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五阿哥薨逝撼動了整個紫禁城,就連遠在熱河的皇上聽聞後也憂傷病倒,無法趕回宮中主持喪禮,只得繼續在熱河休養。
後宮當中更是傳言紛飛,更有謠傳指出是陳妃的冤魂索命,才令五阿哥枉死。雪杏更因夜半趕路害怕而掉了燈籠,使隨行的木都兒也陷於黑暗之中。
「快去附近的宮房借燈籠,有人經過的話,我就先走一步。」
雪杏快步離去後,木都兒見遠方一道人影走來,竟是佟吉海。木都兒跟了上去,藉著佟吉海的燈籠照看前路。
「真難得,你不怕一個人走夜路。」
佟吉海沒有回應,木都兒也不以為意。
「這倒是,現在宮中有關陳妃娘娘的話題,你又怎會明白?」佟吉海瘋顛痴傻,除了數術之外一概不理,之前屢次遭其糾纏後,木都兒已明瞭他心性,倒是放心和佟吉海說話。「剛才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我也有一刻心慌。也許大家都是一樣,相信這個謠言並非出於迷信,只是五阿哥走得太突然,對於難以接受的事,有時候人寧願相信一個荒誕的說法,心才會覺得踏實。」
「我算過,五阿哥的命格是眾星拱月,日水計木月居亥,又得火土紫氣星居丑,環而拱之。」佟吉海吶吶開了口,手指又輕輕算動起來。
「差點不記得你懂星象,之前你在城樓就是觀星占卜。」也因為城樓聞其笛聲,木都兒才會和佟吉海結識。
「明明是至貴之命,怎麼會突然年幼薨逝,難道又是我算錯?」
見佟吉海又低下頭埋首算策,木都兒倒是仰首望天。「如果星星本應是主宰人的命運,要一個乖巧可愛的孩童早逝,相信它們現在也面目無光。」
如玥這幾日來都覺精神恍然,食不下嚥夜不能眠,只喃喃念著綿愉名字,爾荷和芊蕊雖然擔心,卻是莫可奈何。
「娘娘,淳太妃娘娘邀您一同放風箏。」
見佑香來報,爾荷心底一陣不快。這陣子五阿哥離世後,宮中謠傳不斷,除了淳太妃外又有誰會如此費心造謠?爾荷本欲代如妃回絕,但前日如妃所言卻讓她有了忌憚,便如實轉告如妃。
果不其然,如玥黯淡的眸光忽地一亮,雖然當中飽含苦澀。「既是宛琇誠心相邀,我怎能不去?」
聽聞綿愉之事,宛琇心中自也一沉。雖然對於侄子只在出生時見過數面,但他是如玥之子,也是自己的親人,畢竟是一條生命的逝去,怎不令人哀輓?
另有一事令宛琇更加在意,便是近來宮中盛傳陳妃索命之說。不論往昔她捏造多少謠言,斷不會拿故人之事開玩笑,更何況用此事在姐姐正疼痛的傷口上灑鹽?是故她向淑貴太妃稟明後,命佑香約如玥出來,迫不急待想要澄清。
「我突然間相約,沒有打擾姐姐休息吧?」
「怎會呢?其實出來走動亦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與宛琇併坐的如玥抬頭望天,佑香不多時便把風箏放上天際,偏偏芊蕊的風箏怎麼放也飛不起來。宛琇望著如玥,眼底露出幾許真情。
「綿愉的事,宛琇也覺得很不好受,姐姐妳身為額娘一定更傷心。兩姐妹再放紙鳶,其實並非難以發生的事。妳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姐姐總是讓我放風箏,而妳自己就放紙鳶。」說起兒時,宛琇不由得面露微笑,這種和順的模樣不知多久未曾出現在如玥面前。
「我只是比較喜歡靜靜飛翔的紙鳶,那種感覺就像老天爺帶著一個人在天際飛翔。」如玥彷彿又恢復年少時的冷然。
「沒錯,以前我的確特別喜歡隨風發聲的風箏,我覺得特別熱鬧和好玩,但是現在我就和姐姐一樣討厭聒噪,喜歡寧寧靜靜地生活。就像一個口不擇言的人終於明白沉默是金的道理。」宛琇此番話是示弱也是認錯,不想再讓姐姐心憂,她願意當紙鳶,收起那些不合時宜的舊怨。
本以為姐姐會欣喜的看著她,未料如玥的眼光仍舊望向前方。
宛琇一急,脫口而出道:「姐姐,其實陳妃那件事……」
「──怎麼妳一直放不上去!」如玥倏地站起身,離開廊下走至空地處。
芊蕊慌忙說道:「奴婢愚鈍,請娘娘恕罪。」
