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killkill 于 2013-10-28 17:56 编辑
16.
我们已经习惯了不为失去的东西难过太久。
唐之杜志恩点起一根烟,检视着那些一去不归的执行官们的资料。
她曾经丢失了ID卡,后来发现那是被前执行官佐佐山偷走的——在唐之杜志恩的情报系统里,那些已经离开并且永远不再归来的执行官们,始终是前执行官,而不是已故的执行官。
抱歉抱歉。
那天灌醉她之后偷走她ID卡的男人道歉,咧开毫无真心诚意的笑容。
你这小偷快滚吧。
唐之杜志恩板着脸装模作样斥责他。
她并不生气……生活太无聊了,一成不变比遗失更难以忍受。掉了ID卡可以再补,丢了恋人可以再找,这个世界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她转过椅子去哼一首歌,那是六合冢弥生以前为她弹过的歌。她记得不清了,只是模仿着记忆中飘忽不定的旋律。
So, so you think you can tell……
Heaven from Hell,
Blue skys from pain.
Can you tell a green field
From a cold steel rail?
A smile from a veil?
Do you think you can tell?
我以为只有老一辈和再老一辈的家伙才喜欢这首歌。
佐佐山突然打断她。
你听过?
听过,以前我父亲留给我的唱片里有……
记得它叫什么名字么。
忘了,整张唱片太闷,我那时年纪又小,谁来得及记那些有的没的啊……哎呀你别瞪我,瞪我也没用……我再想想……说不定等会执行任务时呼吸了新鲜空气,我就想起来了呢。
喂,记得你答应我的话,回来的时候,可要告诉我这首歌的名字。
唐之杜志恩说,她把身体埋进沙发的靠背。
但是那天佐佐山没有回来。
他变成了无数前执行官灰色档案中的一个,和其他任何一个平淡无奇的灰色档案一样,除了简短的殉职理由一栏有所变化外,没有任何不同。
本来就没有任何不同。
你我他。
每个人。
唐之杜志恩并不觉得太难过。
她只是有点隐约的遗憾……
正如此刻弥生把枪口对准她时,她也只是感觉到了一点隐约的遗憾一样。这种感觉是如此的不真切,就好像她胸膛里的那颗心脏正在替这世上的某个别人承担不属于自己的心痛一样。
我们已经习惯了不为遗失的东西难过太久。因为它们都是可以替代的,不是么?
17.
那到底是什么歌呢。
闭上双眼一片空白。
18.
而后,没有预兆。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唐之杜志恩起初以为六合冢弥生闯进休息室是要如往常一样索求她,结果却被冰冷的枪口对准脸。
气氛在瞬间凝结。
不要误会,我是真的想扣下扳机。
以前是,现在也是。
六合冢弥生一字一顿地说,她的声音像搀着碎冰的流水一点点灌进唐之杜志恩的耳膜。
气氛变得不太像玩笑。
唐之杜志恩歪过头,尽可能如往常般轻浮地笑着。
如果是弥生的话,没关系呦……
正因为是我,所以才……
嗯?
唐之杜志恩分析官。
我在。
她一点一点收敛了笑容,慢慢回答道。
19.
有机会的话,为我弹一首歌吧。
那一天,在生命里无数个司空见惯的那一天里,唐之杜志恩这样对六合冢弥生说。
那时候她尚未从喘息中恢复平静,头脑里烧灼着沸腾的酒,心里却热烈拥抱着最冷的冰。两人以一种赤裸而天真的姿态相拥。弥生轻轻皱了皱眉头——这于她是一种常见的、不动声色的拒绝的姿态——说:
不行,志恩,我弹吉他的话,Psycho=pass值会升高。
总是说这不行那不行的,弥生你可真无趣呀。
唐之杜志恩说,她的手指在六合冢弥生裸露的锁骨上没有意义地漫游。
你自己明明还在偷偷着练习吉他,只要控制练习时间不沉迷就好了……你不是这样想的么。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真是的,弥生你还不明白么。
从你的手指弹出第一个音阶时已经是犯罪了。
每一个音符都是有罪的,它们在空气中飘飘荡荡,怀抱匕首和枪支,鬼鬼祟祟,伺机而动,随时预谋着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谋杀。
志恩,你喝多了。
我没有醉……一直以来喝醉的是你。
六合冢弥生轻轻抓住她的手,唐之杜志恩摇头否认,手指不依不挠地从弥生的锁骨游弋到胸口时,比出一个手枪的姿势。
砰!
就像这样。
志恩……
执行官又皱了下眉头,这回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
她有些潦草而急切地吻上唐之杜志恩正在絮语的唇。
然后一些话语在唇舌交缠间被吞噬去意义,只剩下孤零零的能指的残骸在游荡。
只是一首的话。
(只是一首的话……)
可以啊。
(随便你。)
20.
差一点就能想起来了,为什么记忆是这样地迟缓而不听使唤呢?
差一点点……
可是想不下去,因为弥生的神色太过冰冷。
我调查了狡噛慎也在失踪前最后一个见的人……是你。
没错……所以呢?
为什么槙岛圣护每次都能逃脱?
你在怀疑我?
也许吧。
六合冢弥生说。支配者在她的手里握得稳稳当当,没有一刻离开过唐之杜志恩。
21.
我只能为你弹一首歌,志恩。
一首就够了。
我想找首不太激烈的曲子。
啊啦,如果弥生愿意为我唱一首情歌的话就更好了……开玩笑的。
执行官有些僵硬地坐在沙发上,抱着一把公元二一世纪前产的日落色Gibson Les Paul,拧动有轻微锈蚀的古铜色弦钮进行调音。
一开始什么旋律也没有。
纯粹为了试音的三和弦音阶依次流淌出来,它们庄严美丽而空洞,神圣如几个世纪前教堂浮雕上的圣母被风雨侵蚀得日渐模糊的温柔面容。
然后一小段solo开始了。
这是一段漫长往复的静谧solo,音色既不暴烈也不撕扯。
六合冢弥生纤细而修长的右手手指在琴弦上灵巧地拨动着,赛璐璐拨片的表面滑过一些迷离的光;左手在琴桥上轻快跳动着变换和弦,那种过于纯熟的技巧容易让人联想起许多微妙的暗示,但这时的唐之杜志恩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想,只是屏息凝神地看着她。
六合冢弥生专注弹琴的表情让她着迷。
而这首歌的前奏还在缓慢地进行着。
像一个故事刚滑出唇边又缩回嘴角。
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谨小慎微到让人心里有些难受的solo……唐之杜志恩吃了一惊,她竟然会觉得难受,这多奇怪啊。
22.
而现在,没有吻,没有宿醉后的眩晕,没有欲言又止的前奏。
只有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胸口。
甜蜜温柔,无处可逃。
唐之杜志恩的心脏急速地跳动起来。
一支烟迫切需要她,而她却不在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