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蛤蠣吃不到 于 2013-9-30 13:23 编辑
第三章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世上只可能遭遇漆黑的暗夜,確不可能出現沒有日影的白天。
一如這個美麗醜陋的世界,不連同美好一起破壞,醜惡就不會消失。
唯有毀滅一切,這個病態的社會才能有所改變。
將馬洛的頭顱交給憲兵團希干希納區支部,亞妮馬上就獲得了直升內地―羅賽之牆托洛斯特區支部的調職令。
政府絲毫沒有掩飾,假藉支援調查兵團壁外調查任務,實際上確是肅清異己的秋後算帳。
憲兵團希干希納區支部陣亡的將士,墓碑銘刻著的榮譽勳章,是政府無恥欺騙的證據,更是嘲笑人們天真的烙印。
亞妮沒想到,一直被自己視為麻煩的好人小隊長會是幫助自己完成淺入內地任務的最後推手,
就像她從來沒想過,身為戰士的自己會有想放棄奮戰的一天。
身為故鄉所選出的戰士,亞妮總是竭盡全力完成被交代的任務,
從沒有質疑過自己所背負的使命,直到目睹眼前自己親手造成的悲劇......
巨人們在亞妮調任羅賽之牆托洛斯特區支部的前一天發動了攻擊,
也就在那一天,金髮少女第一次真正體認到自己所背負的使命如何的沉重。
手無寸鐵的渺小生命,被巨人撕碎啃咬的哀鳴,一幕幕溫馨感人的親情和愛情不斷在亞妮面前上演,
又一次次在亞妮面前被巨人踏碎。少女曾經熟悉的人們,記憶中的笑容早已被絕望和驚恐取代。
幸運逃入內地的人們拋棄了善良的本性,忘記了尊嚴,為了遮風避雨的棲身之所大打出手,為了僅僅一塊麵包就能致人於死,
完全不像是能思考有感情的高等靈長類,如同野生動物般只能依靠本能行動。
究竟是人類的本質招致了毀滅,亦或是毀滅的恐懼扼殺了人類的本性?
大街上的爭執聲不曾間斷,暗巷里揮散不去的陳屍腐臭,呼喚至親的哀慟,搶奪食物的飢民,頓失依靠的稚兒,
還有那些無懼種族滅亡的危機,無視家破人亡的慘劇,偽裝成慈善家,忙著在難民中尋覓新玩具的富豪權貴。
亞妮看著眼前的景象,曾經堅定的決心開始動搖,為何已經催毀了世上僅存的美好,醜惡確絲毫沒有消失,
最終,打造出一個美麗醜陋都不存在的世界到底有什麼意義?
緩步穿過大街,不同於負責城防的駐紮兵團,亞妮身上不需要裝備對付巨人的立體機動裝置,
取而代之的是背後幾乎與少女齊高的對人用步槍。
為了管理瑪利亞之牆湧入的大量難民,憲兵團被賦予了不需要經過審判就可以直接處決的權力,
這個政策不但可以維持社會秩序,更可以對解決糧食不足的問題多少起一點做用。
如果不是天性嗜血的病態,或是泯滅良知的暴徒,殺人這種事不管對誰來說都是心理負擔極為沉重的壓力,
尤其是必須殺害剛從地獄逃出來手無寸鐵,也沒有任何過錯的難民。
憲兵團雖然平時已經習慣了作威作福仗勢欺人,但是卻不是每個憲兵都有實際殺人的經驗,
現在忽然要面對雙手染上平民鮮血的沉重壓力,有許多人已經開始出現精神異常的症狀。
亞妮很慶幸自己新調任的小隊是少數幾個沒有規定每日要殺幾人這種業績的單位,
否則她無法保證每天濫殺無辜的難民,自己是否還能保持理性和正常的精神狀況。
少女拖著沉重的步伐穿過了難民聚集的廣場,從到托洛斯特區支部赴任後,
亞妮最痛恨的就是每天的外出巡邏,因為那總是逼著她不得不正視自己染滿鮮血的雙手。
「雷恩哈特小姐,妳有沒有…有沒有看到我家的麥可?就是那個整天跟在你後面的……」
「亞妮…亞妮…我爸爸…我爸爸還在牆外,你去跟那邊的士兵說,讓他們把門打開好不好?」
每次遇到來自希干希納區難民的呼喚,亞妮都只能冷著臉沉默以對,她心裡很明白,
如果不是有著身為戰士的的堅強意志,完成使命的堅定決心,還有無法動搖的信念與誓言,恐怕自己早就已經崩潰。
明明我已經捨棄了身為人類的心,為什麼面對眼前的悲劇卻無法平靜?
