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蛤蠣吃不到 于 2014-7-8 03:29 编辑
第四章
動物為求生與存會不斷演化，猛獸的尖牙、獵鷹的利爪、昆蟲的偽裝。
人類為求生存會不擇手段，殺戮、掠奪、欺瞞。
無關所謂的對與錯，僅僅是為了在這殘酷的世界中活著。
「希琪…看來你並不像隊上傳的那樣……無腦…」菲利浦瞇起眼盯著眼前衣物都被血染紅的褐髮少女冷聲說到。
完全無視自家隊長投來足以讓水蒸氣凝成冰霜的陰冷視線，少女揚起一貫玩世不恭的微笑
「你說什麼呢，隊長大人?我從來就不是個聰明人，我只是……比別人更知道怎樣能活著。」
亞妮昏迷前最後看到的景象，就是聒噪的褐髮室友嘻皮笑臉的在和發怒的小隊長爭論，至於兩人談話的內容，她已經無法聽清了。
睜開眼，亞妮發現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左肩傳來的劇痛讓她一下清醒不少。
「終於醒啦?還在想是不是該先去後院幫你挖個坑預備著呢。」
亞妮艱難的轉過頭，就發現聲音的主人雙臂環胸靠牆站著。希琪雖然還是一臉不正經的微笑，卻仍然難掩疲態。
「……希琪?......你在照顧我?......謝謝……」
「誰這麼閒…我們都被禁足啦!除了這破房間哪都不能去……」
「禁……足?」
「不過就是殺了一個人渣…唉…也沒證據是我們殺的呀…有必要嗎，真是死心眼!」
亞妮猛然想起，在她們破壞了鎖打算跳窗時，眼前的褐髮室友用匕首劃斷了人質咽喉的事。
「為什麼殺他?」
「怎麼?你很在意那個人渣?」
「……我記得任務的內容應該是救出人質……」
「少跟我談什麼義務責任使命感…這種無聊的士兵遊戲我可不奉陪……」
「………」
「哈?難道你打算用救出貴族來當升官的業績嗎?勸你還是省省吧!與其為他開槍殺出血路，還不如去長官床上開腿還比較快。」
「………」
說實話，亞妮不是沒想過要靠著營救貴族這件事來晉升，最近待在滿是難民的城區已經對亞妮的精神產生了極大的壓力，
遠遠超出一名十多歲的少女所能負荷，亞妮想盡快完成任務回到故鄉，無論用什麼手段，只要能結束眼前的地獄。
「你又不是沒聽見那傢伙一醒來就說了啥，你們這些垃圾憲兵，我一定要讓你們去牆外餵巨人什麼的……啊啊…真是嚇死人啦…哼…」
「他或許…只是在宣洩情緒……」
「最好是…為了讓他閉嘴不要引起其他人注意，妳不是送他一記手刀了嗎…你以為他會這樣輕易放過你?」
「這是為了救他……才…」
「不要笑死人了，你以為他會感激你?他只會記得你揍了他而已!這傢伙出了名的小心眼，下手又狠毒，之前不過是在逛大街被人擦到了一下髒了衣服，
他居然派出私人軍隊去殺人全家，你以為讓他活著回城我們能有什麼下場?不是被調去餵巨人就是綁在木樁上讓他家的私人部隊當活靶。」
「你殺了他…我不覺得這樣的結果會比較好……」
「說什麼呢?誰說是我殺的?我們到的時候他不就死了嗎?不信你可以問問那些綁匪啊…唉呀，我忘了，他們都埋到土裡去了…呵呵…你讓死人怎麼出來指證?」
「菲利浦可不是笨蛋…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嘿…那個古板隊長也不是傻子啊，他心裏清楚的很，我這麼做是救了整個托洛斯特區支部。
都說了那個人渣小心眼，你以為他會輕易放過這些讓他陷入險境辦事不力的廢物憲兵團嗎。」
「……你早就計畫要他的命?你不是很抗拒進去救人質的行動嗎…如果說你今天沒進去，你怎麼動的了手?」
「哈哈哈!你是真蠢還是裝笨?那是什麼地方?這麼多子彈飛來飛去的，被兩三個流彈打到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只要我們繼續圍在倉庫外面，過不了多久，他們肯定會把那混仗拉出來當談判的籌碼，讓他”不小心”被流彈打到的機會多了去。」
「………」
「你知不知道要和綁架犯談判，最重要的是什麼?那就是讓他們知道手裡的人質不值錢!你那時倒在地上睡得跟死豬一樣所以沒看到，
