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四话▪思念的馈赠】(下)

作者:selena
更新时间:2021-02-26 0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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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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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嘴唇抽动,身躯藏在大宅投下的阴影中,仿佛看到姬子在阳光中前行的身影愈来愈远,她走下台阶,穿过小路,跨出大门,然后渐渐的,消失不见。

直到阳光般灿烂的金发隐没在地平线处,缩小成无法触及的点。


我就在你身后,看着你,却无力阻止你一步步走向他。


心下的黯然越来越浓,就如墨汁滴入水中晕染开来。不仅是那蔷薇园中,姬子谈论大神相马的神情,还有梳妆时她打开自己手跪倒在地的身影。

“不要!!!”

姬子满面泪痕的发抖,而她就那样僵直了身躯,脸上带着错愕的神情。


她最爱弹钢琴。钢琴拥有88个琴键,拥有所有乐器中最为宽广的音域,然而当姬子的尖叫声响起,她觉得,那比钢琴最末的琴键发出的c5调更加尖锐,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不只是她满面的眼泪,更是那只被打开的手。

千歌音的心就如那被重重叩击的琴键,她抬头望了眼天空,所见的却是姬宫大宅笼罩的阴影,而非那暖融融的太阳。

多么想那阳光洒在身上,感受温暖与爱意。

月亮怎能失去她的太阳?

那会使她黯淡无光,那会使她魂不守舍,那会使她忘记自己存在的意义。


千歌音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渴望,奔上前几步伸出手来,仿佛是落水的人努力伸手,抓住眼前的浮木一般。然而终究的,白皙的手臂定格在空气里,凝固在阴影间,始终未能触及头顶肆意播洒的灿烂阳光。

她还在阴影中。

就如姬子此刻在阳光下。


最悲伤的,不是哭泣,而是泪已经流尽了,心间只剩干涸的荒芜,裂开一道道缝隙,却只是藏在阴影里。

她多么想要流泪,却只能让泪流进心底。


千歌音慢慢转身走回了大宅,脚步依旧稳重心底却是虚浮。


然而,就在那扇大门关闭的时刻——

穿着桃红色蝴蝶结鞋子的脚一滞,姬子停下步伐。

仿佛感到有目光注视自己,带着渴望、期冀和一点点悲伤,姬子转过身去,身躯伫立在白色大理石的阶梯上,看到的却只是关闭的雕花木门和洒落廊前的丝缕阳光。


千歌音走了。

未等她离开,便毫无眷恋地离去了。

还有什么好担心呢?那日自己奇怪的举动,她也未曾在意。

高贵美丽的千歌音,怎会……

她回过头,继续向着游乐园的方向大步奔去,并不知晓,千歌音就倚在那扇门后,身躯绵软无力,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那日的阳光,前所未有的灿烂,普照大地带来温暖和生机,也将姬子的金发染上耀眼的光辉,然而,却缓解不了姬宫千歌音心底的阴霾。

因为她站在阴影里。


或许,日月注定不能同辉。

或许,就如她们这般,你凝望我的时刻我丝毫不知,我回眸你的瞬间你却已离去。

缘起,却要擦肩。


千歌音重新挺直身躯,眼眸清澈明静。

只要姬子幸福就好了,就算是大神相马,那又如何呢?

那黑发舞动的男生,虽然顶着校园王子的名号,却不似她多才多艺,也不像她执掌学生会大权,只是因为是男生,陪伴姬子走过孩提时代,便有了站在阳光下的资格。

不似她站在阴影里。

不过,姬子显然是不知晓她的心情的,此刻,她正缓缓走向游乐园,赴相马的约会。


“啊——!”

“哇——!”