金髮的少女握著雙拳,快步的朝著憲兵團駐托洛斯特區第十二小隊辦公室走去,
早一分鐘都好,只有脫離眼前的煉獄,少女繃緊的神經和狂亂的情緒才能稍微被壓抑。
無法控制的情緒讓亞妮開始感到害怕,害怕自己達成使命之前就會失去成為一名戰士的資格。
瑪利亞之牆被巨人突破一星期後,一如往常圍繞著哀傷氣氛的廣場,
金髮少女正努力想結束掉惡夢般的巡邏,憲兵團托洛斯特區支部的方向傳來了招集兵士的黑色煙霧信號。
亞妮趕到了集合的地點,到自己小隊所屬的位置後立正站好,等待長官出來說話。
沒過多久,憲兵團駐托洛斯特區總隊長站上了講台……
「剛剛我們派去護送連茲子爵的三個小隊都發出了請求增援的紅色信號彈……我們必須考慮最壞的可能,
那就是隸屬本部的三個小隊都已經全軍覆沒,根據判斷,對方是出沒在羅賽之牆到席納之牆間的盜賊,
人數至少二十人。賭上憲兵團的名聲,我們絕不能讓國家重要的棟樑落入賊人的手裡,
我們將動員所有人力,務必救回子爵以及將所有藐視王法的暴徒就地正法,一個都不能放過!現在各隊馬上做好準備,開始行動!」
憲兵團駐托洛斯特區總隊長下令後,大部分的小隊都馬上展開行動,朝著發出紅色信號彈的方向挺進,
只有亞妮所在的小隊並有沒有馬上出發,而是在小隊長的帶領下,先招開了作戰會議。
「我想你們心裡都該明白,普通的盜賊是不可能滅掉負責貴族安危的憲兵團三個精英小隊,地點還是在靠近席納之牆的附近。」
憲兵團駐托洛斯特區第十二小隊隊長菲利浦面無表情冷靜的分析著從總隊長的話中聽來僅有的情報。
確實,總是將王室和貴族放在最優先的憲兵團,不可能放任一支超過二十人的武裝部隊在離王城最近的席納之牆外設置據點,
更不可能派出隨便的人員進行貴族護送的任務。在憲兵團戒備森嚴的地方滅掉憲兵團的精英部隊,
還讓貴族被脅持這種危機根本不可能發生,這件事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會發現其中的不合理之處。
「可以確定的是,這支武裝部隊肯定不是盜賊……恐怕是貴族篆養的猛犬……」
「猛犬?」
「哈哈哈,雷恩哈特,你剛從外圍的鄉下調過來所以不知道吧?這些年反王政的傢伙們鬧的凶,
這裡的貴族啊都怕死的要命,各個都私下培養了私人武裝部隊來自保,
你看看那些跟前跟後搖尾巴討賞的樣子,不就是狗嗎?還是主人之外誰都咬的瘋狗。」
菲利浦瞪了擅自插話的部屬一眼,意示對方閉嘴後,接著說到
「貴族一定都有隨行的護衛,也就是說對方不但解決掉憲兵團的三支精英小隊,
連同子爵的私人護衛都收拾掉了,實力不容小覷,擁有的火力恐怕更在我們之上。」
憲兵團的高層會盜賣武器給權貴富豪的私人武裝部隊或是反王政的激進組織從中牟利亞妮是知道的,
但是她沒想到,這樣的狀況已經嚴重到,私人武力居然能夠遠遠超過正規軍隊,少女不敢想像整個體制內部的腐化究竟已經到了什麼程度。
「聽說謝里曼公爵最近和連茲子爵為了領養難民的事情起了糾紛,幾乎可以斷定,
