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事实上，对于如何找回圆，我并没有计划。
成为恶魔那时候也是，心中的天秤在保护圆和自私的占有欲间摇摆不定，明明知道不让圆触碰到我比较好，多一分接触就多一分危险，已经打算好了的，但决心最后还是在她的手伸向我时候破碎了。伤痕累累的手臂伸向罪人，那温和的声音仿佛能宽恕一切罪恶——连我这样的私心，都能被谅解。
大脑一片空白。我害怕抓到她的手时候会像梦境里那样碎成散沙。
好在那没有，太好了。
我也是拥有过她一段时间的人。
回想一下，假如那时失败了的话——我应该会选择自杀。咬碎自己的灵魂宝石不是难事，之前我也有过很多很多次想要把它击成碎片带走我生命的想法。
可转而一想自杀除了消除掉自己的存在及记忆，其实对于所有事情的进程都不会有影响。对于孵化者来说，我不在了绝对是更好的事，圆环之理的秘密被它们掌控，圆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化为泡影，脖子被拴上枷锁，成为它们的生产工具。
那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结局，光是想一下就很后怕。因此我很庆幸当时的冲动没有变为恶果。
…恶果………
在我思绪游离的一小段时间里，面前的玻璃杯已经凝结了一层水珠，汇集成流的清水淌到木桌上，直到感觉到指尖的凉意，我才发现自己在沾着那些水在桌上无意义地写着まどか。
红色的果汁颜色看起来很像血，盛着血液的玻璃杯，映照着同样血红的我的脸。
昨天，为了确认圆环之理真的没有存在——我知道QB不会说谎，但我还是不愿意承认，我想回去，我不想离开这个又或是那个圆——我和某个魔法少女对峙了。
不认识的女孩子，看起来也就和见泷原高中时候的我或她一个年级，她的灵魂宝石镶在右腕的手环上，一半以上的浑浊，我想她应该不强，且少有战意。像是巴麻美或佐仓杏子那样经验丰富的魔法少女，总是会让自己的灵魂宝石处于最清澈的状态。
强烈的憎恶，恐惧，不安，都会加速魔法少女转化为魔女的速度，我很清楚这点。
不知名的少女被锡兵长枪钉在地上，他们太碍事，一枪枪把它们的尸体陈列在少女身边后，我拿枪抵住了她的脑袋。
开枪也不会死，但显然她并不知道这个，梅红色的宝石因将要被射杀的恐惧迅速被黑雾侵占。
我期盼着圆出来，虽然也许我看不见她，但若是这个少女消失了，那就说明她来过。
…假如她来了的话看到这幕该怎么解释？一定会被误会…不，也没有什么误会，我的确就是在做引她出来的事情。
会很气愤，会被厌恶吧？焰，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像是这样斥责我。
……结果是、没有。
什么人也没出现，我感觉不到她的温暖。
少女恐惧到极致而扭曲的脸庞在我眼前，我等到最后一秒她也没来。
我啊……我啊………………
那时候纠缠我的迷茫又如雾般漫上来吞噬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圆。
“小姐…请问空盘子要撤走吗？”
也许是我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可怕的缘故，服务生战战兢兢地在我身旁站了足有半分钟才敢开口。
我的视线凝视在对面和睦的一家四口，他们吃完了家庭餐，正准备离开。他们谁也没有觉察到我，圆怜爱地拿出手帕给弟弟擦掉嘴角的芝士酱，拍了拍他的头。
没有要签下契约的样子。我从她身上感觉不到魔力。
…也是，没有被因果线缠绕的圆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QB肯定也不会有兴趣，但保险起见我还是每天会观察她的动向。
“收走盘子，结账吧。”
她从这里离开，我也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
我对于如何救圆没有头绪，但我知道一点。
——魔法少女变为魔女的一瞬间会产生巨大的能量，将这些能量进行回收，就是孵化者的目的。
所以，切断这条给养线就是减缓它们行动的方法。
“晓美焰。”
无机质，听起来让人恶心的声音在我面前不远处响起。我没理会，子弹击碎了宝石，这次是海蓝色。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们不是谈好的吗。”
“什么？”，我看看它，轻蔑地笑起来，若不是知道怎么杀死它都是徒劳，我会将这一匣的子弹都伺候在它头上。
“谁和你谈好了，我可没有答应过你啊。”
“……”
像是透露出我的掩藏的情绪，那些锡兵又气势汹汹地追杀它不放，真是讨厌。
“呐，QB，我这样很妨碍你吗？”
