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无标题

作者:JacieNL
更新时间:2014-04-06 0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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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JacieNL 于 2014-4-10 01:10 编辑


秃鹫

分级:T

类型:剧情/罪案/悬疑

艾伦戴尔尽管有其魔幻色彩,多数方面却也和其他国家相差无几。它有关系亲善的友邦,也有心怀叵测的恶邻。有富裕繁荣之处,也有阴暗污浊之所——这些地方充斥着鸡鸣狗盗之徒,还有黑市交易为种种不良嗜好提供所需。那些大街小巷是好市民避之不及的,只有都城守备队因巡逻需要不得不每日踏足,其常住人员则往往在床边触手可及的地方藏着粗陋武器。

秃鹫和她的小小鸟们碰头时,去的自然是这些地方。

沉船酒馆就是那些人渣恶棍混迹的肮脏场所之一。它不属于任何特定帮派,却常有许多愿意为几个铜板充当打手的低级混混光顾,因而成功顶着恶名保持了稳定收入。啤酒难喝,面包变质,床上跳蚤比癞皮狗身上还多,肉食的味道更是少提为妙;但对只想一醉方休,可能再找个妓女(但愿她没染梅毒)的街头混混而言,沉船酒馆已经足够满足需要。这里的服务不值一提(平心而论,连基础都够不上),但话说回来,反正客人们付的钱顶多是缺角的铜板,或者在某个好日子里,还可能是血迹斑斑的铜币。

不过,就算是沉船酒馆也有底线,因而今天秃鹫小心选择了她的伪装。太干净体面的服饰会引起过多关注,太肮脏污秽的打扮则可能被误认为乞丐,导致自己被赶出这个“好地方”。

于是在那一天,一名骑士信步走进沉船酒馆,一身铁甲锈迹斑斑,披着破旧的斗篷,面容隐没在头盔面罩之后。几个常客瞥了他一眼,但没人多看。像他这样的无产骑士太常见了,他们没有封地,辗转于战场之间,不比普通佣兵好多少。虽然这些雇佣骑士中也有人挣脱卑微身份,成为伟大的传奇人物或者令人胆寒的战士,但刚进来这位显然同那些传奇相去甚远。实际上,他连令人印象深刻都谈不上。他身形瘦削,个子不高,那点块头似乎都是盔甲撑起来的。唯一显得有点危险的是他腰间挂的长剑,光洁铮亮,是他身上唯一的亮色。骑士没有理会酒保阴沉的眼神,默默在酒馆角落的阴影里找了张远离人群的桌子。随着一阵铠甲的窸窣作响,骑士一屁股坐下,低头摘掉头盔,摸出一枚旧铁币,在手指间翻来覆去地把玩起来。

在沉重的盔甲、厚皮铠和破斗篷包裹下,喀雅感觉眉间开始沁出汗珠。这伪装效果不错,她心想,就是太笨重了。盔甲是从一个受贿太多被干掉的禁卫身上剥的,对她来说尺寸大了点,她只好在里面垫了些碎布,以免它显得空荡荡地太不合身。她的胸小归小,还是在穿胸甲时遇到了麻烦,毕竟那副胸甲只是为原主缺少肌肉的胸膛打造的,也就是说她不得不束紧胸脯,以确保自己不会被生锈的铁甲蹭伤。靴子经过特别加工,后跟额外增高了一两吋,不细看很难看出来,但她在女性中仍算是身材矮小的,所以这番苦心也没能让她达到骑士的平均身高,个头还是在水平线以下。那顶头盔很适合遮挡面容,却闷热无比,不过这有一部分要归功于她粗重的呼吸。就算天气最好的时候,喀雅都不喜欢过量运动,但这次她不得不穿着这身行头从六条街外的藏身处一路走过来,腰间那柄长剑的重量更是雪上加霜。最糟的是,喀雅很长时间没模仿过男人了,嗓子久未练习,也就是说,如果不巧有人跟她搭讪的话,她只要一开口,可怕的骑士瞬间就会沦为穿着主人盔甲招摇过市的少年扈从。