那支武裝部隊就是謝里曼公爵派來的。要知道,不管得罪哪一家總隊長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所以我們的任務是救出連茲子爵,還有把所有知情的人員全部殲滅,絕對不能讓連茲家掌握謝里曼家的犯罪證據。」
菲利浦頓了一頓,面色凝重的掃視了眼前的下屬們
「你們能夠進來憲兵團,相信你們各個都是表現出色的精英,但是以往你們接受的都是對付巨人的訓練,
現在要面對的,卻是專門對付人類的佼佼者,無論技術還是武器,我們都處在弱勢,這是一場完全不公平的對決。」
在場所有人聽到這裡,除了亞妮,早都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後悔著當初不該在點數低的對人格鬥術上打混摸魚。
「因為之前的處決暴民政策,憲兵團各小隊的彈藥和精神力都已經大量消耗,
對方的手上還握有最有力的談判籌碼―連茲子爵當人質,這樣的情況下不利於正面突擊,我們必須先設法救出人質。」
處決暴民政策?聽到這個詞,亞妮不禁蹙起眉頭。雖然早就知道憲兵團掩飾罪行粉飾太平的一貫作風,
但是為自己濫殺無辜的行為合理化還是讓人覺得無比噁心。
如果憲兵們槍殺無罪的難民是”因”,那麼彈藥不足被暴民所殺肯定就是所謂的”果”了。
那麼我呢?種下了殘殺無數人類的”因”,將來又會獲得什麼樣的”果”呢?
亞妮閉眼片刻揮開沉重的思緒,繼續將注意力放回戰術會議上。
「把營救人質當成首要目標,剩下的到現場見機行事!走吧,兄弟們!期待我們能達成使命。」
憲兵團駐托洛斯特區第十二小隊全員在隊長的一聲令下後,也跟著前面的隊伍朝著發出紅色信號彈的方向挺進。
金髮少女根本不在乎沒完成任務上級是否會得罪貴族,也沒有打算為了救出國家的人渣拼命,
只是想著能快點離開這個壓的她無法喘息的煉獄,不自覺得就加快了步伐。
「亞妮!亞妮!」
聽到了叫喚,金髮少女放緩了腳步,轉頭去尋找聲源。亞妮很快就注意到在隊伍後方和自己揮手的淡褐色短髮。
「希琪…什麼事?」
這名叫希琪的少女不只是和亞妮同個小隊的成員,也是同宿舍的室友,不過兩人平時並沒有交集,談話的次數五根手指都能數的出來。
「你跑的這麼急幹嘛?難道也趕著為了人渣去送死嗎?」淡褐髮的少女微微上揚的嘴角,看起來有些玩世不恭,又像是在嘲笑。
「……忠實執行命令本來就是士兵的本分……」
「嘖…想不到你是這麼無趣的人…還以為你跟我一樣呢。」
「……你想說什麼?」
「嘻嘻嘻,不用再裝囉!我全部都知道……」
冷不防的,希琪將雙唇貼上了金髮少女的耳畔
「你跟我一樣都是用不正當的手段才能調到內地的吧?」
不習慣和人如此的親密,亞妮下意識的偏開頭和對方拉開距離。
「…………」
「不過你到底是做了多缺德的事?每天晚上都在哭喊對不起對不起的,很吵的啊。」
亞妮覺得自己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睡夢中會說什麼話並不是自己能夠控制的,萬一不小心說出秘密的話……果然只能滅口吧?
