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4-2-20 15:44 编辑

The Queen and Her Princess（12）

艾倫戴爾王城裡舉辦了另一場舞會。作為彌補前夜女王突然離席的失禮，也為了公佈對王國而言相當重大的訊息，受邀貴族與女仕們對今晚格外隆重的心態反應在他們的穿著上。

然而，無論是如何體態婀娜、風姿綽約的女性，也不及與端坐王位的女王眼神交會間所感受到的魅力。她年輕外貌下有股高不可攀的魄力，讓人再怎麼渴望也不敢與那雙冰藍的眼凝視過久，深怕被吸入其中。

相比之下，王位旁的Anna公主顯然是另一個故事。公主既親切又和善，樂於與陌生人閒聊，笑著與他們握手，噓寒問暖，且總是用佈滿興趣的大眼聆聽外國來客的見聞。

如果女王象徵冬季，嚴峻而自律，那麼公主就代表春天，她開朗自然的笑聲是和煦微風。所有人都喜愛春日，所有人都懼怕寒冬，但是，所有人都需要交替的季節，缺一不可。

如果你夠仔細觀察。

公主拒絕今晚一次又一次的邀舞，未曾離開女王身旁半步。

她們中間被禁錮無形鎖鏈，無人可從中獲得自由。

「……希望我今晚的表現讓妳滿意，Elsa。」送走大獻殷勤的某國王子後，疲憊坐在椅上的Anna，朝隔壁沉默多時的姊姊輕聲開口。

「妳不用志得意滿。」Elsa卻冷淡回應：「我只需要妳一同出現在這種場合，不需要妳說話。」

Anna嘆了口氣，但沒回嘴。至少Elsa不再沉浸於酒精中。

經過昨晚交錯，Anna必須花上許多氣力、做好心理準備，才能表現地一如往昔。不管自己是怎麼想的，她知道對Elsa而言，甚至是對整個國家來說，這都是身為公主所應該被要求並負起責任去應對的事。

但是，居然連一點點自憐自艾的時間也沒有……。

Anna曾幻想可以脫離孤獨，可以站在人群中與許多人見面，那一定是最美好的事──但從不知道這些人也會如此讓她疲倦。或許與自己獨處有它好的一面，或者，單單只是跟Elsa兩人在一起的話……。

她想著Elsa是不是也會有這樣的念頭。遠離人群，做回自己，當初在北山冰宮中的對話，抱持著“人才不會想要孤獨”這個觀念的Anna，究竟聽進多少呢？是不是直到現在仍只是一廂情願認為，Elsa的快樂是與眾人在一起？

是不是她根本不懂Elsa的快樂是什麼呢？

思索中，掌聲驀地響起，Anna回神時看到穿著一身白衣正裝的Hans已站在女王身旁，Elsa的左手牽起他，右手向人群微抬，打斷音樂與鼓譟聲。

Anna楞楞看著，覺得Elsa被包裹在衣料下的手臂纖細又可憐，這個世界的壞Anna──又或者就是Anna自己的過去──為什麼能狠心把它們弄得傷痕累累呢？

「My Lords,」Elsa開口了，藍色視線掃過在場貴族，最後停留在女性身上。「and my Ladies.」

Anna發誓她真的看到那些男男女女紅起臉來，震懾著艾倫戴爾女王無以倫比的神秘。

「Hans王子已向我證明他勇敢高貴的情懷，足以無愧於人民賦予的期望。是故，藉由今晚宴會，我在此向諸位宣佈──」Elsa的目光停在無語的Anna臉上，唇邊揚著冷漠嘲諷的淺笑。「Hans王子將成為我正式的未婚夫與攝政王，未來也會與我一起帶領艾倫戴爾前往繁榮富裕之路。」