幾個分隊長聽說了人質已經死了的時候樂的，馬上推了好幾具對付巨人用的榴彈砲把倉庫炸成了蜂窩，裡頭的傢伙沒一個是全屍的，各個死的比被巨人吃的還慘，血肉都和成泥了。」
「……他的父親不是很有權勢的嗎?他兒子死了，怎麼可能沒任何動作?」
「你是跳窗的時候撞到頭了喔?怎麼變的這麼多話……」
「告訴我…希琪…我們…真的只是被禁足了嗎?」
「就說你是個鄉下來沒見識的村姑吧!這人渣一天到晚惹事讓他老子幫他擦屁股，外面早在傳連茲老頭已經下令私人部隊找機會就要清掉著個家族垃圾呢。
這次我們到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他現在肯定開心的在家裡開宴會去了。」
「這…怎麼可能…他可是他的孩子……」
「鄉下怎樣我是不知道，不過這裡……可是父子兄弟會為了權跟錢互相殺戮的地方，越靠近政治的核心手段就越陰狠歹毒，去他媽的親情…誰在乎?」
「………」
「不過呢…人渣終究是他兒子，他不裝裝樣子也不行，感謝我吧，如果不是我睡過夠大尾的長官，我們這回還真的不只是禁足………」
「什麼意思?」
「總要裝裝要子出來追究誰的過失，然後也有人必須出來負責的不是?」
「……是我們失了手，沒救到人質不是嗎?」
「真正的責任或是兇手誰在乎啊?反正誰沒後台誰倒楣，就是牆內的規矩懂嗎?我告訴你，沒事記得去給長官們暖暖床，省得有事的時候被人拉去當墊背!」
「………」
與室友的短暫交談讓亞妮獲得了極重要的情報，越靠近王城自己身處的位置就越險峻，不像鄉下單位有功討賞有過挨罰這麼容易，
自己隨時都可能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成為替罪羔羊或棄子。亞妮驚覺比起城防守備配置這種小事，當務之急是必須摸清楚王公貴族間複雜的人際關係，
王城的權力結構還有貴族間的利益糾葛，只有抓住對的勢力，才可能順著權力金錢的葛藤進入政治的核心，否則，被捲入鬥爭的漩渦只會粉身碎骨徹底毀滅。
仔細打量眼前淡褐髮的室友，亞妮回想一次剛剛的對話，稍微分析一下就可以發現希琪是牆內政治遊戲的老手，並不如外傳的無腦，單純靠著和男人打混過生活的**女人，
她熟知王城的各個勢力版圖和權貴間的愛恨情仇，還摸透了牆內的各種淺規則，最重要的是，她有強力的靠山。金髮少女開始思考著要如何和這位高手拉攏關係，
並且藉著她的人脈向上攀升，順利進入王城完成自己的任務。
「亞妮……」
一道稚嫩的嗓音打斷了金髮少女的思緒，亞妮這才發現站在床頭旁的小身影。
「……米卡莎?」
像是聽出了金髮少女語氣中的疑惑，不等對方開口詢問，希琪自顧自的講了起來
「這傢伙暫時跟我們一起禁足了……應該說是保管比較妥當吧?反正是連茲家買了的東西，在上面說要如何處理之前就先寄放這裡了。」
「………」
「說到這個，你又欠了我一個大人情。我可是看在你們好像認識，才幫你去跟長官說了讓她留著的，不然也不知道又會被賣到哪裡去。」
金髮少女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她又再一次確認眼前的褐髮室友肯定不是普通角色，連貴族的所有物都能夠隨意扣留，她背後的勢力恐怕遠在”長官”之上。
「希琪……你能帶我去見那位長官嗎?我想拜託他把這孩子送到她家人所在的集中地，要我付出多大的代價都可以!」
亞妮想藉著米卡莎博取同情，並且利用這個機會接觸希琪的靠山，她盤算著只要能抓住這根線，之後一定能爬到權力的中樞，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她可以不惜任何代價。
當然，這其中也藏了她絕對不會承認的私心，亞妮不希望米卡莎像是物品或玩具般任由人交易，
她希望米卡莎能和艾倫還有阿爾敏好好過生活，至少在她必須完成使命之前米卡莎能做為”人”活著。
「見他是不必了，我會幫你處理這事，不過找我幫忙的代價可是很高的喔?」
「那就麻煩你了，至於代價……你希望我怎麼做?」