不過看對方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自己應該是沒有洩漏出什麼機密才對。
「希琪……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跑在前面嗎?」
「因為你腿短?」
「……因為比起巨人,我更怕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朝著你的背開一槍的同伴!」
「…嗯?亞妮你是在威脅我嗎?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在威脅我嗎?吶…是不是嘛?是在威脅我嗎,亞妮?」
金髮少女不再理會身後吵鬧的室友,加快腳步向著小隊所屬的馬廄走去。
亞妮輕盈的翻上馬鞍,雙手握住韁繩準備出發,腳程較慢的希琪也已經趕到了馬廄外。
「咦?你騎的不是迷你馬啊?」
金髮少女白皙精緻的臉蛋瞬間變的鐵青且猙獰,握著韁繩的指節也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
個子比一般女生要來的嬌小,身高問題讓亞妮一直很在意,希琪卻總喜歡揪著她的痛處開玩笑。
狠狠的瞪了眼前露出像是看到奇珍異獸表情的淡褐色短髮,亞妮踢了下馬肚,追上前方的隊伍。
「你生氣了?啊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生氣了啊,亞妮?」
希琪追不上亞妮的速度,只好扯開喉嚨大喊,一開始都是說些開亞妮身高的玩笑話,亞妮只當是耳邊風,
壓根不打算搭理,但後來越說越過份,連”亞妮,你該不會是處女吧?”這種話都說了出來,金髮少女終於受不了,只能放慢速度……
「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你是處女啊,亞妮?」
鐵青著臉,亞妮正努力按耐打人的衝動
「希琪……我都不知道你是這麼囉嗦的人。」
完全無視身旁同伴散發出的強烈殺氣,希琪繼續用她招牌的嘲笑口吻說著
「哈哈哈……我也不知道亞妮你……原來這麼有趣啊。」
「……我還以為已經不可能在遇到那麼煩又欠揍的傢伙了……」
忽然想起某個黏人又麻煩的東洋小鬼,亞妮的心情馬上又沉重了起來。明明當初相處時覺得既麻煩又討厭的那些日子,
現在自己居然會有些懷念……金髮少女嘆了一口氣,懷念又如何?自己親手摧毀的日常,那是永遠不可能回到的過去。
「啊……突然表情變很沉重啊?」
「沒什麼……想到一個跟你一樣煩人的傢伙。」
「以前的戀人?」
「不是戀人,只是個欠揍的小鬼罷了……雖然她逼著我簽結婚申請書。」
「啊哈哈哈哈哈……這是什麼等我長大再來娶你的浪漫愛情故事?......是說……亞妮,原來你是戀童癖!對方什麼樣呢?好好奇喔,帶我去看看嘛!」
「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想起了在希干希納區生活的那些日子,亞妮本來好不容易放鬆的心情,又再度變得沉重,
即使現在離難民聚集的廣場已經有一段距離,亞妮卻覺得深陷在血腥的畫面和痛苦的哀嚎聲中。
不想再繼續這個擾亂心情的話題,金髮少女策馬向前,這次,直到到達目的地為止,她沒有再回過頭去搭理聒噪的褐髮室友。
亞妮跟著隊伍到達埋伏的地點,一切準備就緒後,才看到希琪繫好馬,氣喘吁吁的走過來。
「希琪……你太慢了。」
菲利浦面無表情的指責了打混的下屬,無視周圍傳出的零星搶響和哀鳴,準備招開第二次的作戰會議。
「就和之前說的一樣,對方人數雖然不多,但是擁有的火力遠比我們要強大,剛剛幾個小隊想要硬闖,出了不少死傷。」
菲利浦看向前方建築的入口處附近,七橫八豎的倒著幾個穿著憲兵制服的屍體。
「論火力,硬闖是不行的,就算是不計死傷突破了入口,對方手上還握著子爵這個人質,
要是把他們逼急了,子爵的安危堪慮。所以按照之前的計劃,我們必須先救出人質。」
「可是隊長,除了正面突破,我們該要如何潛入去救出人質呢?