「My Queen,」在貴族和外國賓客的祝福下，Hans朝Elsa彎腰伸出手。「請賜予我榮幸能與您共舞一首。」

「我不想跳舞。」Elsa居然拒絕了。恢復平時冷淡的語氣，坐回王位，彷彿這裡才是她真正的城堡。「你可以去和其他女士共舞，Hans，我想她們都在等你。」

「但──……我明白了。」對女王性格有一定程度的理解，Hans無奈地退去，不再說服。

等他離開，Anna咬咬牙關，盡量將聲音壓低，不讓口氣吻合已由表情傳達的事實。「女王不與未婚夫跳舞，外人看來會覺得奇怪。」

「妳希望我跟他跳舞嗎？」Elsa挑眉而笑，毫不友善，只讓人感到如履薄冰。

「當然不希望。」老實回答，Anna皺起眉頭，卻不迴避與Elsa的視線對峙。「我承認對他有偏見，但妳也說過他是個投機份子。我不知道妳想做什麼，妳明顯不是因為愛他才選擇他。」

「妳又懂什麼是愛？」

「妳問過我同樣的話。」想到那次宴會，所有秘密揭露，許久之前的事了啊，Anna不禁慨然苦笑。這樣的表情與聲音，卻讓Elsa瞬間凝結冷笑，變得專注看她。「妳一定會認為我又在說瘋話吧，但對我而言，那些都是確實發生、直至今日也仍留在我心底的感觸──我會為妳做任何事，Elsa。」

Elsa這次不再口吐諷刺之語，或發出那些與她優雅形象不符的惡毒反駁，只是若有所思地凝望藍綠色的眼，試圖望進最深處，挖掘說者的真心。「……我會記住妳這句話，Anna，我會記住。」

「Elsa──」

「Queen Elsa, if I may?」

Anna還想說些什麼，一名使者的趨近卻打斷她們，Elsa也因而轉移目光，戴上女王面具沉穩地應對這個人。

「有什麼事嗎？」Elsa淡淡問，藍眼微瞇，在記憶裡搜尋能和此人樣貌匹配的訊息，他的身份與來歷。

奇怪的是，想不起來曾見過這個人。

「恭喜女王陛下，小人代未克前來的主君之令，獻上微薄心意。」

Anna也注意到某種奇怪畫面，對方穿著使者整齊的制服，但鞋底過於潔白，鞋尖也沒有經過皇家花園時必沾上的污漬，簡直就像……。

就像他是來到會場才換上這身衣服。

「──Elsa！」

奇妙的閃光隱藏在禮物之下，Anna沒時間判斷那是什麼，趕緊起身用力推開Elsa。等發現那其實是一把短刀，左肩傳來的劇痛也已讓她睜不開眼，Anna跌坐在Elsa的椅上──那把被塑造成權力象徵的位子──短刀刺入肩膀，深色鮮血染紅禮服，浸濕純銀與鐵製成的王座。

尖叫聲響徹，交雜衛兵奔跑與武器碰撞的噪音。

行刺者正要拔出短刀，Anna卻用兩手抓住他的手腕，那雙連疼痛也隱藏不了堅毅的目光中，有著她自始至終不變的誓言。

我不會讓你傷害她。

忽然，一陣旋風劃過，Anna甚至能看到自己的瀏海被風吹起。

一把長刀就在她眼前，揮入行刺者的脖頸，讓他高叫地向後倒去。

──持刀者正是Elsa。

鮮血濺濕握住刀柄的手背、深藍近黑的裙擺、以及這場用來讓人民引以為傲的豪華舞會。

幾分鐘後，奄奄一息的行刺者被押解下去，Elsa丟開染血長刀，這個舉動讓貴族和賓客們更是惶惶難安，彼此靠在一起，猶如驚弓之鳥。

「帶Anna公主回房，命治療師來看顧她。」Elsa向Kai下令，Anna感覺到自己被攙扶起身，但腳步發軟無力，連話也因劇痛而發不出喉嚨。

Elsa隨後望向仍在大廳的眾人，那道不久前輕易吸引人們的清脆嗓音，依然吐露嚴謹高雅的咬字。「很抱歉讓你們受驚了，兩小時後艾倫戴爾會針對此事進行調查和審訊，屆時請諸位合作。」

沒有人出聲，所有人都忘了該說什麼，於是Elsa又坐回原位──那染血的王座。

「還是舞會時間呢，諸位。」女王的雙手合十，下巴枕在手背上，好整以暇地注視會場，她邀來的客人，臣服於她的貴族，還有她掌控著的所有生命。「Now dance.」

Dance.

