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Queen and Her Princess（1）
今天，Anna收到Kristoff的邀請函。
內容提及他與他的家人--山精們（The Trolls）--誠心邀請艾倫戴爾（Arendelle）的女王與公主，於三日後山中傳統節日共度晚餐。
Anna抓著書信，興沖沖跑往Elsa的房間。不僅可以跟Kristoff見面，還能與Elsa出城旅遊，一想到如此遠景，她歡欣鼓舞，邊叫邊跳。
叩叩。
「Elsa？」Anna放柔聲音，輕輕呼喚，在長大過程中不知不覺養成習慣，因為Elsa的房間周圍永遠安靜地出奇，使她也擔心自己是否太過大聲惹得姐姐不願出來一起玩。
即使在經歷王國冰封、姊妹倆總算將內心話說開之後，Anna發覺每次來這裡還是戰戰兢兢，還是會帶著一股忐忑難安的心情，無助地注視不知會否開啟的門扉。
而這一次，她得到的回應依然是無聲。
「Elsa？妳在嗎？」
第三次的沉默籠罩四周，窗外皎潔明月光透著清澈美感，卻只為Anna傳來刺痛身心的冰寒，月的淺香檳色澤，潔澄冷傲，宛若艾倫戴爾王國裡曾有過的、某位隔絕一切的女王。
但那都只是陳年往事，是已經發生過、如今早已塵埃落地的悲劇。
現在理應不一樣了，不是嗎？
昨天之前的Elsa不是還在所有人民的眼前施展魔法，引導Anna如何穿著那雙連站都站不穩的鞋滑在冰結大地上嗎？昨天Elsa不是還對著她微笑嗎？
牽引Anna前進的手，骨架修緻而白皙，Anna在溜冰時，很難將視線從那雙美麗的手移開。
她隱約記得，就是這雙手，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在姊妹倆都還不知道何謂寂寞與痛苦時，手的主人與她一起創造了醜得不忍目睹的小雪人。
Anna用力甩頭。腦子裡有很多事，一會兒像昨日才發生，一會兒又覺得已經是多年以前的記憶，徒留令人懷念的空虛。
「……Anna公主？」一名巡邏的士兵，滿臉狐疑地來到身旁。「您怎麼了，還好嗎？」
「呃、我--沒事，」Anna回過神，尷尬地搔搔後腦杓。「我只是……」
「如果您要找陛下，」士兵靦腆笑著，年輕面容盈滿對某位高貴女士的想念。「Elsa女王還在會議室，與波爾大臣一起。」
Anna眨了幾次眼睛。「她還在會議室？這麼晚了？」
士兵點點頭。「陛下已經連續很多天沒回房睡了。」
「什麼？！」Anna提高聲音，震驚而惱怒。「為什麼沒人告訴我？！」
「這--」士兵愣住了，木訥地答：「因為女王說，您、Anna公主很忙，不要拿這種小事去煩她……呃、我是說，不要去煩您，不、是女王，女王說，不要去煩您……」
「這才不是小事！」提起裙擺，Anna踩開重重的腳步，繃緊下巴前往位於走廊另一方向的會議室，留下倒楣士兵在後方慌張望著她的背影。
Anna的確很忙。
身為Elsa女王的第一幕僚長（Right-Hand），Anna公主的責任就是盡責地回報人民的狀況，並鞠躬盡瘁地執行女王的命令--復甦艾倫戴爾王國。
經過冰封後的大地，百廢待興，不僅是由於女王一次冰雪的侵襲，更是因為這個國家早在多年前就自我隔離，關起了城門，拒絕與他國接觸，不允許人民知道他們的國王、或是下屆女王究竟在做什麼。
Elsa在夏季加冕戴冠過後，正式職掌王國權力，也一肩扛起作為領導者的命運，妹妹Anna眼見她的忙碌，斷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樣只顧著玩樂或宴會，民間的聯絡和重建、商業公會的鼓勵、漁業與船隻、農作物的推動等，都能看到公主帶著女王旨意，穿梭其中與人民談話的身影。
Anna想得很簡單。只要她幫忙，只要她分享更多Elsa的責任，兩人一同去做統治王國的這件事，絕對會比單獨去做容易多了，如此一來，Elsa就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休息、或是，至少陪陪自己。
