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Lord_Skull 于 2013-11-14 18:42 编辑

间幕 于阴霾之下

遍布阴霾的天空挂着矮矮的太阳，灿烂的樱花遍开山野。花瓣纷落，仿若漫天的雪片化作了繁花。

乱七八糟的元素堆在了一起，构成了一幅颇为滑稽的景象。

这一定是个梦。

挪动身体换了个姿势，Miku才恍然想起来自己现在并不在黑银城的城主卧室里。自从她发觉过多劳动会让力量的损耗加快，便不怎么离开黑银城了。

“可笑，征讨万方护持人心的卡穆尔也会做梦。”

虽然梦境现在常伴她左右，半梦半醒之间，她还是会模模糊糊地这么想。

“该去Yukari那家伙那里问问这种事吗？反正她在第一天，我……”

什么东西拂过了脸庞。这触感虽然轻盈，却让Miku全身一颤，醒了过来：

“我。

“已经不是统驭天军的卡穆尔了。”

骤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漆黑的天幕与大片樱色，仿佛梦还未醒。定睛一看，原来是Luka的长发垂到了自己眼前。

她那双透彻的蓝眸正有些失神，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是了，这是在前往格里高利的半途。”

只有浓稠的雪片还若梦中那样惨白。

遥望向头顶的黑暗，仿佛哪里会破出圣光来一般。Miku也不知道自己想的究竟是久别的旧友还是Luka，只是自以为已经淡忘面容在脑海中渐渐竟又清晰起来了。

“自阴霾中降下的灿烂的你啊……”

叹了一口气，Miku发觉身上很没有必要地裹着厚毛毡，自己正缩得小小的蜷在Luka怀里——火之君王的怀抱果然是十分温暖的。Miku蠕动了一下，没有掀开沉重的毛毡。

Luka似是感觉到了怀中人的不安分，低头来看，才刚刚发现她醒了。

“总听见你在念叨什么，做梦了么？”

抬手抚开垂到Miku颊上的刘海，Luka唇角微微上扬，语气中带了许多调笑的意味。

“再怎么衰弱，我都是天使，怎么会做梦呢。”

眯着翠眸，Miku冷哼一声。

“又说谎，”那个樱色的家伙很欠揍地挑了挑眉毛，“翠色的战神居然是这么个爱撒谎的小鬼，真是难以想象哦——”

那拖长的尾音真是很可恶。然而那难得一见的戏谑笑容却把Miku看得一愣。

“……什么乱七八糟的。讨厌，不要理你了。”

“小Miku啊……”

轻笑着，Luka将Miku拥得更紧了。

“原来天使能分别谎言的传言是真的？”

一直随在鞍后的Len突然凑上来，那副无事献殷勤的样子已经让Miku好几次动了要无声无息做掉他的念头。而且Len最近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奇怪的蘑菇还是怎的，总喜欢与Miku斗嘴。

“啧，臭烘烘的人类小鬼又来讨人嫌了。”

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Miku下意识地紧抱住Luka的腰。

“我可没跟你说话哦——使徒小姐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看来女人上了年纪真是像传言中一般暴躁易怒啊。”

“切，也不知道在我家卡切马尔面前吓得都快尿裤子的人是谁。”

Miku突然又开始思念那条聪明可爱的银绿巨蟒了。因为之前在麦拉顿暂时容纳了卡穆尔，卡切马尔现在有点虚弱，Lily便将它留在了黑银城修养。

“咦，有这种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啊！”Len面色一凛，继而撇了撇嘴，露出一副拼命掩饰着激动的别扭神情。

“你们两个啊，真是一刻都不消停。”将手搭在Miku的肩上，Luka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这家伙总多嘴多舌，我才懒得多废话。”

“明明使徒小姐才是那个整天喋喋不休的人吧！”

明蓝与翠绿的四道目光交汇在一处，空中的敌意强烈得几乎都要擦出火花来。

正在此时，Bruno那洪亮的大嗓门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

“Len，你过来，我得跟你谈谈。”