這裡就兩個重兵把守的入口跟二樓幾扇從裡面被上了鎖的窗戶……窗戶邊也看的到人影,恐怕也不能從那裡進去還不驚動到壓著人質的歹徒。」
「你覺得鑽條地道潛進去好,還是在屋頂開個洞跳下去快?」
菲利浦望著屋頂繼續說到
「這棟建築恐怕是商會的倉庫雖然入口不多,門窗也很牢固,但是佔地相當寬,高度也不高,其實並不利於防守。
他們恐怕也沒想到會被憲兵團圍困在這裡,他們一定知道持久戰對他們不利,
我怕的是,再過不久他們會挾持人質強行突破我們的防線。我們必須要快,在那之前救出子爵……
他們大部分的人力都配置在出入口,建築內部留守的人員應該不多,屋頂是下斜式的,上面應該沒有入口,所以可能沒有人把守……
只要能破壞掉上面的防盜鐵欄杆,應該是能從通風口進到建築內部。」
「通風口?別開玩笑了隊長,那裡小的根本塞不下身體啊。」
「成年男性的話當然不可能,但是像亞妮的體型應該是勉強能通過的。」
「啊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呢,亞妮!你的幼兒體型派上用場了。」
希琪又再一次毫無顧忌的拿亞妮痛處開玩笑,金髮少女忍無可忍拿起槍托作勢要砸她的腳。
「怎麼?生氣了?哈哈哈哈哈……亞妮你生氣了嗎?」
淡褐色短髮的少女完全沒有把腳移開閃躲的意思。
「希琪,亞妮是本隊唯一有對巨人實戰經驗的精英,你就別煩她了。」
「是喔―我看你很在乎她嘛?噗……像她這種幼兒體型哪裡好啊?」
「希琪……像你這種蠢女人只有一個辦法可以加入憲兵團。」
「…什麼意思啊?我聽不懂……你給我說清楚一點。」
「誰都知道你是……」
「鬧夠了沒!」
菲利浦充滿威嚴的嗓音打斷了正在吵嘴的兩人,而爭議的主角亞妮早就無視兩人的紛爭,做好了攀上屋頂的準備。
「希琪,你也進去。」
「唉!?我……我嗎?我塞不進去啦。」
「不會,你很瘦,骨架也不大,用力擠還是有可能下去的。」
「隊長,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由於怕槍聲會引起對方注意使計劃敗露,進入內部後就不能使用,
亞妮的打算是使用巨人之力速戰速決,反正除了人質,知道她秘密的都會死。
「不行,雖然要你們避開打鬥救出人質,但是事情不一定都和想像中一樣順利,
只有你一個下去風險太大了,萬一你失手,第二次要再潛入就不可能了,還是多一個人去好。」
亞妮苦於無法和其他人解釋自己的戰術,只能無奈的聽從命令。
到屋頂上破壞掉防盜鐵窗,亞妮和希琪很順利的就潛入了建築內。
不幸的是,剛跳下屋頂就遇上了巡邏中的敵軍,對方看入侵者是手無寸鐵的嬌小女性,似乎也不打算浪費彈藥,而是拔出了短刀。
敵人是訓練有素的對人格鬥專家,又是人高馬大,不論體型還是力氣都遠勝過身形嬌小的亞妮,
與之前對付的人口販子或街頭混混完全不是一個等級,雖然最後靠著技巧成功奪下武器並將其刺入對方的心臟,過程中亞妮也受了不小的創傷。
亞妮從小就接受過嚴苛的訓練,現在已經能做到自由收放巨人肢體。
為了不洩漏身分,除了特殊任務之外,即使受到致命的重創,亞妮也不會解放巨人之力。
頭部受到重擊,血染紅了亞妮的雙眼,讓她視線有些模糊,拔出插在對方胸口的短刀,
起身正打算去找從剛剛就躲的不見人影的希琪,冷不防被人從後方狠狠勒住了脖子。
亞妮在心裡大喊不妙,巨人型態必須在操縱者有意識的情況下才可能解放,當然巨人之力也是,現在卡了個希琪在,
她不能解放巨人之力為自己治療,又沒辦法甩開後方扣著自己咽喉的手,
要是自己在這個狀態下暈倒肯定會因為重傷不治送命,不,在那之前應該是會缺氧而死。
就在金髮少女猶豫著是不是要直接釋放巨人之力再殺掉可能目睹自己秘密的同僚滅口時,
身後的手忽然沒了力道,失去了支撐,亞妮跌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喂……你還活著?」
剛剛不知道躲到哪去的希琪,從敵軍的身後探出腦袋,臉上已然染滿了暗紅。
「多虧了這傢伙注意力都放你身上,不然我的身手還真不可能殺掉他。」
「……謝謝」
淡褐色短髮的少女走到亞妮身邊替她檢查了傷勢,最後還斯下了製服的袖子給亞妮包扎傷口,
希琪會有這樣溫柔的舉動,讓亞妮非常驚訝,雖然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
「好了,暫時是止住血了……雖然你傷的不輕,但是下次再遇到敵人我可還是會躲起來的啊,
真是抱歉了,我不是什麼優秀的士兵,更沒打算為了那些人渣白白送命。」
「……你不會成為優秀的士兵,那是因為你是……好人。」
一個會因為同伴遇險,拼命壓抑住自身恐懼挺身而出的好人,那是不可能成為優秀士兵的。
「哈?你腦子被打壞啦?」
希琪不以為然的聳了聳肩,將亞妮扶起,繼續開始尋找關著人質的房間。
當她們終於找到關著人質的房間時,亞妮反射性的拉住了打算直接踏入房間的希琪。
非常的不對勁……
雖然說早就知道內部駐守的人員並不多,但是算上剛剛被殺掉的,也不過只有兩人,
而且對方居然會放任人質一人在房間裡,連看守的人都沒有,這絕對很奇怪,該不會是誘敵的陷阱吧?