金少女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雖然她早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麼容易，但還是免不了有一些失落。只有無腦的雜兵會高調的宣揚自己的靠山狐假虎威，
而真正聰明的玩家則是會小心翼翼，不到關鍵時刻決不會輕易洩漏自己的底牌。但是亞妮也不擔心，她認為只要有”室友”這個身分在，
總有一天能讓褐髮少女亮牌，而自己順勢進入政治核心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我還沒想到…總之，她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會處理好，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有空這麼多廢話還不早點躺回去休息，
我想到要幫你挖坑就覺得心煩啊。啊…不過你這種迷你身材應該也不用挖多大的坑啦!哈哈哈……」
「………」
「你真的不快點休息嗎?做為一個處女，人生還沒體驗過高潮就死掉的話會很遺憾喔?」
「……多謝關心，我這就要躺回去了，麻煩你閉嘴……謝謝!」
之後的幾天，亞妮一直都在希琪的半關心半嘲弄下休息養傷，但是比起希琪的聒噪，最讓亞妮無法忍受的是米卡莎的沉默。
打從看見米卡莎出現在憲兵團宿舍起，亞妮就發現了眼前的米卡莎和記憶中愛哭愛撒嬌的米卡莎簡直判若兩人。
如同被抽離了表情和情緒的人偶，不會受到外在訊息的刺激做出反應，只是安靜的待著，連專業的諜報人員亞妮都無法讀出她的內心。
如果只是安靜的待著，還不至於令亞妮感到壓力。
亞妮發現米卡莎望著自己時的眼神非比尋常，好幾次在她換藥時，米卡莎都故意”不小心”的將她已經結痂的皮膚剝開，
看著自己的傷口淌流出鮮血，還有因疼痛糾結的表情，米卡莎面無表情的臉上居然會透出喜悅和興奮的情緒。
那眼神銳利的像是猛禽，而自己是她眼中的獵物，每當米卡莎開始顯露情緒，就讓亞妮背脊發涼。
金髮少女不明白為何會對一個孩童如此神經緊繃，甚至開始害怕褐髮室友去廁所小解或是洗澡時和米卡莎獨處的片刻。
身為女人的敏銳直覺抑或是人類自保的本能，亞妮對米卡莎興奮的情緒和熱切的眼神異常警戒，只要米卡莎靠近，就算只是在睡覺也很難鬆懈。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三週。
三週後，希琪和亞妮的禁足令撤銷，兩人重獲自由的同時，希琪也遵守諾言，將米卡莎送到了艾倫和阿爾敏所在的集中地。
送走米卡莎後，那道熱切的眼神和莫名的壓迫感終於消失，亞妮也才能真正放鬆。
禁足令撤銷五天之後，憲兵團托洛斯特區支部發佈了人事異動的命令，亞妮和希琪調任第五小隊，
主要的業務是管理生產農地和糧食倉庫，此外，亞妮還晉升為隊長，希琪則是副隊長。
亞妮看到命令的當下有些納悶，她不認為自己有晉升的理由，反而是旁邊的希琪顯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們…不是任務失敗了，為什麼還……」
「有關係就沒關係，沒關係就有關係!這兩句生存法則你記好了!」
「………」
「只要後台夠硬，做什麼都是對的，至於沒人罩的可憐蟲，當然是必須承擔所有罪責。話說這回有幾個小隊長被降職，幾個被調到調查兵團呢，包含咱們家那個古板小隊長也是。」
「……他可是個優秀的軍人……」
「優秀又如何?他八成是靠實力拼上幹部的位置吧?結果還不是被人說降就降。去看看這回沒動到的都是些什麼人，全是靠關係走後門當上幹部的廢物，
所以說，與其增加自己的實力還不如拓展權勢的人脈要重要多了，如果認真想往上繼續晉升的話。」
「……為什麼要幫我?」
「嗯?幫你?我希琪可從來不做白工，這是投資……總有一天要跟你連本帶利的討回來，你放心好了。」
「……是嗎……也好，我不喜歡欠人……」
「嘿…這麼乾脆?就不怕我要的是你的命嗎?」
「……我的命不值錢…你不會要的……」