在Anna眼中，那些如木偶人般的男男女女，當真僵硬笑臉跳起舞來。

會場裡只有Hans站在原處，用著與Anna類似的表情，神色凝重地注視Elsa。

可笑的場景，可悲的人們，Elsa是這裡獨一無二的女王。

──啊啊，痛死了！

被送回房間的Anna，即使有治療師的幫助，肩膀傷處仍像火焰燃燒般灼灼生疼。

吃下麻醉藥後昏沉睡到深夜，被自己的傷口痛醒，Anna一手按住左肩，一手撐起身體，坐在床沿努力喊著侍從或治療師的名字，但沒有任何人出現，他們似乎全消失於黑夜。

Anna試圖站起來，想直接去距離不算近的治療所，盤算著一口氣把麻醉藥材全吞進肚子裡好一覺到天亮，但才走了一步，痛楚就讓她跪倒在地。

她喘著大氣，壓住傷口的手掌濕漉漉的，極不舒坦。

也許我待在這裡讓血流盡，我就會再次從正常的世界醒來。

Anna自我安慰，心想也許下一次甦醒，就會發現這世界的一切才是夢，她的姊姊Elsa仍會是世上最溫柔的人，是情願為許許多多人而將自己放逐至遙遠山頭的好女孩。

好女孩。

當一個好女孩，Anna。

當一個好公主，Anna。

像妳姊姊那樣，乖巧一點，Anna。

像妳姊姊那樣，優雅一點，Anna。

但是，Papa、Mama，我不是Elsa，我永遠不可能像她那樣。

這不就是意義所在嗎？

Anna睜開眼，望著漆黑的天花板，胸口為了壓抑疼痛正劇烈喘氣。

我不是她，她不是我，所以我們才會如此地……需要彼此。

沒錯。不管她有多討厭我。

Anna咬牙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出房門。

不管她有多討厭我，甚至是憎恨我，我都要保護她。

「……因為、我答應過。」喃喃自語，給自己打氣。「我向Elsa答應過的……」

是哪個Elsa呢？

不再重要了。不管是哪個Elsa，Anna不會讓她再受到傷害。

打開房門，就連走廊都不見人影，沒有衛兵或僕人，一眼望去只有整排懸掛牆壁的油燈。Anna覺得奇怪，但現在也考慮不了那麼多，隨手拿盞油燈，繼續往最初的目的地──治療所──走去。

忽然，前方蹦蹦跳跳來一個奇怪卻熟悉的身影……Anna睜大眼，不可置信。

「Olaf……？」

「哦？哦哦！Anna，good to see you again！」小小的奇特雪人正是Olaf，他頭上仍有那朵神奇雪雲，握在他樹枝右手的，是一株深色紫紅的花朵。

品紅花。在艾倫戴爾的皇室徽章與女王圖騰上都會出現的國花。

「Olaf、為什麼……」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還有那朵雪雲？為什麼？

「Anna，我不是說過要去旅遊嗎？妳看，我為妳帶回這朵花！它的顏色很漂亮，讓我想到妳和Elsa常穿的禮服顏色。」Olaf還想多發揮對美感的評語，但Anna已撐不住倒在前方。「Anna，怎麼了？妳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我……受傷了。」無法對現下的狀況做出任何結論，她只好隨Olaf的話題道：「你沒事嗎？我是說……我還以為這裡的Elsa沒有魔法……」

「妳怎麼會這麼想呢？沒有魔法的Elsa是不存在的。」Olaf露出難以形容的笑容，Anna曾認為那是溫暖又可愛的，如今看來卻有著驚心的空洞。「哦，妳說妳受傷，難道是為了保護Elsa？」

Anna點頭。

「可憐的Anna，妳總是在保護Elsa，這是第二次為她犧牲了，對嗎？我賭Elsa一定很感動，會變得很愛妳。」

感到被冒犯，Anna語氣嚴厲地說：「我不是為了讓她感動或變得愛我才這麼做……！」

「真的嗎？」Olaf反問她：「真的連讓她回頭看妳一眼的盼望也沒有？」

「Olaf，你到底──」握緊油燈，公主讓自己靠牆站起，遠離那愈發詭異的雪人。

「就像我去旅遊，只為了帶回一朵會讓妳開心的花。」Olaf抬起右手的花，花朵卻逐漸發光變形，最後變成一面鏡子。

Olaf的形象也不再是純白雪人，而是Elsa曾警告過不讓Anna接觸的那名山精。

「為她犧牲、為她受傷，只求換她一個微笑，這種要求並不過分。」山精說：「能為她做到這些事的人只有妳，這世上沒人比妳更愛她，所以一旦妳不在她身邊，又有誰能像妳一樣為她付出生命？」