现场工作中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喀雅心想。不是鲜血,不是毒药,不是监视,甚至也不是始终令人颈后生寒的危机感,而是伪装。诚然,喀雅是个完美的演员,在她假扮女王近身侍女的二十多年里,还没人怀疑过她的真实身份,但造成麻烦的是其他伪装。那些伪装都很危险,况且为了一个顶多能用一两次的身份,就要辛辛苦苦几个小时乔装打扮,总让她有浪费时间的感觉,但她的工作事关重大,不能仅仅因为她不喜欢就冒险敷衍了事。因此,她还是养成了习惯,每次离开城堡都会乔装。即使这事情叫人难受,但她是密探头子,有必要采取一定的安全预防措施。

尽管已成为秃鹫九个年头,但喀雅仍不禁怀疑她当年认定厄恩不再是称职的秃鹫,决定取而代之时,是否犯了一个错误。在当时,这似乎是个显而易见的选择,一个无法关好笼中鸟的人不适合当密探头子。更重要的是,自从她和其他小小鸟发现托斯滕之死,并发现他试图逃跑时偷走了什么以后,他们就知道了其他小小鸟们的存在,而秃鹫本不该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一旦有小小鸟发觉自己其实不是秃鹫头衔的唯一继承人,那他迟早会得出结论——最佳选择就是除掉其他竞争者,将秃鹫的头衔收入囊中,然后他可以选出新的小小鸟。喀雅心知肚明,他们全都心知肚明。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谁会笑到最后。那是个危险的游戏,既要设法找出其他小小鸟的身份,又要避免厄恩发现他们的调查活动和篡权阴谋。幸运的是,喀雅抢先推断出了其他对手的身份,不动声色地将他们一一剪除。虽然她对多数对手的死亡漠不关心,但能亲眼看到拉斯穆斯在毒药侵蚀下抓着喉咙窒息倒地,却给了她极大的乐趣和慰籍。每当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应该夺权的时候,喀雅都会在脑海中回想起那一幕,并安慰自己,无论她觉得自己有多难胜任秃鹫一职,但她至少会做得比拉斯穆斯好,那家伙就是个崇尚暴力、鲁莽善变的蠢货。

说到这个……喀雅发现有个男人手里端着啤酒离开了吧台。那是个糙汉,一身腱子肉,咄咄逼人。任何人只消一眼就能认出他是水手,而且多半是个粗人:就是会在船停靠的每个港口的角斗场里大打出手的那种。他缠着油腻腻的蓝色花头巾,银发在脑后扎成杂乱的马尾,一条粗壮的胳膊上纹着锚的图案。当他灌下麦酒时,喀雅瞥见了他那一口又黑又黄的牙。等他离开吧台,她看见他左眼罩着块破布,不过没能完全遮住眼窝周围被拨火棍烙出的丑陋伤痕。

水手醉醺醺地朝酒馆后面走来时,喀雅心里不由为自己的学徒喝了声彩。信天翁或许冲动易怒,不太适合成为秃鹫,但他的伪装技术完美得令人心悦诚服。就连曾经教导他如何正确画出烫伤妆的喀雅,都为眼罩周围的逼真伤痕而惊叹。如果说他的块头令他很难亲自出马打探情报,那它至少开启了另一扇大门,让他能和那些会为他打探情报的人打成一片。

索伦走到喀雅桌旁,将庞大的身躯挤进一张椅子里。他背对她,大口喝着麦酒,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另一个人毫不存在一样。喀雅继续拨弄着硬币。即使信天翁已经注意到暗号,但他刚坐到旁边她就停下手里的动作,则未免太过显眼,还是小心为好。

大块头把啤酒杯重重顿在桌上,嘴里抱怨着懒惰的船员和吝啬的船长。然而,在他对着啤酒发泄一天怒火的同时,他的另一只手,被他身躯遮挡在众人视线外的那只手,探到身后轻轻放在了喀雅左腿上。见无人窥视,他一边喋喋不休,一边用粗硬的手指在喀雅腿上轻轻打起了节拍,敲打、变化、停顿,驾轻就熟。当年她教给他这套特殊密码时,他还是个在渔人码头旁的暴力街区长大的孩子。