“是的。你这样做大大减少了我们回收的资源，这完全是一种浪费——”
“住口吧。我只要听前半句。”
“……晓美焰，你这次又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
“做什么？你能回答我吗？我想救圆。”
“她不是已经是你的了么？”
“我说的是圆环之理。”
“…这算是贪心吗？你之前也一直把鹿目圆和圆环之理放在同等高度对待。我的条件已经非常退让了，你现在这样行动，我根本没法理解你的思维。”
“不需要你理解。”
我早就尝过所有都不被理解的滋味，而现在唯一能够理解我的人也不在了……算了，和它来讲人的情感，完全是对牛弹琴。
“我要怎样才能救圆环之理？”
“…我不知道。”
QB那对红得可怕的眼睛和我对视，它们真的没有情感，我没法从它眼睛里猜出任何端倪。
“没关系。”
我会知道的。
“我一定会找到救圆的办法的。”
4.5
天花板在天旋地转，一颗番茄从头顶落下砸在我脸上，思索了几秒，我还是重新把切断的魔力接回去。
再抹掉脸上的番茄汁。
…看来还是得保持着魔力的连通啊……
虽然感到多余，也是一种浪费，但没办法，除了提防那些魔法少女外我最好还是也提防一下这些伪街的小混蛋。
眼镜…
红色的眼镜。不过不是很久以前戴的那副，眼镜这类的东西，除去镜片不一样外，其实各款式外观上来看并没有太大区别。
——小焰总是打扮得黑漆漆死气沉沉的呢，眼镜来个有活力一些的红色怎样？
圆笑眯眯地说着，示意店员从玻璃柜里拿那副颜色红得像番茄一样的眼镜出来，戴在我的鼻梁上。
视力的话，不修正也没关系吧，那些杂鱼般的角色就算戴着眼镜也不妨碍——
“Gott ist tot！”
……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伪街孩子一个个围着我坐的沙发手拉手绕圈，边跳边叫，Gott ist tot！Gott ist tot！Gott ist tot！
Gott ist tot
Gott ist tot
Gott ist tot
Gott ist tot
Gott ist tot
Gott ist tot
。
“吵死了！那句话禁止！然后你们给我从这个房子里滚出去！！——”
被噪音、疲倦和愤怒扰乱的我抄起桌上的东西就丢出去，等那东西砸在墙上脆弱地碎成两段，我才猛然发现自己扔的是眼镜。
伪街的孩子们消失了。
我按着胀痛的太阳穴，最近我的情绪好像越来越容易激动了。
夜晚狩猎那些无知的魔法少女，白天躲在暗处监视圆的生活，看她过的好，一整天的疲惫好像都会消除。
但果然也是有限度的吧……回到夜晚的状态果然很糟。
“喂。”
我对着空无一物的房间说着，那些孩子其实没有走远，我的话音刚落就看见有人在玄关处扒着门框，露出那诡异的笑脸。
“这个世界上，还有剩多少魔法少女？”
“Gott ist tot。”
“禁止。”
“：) ”
算了…果然是问不出来。而且魔法少女每天都会增加。仅仅杀戮是不够的。
还需要找别的方法。
我从沙发上起来，走去墙边拾起那副摔烂的红色眼镜，扔进垃圾桶。
4.6
时间在慢慢流逝，我没有了控制时间的魔法，日子在一天天过去。圆的生活很好，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工作日去医院上班，偶尔会因为闹钟被按掉而迟到，每天看到她的笑容也许是我最大的慰藉。
但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压住我的神经，像在神经编织的网上摆石子，一颗一颗，我想到那个乌鸦饮水的故事，也许某天这张网就会如那玻璃瓶一样，一个被压破，一个被塞满，总之，会有东西满溢出来。不好的东西。
对于魔女以及魔法少女的杀戮依旧持续，因为QB和我说什么我都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最近见到它它都不会与我对话，但，错觉吗，总感觉它看我的目光越来越不友善。
友善或憎恨，它们不懂这些的吧。
但我认定我树立起的敌人也越来越多了。
而后的某个晚上，我遇到一个姓水无月的魔法少女，她长得……和麻美学姐很相似，因为她在实验里是启发性的人物，所以我决定还是记下这个姓氏。
行动力，战术，无论从哪里来看都是个经验老道的魔法少女。
那些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她用的是和以前的我相似的魔法。
时间停止……？
当前一秒还在我很远位置的长枪戳穿喉咙时，我在心里讶异道。
比起疼痛当然是这个能力更令我在意，我想起我那时许下的愿望，“我想重新和圆再邂逅一次”。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控制时间的能力，我并不知道。而且就QB在轮回中的后续表现来看，它似乎并不知道我有着这样的能力…
