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人与猫
莫忘川冷着脸瞪着翘着腿优哉游哉坐在自己对面正啃着放在桌上果篮中拿的苹果的黄袍道士,暗自腹思着这个老道脸皮未免也太厚了,而且全然不懂得察言观色。
“天色这么晚了,这位道长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烛光摇曳,把屋内三人投出的两道影子拉得细长,莫忘川无言坐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开了口,随即也起了身把翘袖拉到自己的身后,阻隔了黄袍道士来回打量的目光。
“不累不累。”
老道一脸‘不碍事’的样子险些激得莫忘川直接抬脚踹他走,但她还未和那猫妖同坐一船,不急于和老道撕破脸,干戈相见。
“你身体硬朗,我却没得你这般好,眼下实在是乏困。”
说罢还打了哈欠。
老道吭哧吭哧把手中的苹果吃完,果核往桌上随手一丢,抹了把嘴。
“啧啧啧,瞧把你急得。且不说你这小身子板,纵然是个金刚罗汉也不能折腾一宿阿。听句劝清心寡欲些才好,免得年纪轻轻就掏空了身子。当然,这等妖媚在侧你把持不住也是人之常情。好在今个有缘遇到本道,我就给你指一条明道……”
“闭嘴。”
莫忘川上前一把擒住老道的肩,扯着他就向着窗边去。
“我自个儿的事我自有打算,好意我心领了。”
在老道还要开口说话前推了一把,看着老道跌下楼去。在老道稳稳落地后抬手关上那扇摇摇欲坠的窗,从衣内掏出一张黄纸符往窗框上一贴设下了个结界。
“你如何认识那人的?”
翘袖的声音在莫忘川身后轻轻荡荡的。
“哪个?”
转过身不以为意地笑着的莫忘川有些明知故问。
翘袖垂下眸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多过问,她想自己也没得立场去管束。
“你在房里多久了?”
莫忘川拉住翘袖的手腕注视着她的眼睛。其实莫忘川此刻想知道的是翘袖对于她俩的往后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但话到嘴边却变了样子。在面对那些凶残恐怖的妖怪时候都不曾胆怯的她,仅仅是在这个漂亮的女子面前害怕了。
“在那人来时,那时你还没醒。”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照顾好你自己便是了。”
顿了顿,莫忘川柔柔地一笑。
“不过,我很开心,你担心我~”
“莫忘川……我……”
“等我把事情处理好,我想给为你妹妹赎身,咱们离开这。”
像是怕被翘袖拒绝的话语打断,莫忘川说得很急。
“这‘天上天’也不是个久留之地,我能捉妖赚钱,我们可以游历山河,或是寻一处世外桃源般得地方盖座房子,远离尘嚣。”
“我怕欠你太多,我们姐妹俩还不起,我不想欠着谁。”
莫忘川心想说‘你一直欠着我才好,要不就以身相许也成’,看着翘袖的眸子这样调笑的话还是出不了口,讪讪的一笑,放开了紧紧握紧的手。
“先着眼眼前的事,其他的不急,往后再说。”
话题再次被回避开,翘袖知道莫忘川不愿细谈,至少目前她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事实也如此,她和绿绮无人依靠,这笔人情债不管她是否愿意都是必定要欠下的。
“那……我先回了,绿绮若是醒来没见着我又会担心。”
“好。”
看着翘袖消失了身影后莫忘川又在原地站了片刻,闭着眼感受着周遭气流,确定除了自己再无其他,抬手以掌风熄灭蜡烛,回床就寝。
第二天一早昨晚逃走的猫妖再次寻上门来。
“见面多次都还未告知姓名,实在失礼,我叫姜久。”
这是莫忘川首次在白日里见到姜久,他一身白衣长得也十分俊逸,只是眉目中过于傲气,稍显得不易相处。
“我姓莫名忘川。”
用黄符把门扉也设了结界后莫忘川折回到桌前,看着只余下杯子少了壶的桌面。
“说说你和周家公子的事吧。”