过山车在高高的铁轨上转了一个大弯,离心力带来的刺激快感使得乘客们,尤其是年轻女生们此起彼伏地尖叫起来。旁边是缓缓转动的摩天轮,一点一点,从低处跃向高空又从高空坠落低处,谱写出恋人间甜蜜的情意。


黑发的男生早早就到达了目的地等在那里。翻着记事本,游客来来往往,他却丝毫未觉。

“一上来就坐过山车,会不会太刺激?”他听到了那些尖叫,“不过……”

他自言自语,沉思着,未曾发觉金发的女孩已经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红晕。

“那个……”姬子细声细气的开口。

“但是这样子的话休息时间又不够了……”相马没听见姬子的声音,手指摩挲着记事本,继续想着。

“那个……大……大神君……”少女再次受到了忽视。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不大,眼中却有期待。

“啊~要是能提前一个小时就好了……”大神相马自顾自说着,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姬子终于忍不住了,深吸了一口气,她前倾身子大喊道,做出与平常完全不同的举动:“大神君!”

眼睛都紧闭了起来。

这回,终于唤醒了灵魂游移的大神相马。


“啊!”他被惊得一跳,急急忙忙转过头去,脸上是一闪而过的尴尬。与此同时,相马忙不迭地将写满项目计划的记事本藏到身后。

姬子一脸羞怯和期待地望着他,他只是逃跑一般转头,试图掩饰脸上同样泛起的红晕:“走……走吧……”

“嗯。”姬子点头,相马转过身,两人一道离开了。


一齐走在路上,相马双手插兜,姬子则双手下垂拎着提包,如大家闺秀一般,然而攥紧的手指泄漏了她的心情。

她有些紧张,毕竟是这么大了第一次和男生约会,即使对象是小时候一起玩大的青梅竹马,她还是有些害怕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至于相马,他装作无事般,头偏向与姬子相反的方向。刻意不去看她,因为一直注视着女孩子会显得失礼,但是天知道他多么想这样做。就这样,两人各怀心事走在游乐园的大道上,像极了暧昧之中、初次约会的少年男女。

努力显得正常,却越发怪异。


“哈哈哈哈……”

他们目不斜视地走过旋转木马,木马上的小孩子正因为马儿的跃动发出欢快纯粹的笑声。

旋转木马有些太幼稚了吧……相马想,于是走了过去。


姬子的头略低了些,走着走着,紫色大眼不由自主地瞟向身旁的相马。

而相马的眼珠也转了转,像是发现了姬子的眼神,他脸上再次浮现红晕,如同陷入暗恋的青涩少年。

不,本来就是陷入暗恋的青涩少年,而暗恋对象正是身旁这位有着阳光般灿烂金发、正与他一同登上铁质扶梯,即将乘坐过山车的羞怯少女。

——来栖川姬子。


一步步走上高台,坐在尚处在出发点的过山车上。黄色顶棚遮住阳光,安全装置落下压住腿部,两人的心情忐忑。


她会不会不喜欢呢?相马思索着。女孩子总是有些害怕这些过于刺激的游乐设施的。在等待规划的时间里,他不止一次听到头顶传来的尖叫声。

掂量许久,他最终决定先坐过山车,毕竟是这里最出名的游乐设施。为了使得重力的刺激不那么强烈,他特地选了车头。

玩过过山车的人知道,车尾的体验是最为惊险和令人血脉贲张的。

但他还是有些不安……

万一她害怕了,再也不愿意和我出来怎么办?

相马有些失神。


啊,这么高好可怕……

万一一会儿速度过快,我尖叫出来怎么办?大神君会听到,会不会显得很失礼?

如果过山车出什么故障呢?我会不会被倒挂在空中?

那样一定很难看,大神君会觉得约我出来是个错误吧?

姬子心里也在打鼓。


就在二人各自纠结时,工作人员按下了启动键,红色的过山车缓缓启动了。

来栖川姬子和大神相马,肩并肩坐在过山车上,一同驶向第一次的惊险之旅。


天呐!好快!

