO.2。
天色阴沉的早晨,灌了铅似的云层压得低低的,暴雨来临前的宁静,空气潮湿窒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克鲁格的蓝发少女按照惯例准时起床,浑浑噩噩地换装洗漱完毕,离开了自己的卧室。刚来到客厅,就听到厨房里的响动,饭菜的浓郁香气直钻进鼻孔。她这几天来每天都吃得很少,此时肚子很配合的咕噜噜叫唤起来。
她木然地走到餐厅门口。
秀色可餐的丰盛食物已经整齐的摆上了餐桌,夏树愣愣地看着仍在炉灶旁忙碌的人影。
舞衣?
不,不是。
忙碌着的女孩转过身来,立刻就发现了站在餐厅门边的她,“夏树姐姐,早餐已经做好了,快来吃吧。”金发的罗莎丽清浅又羞涩地笑着,顺手将拌好的蔬菜沙拉放到桌上。
见夏树仍自兀立,便催促道,“快来吧。不然早会该迟到了。”
“你不用这么早过来的。”夏树淡淡地说道。
“担心你又忘记吃早餐嘛。”腼腆的金色少女微红了脸,补充道,“我跟蕾蒂越好了,以后轮流来做早餐。”说着走过来,将夏树推到桌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催促她拿起了刀叉。
“我先回去准备了,你一定要全部吃完哦。”
走到门边,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地回头,见夏树仍是意兴阑珊地坐着,并没有动手进食的打算。犹豫了一下,罗莎莉轻声说道:“听说学园长已经痊愈了,今天的早会是由她主持的。”
罗莎莉的本意是想用静留的消息来取悦夏树,敦促她好好吃饭。然而却适得其反。
夏树怔愣地看着餐盘中的食物,彻底失去了食欲。
按照早会的惯例,上位珍珠的三人必须提早列队在礼堂门口维持秩序,等候学园长及教师们的到来。
无法避免的会面,只是匆匆的一瞥,夏树逃也似的转开了目光。但,当跟其他两人并排站在静留身后时,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几步之遥的她吸引。
紫水晶窈窕的身形仍与印象中的相同,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刚刚的匆忙照面,夏树还是注意到她的憔悴与清瘦。
无法开口问候,她甚至没有勇气与那双妍丽的红眸对视。
“把我的眼睛给她,这样,即便是死去,也能看到夏树姐姐了。”妹妹临终时的话语,宛若一道魔咒将她禁锢起来——无法摆脱,更无颜面对。
都怪自己太软弱。沉溺于对静留•薇奥拉的爱恋中,忽视、逃避了秋奈的心迹,以致妹妹在歧路上越陷越深,才会让事情变得如此糟糕。
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夏树•克鲁格。
若没有出生,若没有被领养而早早地死在冰天雪地之中,若夏树•克鲁格从一开始就不曾出现于这个世上,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父兄还有妹妹秋奈就不会死去,母亲也不会那样悲伤。静留•薇奥拉会爱上别的什么人,不会受伤,更不会失去至亲的兄长。
北国的少女悲哀地想着,心滞闷又疼痛。
“不要再回克鲁格,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不想恨你,我不想。”疲惫虚弱得几乎无力哭泣的母亲,用仅有的力气紧搂着死去的秋奈的身体,深埋着头,看也不看她一眼。
夏树一度想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活着好辛苦,真的,好辛苦——全身所有的细胞都叫嚣着,不堪忍受那锥心的痛楚。
她不能死去。
死亡是逃避的手段,可这些由自己造成的罪愆,并不会因自己的死而消失。必须弥补,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必须正视,面对这一切。
所以,早会结束,当静留叫住她时,她表现得很平静。
“扶我回办公室好吗?眼睛还有些模糊。”静留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夏树的反应,推测着可能会有的疏远淡漠。
然而出人意料的,克鲁格的蓝发少女只是“唔”了一声,随即伸出胳膊坚定有力地扶住了她。
上午的课程已经开始,校园里安宁祥和,空阔悠长的走廊上能听到两人足音的回响。
“夏树觉得好些了吗?”