「……你是誰？」Anna將油燈湊向山精，走廊傳來滴答滴答的血珠落下聲，像是時鐘的倒數計時。「你不是Olaf，也不是我遇過的那個山精，因為他沒有你這種表情──你究竟是誰？」

「妳不是很清楚我是誰嗎？」山精的形貌再次轉化，Anna驚愕地往後退了幾步，油燈撒在走廊地毯。

有著Anna的臉、Anna的聲音，那個人朝Anna微微而笑。

「我就是妳。」

＊＊＊

「──NO！」Anna大叫一聲，卻發現自己仍坐在床舖，僅僅是將棉被給掀落在地。

她看著房間擺設，看著這片只有一盞油燈的昏暗，弄不清什麼才是夢。

彷彿是她這段日子的寫照，何者為真再也難以確定。

「妳還好嗎？」一道低柔細微的聲音，從黑暗中發出。

Anna轉身看向聲音來源，那是坐在角落椅上的Elsa，白金色頭髮和蒼白膚色，使她像神話中的精靈一樣毫不真實。

「Elsa……？為什麼會在這裡……？」

「妳為我挨了一刀，我在這裡不是理所當然嗎？」Elsa雙腿交叉，讓右腿交疊在左大腿上，禮服分岔的線條洩漏曲線和柔軟。

她又在喝酒了，桌面有著不知還剩下多少的紅酒，酒杯內也只剩三分之一的液體。

「妳……妳沒事嗎？我是說，在那之後，還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嗎？」Anna很擔心她，“如果妳不在了，有誰能保護Elsa？”這道質問，殘留在心底。

Elsa搖頭，喝了口酒。「……他們很乖，跟妳不一樣。」

「Elsa……」

「妳應該才是最不乖的人。」Elsa沒有放下酒杯，右手捏緊杯延，用著難測真心的表情審視Anna。「妳應該才是那個想要我死的人。」

「但我不是。」Anna壓著肩膀傷口，極力站下床舖，走至Elsa面前。「我從沒……妳一定不相信，但不管我對妳做過什麼，我從沒希望妳受傷，我也……我發誓，絕不會再傷害妳，Elsa，我……我不是妳認識的那個Anna。」

「我知道。」詫異的是，Elsa如此回應：「我知道妳不是Anna。早在我第一眼望進妳的眼睛，聽到妳叫我的名字……我知道妳不是。因為Anna三年前就不再叫過我或任何人的名字，那個Anna眼中沒有這個世界。」

Anna吞了口口水，一切進展得太順利太突如其來，她害怕這只是另一場夢中夢。「那妳──」

「所以我也知道，Hans說那些妳想篡位的陰謀只是謊言。」蔥白雙手握住酒杯，Elsa的額頭疲倦地垂下，輕觸杯延。「我深怕妳只是在演戲，我怕當我開始相信妳，我怕……我會忘記為什麼要恨妳。」

「Elsa，請不要害怕。」Anna抬起右手拿開她的酒杯，蹲下身仰望那張藏在金色鬢髮下的表情。「我就在這裡陪妳，請不要害怕。」

「但妳會永遠在這裡嗎？」Elsa露出悲傷而脆弱的神情，那絕非冰冷的女王會有的樣子，那是……Anna曾非常親近過、溫泉中對她提出請求的Elsa。「Stay…？」

「我──」

「Stay.」

Elsa伸手抱住Anna，讓她的頭整個埋在自己胸口。

Anna緊緊回抱她，雙唇緊閉，無法立刻給出承諾，也難以拒絕。

在暗處，不知何時出現的鏡子正隱隱發光。

We only have each other, it's just you and me -- what are we gonna 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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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本來這章要寫Anna跟Elsa兩部分, 結果Anna寫太多了...只好變成自己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