过山车呼啸着在轨道上来来回回,卷起的大风几乎要把姬子的帽子吹走。帽檐随着风不断起伏,似乎随时会倒飞出去。然而,姬子却顾不得这些。重力使得势能转化为动能的刺激太大,她光是抓着安全装置都已经感到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情去管帽子的事情呢?好在,相马相当体贴,他只用一只手抓住安全装置,另一只靠近姬子的手伸出来压在她头顶,防止帽子飞走。

心砰砰直跳,肾上腺素分泌带来的兴奋感与紧张感传遍了全身。不过,不仅如此,带来非同寻常体验的,还有那只放在头顶的手。即使风很大很冷,她依旧能清晰感受到相马掌心的热度。


“唰——”

跃过轨道最高点,以惊人的速度疯狂冲刺,劲风拍在脸上带来强烈的刺激,姬子甚至由于害怕闭上了眼睛。

“啊——啊……”

她一直在努力克制,但毕竟只是那样胆小而怯懦的女孩子,终于忍不住,她叫了出来。

一定很丢脸吧……当从过山车上下来时她如此想。


之后,他们又一起去了鬼屋。气氛阴森恐怖,姬子比在过山车上更加害怕,她紧紧抓住相马的胳膊,仿佛这样就能心安一点似的。

“吼——!”

一个青面獠牙的大怪兽突然冲了出来,姬子忍不住尖叫起来——

“啊!!!!!”

相马虽然被惊了一下,但还没到尖叫的程度。不过,女人的尖叫比老鼠更加恐怖,何况是细声细气的姬子,音色更是尖锐。相马也忍不住叫了声:“啊……”

他瞪圆了琥珀色眼睛,而姬子,眼睛已经大得如同铜铃一般了。当然,他们也玩了些其他的游戏,比如相马在台前打拳,一次次把巨大的怪物撂倒。


玩了许久,他们有些饿了。一同去往游乐园红顶黄墙的饭店吃饭,烤架下金红色的火苗烤着牛肉、玉米、香菇、红薯等一系列食物。香气飘散在空中,甚至走下木质的阶梯窜到游客的鼻子里去。

相马执着筷子,眼神直勾勾的:“这个差不多烤熟了……”

姬子一定要饿坏了。他想。

所以他才那样急切。

“大神君你先吃吧。”

当然,姬子即使十分饥饿,依然是会为他人着想的女孩。况且,在青梅竹马面前,她也一直保持着女生的矜持。

“我不要紧,来栖川你先吃。”

相马略有些僵硬地回答。他很想叫这个女孩姬子,可是……毕竟孩提时代已经久远,初中分开许久,哪怕再度相聚也是有了些生疏的吧。

“不……还是大神君……”姬子依旧坚持着,努力克制自己饥饿的胃。不行,明明是大神君辛辛苦苦烤好的东西,怎么能自私地先开动呢?

“嗯……”大神相马看着姬子的脸有些恍惚,他正纠结着,结果——

“嘶嘶嘶嘶……”

白色的烟冒了起来,紧接着变成灰色,一股呛人的味道冲进鼻腔,刺激得二人都要流泪。

就在他们让来让去的时候,东西烤糊了。


“啊!糟了!”

相马赶紧用筷子把香菇夹进盘中,不幸的是已经来不及了,原本鲜嫩水灵的香菇在过度炭火的舔舐下变得黑糊糊、硬邦邦的,活像一块焦炭。

“啊……对不起!”

姬子端起盘子,惶急地道歉,作势就要夹走那已经惨不忍睹的香菇。尽管这是她最讨厌的食物之一,但她心里十分内疚,自然不会让相马吃下去。

何止只是此刻呢?任何时刻,出了任何意外,姬子总是第一时间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比如袭击村庄的意外事件,比如失败的召唤仪式……她心里的枷锁,未曾有一刻卸去。

“没关系,我来吃。”