“是你吗?”他的手指问道。

喀雅毫无反应。至少没有公开表示。穿着锈蚀铁甲的骑士不再把玩硬币,转而用它轻轻敲打桌面。

“是。”硬币叩着木板,其声铿然。

索伦兀自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他刚在海上度过的漫长一周,同时用粗大的手指在她腿上敲打出讯息。她回想起他当年学习如何一边秘密传递讯息一边制造假象掩人耳目时,曾是多么艰难。然而,当年他是个倔强的男孩,而她正需要充实羽翼,她对于是否该放弃他另找个聪明学徒的考虑,足以激励他靠着坚定的意志突破自我。当她取代秃鹫时,就确定了要把索伦拉进她的小小鸟队伍。这男人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秃鹫,但她很欣赏他的能力。

“我接到戴文的报告。”手指敲打着。

“什么情况?”硬币问道。

“侍从阿克塞尔知道了女王和公主的事。”索伦答道,他的手指为了保证“语速”,快得模糊成了断续的影子。

硬币在桌面上微微一滞,喀雅思索着这个新变数。但那一滞转瞬而逝。

“那无关紧要。别浪费我时间。那小子没有证据。”

“戴文说他有。”信天翁回答,“阿克塞尔有戴文转交给公主的信,上面盖着王室印鉴。”

这次,硬币终于停住了。罩在铠甲内的喀雅发觉自己正咬牙切齿。她立刻止住动作,心里暗骂自己竟容许情绪占了上风。她的自制力通常比这要好得多。

但话说回来,在通常情况下,她也不会为偶尔的判断失误和愚蠢行为如此挫败。哪怕是在她的羽毛们乃至小小鸟们辜负她期望时,喀雅仍能保持冷静和理性,撇开情绪干扰,保证头脑清醒。但那是因为她的手下没能贯彻她的指示,不是因为他们彻底无视了她的告诫提醒。

早先,女王和公主曾努力避免她们相爱的秘密被任何人知晓。在加冕典礼的灾难发生后的几个月时间里,她们的关系渐渐从姐妹变成了恋人,尽管两人极力保密,但大约两周后喀雅就听到了有关她们幽会的风言风语。

她请求秘密觐见女王。她和女王陛下的正面接触迄今只有四次。哪怕是召开御前会议的时候,喀雅也多半会派她身份最公开的小小鸟“老鹰”代为出席,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真正的秃鹫。只有羽毛们、小小鸟们以及女王本人知道事实真相。而喀雅更喜欢保持现状。

说实话,喀雅坚持劝女王放弃她愚蠢的迷恋,多少也是出于这个目的。一旦她们的关系大白于天下,造成的巨大动荡很可能迫使艾莎女王和安娜公主双双流亡,虽说这一点也是事实,但喀雅更担心的是她的身份很可能随之暴露。作为密探头子,掩饰这桩发生在城堡内的**恋情是她的职责,如果有任何人发现真相并公之于众,其灾难性后果无疑将导致她的整张情报网崩溃。一旦发生这种情况,那接下来她的小小鸟们很可能就会发现彼此的存在,这一发现将迅速引发叛乱,她自己就是这么走上篡权之路的。如果事情真的走到那一步,喀雅自信有足够手腕镇压小小鸟们,但随后她的身份肯定会曝光,谎言也将被揭穿。而一个身份曝光的密探头子,很快就会成为一具死尸。

基于上述理由,喀雅曾请求艾莎女王理智一些,结束和公主的不正当关系。坦白说,喀雅并不在乎这段恋情的**本质(纵观历史,近亲相交简直堪称王室传统),但王国因此面临的风险,更重要的是,她本人因此面临的风险实在太大,让她很难袖手旁观那两人近乎招摇地在城堡里到处展示她们的爱意。

令喀雅无奈的是,艾莎女王——平日里如此英明,如此理性,如此尽责的女王——在听到她的逆耳忠言时却表现得和所有君主如出一辙,她对密探头子的建议置之不理,并毫不吝惜地动用王权向喀雅下达了命令:作为女王忠实的仆人,她理应帮女王陛下保守秘密。在那一刻,喀雅甚至认真考虑了是否该直接为女王安排一次意外;诚然,那将是一场悲剧,而且令人惋惜,因为喀雅其实是看着艾莎长大的,她很喜欢艾莎,但毕竟她自身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她后来放弃这个念头的唯一原因就是,鉴于女王陛下的力量,她完全不确定有任何刺客乃至毒药能成功除掉女王。

