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killkill 于 2013-10-23 12:35 编辑
6.
知道天堂最大的笑料是什么吗？
——就是人类高潮时的表情。
唐之杜志恩在某天午后点开了一个录像带，这个录像带由一个被抛弃的女子怀着恨意寄来，其无聊程度和千千万万个寄往厚生省公安局的录像带别无二致。虽说它充斥着两个女人的呻吟喘息和肢体交缠，但是在同性结婚和**录像已经合法的当代，这也并无出奇。
她叼着烟，抱着索然无味的心情观赏着屏幕上的活色生香，心里盘算着今夜结束工作之后去哪家酒吧买醉。就在这时她望见了录像带上，一直背对着镜头的黑发女人转过脸，用冷淡的表情扫了一眼镜头，——她黑色的瞳仁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镜头。
像是在望向虚空中的某人。
——我知道你在看着。
黑发女人面部因为激情而扭曲的弧度和嘴唇颤动的曲线诉说着狂热，与热切的姿态截然不同的无机质眼神，凝望着那不存在于此时，也不存在于此刻，但是在将来必定会在场的观众。
那个眼神让唐之杜志恩兴奋地脊髓颤栗，嘴唇发颤。
她从未见过这样露骨却又冰冷的情欲，像是冷色调的低苦艾酒上缓慢燃烧的冰蓝火焰。
回过神的时候，她深深吸了一口烟，险些把自己呛到。烟雾深吸入肺，尼古丁缓慢扩散。那个瞬间她反应过来——
她想得到她。
非常想。
7.
墙的一侧是六合冢弥生。
墙的另一侧是狡噛慎也。
他们曾经对峙了很久，不过在那一天，对峙终于迎来了终结之日。
我说了，我不会做执行官的。
先看看这个东西再做决定吧。
一包Ernie Ball Power Slinky电吉他弦被拍在透明的玻璃墙上，渴望如种子般在六合冢弥生的瞳孔里生根发芽。
后来六合冢弥生对唐之杜志恩说，你怎么知道让狡噛拿着吉他弦来找我，我就会动摇？
只是一包普通的镀镍吉他弦而已。
唐之杜志恩当即有些自负地表示自己是情报女神，这点反应都在预料之中。
要奖励我么，弥生。
她以指抵唇，笑嘻嘻地说道。
道理很简单。
在等待一个吻的时间里，她这样想道。
因为但凡辗转求不得的东西，都会身价倍增吧。
8.
唐之杜志恩无需猜测也知道，狡噛慎也的迟迟不归，八成和槙岛圣护有关。
这个对自己要求甚严的男人遇到了拥有致命吸引力的对手。
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更久之前，唐之杜志恩曾经懒洋洋地询问过狡噛慎也。
没有这回事。
男人冷淡地否认。
可是你最近，一直在看槙岛圣护看过的书哦。
……我只是想接近他的思维。
啊啦，《人间粮食》和《1984》也就算了，为了接近那家伙的思维，手冢治虫和藤子不二雄的漫画也要研读么？真不像你呢。
执行官中最冷酷坚毅的猎犬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狡噛慎也用眼神制止着唐之杜志恩说下去，可惜他低估了金发分析官健谈的程度。
好啦我不说啦……慎也君，你的表情真是难看。对了，想看关于槙岛圣护的机密资料么……我想你一定会感兴趣的吧。
这种等级的保密程度……泄露给我这样的执行官没问题么？
没问题……
唐之杜志恩的十指在键盘上飞速敲打着，她的金发在显示屏前映着明灭的光。
就当是为了报答当初你帮我带回我想要的东西吧，慎也君。
9.
当今流行的爱情模式，是色相扫描和心理分析得出了“长时间交往，也很适合结婚后的生活”这样的结果后，两人才开始交往。
唐之杜志恩对此不屑一顾。
这样的恋爱就像清水……她拒绝清醒的水，只爱眩晕的酒。
那一天，被狡噛慎也带回来的六合冢弥生站在她面前，一脸不情愿而冷淡的表情，制服一丝不苟地系上第一颗扣子。
而唐之杜志恩漫不经心地转过椅背看她，白色西装松松垮垮地披在衬衫外面，随着转身的动作而有滑落的趋势。
唐之杜志恩终于真切地望进那双冷淡的黑色眼眸。
那个瞬间，眼前的人像一杯深水炸弹在唐之杜志恩日复一日穷极无聊的生命里炸开。
空气中全是伏特加酒精和费洛蒙一起四溅的眩晕。
10.