“喂。”
痛楚可以抹消，不，就算不抹消我也很习惯，灵魂宝石和我的身体是融合的，除非我被炸成碎末，不然她无法真正伤害到我。
那个魔法少女向我问话的时候，我已经被她的数支长枪钉到将拆毁建筑残破的墙上。
“你……不还手吗？”
她一脸困惑又带有戒备地仰头望着我，要杀掉她当然是很简单的事情，在轮回里麻美学姐被夏洛特杀死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
“奇怪的魔女。”
她嘟囔着给了我“最后一击”，在身体砸到地上，她经过我“尸体”边的时候，我抓住了她的脚踝。
我想到一个计划，要进行自己的计划，我有想要验证的事。
即使那是圆不愿见到的实验，或许称得上残忍，但我还是会做。
“嗨。”
“！”
脸上的血淌到嘴边，黏哒哒的，像被糊了一脸番茄。
“我不想和你战斗，我们稍微聊聊好吗。”
我看起来应该挺可怕的，身体千疮百孔却还对她笑，虽然只是礼仪性的笑容而已，但显然她还是被震住了。
在杀不死的敌人面前，说什么话都好好听比较好对吧。
果然，几秒后她点点头。
一小时——可能没有那么久——一段时间后，我和她坐在咖啡吧里。
我换了一套衣服，那位魔法少女换下衣服后，让我感觉可能这个人的个性和佐仓杏子更相似。
酒吧是商谈事情的好去处，但十五六岁的少女很少会习惯那样的地方，水无月提议去一家咖啡吧，她点了甜得发腻的黑森林蛋糕和同样让人担忧会得糖尿病的奶茶，我点了卡布基诺。
美式咖啡也许看起来更有大人的感觉，但那实在是太苦了。
风卷残云扫光小碟子里的蛋糕，她总算将目光从食物转移到我脸上。
“你…是魔女吗？可看起来不像啊。”
我啜饮一口咖啡，回答她，“准确来说我比魔女还要麻烦，我是恶魔。”
“敌人？”
“是的。”
“那为什么请我吃蛋糕？”
“你好像喜欢。而且我和被感情冲成无脑的魔女们不同，我有思维。”
想了想，我好像有段时间没有像这样和别人对话了，不过就算是和有相似性的魔法少女对话，还是没什么实感。
“你想和我说什么呢？”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吧，你的能力是停止时间吗？”
她一瞬间就警戒起来，但她脸上还是暴露了那就仅仅是一个十五六岁女孩该有的表情，她藏不住。
很好懂，我失望了一番，那不是。
因为就经历过这些的我来说，那是到最后都会让人麻木掉的事情，内心没有波动，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脸上毫无表情。
“看来不是。”我说。
“……”她也没隐瞒，点点头，“是瞬间移动。可以将我抓住的东西进行瞬移。”
——可以把长枪一瞬间送到我的喉咙里，不是时间停止的话也只有这个了吧。
应对策略也很简单，正如以前的我的弱点是时之盾，封印住盾牌我就无法时停，她的话，切断双手就无法使出那能力了。
“嗯，那么还有一个问题，你和QB签约时候许下的，是什么愿望？”
“…哎？…为什么会知道我和QB签约，你不是魔女……恶魔吗？”
“回答我的问题。”
她的灵魂宝石在手指的戒指上。
“…好吧。”
“嗯。”
“我希望自己可以奔跑——我以前是残疾人。”
“哦。”
因为残疾，许下可以奔跑的愿望，获得的能力是瞬移。
许下医治别人的愿望，获得的能力是治疗。
许下救活自己的命，获得的能力是操纵丝带（？）
许下与宗教相关的愿望，获得的能力是幻象。
……好像有点关联，说是有什么直接对应关系好像又有点牵强。
尤其是我的时停，我完全不会想到会是那种能力。
……倘若是许那样的愿望的话……
我开始构想，这很重要，这直接决定我能否救到圆。
这样也许可以。
“希望下次我们不会再遇见。”
“…奇怪的魔女。”
“我是在放你生路呢。”
“令人不爽，我说，打倒你会掉落悲伤之种吗？”
“不可以。我不会死，在我做完一件事之前不能死。”
“……”
“怪人。”
我该庆幸她没有极强的正义感吗。
倘若是最初变成魔法少女的美树沙耶加，也许就对我举刀相向了。
……嘛，也好。
结了账我也站起来走出咖啡馆。
倘若这个可行的话，我需要考虑几件事。
首先是圆环之理，要把圆环之理救回来，最好能让她摆脱那痛苦。
其次是之后为了圆的安全，要除掉QB。没有QB就不会产生魔法少女，也就不会有魔女。
那么…魔兽……？
消除掉对于人类的一切不利威胁？…
……
还有，是否能许两个或多个愿望……
一边思考着，我在街上行走。
明明是夏季，夜晚的风依然让我感到寒冷，我好像即将和那个可憎的白色生物一样了，拿人的性命做实验。
…这是为了——
我甩甩头将圆的身影从脑海里消去，她绝对不希望我这么做。这和她没关系。
没错，这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7.