莫忘川落座,取下自己腰间的酒葫芦仰首喝了一口。
姜久点点头刚欲开口道来就被‘扣扣’地敲门声阻断,他侧脸看向门扉微微一笑道。
“请她进来吧,我的故事不在乎多一个人听。”
点点头,莫忘川起身去开门,见翘袖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只瓷壶。
“昨天你屋内的壶打了,我就先把绿绮房里的拿来给你用。”
莫忘川伸手接过瓷壶顺便牵了翘袖进屋,重新设下结界后看了一眼姜久示意他可以开始说他与周子冉之间的事。
“我是只猫妖,你懂的。妖为了快速修炼会吸食人的气……”
姜久抬眼看向翘袖,微笑了一下就当做是问候。
“我初到金陵就和以往一样到处晃荡好寻找目标。”
“你找上了周子冉。”
莫忘川的语气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是他找上了我。好吧,我承认是我先混进了学堂,之后的事就像是戏文唱段里的故事进展。他是夫子最得意的门生,不论是诗文还是政论都出类拔萃,夫子常说他参加本届科考定能入三甲中进士。而他恰恰又是个‘热心人’,总是帮助学堂里其他子弟,我本就不是为了学习应考的,那些个让人头疼的四书五经自然是不会去看的,在学堂里理所当然成了拖尾巴的那个。所以他便总是来劝我向学又帮我备考。很烦人不是么~”
姜久垂下目光,嘴角一扯是个自嘲的笑,轻轻呼了一口气又抬起眼,看向莫忘川身旁的翘袖。
“但一个总是缠着你,围着你转的家伙有一天突然不见了。……心里就觉得空荡荡地,于是乎在打听之下得知他久病复发卧床在家。”
摇了摇头姜久继续说。
“如今想来我化身潜入他家中是个太过于糟糕的决定。”
“那晚你们两个就……”
“咳……我想一些细枝末节不必细说。”
翘袖轻推了一把莫忘川,抿着唇看向若无其事的姜久,接着瞪了一眼一脸无辜模样的莫忘川。
“跳过这段,你继续说。”
“然后子冉便在家中休养,我则是每日夜里与他相见。他虽是个呆板之人,可与他一起我总是很开心的。我并无心要害他,无奈我们之间人妖有别,他身子本就羸弱,和我一起处久了,妖邪逐步浸身,病情不见好反是每况愈下。为了他的信命安忧,我想与他好聚好散,他却不愿,我只得不告而别。不曾想他却因此药食不进,最终还是……”
姜久的喉头咽了一下,故事大致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么,他每晚回去是为了等你?!”
姜久的舌尖在嘴里兜了个圈却没说出一句话只点了头。
“故事很是凄凉,叫人惋惜,但还不至于让我为此帮你们。”
“当然,所以我还有其他好处给你。我当了这几百年的妖不可能一无所有,稀世珍宝、陈酿、灵药总归要收些的。”
“哦?下大本钱,那就是大忙了。”
对上莫忘川的瞳眸,姜久不承认也不反驳,只起了身,整好自己的衣挂下摆。
“首先是要摆平那个缠着我的道士。”
说罢把一块画有地图的绸布放于桌上,用食指点了点图上红圈处。
“这里有几坛子我百年前藏下的好酒,就当个见面礼,请笑纳。”
“对我的喜好你倒是很清楚呢。”
把绸布卷好收入衣袖中,莫忘川没表现出过多的喜悦,一挥手撤掉结界,目送着姜久潇洒地离去。待他走了一会儿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去向翘袖解释道。
“妖均是无视伦常的家伙,因此并不在意男女长幼,礼规教条,所以……”
“断袖对食的事我也并未少见过,要知我是在‘天上天’长大的。”
“你又是如何看……这有背阴阳之事。”
翘袖浅浅一笑。
“需得什么看法,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
莫忘川撇过脸,翘袖的笑容对她来说太过于美好,有些不能直视。
“你与绿绮说让她和鸨母谈谈赎身的事。”
平静了气息后莫忘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