唐之杜志恩始终有些遗憾，在面对弥生时她总是过于迫不及待，以至于显得过于狼狈，毫不优雅。
而她厌憎不优雅的自己。
诱惑和试探本可以进行地更加缓慢，如她喜欢的那样，挑逗性地在酒杯上留下一个个唇印。
然后屏息凝神，静候六合冢弥生举起杯子，看她是平静地就着唇印啜饮，陪唐之杜志恩在一万杯红色的甜酒里流亡；亦或是不动声色地轻转一个角度，避开这缠绵。
但是时间溯回到她第一次见到弥生的那天——不，应该说是第一次在录像带和监视器以外的角度见到六合冢弥生的那天，她选择了酗酒。
11.
在日后被无数次回想起的初遇中，昏暗的灯光下，空气中全是酒精同费洛蒙飞溅的味道。
她看着六合冢弥生冷漠且带有敌意的眼睛说。
保密的条件只有一个，请和我上床吧。
然后六合冢弥生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向她伏下身，在唐之杜志恩的眼里定格出一种漠然而敷衍的姿态。
吻是仓促的，比日后任何一个吻都短。
六合冢弥生就这样吻了她，然后说，好啊，反正对我来说……
她的唇瓣如此冰冷而炙热，和唐之杜志恩想象中的一样，如苦艾酒般微微发苦。
12.
反正对我来说……
反正对我来说没什么损失。
那样就太好了。
你不会失去什么的，我保证。
因为你本身就一无所有。
13.
志恩，我觉得好累。
有一次，在激情过后的耳鬓厮磨时，六合冢弥生轻轻对她说。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黑色的纤长睫毛微微颤动，像一只夜蝶的翅翼。
唐之杜志恩光顾着凝视她扑闪的睫毛，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地在心里分析着这句话究竟指向两人的关系，还是六合冢弥生作为执行官的工作。
抑或是两者都有。
嗯，我也累啊。
最后唐之杜志恩只是慵懒地勾起嘴角，重复着弥生说过的话。
14.
兴奋是极少的状态，生活中疲惫才是常态。
疲惫呀——做爱之后永远是疲惫的，倦怠从每个毛孔里缓慢流淌出来，整个人如坏掉的时钟般静谧。唯有欲望永远昌盛，没有边界，在每次和六合冢弥生交换暧昧眼神时蔓延成一片没有边际的面，又在午餐时间被缓慢收束成一根线。唐之杜志恩被悬在线的一端，身心全凭弥生牵引，晃晃悠悠，欲罢不能。
她与弥生共同追逐的激情，永远是瞬间性的巅峰。
瞬间性总是意味着握不住，抓不了，无法持久，让人疲惫。
高峰的快感，刹那失憾。而后欲望缓慢而无可奈何地退潮，让唐之杜志恩在闭上双眼时迎来比做爱前更为铺天盖地的倦怠。
15.
所以需要酒呀。
神话是多余的，一点酒精就足够。
来唤醒来刺激来振奋这已经麻木的僵直的速朽的躯体。
唐之杜志恩是一名出色的医生。
她深知要治疗由一杯苦酒所带来的酒精中毒的症状，除了饮下过量的酒以外没有别的方法。
15.
而后来酒也渐渐不够了。
于是唐之杜志恩一根又一根地抽烟。
接吻之后的双唇总是太过空荡荡，需要叼着点什么证明自己仍被需要。
弥生在的时候，一张双人沙发太小，容纳不了两个人的体温；弥生不在的时候，分析室又太大，一百张同时闪烁的屏幕就将唐之杜志恩只有一份的焦灼切割成了一百份。
一百双漆黑的瞳仁悬浮在虚空中注视着她。
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充斥于整个空间中无处可逃而又百无聊赖的焦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