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R.O.O.T 于 2014-1-28 00:15 编辑

联谊

褚阳打开家门之前就闻到了浓浓的羊肉的香气。

而在三个月前，她还跟单位里绝大多数的单身汉一样，要不就是在食堂吃完了才回家，要不就是在出完任务的夜晚街头跟同事一起吃完宵夜再回家。

「你得找个爱做饭又顾家的老公才行！」卓哥经常这么「告诫」她。

「随缘，随缘。」通常她会挂上一个不置可否笑容用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敷衍一下。谁知道卓哥似乎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每次和其他单位的联谊都提醒一定要带上小褚去。她推得不好意思再推，终于屈从了。

联谊的活动最初提议是野营烧烤，后来又变成温泉旅馆，最终选定在市内最新的卡拉OK厅。虽然毫无新意，褚阳却衷心感谢这个提议，大概双方的组织者思来想去也觉得这种自由度大，容易开溜的保守选择最保险吧。

为了避免早到的尴尬，联谊那天褚阳特意加了会儿班，又回去换了套便服，最后一个到达卡拉OK包间。包间已经几乎坐满，同事招呼她坐下。褚阳看似不经意地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这边四男一女，有比较熟的刑警郑东力和马魏，还有两个经侦处的；对方三女二男，坐在正中的女性是最抢眼的，鹅蛋脸，洋气的五官，发梢电出小卷的长发在灯光下呈现栗色；两位男性都戴眼镜，一个黑框，一个无框，都是斯文型的，跟自己的同事形成鲜明对比。

看见这样的人数比例她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说了一声「抱歉了」。

「来来，给你们介绍咱们总队的警花，褚阳。」

每次听到警花这个词褚阳都觉得很别扭，她无奈地看了一眼介绍她的同事马魏，笑容僵硬地准备跟对面坐着的人点头打招呼。没想到对面戴黑框眼镜的男性抢先一步站了起来。

「你好，我叫何宁生。」他向褚阳伸出手说，「外金管海外项目部的。」

褚阳颇有些意外，没想到打招呼还那么正式，犹豫了一下赶紧也站起来伸出手跟对方握了握。这一握完，戴无框眼镜的男性也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报上了姓名伸出手，接下来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他旁边的女孩子也只好站了起来……褚阳陪着笑逐一握手。最后，只剩对面远端的一位女性，两人正好是对角线，不站起来走两步的话是够不到的。

「出来玩怎么弄得像开会似的！」语气里带着责备，脸上却在笑，远端的那一位依然坐在原地，仿佛征求意见似的望向褚阳，轻轻挥了挥手「我们这样就好了？我叫施焱。」

褚阳用「得救了」的眼神向她一连点了几个头。施焱向上翻了翻眼睛，回了个耸肩，仿佛在说「真受不了他们」。

互相介绍完又寒暄了几句，褚阳才知道这是他们第一次跟涉外金融管理局联谊，而且联谊还是上面的领导促成的，说是让年轻人多交流，不要除了上班就是网络，社交圈子太小，不好解决「个人问题」。

「褚阳，快点歌吧，我们等你的时候已经点了不少了。」经侦的同事招呼她。

褚阳看了一眼，郑东力正杵在点歌机前，殷勤地帮对面的几位女孩子点歌，于是摆摆手说「我最近嗓子不太好有点咳嗽，你们先唱吧，我负责欣赏。」

那位长得最好看的女孩子叫做徐应晨，显然，她不止脸蛋长得好看，歌唱得也很不错。只不过唱的大多是褚阳听不太懂的韩文歌和日文歌，褚阳听了一阵子，觉得有些无聊。向四周看看，座位的格局已经变了一个样，徐应晨坐到了她的对角线，离屏幕最近的地方，郑东力在她对面点歌机的地方，经侦的一个同事坐到了对面一位女孩子的旁边，黑框眼镜的何宁生坐到了她这边，中间隔着另一位经侦的同事，叫施焱的女孩子换到了她对面，靠门最近离屏幕最远的地方，似乎也是说唱得不好而让出了拿麦克风更方便的位置。施焱看上去大致跟她同龄或稍大个一两岁，皮肤很白，脸颊瘦削，穿简洁的烟灰色衬衫和亚麻色的低领线衣，黑色的长发稍有些凌乱。

施焱本来正看着手机，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把头抬了起来。

这个时候把目光移开是很不礼貌的事情，褚阳于是想随便找个话题。

「施焱对吗？是哪个yan字？燕子的燕？」

施焱摇摇头，「给你三次机会。」

「鲜艳的艳？」

「俗。」施焱继续摇头。

「文武俊彦的彦？」

「三次机会用完咯。」施焱嘴角向上浮起戏谑的表情。

「太快了吧！三次机会太少了！」褚阳假装不服气，「yan字那么多，要不你来猜我的。」

「太阳的阳？」

褚阳愣了两秒，随即两人哑然失笑。

「下次可千万别再跟别人比猜名字了。」

「不敢了不敢了。」褚阳直摇手。

徐应晨打断了她们，「师姐，来唱歌！」她招手让施焱过去。施焱的手机屏幕适时地亮了起来，她指指手机示意要接电话，然后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褚阳打算出去透透气，也站了起来。