當亞妮住意到屋梁上有動靜時,已經晚了一步,一抹銀色自上方快速畫下,亞妮雖然勉強側身避過要害,
但還是傳來了一陣頓痛,刀柄刻著特殊紋路的匕首完全沒入了左肩。
「……亞妮?......亞妮亞妮亞妮亞妮亞妮亞妮亞妮亞妮亞妮亞妮……」
「…米…卡莎…?」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金髮少女緊緊擁住自己面前大哭的孩子。
對亞妮而言,從來不曾有人如此熱切的呼喊著她的名字,即使是她最敬愛的父親。
也沒有人如此讓她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的,尤其是破壞瑪利亞之牆後。
亞妮累積多日的沉重壓力和情緒似乎潰了提,這是她成為戰士離開故鄉後第一次在人面前落下眼淚。
神啊,我從不曾如此肯求祢。
請祢讓這孩子活下去吧!
請讓她在見證終焉的那一刻呼喊我的名字。
請讓我……知道,這世上還有人願意呼喊我的名字。
※※※
第三章
米卡莎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陌生的房間裡了,身邊只剩下雙手被反綁,那個把她強拉上馬車的大叔。
隱約可以聽見有人在對話……
「謝里曼大人真的是為了這個黑髮的小鬼就這麼勞師動眾嗎?」
「怎麼可能,這不過是個藉口,其實謝里曼大人早就計劃扳倒連茲家很久了,
這次綁架這小子,是為了威脅他那老奸巨猾的親爹。」
「那怎麼不乾脆把小鬼殺了,要知道多一個扯後腿的麻煩的很。」
「先留著也無所謂吧,聽說是珍稀品,帶回去送給謝里曼大人搞不好有賞呢。」
「唉?好吧……就先留著,不過等等撤退還是以連茲家的為重,小鬼要是帶不走就殺了。」
「知道了……我先出去巡一下囉,這裡交給你。」
由於到這之前就已經昏厥,米卡莎的手上並沒有被綑綁,默默的將手伸到了內側口袋,
馬上就摸到了那個人送給自己的寶貝―刀柄刻著特殊紋路的匕首,少女總是珍惜的貼身帶著。
想起了當初將這個交到自己手上時,金髮少女比著自己的左胸,對她說
「人類最脆弱的地方就是這裡了,不管是你還是敵人。如果想要活下去,那就拿起武器戰鬥,將刀尖對準敵人!
只有殺死敵人,你才能活下去,如果不拿起武器戰鬥,就只有死路一條。
當然,你要是覺得活太累,害怕更多的疼痛,你也可以把刀尖指向自己,短暫的疼痛會換來永遠的解脫。
不過,不管是哪一個選擇,都需要十足的勇氣……」
不管哪一個選擇,我都無法做到……因為我很弱,也沒有勇氣。
米卡莎將匕首放回口袋,絕望的閉起了眼,這時腦海內又響起了那個略低沉的嗓音……
「……妳沒有資格成為我的”家人”」
「……打倒我,壓制我,對我展現足以令我絕望的強大力量。」
手又再次緊握上匕首,米卡莎的眼神成了無光的深邃。
我要懦弱到何時呢?