天啊。
Anna吐了一口氣
她只是想跟姐姐說說話，只是想聊聊天，也許就只是看著那雙太過乾淨的冰藍色眼睛裡，幾秒鐘的時間能倒映出自己的容顏……讓Anna知道，Elsa正看著她，正與她在一起，而不是門後，不是在無形的心門之後，只剩下背對背的她與她。
這是很貪心的願望嗎？
「--不行，」走近會議室，Anna想也沒想直接打開門，一眼即看到艾倫戴爾王國的正統血嗣、Elsa女王陛下挺直背桿，佇立於波爾大臣面前，表情凝重地回絕某項建議。Anna第一次見到姐姐那種樣子，窗外月光照著她線條深刻的側臉，冰藍眼底正燃燒凜然的火。「不能關閉城門。你聽到我說的話嗎？我決不允許艾倫戴爾再度關閉城門。」
「但是，女王陛下，再這麼下去--」
「這是命令，波爾國政長，來自女王的直接命令--沒有讓你討價還價的餘地。」Elsa的情緒似乎忍耐到了極點，轉過身背對波爾大臣，她那套深綠與黝黑相間的羽絨材質禮服，象徵著理應沉靜的教養，但淺金近白的長髮並未拘謹地盤起，反而散在身後，在這樣幽深的夜裡，於月色下增添一股無法形容的氣質。
Anna不明所以地紅起臉，不確定是因為闖入明顯氣氛不對的政事爭論，還是因為當她難以克制讚嘆著動怒時妖艷光華的Elsa，對方卻也在轉身後驚訝地發現了自己的存在。
「Anna……？」Elsa疑惑，有著跟妹妹一樣的習慣動作，天真地眨了幾次眼睛。「妳怎麼……」
「對不起，」嘿嘿地乾笑一聲，Anna雙手在大腿前扭捏地交握。「我有事想找妳說，但妳不在房間，所以--」
「喔。」Elsa頓了頓，自然地表明這句彷彿被她當成課本背了千百次的話：「我為我的缺席向妳道歉。」
太過正式的致歉，反而讓人無所適從，Anna不知該如何回應，Elsa似乎也察覺自己對待妹妹不應有的僵固禮節，臉頰慚愧地暈紅著。
「Elsa女王，Anna公主，」波爾大臣趁此良機，開口道：「很抱歉這麼晚了還打擾兩位，關於我們商討的事就暫且擱下吧，請允許我離開，女王陛下。」
「國政長，我的立場已經表達得很明確了--」兩道淡淺修美的眉皺起，大臣的糾纏不休讓Elsa立刻又扳起臉。
「而我也再次向您諫言，我英明的女王陛下，為了這個飽受風霜的國家，也為了您最珍惜的……」波爾大臣看向站在一旁的Anna，但隨即又將視線移往地板，展現不踰矩的敬意。「也為了您最珍惜的子民--請三思。」
語畢，波爾大臣走了，留下明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Anna，還有正在用深呼吸想要平順激動心情的Elsa。
「唔……Elsa？」Anna試著問：「妳遇到麻煩了嗎？」
「麻煩？」Elsa微微苦笑，口氣坦率中帶點諷刺。「在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的歲月中，我從不知道講話是這麼疲倦的行為。」
她看著Anna，眼神變得溫柔而充滿歉疚。
「……謝謝妳，Anna，謝謝妳這些年都來房門口，跟我說話。」
即使我從未給過妳好的回應，妳還是努力地想讓我聽見這個世界的聲音。
Elsa揉著眉頭，回想起與大臣一連串的意見相左，無論強調多少次、重複多少句，她的話始終進不到對方的耳內，就像曾把所有人都趕離眼前、拒絕聆聽他們心聲的女王。
報應。國家有著什麼樣的女王，就會有什麼樣的大臣與人民。
Elsa抿緊唇，白瓷般的臉龐不僅因她天生的能力所影響，也堆砌著近幾日無眠的辛勞。
看到姐姐那麼苦惱的樣子，Anna當然不好受，殷切地問：「有什麼事是我能幫妳做的嗎？盡量跟我說吧，Elsa，我一定會做到！」
「妳已經幫我很多忙了，Anna。」Elsa揚起心疼不已的微笑，口吻誠懇，拉起Anna的手，輕聲說：「妳是受人民愛戴的公主，也是我最敬愛的妹妹。」
「但--」