如玥接過紙鳶,拉起線道:「這只紙鳶修補過,兩邊的物料有所不同,當然難以放飛。」
「奴婢該死,一定是奴婢倉卒向其他宮房借紙鳶,沒有檢查清楚。」佑香也招認過錯。
「奴婢立刻換一只……」
「不需要,就算難放,也一樣能放。」如玥將紙鳶往空中一拋,急速扯線,紙鳶竟借著風力冉冉而上,不多時已飄揚在空中。
「娘娘,成功了!」一旁芊蕊拍手叫好,如玥亦露出欣慰笑容。才過須臾,紙鳶卻緩緩墜地。
眾人失望之情溢於言表,宛琇眼底的心碎化作一聲冷笑,不發一語離去。
如玥一回神,便未看見宛琇,回壽康宮後便聽爾荷道:「淳太妃娘娘根本是故意找娘娘麻煩。」
「往日宛琇傳謠言抹黑我,我苦心規勸也好,當面警告也好,宛琇總是裝傻扮懵。但這次我根本沒有任何表示,但宛琇她反而要特意相見澄清,如果真是她做的,豈不顯得欲蓋彌彰?」只是這一次,她真的無力再顧及宛琇心情。
如玥還記得,當年陳妃病重,她基於後宮倫理前去探望,向來不睦的陳妃一見到她,蒼白小臉竟揚起一笑。
「姐姐來看我了?」陳妃看著她,笑意未減,仍吃力說道:「姐姐,妹妹很恨妳。」
她早知長年爭寵的陳妃不會給好臉色看,但如此笑著,卻說出恨意滿滿的話,她只當陳妃是病糊塗了。
陳妃卻似望穿她所想,一雙眼睛直看著她。「我說的,是妳的親妹妹淳太妃。我告訴她能傷害妳的方法,她很聰明,亦很愚蠢。」忽地陳妃一陣急咳,卻是邊咳邊笑。「謊言可以傷人,但傷的最重的是自己。」
「就算妳恨我奪去恩寵,但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如玥看著陳妃的病容,不懂曾是如此美麗的女子,竟要四處造謠誣陷。她們同樣困於紅牆之中,除了寂寞之外如玥擁有的並沒有比陳妃還多。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姐姐不是一向知道我的手段?所以我寧可服毒傷身,只爭一時,也要爭得聖上寵愛。」陳妃彷彿是在說著今日天氣如何,絲毫不覺何錯之有。「不過我沒教這種事情,只是告訴淳太妃,謊言如同灑滿金箔的花朵那般美好。她很快就會為了宣洩一時快慰,沉迷在虛構的世界中,代替我繼續和姐姐妳鬥爭下去。」
如玥憐憫看著病榻上生命將盡的人。「傷害一個和妳一樣的可憐人,到底有什麼意義?」
陳妃沒有回答,只是閉上一雙眼睛,沉沉睡去。
後來,她逼死陳妃的謠言遍傳後宮,她便知道她已失去宛琇的最後一絲信任,這才是陳妃撒的最大謊言。
至今想起陳妃,如玥仍心有難平。
「我沒有刻意對宛琇冷淡,只不過我剛才望著芊蕊,看她那只紙鳶一直都不能夠放飛,我心裡不期然就想,為什麼上天要這麼殘忍,要我諸事不順,連一只紙鳶也無法放飛?我曾以為只要有耐性,留意風勢,在風力最大的時候就放線,就算上天不幫我,風力不繼,只要我盡快收線都一樣放得了,但是上天要它跌就跌──」不管她做得再多,旁人只要簡單一句話就能影響宛琇,不管她再處心積慮,宛琇永遠是那只不受控制的風箏,想要飛離她的掌控。
她已厭倦風箏無風時偶爾停下來的眷顧,那只是施捨同情,卻已讓她失去了小格格和綿愉。
宛琇,就算妳我血脈相親,可是妳的恣意妄為,不能再讓人毫無底限的吞忍了。
此時,湘菱業已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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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妃爱上的是宠妹妹的那种感觉吧
這麼說也有道理,如果如妃真的懂得什麼叫做愛,應該不會把事情搞得這麼糟,也不會每件事都只在腦袋中腦補,補到最後才發現相去甚遠。
不過如玥對妹妹的感情應該很複雜,複雜到最後她根本也不曉得該怎麼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