只等著別人給予的自己,永遠也無法伸手握住真正想要的。
我現在體驗到的殘酷,其實之前已經看過了好幾次。
沒錯,這個世界,原本就是殘酷的。
我親眼見到了,爸爸和媽媽在面前被人砍死。
我親眼見到了,年紀小的室友如何被殘忍的虐殺。
我親眼見到了,巨人如何撕碎渺小的人們。
我親眼見到了,曾經友善的對自己說早安的大叔,為了搶奪一把能遮雨的傘,拿起石塊砸死了過去的好友。
我親眼見到了,總是一起玩的朵莉,趴在地上啃食著父親的屍體,身上的純白連身裙都染上了暗紅的汙漬。
這世界,只存在著想要活著的人,和活不下去的屍體。
米卡莎想起小時候自己曾經哭著指謫父親,為什麼要殺掉養河邊可愛的鴨子,甚至捨得將牠吃掉。
男人只是輕撫著孩子的頭,說到
「這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啊,不吃飯就沒有人活得下去,爸爸打不贏獅子,所以不可能吃掉獅子,
但是鳥打不贏爸爸,所以才會被吃掉……動物都會為了活下去,要吃東西,要狩獵,要捕殺。」
不能成為強悍的捕食者,就只能成為強者口中的食物。
體認到自己就生活在這個殘酷世界裡的瞬間,米卡莎的身體止住了顫抖,
露出了動物在捕食獵物的眼神,心裡不斷默念著……
我已經可以完全控制自己了,我什麼都能做到,
戰鬥,我要戰鬥,我要活下去,我要得到……我想要的!
米卡莎抽出了匕首,小心翼翼的站到了負責守衛的人身後,
一個箭步躍起,將匕首從後方直接貫穿對方的背刺入心臟,連哼都沒哼人已然頹軟倒地。
我沒有錯,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沒有錯......
都是因為你們,爸爸媽媽才會死掉……
都是因為你們,我才會看到那麼多人在面前慘死……
都是因為你們都是因為你們都是因為你們都是因為你們都是因為你們都是因為你們……
總算讓我明白世界的真理和殘酷……
應該早一點,更早一點,拿起刀來才對。
我會成為獵人活下去,而你們都會死。
殺掉殺掉殺掉殺掉殺掉殺掉殺掉殺掉殺掉殺掉殺掉殺掉殺掉殺掉……
通通都該殺掉……
倒在地上的屍首,在黑髮少女的眼中逐漸和過去數個影像重疊……
殺死父母的人口販子、虐殺幼女的病態憲兵……
全部都變成了眼前染血倒地的屍塊……
凝視著被暗紅弄髒的雙手後,米卡莎眼神變得渙散,一直以來繃緊的神經像是承受不住拉力被扯斷的琴弦……
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
殺人沒有錯,我要活下去,我沒有錯……
錯的是你們!還有這個殘酷的世界!
壓抑下再度開始顫抖的雙手,米卡莎拔出匕首,炙熱的暗紅飛濺,
擦掉臉頰上的腥臭,黑髮少女爬上了屋梁靜待下一個獵物。
當她看見人影,馬上提起武器一躍而下時,被對方靈巧的閃過,匕首沒刺中要害,只傷到左肩。
忽然一陣熟悉的氣味,米卡莎充滿殺氣卻渙散的眼神總算聚了焦,她發現眼前站著的是自己最愛的天空色……
「……亞妮?......亞妮亞妮亞妮亞妮亞妮亞妮亞妮亞妮亞妮亞妮……」
「…米…卡莎…?」
聽到最想聽的嗓音,米卡莎終於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被金髮的少女緊擁入懷,米卡莎整個小臉都埋了進去,然後黑髮少女嚐到了太陽的鮮紅……
和其他人是不同的,沒有令人作噁的腥臭,也不苦鹹,炙熱中透著甘甜,是我喜歡的味道。
像這樣,鼻子、口腔甚至的肚子裡都充滿了亞妮的味道,
莫名的令米卡莎感到安心,激動的情緒逐漸緩和下來,忍不住將小舌覆上鮮紅的源頭舔拭著……
我喜歡妳的味道……
我喜歡讓我安心的,妳的味道……
果然……只有妳能找到我,亞妮!
啊啊啊啊啊啊啊 字數又破了
本來希琪的登場是下一話
因為覺得很喜歡她
就幫她加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