当然,除掉安娜公主同样是不可能的。那个年轻女孩还不知道伊瓦不是秃鹫,只是一只小小鸟,况且针对她采取任何行动只会令她那位更年长也更强大的姐姐发现喀雅的背叛。因此,被逼到死角的喀雅别无选择,只得同意帮姐妹俩将秘密一直保持下去。

不过显然,尽管她已在这一特殊任务上投入大量资源(包括被迫出手剪除了少数拒绝听命的羽毛),如今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喀雅在盔甲里暗自恼火,一边愤愤将硬币滚过桌面,一边瞪着木桌板上的每一点细小颗粒。

索伦耐心等待着。他停下念叨,喝起了麦酒。毫无疑问,他喝下去的酒已经多得足可导致泄密。如果索伦事先做足了功课(就像喀雅确信的那样),那他一定悄悄在酒里放了一颗小药丸——那是喀雅亲自开发的特殊药物,能稀释酒精含量,经它处理的啤酒至少要喝七升才会有些许醉意。

最终,喀雅又用硬币敲了一下桌面,一个计划已经在她聪明的脑袋里成型。

“那好。就这些?”

“没有别的事要报告了。”

“好。给戴文降职,惩罚他的失误。不要杀他。我们和他一样有错。惩罚就够了。还有,参加比武大会的各国公使将在三周后抵达,不是两周。他们的行程被暴风雨耽搁了。”

“好吧。我会通知手下在集市多活动一段时间。但如果必须等那么久,我们的监视装备在那些鱼桶里再藏下去,可能会有一部分受损。”

“那是你的事。我只要结果。我会怎么处理,你就怎么处理。除非你没法像秃鹫一样制定计划?”

哪怕索伦没有明显表示,喀雅仍能感觉出他听到这话时的气恼。不管怎么说,她从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开始培养他了,所以即使旁人看不出来,她也依然能分辨出他情绪的波动。

令她满意的是,索伦很快就在怒火变得难以抑制前将它压了下去。也许信天翁还是有希望的。

“不必担心。我会处理。还有什么指示?”

“没了。就这些。一周内向我报告二指帮方面的最新情况。他们最近太安静了,感觉不太对劲。”

“明白。”

会面由此结束。没有问候,没有道别。他们没时间浪费在这些繁文缛节上。还有工作要完成。

喀雅首先起身,把硬币塞进腰带上的一个小口袋。她粗鲁地从一群醉汉中挤过,离开了沉船酒馆,一身锈迹斑斑的盔甲叮当作响。而索伦就像她教导的一样,没对她的离去做任何反应,甚至没有转头确认她是否已经离开。如果他听从了她的教导,那他肯定会再待上四十分钟。不过,如果他确实有成为秃鹫的资格,那他现在肯定早意识到等二十分钟就足够了,还能给其他工作留出更多时间。

喀雅很希望索伦如今已经开窍(不仅仅是这件事,还有其他种种真相和诡计)。这并非因为她相信他一定能成为秃鹫,而是因为她更偏爱这个从街头顽童成长起来的学徒,等到(不是如果)小小鸟们发现彼此的存在、开始互相残杀并最终冲喀雅而来的时候,密探头子希望索伦至少能死得光荣。

*

艾莎女王聪慧、勤勉、谦逊、可敬、理性、周到、务实,总而言之,是一位英明的女王。但她同时也是一名年轻女子,自然有年轻女子的需求,喀雅心想。

她本该在马厩和公主短暂幽会后就来接见密探头子,但显然那对小情人认为国家大事可以先缓一缓。她们还真是欲求不满。

当然,喀雅不会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地干等女王露面。她还有其他职责在身。她翻阅着王室财务总管的账目副本,留心任何一名贵族的任何一笔不寻常开销。正如那老人常说的,即使你的敌人藏匿了实物证据,纸面上也总有蛛丝马迹可循。毕竟,盗贼、骗子和杀手不会白白干活,而当他们的发薪日最终到来的时候,秃鹫就会猛扑下去,将猎物抓个正着。