褐髮少女輕笑著，用食指勾勒著亞妮的五官，略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樑，最後停在紅潤的薄唇上「…命是不值錢……可身體…價值不菲……」
有那麼一瞬間，金髮少女感受到了如同前些日子米卡莎投來的異樣視線，亞妮在心裡自嘲，或許是前段時間精神真的太過緊繃，才會產生大家都用獵食者的眼神盯住自己的錯覺，
不過她還是警戒的揮開了室友的手，因為不論是否是錯覺，她都不喜歡和其他人有太多肢體上的接觸。
「……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嗯?」
「為什麼是去管理農地?」
「怎麼?不滿意這個工作?」
「不……只是想知道理由。」
「理由啊……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打聽了你以前在鄉下都幹了些什麼好事，還有走了什麼旁門左道調到內地的。」
「……兩者根本沒關聯……」
「不是你殺的吧?」
「……什麼?」
「小隊長啊…其實不是你殺的吧?不過怎樣都無所謂啦…就算是你殺的也能理解，人總要想辦法活著嘛。」
「………」
「我是不知道你每天晚上究竟是在跟誰道歉，是為了無力拯救自己的隊友也好，是因為必須背叛友人還是自己心中的正義也罷，
如果想留在這裡，這種無力感和出賣自己靈魂的事絕對不會少。你要是再多幾個道歉的對象，一個晚上道歉個沒完，還讓不讓人睡覺!」
「……生產和倉儲一直都是上層角逐有利可圖的地方，我不覺得到這裡雙手會比較乾淨……」
「我早知道你不是塊政治鬥爭的料，怎麼可能把你安排到那種肥缺去，我可是你的副官，你要是擋了人財路我肯定也是會倒楣的。
你放心好了，我們是去墾荒，管理地在靠近瑪利亞之牆境內的交界山區，既沒有油水可以刮，還離貴族鬥爭的是非之地遠遠的!」
「……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我說你平常都不講話的，今天又怎麼了?」
「為什麼讓我當你的上司?」
「……這種掛名的權力還是頭銜我根本不希罕，也不打算沾，不用負責任或盡什麼義務但又能享受權利有什麼不好?
你最好多長個心眼，雖然是鄉下，不怎麼有人管，但是出事了你還是要負責，因為你是”名義上”的責任者嘛。」
「………」
「對了…忘了告訴你，那個小鬼和她的家人朋友什麼的，總之就是那幾個，我幫你安排到我們這區來了，
離城裡遠點總是好的，省得哪天又被路過的貴族帶回家當”養女”好好疼愛了。」
「!」
亞妮聽到這個消息表情瞬間僵了一下，雖然她很高興米卡莎可以和自己期待的一樣過著簡單的生活，不用再擔心被權貴當成玩物，
但是一想到自己必須再次面對那個眼神，又讓金髮少女感到相當不安。
「你不用太感謝我，這也是要收費的，之後絕對會跟你討回來。」
「………」
亞妮本來還在擔心要怎麼面對米卡莎，聽到希琪的話就全拋開了，她開始思考究竟希琪想要的”代價”會是什麼。
身為優秀的諜報人員，金髮少女對周遭的人、事、物一向非常敏銳，她不可能沒有察覺到褐髮室友的故意討好。
讓亞妮想不通的是，憑希琪的本事，想要在憲兵隊有個個人宿舍根本輕而易舉，為什麼還會來跟自己擠一個破房間?甚至是到鳥不生蛋的荒地去也要緊跟著自己。
亞妮認為希琪早在自己調任到這裡之前就已經計畫著什麼，她打算利用室友的身分從自己身上達到某些目的，就像自己計畫利用她的方式一樣。
縱使亞妮還無法得知希琪的目的，但是她評估她和希琪並沒有利益上的衝突，就先照著希琪給的腳本走未必是壞事。
雖然現在遠離政治中樞和自己的期望相反，但是亞妮相信這只是暫時的，因為她知道希琪不可能大費周章的安排著接近自己，又處心積慮的討好自己，
只是為了跟自己一起去鄉下種菜，金髮少女有預感，希琪肯定是有一個大計畫，而這個大計畫，或許和自己的目標一致。
※※※
憲兵團托洛斯特區支部發佈人事異動命令後兩週，亞妮和希琪順利抵達負責的生產區就任，起初亞妮還擔心要如何面對眼神怪異的米卡莎，
但是在實際遇到米卡莎之後發現憂慮是多餘的，米卡莎雖然沒有變回原先那個愛哭愛撒嬌的純真小孩，但是那讓金髮少女坐立難安的熱切視線已經不復存在。