相马的手一躲。身为男生,照顾女生是应当的吧。何况对象还是姬子,无论如何,哪怕错全在姬子,他也会主动吃下那块焦炭一般的东西。

“我来吃吧,都是因为我……”姬子坚持道,紫色大眼里有自责的情绪。

这两人也当真奇怪,东西好好的时候都不吃,想要让给对方,等到烤糊了却抢着吃,真不知是因为谦让和礼貌,还是因为其它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不过,相马坚决地端着盘子,拒绝向姬子妥协。如此,姬子也只能放弃了。


不过,无论怎样掩饰,都改变不了美味食物已经被烤糊,变得难以下咽的事实。他皱起眉,英俊的脸变得活像苦瓜,但依然义无反顾地端起盘子快速将那些东西咽了下去,甚至都有些破罐破摔的神情了。姬子在一旁担忧地看着,盘子遮住了相马的脸,只露出刘海下一双眼睛,似乎难受极了。

“饭……”他苦着脸,舌尖都是糊味在蔓延,

“啊……来了!”迟钝的姬子反应过来,急匆匆冲去拿饭。米饭经女生的手递到男生手里,相马又端起碗刨了一堆饭吃进去,米粒的甜味冲淡了那股怪味,他的脸色才缓和了些。

姬子依旧看着,似乎还在自责。

“米饭很好吃啊~”他强行挤出一个笑容试图安慰女孩,却不知气氛变得更加奇怪了。

“大神君……”

姬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往日回忆涌上心头,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怀念:“说起来,小时候的大神君也是这么吃饭的……”

尴尬的事件在温暖的回忆中,也变得不那么突兀了。

她的脸庞线条柔和,紫色大眼一如年少那般纯真稚气。至于嗓音,听起来比相马口中的米粒还要甜。如此,他的脸又红起来,说话也开始结巴。

“这……这样啊……”

原来,原来你还记得。


姬子微微转过身,脸上也浮起粉色。她继续道:“大神君无论做什么事都很拼命,有时让人觉得怕怕的……”

说到最后,声音低微的近乎听不清,但在相马耳里如同打雷一般。他懊恼地闭眼,方才的喜悦消失了大半。

这样的急吼吼……有些吓到她了吗?

但他还是回答:“那是当然的。”

“嗯?”

姬子有些不明所以。是啊,她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如同潮水,涌上身旁黑发男生的心头。

是大蛇,是钢铁巨人,是满目疮痍的村庄,是昏迷不醒、衣衫褴褛的姬子在自己操纵的午夜御鸣神手上。

眼神严肃起来,空气都有些凝固了。

”我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会保护你!”

那不止是给身旁金发女孩许下的誓言,也是给自己的承诺。


“大神君……”

时间定格,照应此刻金发女孩微微低头,而黑发男生远眺乐园的场景。琥珀色眼睛中是不可动摇的决心,他望着往来游人,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一定会……保护你!


日薄西山,太阳为云层镀上金红色的光芒,分外美丽耀眼。

乙橘神社内,神官大神和树与徒弟幸仁并肩走着,两人表情严肃,嘴角绷得紧紧的。

“相马他……进行的还顺利吧……”他想起那日记事本上罗列的条款与约会计划。

神官并未答话,却突兀地停住脚步,眼底有阴霾浮现。

“老师……怎么……”幸仁大惑不解,也随着神官停了下来。

神官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两人转过头去,傍晚阳光照耀下,高大树木映衬出雪白的身影,向上看去是浅绿色头发与血红眼眸的英俊少年,却阴沉沉地望着他们。

不知为何,翼的嘴角露出一丝含义不明的笑容,之后,收敛了表情,他深深颔首,刘海垂了下来。

几秒的时间,他转过身去,披风舞动着,翼消失在树丛间。

“翼君……”

神官神色复杂,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曾经的一幕幕不由得涌上心头。

当初的那个小男孩,终究是长大了,只是,那股沉淀在骨血里的阴鹜气息,是他不变的标志。

是的,他就是杀死亲生父亲,又将相马送给神官抚养的兄长,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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