“告诉我吧，你想以什么样的愿望点亮灵核之光？”
“我……”
女孩发颤的声音在十平米大的卧室中飘荡，同时，我还闻到氨水的那种气味。
我该集中精神的，但脑子依旧不由自主地分神：曾经一遍又一遍无止尽的迷宫中我无数次碰到过这个画面，为了阻止圆签下契约，那把枪口总是对准着QB，而现在这样的情景令我混乱。
女孩与我无冤无仇，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这样的行为，简直和刽子手一样。
QB看着我，我猜它对我的行动也抱有一定程度的疑惑和戒备。
为何不中止契约？它应该知道我出现在这里是不妙的。
还是说它和我一样，都是在互相探测对方？…
“我……”
冰凉的枪管在她脑后顶了下，女孩说不出话来，她大概连现在是什么事态都不知道吧。
一面被以“能实现任何愿望”为诱饵准备签下成为魔法少女的契约，一面生命却又遭到威胁。
“照我说的去说”，冷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听起来不像是我说出来的一样，“说‘想在所有魔女产生前就消除她们，所有宇宙，过去和未来一切的魔女。’”
……
那是圆的愿望。让她背负了一切，不得不成为概念的诅咒。
“你没听明白吗？快说，不然我会杀了你。”
我不是说假的。这里被我控制。我将枪口挪向她的肩头，子弹在她肩头开花，少女撕心裂肺的叫声，屋子里的气味更加恶心。
QB并没有离开，我亦没有。
一段时间后那绝望的哭声慢慢小下来，就算是再绝望的呐喊，最后也会因为累而停止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被这样对待？……我根本不认识你……”
“照我说的做就不会死。”
“那家伙可是真的会杀了你。”
我们两此时就像站在一条线上的凶手与帮凶。
它为何不选择停止？…
“要我再说一遍吗？”
“我…我想在所有魔女产生前……”
“就消除她们。”
“就消除她们。”
“所有宇宙，过去和未来一切的魔女。”
“…所有宇宙，过去…未来一切的魔女。”
会发生什么呢？
我想着，圆会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而后——
“契约失败。”
咦。
我愣了愣。
QB的声音响起，女孩并没有成为魔法少女，从地面卷起的黑色雾絮很快将其包裹住，几乎只有几秒钟的过度………
…那是…魔女吧。
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这样无法实现的愿望会让我很为难的。”
QB出现在我身后，我俩一块望着吞噬了这栋公寓楼的魔女。
“你不是说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吗？”
“那是通常的愿望吧？事实上除了鹿目圆外，还没有人许愿过如此颠覆的愿呢——假如你没在这时候出现的话。这在你们人类的语言中该如何表述呢，贪心不足？”
“所以即是说，只要有足够的因果律，这样的愿望也是能够实现的。”
“确实，已经有先例了，鹿目圆就是很好的例子。”
……
“无法兑换的地方也可以拿别的重要的东西来抵偿，遗憾的是这个孩子就算全部透支也无法实现那么过于庞大的愿望，因此她被吞噬了。”
这样吗。
假如我许愿了过于大的愿望，也会变成这样……
“这样速成式的孵化会浪费掉大量魔力，我并不喜欢呢。好了，应该很快就会有魔法少女来解决掉她——”
“我来就足够了。”
“……”
这个女孩化为的魔女并不多强，很快她就被解决，所有的存在都被抹消带去另个世界，地上留下一个相比我以前见过的要干瘪许多的悲伤之种，像被使用过一次似的。
“既然你已经不是魔法少女，就把那个给我吧。”
QB没有走，等我消灭掉这不知名的魔女后，它对我说。
“不，我有用。”
我对这东西的构造并不太清楚，之前我都没有太注意，只是想着杀死未成型的魔法少女就会给QB造成阻碍，这是我的失策，现在恰巧拿到悲伤之种，与其给敌人当然是我自己先研究一下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