亞妮認為當初拜託希琪把米卡莎送回艾倫身邊是對的決定，在與家人和朋友的相處下，總算是把心靈受創而表現出偏差行為的米卡莎變回一個正常人。
又過了一陣子，亞妮發現事情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這麼簡單，米卡莎依舊保持著面無表情讀不出情緒的狀態不說，更可怕的是不只心理，連生理狀態都變得不能用”正常人”來形容。
一般來說，人類的身體經過鍛鍊，能夠大幅提高體能狀況，但前提是必須經過時間的累積，像米卡莎這個年齡的孩子，身體的發育還未完全，
更不用說不久之前她還是體弱嬌小的女孩子，根本沒受過鍛鍊，但是她卻能夠扛起連大人都不一定搬得動的器具或石塊，在短時間內完成兩三人分的勞動，
最誇張的是，能夠在相隔十里以上的農舍和憲兵宿舍間穿梭自如。
簡直就像怪物!
希琪總是這麼形容米卡莎。
在把自己份內的工作結束掉後，繼續幫忙艾倫和阿爾敏完成工作，然後把領到的晚餐帶上，花九十分鐘跑到亞妮的宿舍和亞妮一起吃飯睡覺，
隔日天亮之前起床跑回農舍參加早點名，這就是米卡莎每日的行程。
起先亞妮都會趕人回去，後來發現這熊孩子跟以前一樣難纏，怎麼趕都趕不走，也就只好接受了，在取得希琪的同意之後，米卡莎成為亞妮的非正式室友。
希琪在的時候，三人偶爾會講幾句話，雖然大多是希琪一個人講個沒完，但是希琪的夜生活相當忙碌，在宿舍的時間並不是很多，所以通常只有亞妮和米卡莎兩人。
兩人常常從吃飯到睡覺一句話都不曾交談，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彼此都不會覺得尷尬或奇怪，相處得很自然。
今日依舊是只有兩人的沉默晚餐，亞妮收拾好餐具打算梳洗之後就寢時，宿舍的門忽然重重的被推開，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希琪帶著濃厚的酒臭味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
「搞什麼啊?那個臭男人…居然說要跟我斷絕關係?說不要再去找他了?他以為我是費了多大的心力才爬到他床上的?我都還沒讓他付出一點代價，怎麼可能就這樣算了?
等著看好了，那個良家婦女怎麼可能滿足的了他……他一定會回來求我，求我上他的床，到時候我會讓他付出雙倍…不，是三倍以上的代價…絕對!」
「希琪……真難得在這時間回來…你喝酒了?」
「太清醒……就沒辦法把這種事當成純粹的享受了。」
亞妮看希琪走的不穩，打算出手扶她走回床上，沒想到才一伸手，整個人就被拉了過去，直接撞進褐髮室友的懷中。
「………」
「吶……反正我今晚很閒……不如來教你吧?讓男人捨不得放你下床的技術……」
亞妮正要開口，就馬上感受到一股殺氣，身旁的黑瞳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視線，不同於之前捕食者的熱切，現在只能感受到猛獸發怒的火焰。
「不准碰亞妮……」
「……什麼?」
「去外面抱別人……不是有很多人可以選嗎……不要回來抱亞妮!」
「臭小鬼，你再給我說一次!」
「我明明看見你跟好多憲兵在一起!不要碰亞妮!」
希琪鬆開亞妮，朝著米卡莎撲過去，亞妮發現情況不對，馬上抱住希琪並且將她撞向床的方向，希琪被推到在床上後，亞妮馬上跨坐上希琪的腰間，用全身的重量將她壓制在床上。
事實上，亞妮這麼作並不是在保護米卡莎而是在保護希琪。根據亞妮的觀察，比起在倉庫中刺傷自己的那時候，米卡莎的身體能力有著大幅度的增強，
不只突破同齡孩子的極限，恐怕更超越了一般大人，而希琪雖然做為軍人，體能卻遠遠遜於一般百姓，更何況還喝了很多酒，
身體各部位因為酒精的作用而無法協調，在這樣的情況下和爆走的米卡莎打起來，希琪絕對會被打死。
是的，不是重傷，肯定會死。
雖然曾經被米卡莎刺成重傷，但是在亞妮心中，米卡莎並不是心狠手辣的恐怖存在，一直都是從前那個善良的好孩子，既使現在偶爾會露出意義不明的詭異眼神
。但憑著這股讓人不寒而慄的殺氣，亞妮可以斷定，米卡莎絕對會毫不留情的殺了希琪。
