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rsz 于 2013-9-15 10:19 编辑

残音

之二

他伸手抚上我的脸，一股冰冷的凉意从发梢尖到脚趾尖流过全身，我打了个寒颤。

「好久不见了呢。」他微笑道，「这张脸还是那么令人怜爱呢。」

「谢谢，我可是一点也不想见到你。」

我冷淡地说。

身体内部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开始搅在一起，光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就令人作呕。尤其是他还欺近我，玩着我的头发——没看见发梢的颜色都开始由樱转白了吗。

这家伙——站在我面前的这个蓝色头发的家伙——并不是冥界的人。

神之座椅下最右边的首席、名义上统管天界所有武装力量的、如同冥界冥王般存在的大天使长，名字似乎是叫Kaito。

千年战争结束，封天绝地。只是总会有个家伙穿越重重结界（或者是冥界的结界根本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来找茬。大打出手三天三夜，两败俱伤满身狼狈，又夜夜笙歌互相取暖——概括起来，冥王和眼前的人，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关系。

相爱相杀什么的……完全令人无法理解。

而我不是第一次见过他。算上这次该是第三次。

第一次见面时他散了所有的天威，不仅是我的肉身，连我的灵魂也几欲分成无数块碎片。若不是冥王及时赶到，估计我早就魂飞魄散——肉身没了还能靠冥王去铸，灵魂没了是要怎样再造？

尽管如此Kaito还是对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普通人魂早在我还没散完天威的时候就消失了……你还能撑到冥王赶到，简直有趣。」

……有趣你个大头鬼。你们一个虐身一个虐魂，两个变态真心门当户对。

不过那一次冥王发了很大的脾气，和Kaito打了足足五天五夜，连镰刀都卷刃了，然后足足两个星期没有来找我，我猜测是在养伤。

她很不喜欢别人动她的玩具。唔即使是爱人也一样……吧。

第二次见面时Kaito请我喝下午茶。……是的就是字面上那个意思。我知道那个茶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逼近我，一点一滴漏出属于天界高级官员才有的天威。我眼一闭心一横，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根本没有痛苦的时间，我完全失去了意识。

后来我才知道，冥王还是秉持着大侠定律姗姗来迟，那时候的我已经几乎只剩一缕青烟，被冥王伸手捞回衣袍里，狂怒地朝Kaito吼道，声音几乎让地狱和炼狱两界都在地震：「你给她喝天泉？你想尝尝血池的味道吗？」

冥王非常不喜欢别人动她的玩具。那一次她砍了Kaito的一只翅膀……虽然对于六翼天使长来说这点伤不算太致命，但是养起来也得好几个月。

我曾经猜测过Kaito为什么总想着要把我置于死地，得出的结论是大概这样才能刺激冥王和他酣畅淋漓地打一场，然后睡一晚……

……我白白做了这两个变态的醋坛子。

此时Kaito的天威一点一点地从他的身上漏出来。和上次一样，不知道又要逼我做什么事。

我已经受不了地全身战栗了。

「你这次又想怎样。」我从齿间迸出一个句子。

他蓝紫色的眼睛盯着我的脸，光是这种目光我就觉得我快被灼伤了。

「想看你这次能撑多长时间。」他的笑意温和而轻蔑。

我眯了眯眼，因为有光芒从他的身后缓缓绽开，应该是他的羽翼。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比前两次更加令人难受的、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这种感觉就像你被丢进大海里面，随着深度不断有四面八方传来的压力把你扭曲变形，最终撕毁。

我宁愿他像上次一样给我喝天泉了，起码落得干脆。如果冥王的大侠定律来的太迟，还干脆地免去了下半辈子的苦刑。

所以说啊……这样的我，算什么呢？

生存意义什么的……完全不记得啊。冥王让我选择性地忘记了很多事情，可是我固执地记着的只有那两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Luka。）

冥王上次曾经对我说出我唯一记得的名字来着。这么说来其实冥王以前认识我……？

……不过对于自己的玩具，有基本认识也是应该的吧。

是了，当我上次昏过去的时候似乎有人抱住我啊。是谁呢——

哦完蛋了，我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我模糊地想。

我双肩和腹部的伤口开始崩裂，下意识地伸手想捂住肚子，被他压住双手。

我努力抬起脸来冷淡地看着他。

「明明只是一个低贱的玩具，眼睛却能那么有光么？」

他的语气戏谑而惊奇，像是一个小孩子获得糖果一样地惊喜。天使拥有天使般的面容和笑容是当然的，但是手段和冥王那种血腥暴力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算是玩具……也、也不是你的。」