他那样子严肃地就像要交代后事似的。在Miku心满意足的目送中，Len终于从她的视野中消失了。

长舒了一口气，Miku又往Luka怀抱的深处蹭了蹭。Luka轻抚着她的后背，将毛毡又拉高了些：

“刚才做了什么梦？听见你念叨Yukari和那位的名字了。”

“嗯，那位？哪位？”Miku十分惬意地蠕动了一下，眉梢挑出不以为意的诧异，“还有你不能直言的名字？”

“‘光辉之晓星’。在堕落之后，他的名讳便成了禁忌。”

“哦——吾副君路西法。自从主君避开一切俗事一意侍奉吾主，就是你与这位大人最最光荣了吧，据说就连地狱都不能减损他半分的光辉呢。”Miku的言语间是说不出的崇敬，“但……我怎么会呼唤这位的大名呢？”

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的梦，Miku并不记得有关于他的情节。抓了抓刘海，她掀开毡子，直起身来。

Luka犹豫了一瞬，开口时有些迟疑。

“你说……‘我为圣国征战百亿载，然今一朝——你怎能如此诬我！？我也就罢了，就连副君也……’”

听到这里，Miku一愣，下意识地甩了甩长发，继而又无谓地笑了笑。

“原来如此，难得这么久了我还记得。说来也不过一千年，记忆却模糊得就像过去好久了一样呢。

“将最强的天使一个个放逐掉，圣子还真是……”

扭过身，看着Luka的神色渐渐黯然，Miku心中燃起了一股莫名的欣快感。咧开嘴，她又笑了起来，见惯了Luka缄默冷淡的样子，Miku几乎都快忘光她曾经的张扬了。

“那天啊，看着你破开层云自无限的圣光中露出身形，那般的光荣真好像再见到副君一般哩。”

“Miku……”

“没想到，前日还从容优雅一副胜利者姿态，这么快就……”

“Miku！”

“多么可悲啊，在这种地方，仓皇偷生。”

怒瞠双目，Luka低吼了一声，扑上来掐住了她的脖子。扭着身子的Miku把握不住平衡，与Luka一起从亚毕斯背上滚落下去。

亚毕斯吃了一惊，不知所措地伸展开宽大的双翼，侧过头，一只琥珀色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二人。

深不见底的幽蓝眼瞳，灼燃着噬人的暗焰。被那双眼怒视着，恍惚间Miku觉得自己真的再见到路西法了。

继而狠狠地跌落在雪地中，感受到紧紧钳制脖颈的力量，Miku眼中才映出完整的Luka的脸。Luka的樱发自兜帽中脱出，被高声欢呼着极寒与黑暗的朔风拼命撕扯着。

大片大片毫无温度的雪片落在Miku仰着的脸上。

“Luka……”眼中的阴影骤然散去，Miku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双手还是那样无力，很快就滑脱了，然而她眼中翻卷的怒焰却没有丝毫消减。撑着雪地，Luka压在Miku身上，微微有些喘息。

仿佛与Luka的愤怒隔绝开来，Miku扯着嘴角做出好像是嘲讽的笑容。“原来你也是在憎恨着的嘛，无暇的Luka啊……”抬起手，指尖轻触Luka的唇，那种与情绪相反的冷淡的微凉恰在意料之中。

Luka咬着牙，一言不发，只是怒视着她。

“呵，看起来是还想揍我嘛，怎么不动手呢？——是了，你根本就，没那个力量了。你连拳头都攥不紧了。”

那灼燃的眸子渐渐渗出了泪水。将牙咬得更紧，Luka缓缓闭上了眼睛。

灿然闪耀于秽夜的明星，今日终于被灭杀所有光彩了么。

心中涌现出种种令自己感到不寒而栗的快意，Miku笑出了声。她的手指划过Luka的唇瓣，抚上了那苍白的脸颊。

Luka的眼泪落入了Miku的翠眸中，又从她的眼角滚落出来。

“看我，Luka，睁开眼睛。”为什么，声音会如此颤抖……

然而再度睁开的，还是那双澄蓝宛若晴空的眸子。

“哭什么……”