Elsa伸起食指，輕放在Anna唇上，她始終保持柔和笑意。「好了，我想一定有什麼大事，才讓我們艾倫戴爾的第一繼承人、日夜在外奔波的幕僚長深夜來找我這個不太靈光的女王。」
是什麼事呢？Elsa偏頭凝視Anna，動作稚純而可愛，但那雙明亮動人的藍色眼睛，具有讓Anna心跳加速的魔力。
心口碰碰跳個不停，Anna結結巴巴回答：「唔……也、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Kristoff寫信來，想邀請妳跟我一起去山精們的家，吃晚飯，見見老朋友……之類的。」
「喔、我很抱歉，Anna，」Elsa恍然大悟。「這陣子妳都沒時間跟Kristoff見面吧，是我太設想不周了。」
Anna搖搖頭。「我想幫妳重建我們的家鄉，我、我們有這麼多的事該做，我不可能留下妳一個人。」
「我想成為能讓妳與喜歡的人幸福生活的女王，Anna，我相信唯有至少做到這點，未來某天我才有資格抬頭挺胸認為，我也將成為讓人民幸福的女王。」澀然一笑，Elsa說：「謝謝妳如此為我著想，但我想，也該是時候讓妳去完成妳的命運了。」
「我的……命運？」
「妳不是一直夢想著嗎？跟真愛（True Love）在一起--」
「這才不是我的夢想。」Anna啼笑皆非，她從不知道自己有機會這麼想：Elsa真是天真單純的小女孩。「至少不是我全部的夢想，我還是有其他想做的事，例如我在這裡正在做的事，當Elsa女王的左右手，或是當妳製造雪人的小幫手。」
「妳也能幫我實行把波爾國政長冰成雪人的計畫嗎？」
「蛤？」Anna睜大眼，看著異常正經的Elsa。
「開玩笑的。」冰雪的女王笑了，拍拍妹妹在得知自己被耍了後鼓脹的小臉。「這些事先不談了，所以妳來找我是想取得離城的允許？」
「妳沒仔細聽我說呢，Elsa，Kristoff的邀請信是包括我跟妳哦。」
「我想我應該不適合，畢竟……」那是妳跟戀人，以及與戀人的家人一同聚會。Elsa垂下眼簾，不知該如何表達她的拒絕。
「可是信裡說，山精王的Pappie爺爺有事情要一起跟我們--跟妳與我--說明。」
聽到這裡，Elsa微皺起眉，思索山精們可能想說的事。
是有關於很久以前，Anna被奪走的記憶嗎？
雖然隨著姊妹兩人冰釋前嫌，女王的秘密也舉國皆知，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但Elsa仍不清楚Anna是否也隨之恢復童年回憶，包括她當初是怎麼被信任的姊姊用魔法所傷，淪落到必須去請求山精協助治療的下場。
Elsa握緊拳頭，表情維持一貫的得體與不易被探測。「Anna，我明白了，我會跟妳一起去。」
來回山精村不過是一兩日的路程，她還是能擠出一點時間的。趁機遠離與波爾大臣惱人的爭執，圖個幾天耳根清靜，倒也是個讓人期待的休息方式。
「哇--！太好了、太好了，Elsa！」Anna眉開眼笑，大聲歡呼，抱著Elsa在會議室中轉圈圈。她們的裙擺搖曳，就像美妙的童話故事中，從此幸福快樂的公主們。
Elsa不禁閉起眼，回抱著興奮的妹妹。
如果Anna是童話故事中的公主，是不是她就不會因為自己而遭受那麼多創傷和孤寂呢？如果Elsa能乾脆一點當起童話故事中的壞女王，是不是在Anna找到真愛後她就能隨結局被消滅，從此所有人過著幸福的日子？
這些假設已不能被肯定說出答案。傷害過許多人的Elsa還是活了下來，童話故事沒提及她這種角色的結局，如今只有她才能親手寫出相應的劇終。
在這段故事的終點，她只希望……。
「妳快樂嗎，Anna？」
我只希望妳能快樂，Anna。
隨著Elsa的問話，懷裡的妹妹不再蹦蹦跳跳，只是安靜地回望過來。
然後。
「嗯！」Anna瞇起眼睛笑了。「因為這次，我們會在一起，Elsa。」
‘Cause for the first time in forever, we’re finally hand in h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