密探头子翻着埃罗大人的账目看到一半时,女王终于到了。铰链上油的木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门后赫然是女王陛下本人。虽然艾莎衣衫整齐,头发也重新梳理过,但喀雅还是注意到了女王两颊的红晕,以及她脖颈上新增的可疑印痕。

“女王大人。”喀雅致意。虽然她认为这些客套话是浪费时间,但一定的礼仪还是必须遵循的,尤其是在王族面前。

“喀雅女士。”女王回应道。她注意到秃鹫挑起的眉毛和尖锐的目光,于是往上拽了拽领口,遮住那处吻痕。“为我的迟到表示歉意。我刚才……有点忙。”

“如今人们都用这种说辞了?”喀雅语带讥讽。她合上账本,心里默记下页码。“我应该提醒您,陛下,您对您和公主的关系太有欠考虑、太肆无忌惮了,这把本来就相当危险的境况推到了灾难边缘。虽然我从不支持这样的迷恋,但我至少尊重您的决定。可如今您几乎毫不掩饰您对公主的偏爱,作为您的顾问兼密探头子,我必须告诉您,这种行为——”

“我不是来这里听你千篇一律的教训的,喀雅女士。”艾莎女王打断她。虽然她表情依旧波澜不惊,嗓音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我们俩都时间有限。我在这里时间越长,你暴露的风险就越大。所以我们还是尽快结束吧。你有什么消息?”

“这方面嘛,有许多我相信值得陛下关注的消息。”喀雅神色难辨。她把被人无视的愤怒推到脑后。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我该从最重要的还是最次要的开始说起呢?”

“最次要的。”女王边说边在秃鹫对面坐下,“我发现我心思没被‘本周大事件’占据的时候,处理问题会更从容些。”

“那好吧。”喀雅翻着记录。当然这完全是在作秀,因为她清楚记得上面的每一句话,但她很早就发现了,把能力完全暴露出来决不是好事。

“关于比武大会,各国公使行程受阻。他们将在三周后抵达,而非两周。据说原因是暴风雨等恶劣天气影响,不过我正调查确认这不是在为某项阴谋拖延时间。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小心谨慎终归没错。”

“你真的相信有人阴谋对我不利?”

“陛下,什么时候都有人阴谋对王座不利。我的工作不是确认阴谋是否存在,而是及时查明详情并揪出幕后黑手。”

“要这么说也行。继续吧。”

“威斯顿公爵已经基本放弃他对艾伦戴尔的仇视,财政损失对他们的王国影响巨大,赫克托国王正考虑派遣特使前来商谈新的合作关系,他的司令官则坚持他们应该派的是刺客。虽然到目前为止赫克托国王似乎并未接受这一选项,不过为安全起见我已经派几名羽毛去给那位司令官的午后红酒里加点料,以防万一。”

“这件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觉得我想知道。”女王冷冷道。她眼里又是一片漠然神色,当她的个人道德观与王室职责相冲突时,她总是这副表情。“南方群岛情况如何?他们对我的提议有何反应?”

“据羽毛们报告,王后听闻您愿意和解深感宽慰,不过国王本人要更谨慎一些。他已经到了事事疑心的年龄,人年纪大了就容易胡思乱想,他对您邀请戴恩王子一事心存疑虑。就如多数父亲一样,他不愿拿长子的安全冒险,他的顾问则吹耳边风说艾伦戴尔仍是敌国以后,他就更不乐意了。”

“哦,艾伦戴尔的确是敌国,但事实就是,切断与威斯顿的往来后,我们需要维持与其他国家的关系。我承诺会在戴恩王子停留期间保证他的安全,并准许他携一千名同伴、护卫及仆从来访,即使我还不知道我们要在哪里安置他们。这似乎是最合乎情理的提议。”

“我接到的报告称,无论他父亲意愿如何,戴恩王子都会来访。那家伙热爱比武大会,他喜欢在大会上一展身手。另一个事实就是,因为汉斯王子的行为,南方群岛至今受人怀疑。拒绝您释放的善意不仅会引起艾伦戴尔的愤怒,更会成为危及他们和其他盟国关系的重大政治失误。”

“当然,那将是真正的悲剧。”女王冷冷评价道。即使在这方面训练有素,她依然难以完全掩饰对南方群岛的厌恶,对自己为保持与他们的盟友关系不得不采取措施的厌恶,哪怕那只是暂时性的措施。“你认为戴恩王子想利用这次机会骗我放松警惕的可能性有多大?”