“该问你才对啊。”支起身体，Miku环住了Luka的脖颈。

距离骤然拉近，Luka显得稍微有些无所适从。她终于还是选择闭上眼睛。略显紧张的面颊肌肉，眼部的微小动作，都落在了Miku眼里。

那挂着泪珠的睫毛正微微颤着，略显急促的鼻息被刻意屏住。

然而Miku却保持着距离。她感到原本空洞的内心仿佛被强行塞入了什么从未见过的异物。

到底是因为心底空洞而接受那异物，还是发自内心地容纳了它？

什么、为什么、怎么办，一无所知。但正是这种前所未有的惶惑使Miku变得不再是从前的她，唯有这点，Miku还能敏锐而又清楚地察觉到。

或许是因为良久未能感受到对方的回应，Luka睁开了眼睛。那晴空般的眸子还氤氲着水气。

“我们不只是旅伴。虽然还有很长的路……不，你我并不一样。”迟缓地挪动着唇瓣，Miku长长地叹了一声，“虽然不知道你被流放的期限，但是你一定是可以回去的。”

自Luka臂弯中脱出，Miku坐在她对面，挺直了脊梁，双手抓着膝盖。随着话语一点点吐出，一直逃避的真实终于被本心承认。

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蹙着眉，Luka也坐了下来。“我曾以我之尊名起誓，不会离开你。”

“在你的刑期内。我明白。”

“虽然无法料知未来会有何际遇，但这誓言绝对是与我所自豪的本名相系，不会随身份改变与处境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霍地抓紧Luka再度举起意欲重申誓言的手，Miku只觉得她疯了。

“自从有所察觉，我便在思索……那种根植内心的依赖感到底是什么。并非离开你便无法生存下去，留在你身边也不是什么恰当的选择，然而我的心却从不允许我有任何远离你的念头。”Luka抽出手反握住Miku的双手，“而天国……我是回不去的，不用担心，所以我必然会守在你身边。也请你……不要拒绝我。”

暖意自指掌处源源不断地传来。

“我主在上，你在说什么……”

“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Miku的瞳孔渐渐聚焦在Luka身上，犹犹豫豫地对上了Luka灼热的视线。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你知道这是怎样的罪过？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种境地还要说这种话露出这种神情？安安分分度过刑期回天国去不是很好吗？留在这种地方只会折损你名字的尊荣！！你想落得像我一样……”

剩余的话语突然噎住了喉咙，Miku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只有紧紧盯着Luka的脸，仔细寻找着她回心转意的蛛丝马迹。

摇了摇头，Luka还是用那坚定仿佛实质的目光紧锁着Miku的视线。

“不要拒绝我，Miku，请相信我……”Luka握起Miku的手，稍作犹豫，放到了自己胸口，“同为至纯的圣火之灵，你知道我绝无虚言。”

Miku还想再说什么，然而看着Luka的眼睛，那些话便如落入火炉的细雪般飞速消逝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二人初遇之时。

在对方灼人的光彩之前，晦暗的自己只有仰望屈服。

何况那手掌是如此温暖，让人无法下决心抽离……

不。

——主赐下这永生，定是来时刻警示堕落与沉沦的。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没有自由，没有宏志，只有近乎永恒的苦痛。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不该用凡人的情爱来怀疑自己。”良久，猛地闭上眼睛，Miku抽开手掌。

再度落入如刀寒风中，手掌上的温度迅速被毫不留情地剥去，再度降临的严寒被真实而又残酷地深刻入掌间。若非曾经得到，怎会在失去之时察觉到痛苦。

耳畔呼啸的刺耳风声中兀然杂入一声轻叹。像是一种预兆一般，Miku感到双肩骤然受力，自己再度倒入积雪之中。

再度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双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仿佛苍炎凝就的眸子。

由远及近传来凌乱的叫喊与脚步声，然而Luka却依旧慢慢俯下身，渐渐贴近了。Miku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你只要知道，我绝不会离开你便好。”

俯在耳畔，话尾止于脚步声的骤然停止。她直起了身。

暖意与樱发骤然被冷风与夜空代替，Miku感到有什么兀地落回了身体。

——空中飞扬的樱发，仿若樱花纷落。遍掩阴霾的天空，或许终有一天将破出崭新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