我艰难地说，「把她的玩具弄坏，不担心你家那位把你的翅膀再砍了么？」

「因为一个玩具，她怎么舍得呢。」

Kaito微微歪了歪头，露齿笑了。他颈下蓝色的围巾的下摆被我的源源不断的血液浸染成一个诡异的紫红色。

「……」

不是我不想说话，是我说不出话。

他的羽翼已经完全展开，这种程度的天威对于冥界官员而言都已经有了足够的压迫感，而对于像我这样只能依靠冥王血液苟且为生的我来说，已经不堪重负。

是说啊Kaito天使长，不是舍得不舍得的问题……她就真的很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啊，管你是爱人还是什么，不经过别人同意非得触人家逆鳞，小心冥王某天直接把你打得不能自理然后分手。

意识开始逐渐远去了。

这次是否真的结束了……呢？

上次失去意识前的难过和空茫再一次袭击了我，耳边回响的是Luka这个名字。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近在咫尺，伸手想握住却像是握住沙子，不断不断地一点点漏下，跌进看不到底的深渊。

是……不甘心吗？

可是又是为了什么……而不甘心的呢？

「你真的以为，你的位置会比我重要？」

我听见Kaito的声音，带着一点得意一点狰狞。这家伙果然是把我当成了醋缸。

混账我对你家那位一点兴趣没有。我巴不得你们快点结婚这样她就没有时间来虐待我了。

我努力在剩下的时间里睁开眼睛，想张口说点什么。

视野里被洁白一片的光所覆盖，在总是暗色调的冥界里，算是难得一见的美景了。然而在那漫天漫地的白光下，却有一道光。

我以为是冥王终于赶来救驾，但冥王绝不会有那样明亮的颜色。

天青色。小雨般迷蒙的颜色。

我大口地喘着气，天威的压迫感似乎减轻了。因为有人在Kaito身后走过来，温和的声音远远近近地响起来：

——「我觉得，会哦。」

她说，接着补上一句，「对于姐姐而言，我——会比较重要吧，Kaito哥？」

「啊啊。」他转了个身，有些伤脑筋地揉了揉后脑勺。

天威完全收拢了。我猛地吐出一口血，却并没有觉得比较好过。

「所以，把她交给我吧，Kaito哥？」她安静地说，「我会帮你和姐姐保密的。」

「既然大小姐都这么说了，我能怎么办呢？」他似乎对来人颇为忌惮，声音有些沮丧。

整了我三次都没成功，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会很沮丧。

我仰着脸吸了口气，全身一定很狼狈。伤口迸开了不说，全身没一点力气。疼痛感目前而言倒是一点没有，但是可以预见，之后几天的养伤会怎样痛得死去活来。

我伸手抚上脸，自己把眼角那滴泪抹去。又一次从魂飞魄散的结局里走回来，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想什么了。

麻木了还是什么呢，我自己也不太晓得。

直到有人伸手握住我覆上脸的手，声音轻颤地叫，「Luka。」

（……嗯。）

（咦……等等？！）

「Luka。」

她轻轻移开我压在双眼上的手，我微微眯了眯眼睛，看见这个人。

把我从那家伙的天威中解救出来的这个人。

居然会……叫我名字的这个人。

天青色的头发漂亮得要命。在冥界而言太过于明亮的颜色，而一张太过消瘦的脸，三分之二缚上白绫，看不见眼睛。只唇边携着浅浅温暖笑意，此刻声线轻轻颤抖着。

「Luka……」

「谢谢你救了我。」我勉强扯了扯嘴角，发出声音，「你认识我吗？」

她发出一声呜咽，白绫在沉默的时间里逐渐被水渍浸湿。我突然想伸手去抚，但是全身都动不了。

「我看不清楚你呢……现在。」她用手指划着我的脸，从我的眉骨到我的鼻梁，最后点在我的下唇。

「但我终于，找到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