喀雅思索片刻。

“我会说,王子为实施阴谋而接受邀请的可能性在10%左右,”她下了结论,“对南方群岛而言,其中牵扯的利害关系太多了,再次密谋杀害您非常冒险。他们怕您,这是事实,但他们更怕其他盟友会有什么想法。”

“10%的可能还是很大。”女王反驳,她咬着下唇思忖道,“王子在艾伦戴尔停留期间,我要你派人时刻盯紧他。我要知道他做的每一件事、见的每一个人,我希望在必要时能够随时逮捕他。我不会允许再有一个汉斯在我的国土上撒野。”

是因为安娜公主吗?喀雅心里想着,但没有吭声。在女王过度偏爱那姑娘的问题上,她已经表达过她的担忧,并因此受了责备。秃鹫不会让自己在短短几分钟内就重蹈铩羽而归的覆辙。

“既然您这么说,”她答道,“既然您如此下令,那我会负责到底。”

喀雅看着手里最后一份报告。那份报告。最事关重大的报告。她不知道要怎么对女王说起。她应该温和?严厉?还是说“我早就提醒过您”?要是能发泄一下,她将无比满足。

“就这些?我答应了安娜会尽快回去。”

这句话让她下定了决心。

喀雅把报告整整齐齐地对半撕开,一下又一下撕成碎片,丢进桌底的废纸篓里。等这一天结束时,里头的东西都会被付之一炬。

“关于这件事,”喀雅直视着女王的眼睛,黑色迎上湛蓝,“陛下,我一直劝您小心谨慎,劝您自我克制是有原因的。恕我直言,您和公主的关系是毫无必要且愚蠢的冒险行为。为了迁就您这个小爱好,您已经将太多人太多事置于危险境地。倘若您如此需要爱情、需要关怀、需要人暖床,我可以安排,保证隐秘,没人会发现,而且绝对安全。我希望您能明白,虽然沉溺在这种痴迷中可能给您带来一些乐趣,但这整桩风流韵事非常冒险,而您本可以轻易避免这种风险,只要您愿意接受现实——您的情人不一定非得是安娜公主。”

她话音刚落,女王眸子里的光就暗了下去。不是那种惊愕失神的暗淡,而是那种预示着危险逼近的阴沉。坦白说,喀雅从未在艾莎女王美丽的面孔上见过如此可怕的表情。屋里温度陡降,墙上挂起了冰霜。

“喀雅女士。”女王的语调死一般平静、淡漠。她那双蓝色眼眸,平日里清澈得宛若晴空,如今却仿佛苔原冻土上纷飞的冰雪。“除了你没人敢如此议论我的私生活,对于你的傲慢(没有哪个词比这更合适了),我已经容忍很久了。我容忍你,是因为你是称职的秃鹫,因为我相信你会渐渐理解我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在这些问题上,我一向重视你的建议,也尊重你的经验。

“但是,”冰霜蔓延到了天花板,在噼啪声中渐渐将整间密室冰封,“如果你胆敢暗示我对安娜的爱是受某种畸形的欲望驱使,或者那只是某种短暂的迷恋,我会很快厌倦她,将她弃如敝屣……”女王深吸了一口气,合上双眼,再睁眼时,她死盯着喀雅的眼睛,“那我将不得不对你进行严惩。我不会杀你,也不会伤害你,因为那有悖于我的信念,因为在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之后,以死亡作为回报并不公平,但我会让你的小小鸟们都知道他们所知的并非师傅的真面目,他们也许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是唯一的学徒。”

喀雅心底一寒。她过去从不太过担心艾莎女王的威胁,因为她太了解女王了,不相信自己会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然而,这次……这次不一样。这次危险就在眼前。喀雅意识到,这种危险或许会迫使秃鹫也犯下弑君之罪。

不,不,那太冒险了。那个选项变数太多了。一个不慎就会万劫不覆。喀雅会努力说服自己保持理智。至少,暂时保持理智。

密探头子压低嗓门,冷眼注视着雇主。

“告诉我,女王大人,您知道秃鹫是什么吗?”