“嗯。伤已经痊愈了。”本就没有什么大碍,略作治疗很快便恢复了。
“我一直很担心你。”
“我很好,真的。”
“不只是担心你的身体状况,你知道的。”静留淡淡地说道。
夏树清楚她话中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答道:“我没事。”浓浓的伤感沉恸化作厚重的阴霾,凝在那紧蹙着的眉间。
没事才怪。静留无奈地轻叹:“别总锁着眉头,会长皱纹的。”
苍翠的碧眸闪烁了一下,像是为了缓解对方的忧虑,那秀气的眉眼稍稍舒展。
迤逦着走进门,夏树扶着她在软椅上坐下,“还有什么要我帮你的?”她无法直视静留的眼睛,微拧着头看向微微敞开着的门,表现出离开的意图。
时隔如此之久的独处,怎么能随便让它结束?
“夏树。”紫水晶急切地拉住了恋人的手。
明明是在盛夏,病后虚弱的静留,手却还是微微透着凉意。
夏树被她的手冰到,关切地将她的手反握在自己掌心,“怎么了?”
“再陪我一会儿,好吗?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恳求依恋的语气,让人无法拒绝。
“嗯。”夏树同意了,她依旧紧握着静留的手没有丝毫放松,目光也依旧飘忽游离着不敢与她接触。
顺利挽住了夏树的脚步,又不知从何说起。静留想了想,才慢慢开口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虽然知道这会触痛夏树的伤口,勾起她的痛,但不说不行,隐藏掩饰无益于伤口的愈合。
夏树的表情僵住了,“什么打算的……”她犹豫着说不下去。
“如果你想离开这里的话,记得带上我。”这是很不负责任的请求,身为“五柱”却打算擅离职守,这是前所未有的。但是,她根本不在乎。
被静留的真诚与执着所撼动,夏树呆愣了半晌才轻轻放开了她的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离开……”她喃喃低语着,“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儿?”像个孩子似的茫然无助。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坚定,至死不悔的承诺,却并不能赋予夏树勇气。
“我会留在这里,哪儿也不会去的。”她漠然地陈述着,“玛丽娅女士之前有问过我,毕业后是否愿意承袭‘冰雪的银水晶’之名,成为‘五柱’之一。我同意了。”
静留先是惊讶,然后脸色都变了,“怎么可以?!你,你怎么能同意?!成为‘五柱’,每使用一次能力都会削减寿命。你明知道……怎么可以不珍惜自己,怎么可以……”她气得语塞,生气的原因则跟前一次相同。
夏树倒显得异常的平静,“你也是明知道会这样,却还是选择了这条路,不是吗?”
那天,通过玛利亚女士的解说,夏树才算是真正了解“五柱”的命运——拥有超越身体负荷的强大力量,所付出的代价就是生命,这也是前代们无法度过盛年期而夭亡的原因。
“我不一样!”向来优雅柔丽的声音因激怒而有些变调,“夏树,听我说,不要这样。还有别的办法,还可以别的选择。”她急于纠正恋人错误的想法。
翠眸的少女固执地摇了摇头,突然问道:“呐,静留为什么要成为‘五柱’?”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聪慧的紫水晶猜到了夏树的心思,却苦于无法改变她的想法。
“果然是因为我的缘故吧。”夏树不出所料地将一切负面结果归咎于自己。
静留又气又急,“不要太自以为是了,夏树•克鲁格!我成为五柱是为了父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我却,害死了你的哥哥。”
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满腔的怒火瞬间熄灭了。僵持了好半天,她才勉强说道:“这跟你没关系。你不需为别人犯下的错误负责。”
“秋奈是我的妹妹,不是‘别人’。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必须由我来了结。”
“你不能……”静留猛地站起身,身形剧烈地晃动,扶住桌角才总算站稳。
夏树后退了两步,“我别无选择!成为五柱,成为加尔德罗贝的学园长,才能拥有迁徙克鲁格居民的权限,我必须这么做。”她正视着静留的眼睛,无限悲凉地说道:“抱歉,我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