亞妮是絕對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希琪在自己面前被打死。
金髮少女這麼保護室友並沒有其他理由，僅僅是因為希琪是亞妮前進王城唯一能抓的一條線。
「臭小鬼!臭小鬼!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男人插爛了，嘴忙著希男人的臭屌，還能在這邊大聲講話汙辱我?你這……」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憤怒的情緒造成，希琪的力量比平時要大上許多，差點就要掙脫亞妮的箝制。
「米卡莎…出去!」
「……可是…」
「出去!不然我以後絕不會讓你踏進這裡，說到做到!」
亞妮雖然常常擺臭臉趕人，卻也從來不曾像今天這樣吼過米卡莎，米卡莎釋放出的殺氣被這一吼全散了，原先盛怒的猛獸一下又變回無辜的孩童。
米卡莎有些錯愕，也有些驚慌，她沒想到亞妮會這麼生氣，雖然不甘心亞妮不是站在自己這邊，
但是她知道不聽話從前那個溫柔的亞妮就不會回來。米卡莎悻悻然的走向門口，出門前還狠狠的瞪了一眼床上的希琪。
「回來!你給我回來!臭小鬼……我一定要教訓你…你…」
「夠了希琪!米卡莎只是個孩子……」
也不知道是因為米卡莎已經出去所以亞妮有些鬆懈，還是言語中又踩到室友的爆點，希琪居然掙脫了亞妮的箝制，翻過身來抓住亞妮的雙肩就往床板上摁。
「孩子?那又怎樣?我在那個年紀的時候早在那個該死的福利設施被多少人玩過……怎麼就沒人當我是個孩子!」
「………」
「聽說你救了她三次?三次!你以為天下多少小孩能這麼幸運……在那個又臭又髒的鬼地方我哭過多少次…喊過多少次…一次也沒有…沒有人放過我…沒有人救我出去……
如果我有這麼幸運…那怕只要一次，有人可以帶我出那個鬼地方，我現在還要靠著給男人睡才能活嗎，還會像現在落得被一個十歲臭小鬼看不起的地步嗎……
她真有本事…居然瞧不起我…如果不是我，她早就跟我一樣的下場……絕對不會讓你有機會救她第四次!你也沒這本事…是我…」
「………」
本來亞妮反射性的想一腳蹬開壓在身上的褐髮室友，在順便送她一記手刀讓她好好睡覺冷靜一下頭腦，總比發酒瘋要好。
但是聽到希琪主動談起過去，金髮少女硬是將抬了一半的腿給收了回來。平時的希琪雖然聒噪多話，但是對於自己的過去、接近自己的目的還有背後的勢力卻是守口如瓶，
無論亞妮怎麼想盡辦法套她的話，都還是沒辦法得到一絲線索。現在酒精麻痺了希琪的思路，憤怒沖散了她的理智，亞妮覺得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她能夠得到費盡苦心都挖不出來的珍貴情報。
靜靜的躺在床上，亞妮還在等希琪繼續說下去。
「………為什麼都不說話?哈…你也瞧不起我…是吧?你也瞧不起我…是不是啊?是你教她的?是你教她這樣污辱我的?」
「……不是……我沒有資格批評你的生活方式……」
「說謊!說謊!說謊!你這個…資優生，各方面都很優秀…一定以為只要有實力就理所當然可以晉升，可以獲得財富和權力吧?而你也確實是這麼順遂，
像你這種人…像你這種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口渴的時候要趴在地上喝髒水，餓的時候只能啃同室腐爛發臭的屍體才能果腹是什麼感覺…就連想要活著都只能拼了命的取悅男人…
是啊…我身上的憲兵制服是我開腿換來的，可是我只是想像你們一樣過著人的生活，我想吃人吃的食物，我想奪回我身體的自主權，
我明明只是想活得像個人，到底有什麼不對?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瞧不起我?該死的…」
亞妮有些驚訝，她雖然有察覺到希琪的能力根本不可能進入憲兵團，卻沒想過她連正規的軍事訓練都不曾受過，
要從福利設施這樣的殺人機構爬出來，還能越過數百名菁英當上憲兵，希琪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