「要去拿东西吃吗？」没想到何宁生也跟着站起来，问，「我跟你一起去拿吧？」

「我去……洗手间……」褚阳委婉地笑笑，闪出了门。

走廊上没有施焱的身影，大概去安静的地方接电话了。而她也并非要去洗手间，褚阳走到走廊尽头，推开楼梯间的门，楼梯间的墙上贴着吸烟处的标志。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包间里虽然也可以抽烟，但是看平时的大烟鬼同事们今天都装得跟优等生一样乖，她也不好意思带这个头。烟雾在幽暗的灯光下升起来，楼梯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怎么躲到这里来了？」推门进来的是施焱。「我看到好像是你……」她指了指门上透明的小窗。

「出来……透透气。」褚阳不自觉地把拿着烟的手垂下。「你打完电话了？」

「打完啦，就两句话的事。」

施焱关上门站到了她对面，褚阳犹豫着是不是该把手上的烟捻灭。

「你平时也抽烟吗？」施焱问。

褚阳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说抽的，刑警十个里有九个都抽。

「那说明今天都很体贴嘛。」施焱的脸上又出现了之前的戏谑表情。

「呵呵，算了不抽了，回去吧。」褚阳正准备把手上的烟捻灭，却被施焱拦住了。

「没事，那个……」施焱看了看她手中的烟，似乎有点迟疑地问「能给我一支吗？」

褚阳有些意外，她尽量不让这种意外表现到脸上，拿出烟盒，打开，施焱抽出一支，用拇指食指和中指夹着放到唇边，褚阳又掏出打火机打着，施焱将头发拨到耳后，微微低头凑过去把烟点燃。

「我从来不在公众场合抽。」施焱仿佛也有点不好意思。「都是一个人躲起来。」

灰蓝色的烟雾从两人的唇间吐出来，混合成一股，袅袅地向上飘。突然啪的一声，楼梯间的灯灭了。

「哎？」施焱低低叫了一声。

褚阳转头看了看走廊，里面的灯还是亮着的。「大概是门控灯吧，关门之后两三分钟就自动关了。」

「要开灯吗？把门拉开再关上应该就可以了。」她指了指施焱身后的门把手。

「算了吧，这样也挺好的，不容易被发现。」施焱背着光，表情模糊不清，褚阳想她应该是在狡猾地笑。

两人在黑暗的楼梯间抽着烟，借着背后走廊的光亮，窗外点点灯火和指尖香烟的明灭，一时无话。

「做刑警应该能看到到人间百态吧？」褚阳第一支烟抽完的时候，施焱打破了沉默。

「的确。但是恐怕不会是一般人想的那么惊心动魄。」

「哦？那最主要的工作是？」

「最多的还是维护治安的日常工作吧，偶尔也会有些大案子。」

「例如？」

「例如啊……」褚阳边思考边点燃第二支烟，「贩毒，杀人，绑架……」

「还是挺危险的。」施焱掸了掸烟灰，香烟上的火光明亮起来。她几乎没抽几口，仿佛只是在等烟慢慢烧完。「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吗？」

「有趣的故事啊……这一时之间。」褚阳摸了摸下巴说，「讲一个短的吧。」

于是她跟施焱讲了在派出所实习的时候的一个小故事。有一天一个民警抓住一个小偷，带到所里讯问，小偷一直不开口，民警把他的右手铐在凳子上，加了几天班想休息一下却睡着了。小偷看门没锁人又都出去巡逻了，就把凳子扛起来顶在头上，用袖子把手铐遮住想偷溜。刚走出大门就碰上刚巡逻回来的民警，民警大喝一声「派出所的东西也敢偷！」去扭他胳膊，才发现原来是已经抓回来过一次的家伙。

施焱笑出声来，「还有这种事！运气太差了他应该改行。」

这时候两人的烟都已经抽完。「回去吧，出来有一阵子了。」褚阳说。

「等等。」施焱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小拇指大的小瓶子，「这是我调的很淡的香水，味道不大但是能盖住抽烟的味道，你需要吗？」

想到刚才连抽两根烟，身上的味道的确挺大，褚阳说「也好」。

施焱拉过她的右手，在手腕上喷了两下。褚阳抬起左手在右手腕上抹了几把，打算把香水抹匀，却觉得施焱正皱着眉头瞪着她看。

「哪有这么胡乱抹的。」施焱一边责备着一边把香水往自己的手指上喷了一下，又沾在另外一只手的手指上，抬起手伸到褚阳耳后。

有些凉的手指穿过刚及耳的短发，在皮肤上轻触，褚阳不由得微微一颤，缩了缩脖子。施焱比她矮10公分左右，微微低头便会迎上对方的视线，褚阳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上望去。施焱收回手，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滑过她的脸庞，仿佛是草木的香味被覆着一层淡淡的甜香，既让人平静又愉悦。

施焱把香水在自己的耳后和发梢也抹了抹，转身拉开了门。楼梯间昏黄的灯光又亮了起来，一扇扇虚掩的包间门后传来歌声。

「对了，」施焱突然停住脚步，褚阳差点撞到她身上。

「刚才忘了告诉你答案，焱是三个火的焱。」

「原来是这个字，很有气势。」褚阳扶住门，等施焱走出去，又问了一句，「好像是形容太阳的光华？」

关起的门后，楼梯间留下淡淡的草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