「哈…哈哈哈哈哈……巨人破牆的那一天，我就在牆上，我親眼見到幾個”熟人”被巨人撕成碎塊的樣子…從那一天起，我就沒有一天不期待，巨人衝進來，
最好是衝到王城去，我要看著他們面對巨人時絕望的表情，我要聽見他們被撕碎時發出淒厲的哀鳴…沒錯…就和當時的我一樣!」
希琪激動過後全身像是脫了力，手腳支撐不住，全身重量直接壓在亞妮身上，亞妮也沒有推開她，只是雙手環上她的脖子…
「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知道除了父親，這世界還有不怨恨我的人。
謝謝你讓我知道，我不是完全的”惡”。
謝謝你讓我知道，還有人在期待”我”的到來。
「希琪……好好活著…活著…你會見到你所想的……」
※※※
第四章
當我體認到自己就生活在這個殘酷世界裡的那個瞬間…
身體停止了顫抖。
從那時起，我已經可以…
完全控制自己了。
我覺得自己什麼都能做到……
我要戰鬥…
我會殺人…
因為這是只有勝利者才能存活的殘酷世界!
自從米卡莎被強硬的拉離艾倫後，心理一直處在非常不安定的狀態，之後又在倉庫中殺了人，狀態更加惡化。
米卡莎變得兇爆且具有攻擊性，對於失去自己的所有物有強烈的不安感，針對特定的人、事、物有異常強烈的執著，
這些狀況即使是後來和亞妮一同生活在憲兵團的宿舍也沒有改善。
米卡莎對於亞妮或許會離開自己這件事非常不安，所以她不自覺的會盯著亞妮看，不管任何時候，就怕那抹金色忽然從自己面前消失。
不僅如此，亞妮在救米卡莎時，讓米卡莎嚐到了她的血液，米卡莎在淺意識中已經將這個味道和”安全”做連結，她會下意識的追求這個味道，好讓自己從緊張的狀態中解放。
這樣病態的狀況一直持續到和艾倫團聚之後才稍微好轉。
亞妮救下米卡莎的時候身受重傷，在加上養傷期間她滿腦子都是希琪說的那些貴族勢力和自己的任務，根本沒有心思去理解米卡莎的心理變化，
而艾倫雖然在目睹自己的母親被巨人吃掉後也變得有些偏激，但總歸是米卡莎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光是能夠再碰面就讓米卡莎的精神狀態穩定不少，
在加上彼此互相安慰和鼓勵，雖然沒變回原樣，但也總算是變得稍微能稱之為正常的狀態。
米卡莎回到艾倫身邊之後，知道艾倫為了加入訓練兵團一直有在做鍛鍊，就跟著一起，
被調到生產農地時更是一人扛下多人的工作，每日往返自己的宿舍和亞妮所在的憲兵團宿舍來提升自己的體能。
過了一段時間，米卡莎認為自己的體能已經大幅增長，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測試自己和亞妮之間的實力差距，早一天也好，她想盡快打倒亞妮，讓亞妮實現成為自己家人的諾言。
她評估了一下，正面挑戰對她來說並無勝算，所以她打算用奇襲的方式。她像之前那樣躲到了亞妮必須巡邏的糧倉上方，不同的是手上拿的是繩子不是匕首，
她的戰術是從上方躍下之後用自己的重量勒暈亞妮，或是至少讓亞妮處在缺氧無力的狀態，如此一來，她就有可能突破年齡和體能的限制將亞妮擊倒。
米卡莎沒想到的是，亞妮的身體反應遠比思考要更快，她才一跳下梁柱，馬上就被一個後旋踢擊中撞向了牆，然後她看見亞妮有些慌張的來查看她的傷勢，她的意識就中斷了。
亞妮這一腳讓米卡莎換到了兩週的假期，可是她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她痛恨自己的無力，這樣軟弱的自己，不要說打敗亞妮，得到一個期盼已久的新家人，連原來的家人艾倫她也無法守護……
米卡莎已經無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家人的痛苦了。
傷好了之後，米卡莎變得更加努力鍛練，漸漸的米卡莎原先嬌小的身體外觀開始出現了顯著的變化，她能夠做到越來越多連大人都無法獨力完成的工作。
米卡莎喜歡在亞妮來巡視農地的時候展現她的訓練成果，但是亞妮從來沒有多說什麼……
簡直就像怪物!
每次總是亞妮旁邊的希琪在看完她的表現之後發表評語。
說實話，米卡莎非常討厭希琪。
她討厭希琪的聒噪。
她討厭希琪的輕浮。
她尤其討厭希琪總是靠亞妮太近，為何會這麼在意，米卡莎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這天，希琪喝醉了酒，不止對亞妮胡言亂語，居然還抱亞妮，目睹一切的米卡莎瞬間就湧起殺意，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憤怒，她只知道，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
「不准碰亞妮……」
「……什麼?」
「去外面抱別人……不是有很多人可以選嗎……不要回來抱亞妮!」
「臭小鬼，你再給我說一次!」
「我明明看見你跟好多憲兵在一起!不要碰亞妮!」
米卡莎看見希琪要衝過來，她也做好了準備，沒想到亞妮居然早自己一步，將希琪撞到床上。
「米卡莎…出去!」
「……可是…」
「出去!不然我以後絕不會讓你踏進這裡，說到做到!」
米卡莎沒想到亞妮居然會為了那個女人兇自己，甚至是趕自己走，她很不甘心，這時她才意外的發現，自己已經忘記該如何哭泣……
明明覺得很委屈，眼淚卻怎麼都掉不下來……
如果是從前，惹亞妮生氣的時候，米卡莎只要哭就好了，只要哭了，亞妮總會原諒她，就算沒原諒她，至少態度也會軟下來……
米卡莎想用眼淚說服亞妮讓自己留下，可是不管怎麼努力，她都無法哭泣，好像那個軟弱的曾經，被徹徹底底封印在過去。
米卡莎只能恨恨的出了房間，但是她不想回去。不是擔心亞妮的安全，她相信亞妮的實力，可是米卡莎就是不放心，她不放心亞妮和那個討人厭的希琪單獨在這個房間裡，
米卡莎自己也很疑惑，究竟自己在瞎操什麼心，明明亞妮不會有什麼安全上的顧慮。
靠著門板坐下，米卡莎能聽到房間內的交談聲，但是無法聽清內容，雖然很在意，但是集中精神也只能分辨出是希琪的聲音。
米卡莎再次對希琪的聒噪感到厭惡，她想這女人怎麼如此多話，能夠這樣說一夜……
其實希琪並沒有多說什麼，她沒講幾句就醉到在亞妮身上，睡得不省人事，只是對米卡莎而言，被她們排出在外的時間，一分鐘都像一小時那樣漫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亞妮開了門，像是早就知道米卡莎在門外一樣，看到席地而坐的身影，一點都不感到驚訝。
「……你真該謝謝她……」
「………」
「明天…去道歉吧!她擁有的力量比你我的大多了……她不是能得罪的人…」
「這種女人我一刀就能刺死……而我現在就想這麼做……」
米卡莎說這些話就像是在閒話家常一樣，完全沒有猶豫或顫抖，更沒有愧疚，彷彿殺人在這個世界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不是…用蠻力就能存活的世界…米卡莎」
亞妮難得露出如此軟弱得一面，她只是望著星空，與其說是在和米卡莎對話，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武力只是權力的附屬品……在這場棋局中我們都只是棋子，而不是下棋的人……」
TBC
------------------------------------------------
不知道被什麼雷打到 總之是來填這篇了
寫了快萬字之後看到巨人最新漫畫 我都想轉CP了ˊ怎麼破XDDD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