女王挑起眉毛,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

“我不能说很了解,只知道是种以腐肉为食的丑陋鸟类。”

喀雅没有理会这不加掩饰的侮辱。类似的奚落她已经听过太多,并不放在心上。

“秃鹫是一种鸟,几个世纪前它曾被作为礼物,由一个异乡人带到建国不久的艾伦戴尔。当年的艾伦戴尔国王手下没有密探,没有线人,也没有刺客。他的王位是通过外交、通过联姻得来,他成为统治者后依然保持着理想主义的信念。当然,理想主义在政治领域就如毒药一样致命,国王渐渐发觉周围的每一个人,从盟友到亲生儿子都在操纵他。后来有一天,这个异乡人出现了。他带着鸟儿走向国王,说那秃鹫是件礼物,而他所求的唯一回报就是能成为国王的仆人。人们常会为异国生物着迷,国王也被秃鹫迷住,同意了他的请求,一刻都不曾怀疑这陌生人其实受雇于他的敌国,是个密探兼刺客,此行只有一个任务:用刀割开艾伦戴尔国王的喉咙。那个敌国国王没想到的是,哪怕是接受雇佣的人,也未必就会被收买。密探慢慢喜欢上了艾伦戴尔和它的国王,这位好心肠的国王尽管作为政客失败透顶,作为朋友却善良可亲。更重要的是,密探意识到他有了一个机会,一个向上爬的机会。在他的故乡,他根本没机会爬到密探头子的位置。他仅仅是个佣兵,是杀手,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人。但在艾伦戴尔这个新生的国度,却有发展空间,有牟利的可能。于是有一天这名密探下定决心,他更想成为艾伦戴尔的密探头子,而不是一把可以随意丢弃的刀。他给他的雇主寄了一封信,信上涂抹着接触皮肤即可致人痛苦死亡的毒药;与此同时,他向艾伦戴尔国王提出了另一项建议:给他权力、人手和经费,他将为国王建起一张情报网。国王将不再是小酒馆里的笑柄,不再愚昧无知,不再那么容易被人操纵,不再需要惧怕他的亲生儿子。密探向国王提的建议将令他们俩都成为伟人,拼命想巩固权柄的国王同意了。因此,密探成为了密探头子,并以那只为他带来地位的丑陋食腐动物命名了他的职位。”

“这个故事的意义何在?难道你专门编了个寓言故事来讽刺我所谓的理想主义的愚昧无知?”女王的口吻礼貌得近乎讥讽。

喀雅苦笑了一下。

“意义,我的女王?意义就在于,正如众所周知的那样,秃鹫不仅比国王长命,也比国王的子嗣长命。到他最终死去的那一天,他已经见证四代君王坐上艾伦戴尔的王座,每一个都比前一个死得更加痛苦。威猛的狮子们在它们的荣耀岩上争斗怒吼时,秃鹫却在上方盘旋,不时俯冲下去叼走狮子们因骄傲而无视的零星食物。以这种方式,秃鹫吃着他人无视的面包屑活了许多年,因为那些面包屑拼凑起来就是一条完整的面包。而与此同时,狮子们却只顾自相残杀,眼里除了它们一心追逐的目标,什么都看不到。它们满怀骄傲,有的想要岩石,有的想要草原,有的只想要最好的配偶,但它们全都死了。”

“那我想知道,秃鹫是怎么死的?”艾莎女王问道,语调冰冷生硬,一如她所创造的寒冰。

“和所有被谋杀的人同样死法,陛下。秃鹫吸引了太多关注。因为虽然它能靠狮子们的残羹剩饭活命,虽然狮子们既不知道也不在乎那只曾侍奉它们前任的鸟儿仍在它们头顶盘旋,但那些生活在天空中的鸟儿却能看到它如何躲过那些地上的生物。有一天,一只猎鹰从岩石上方飞过,看到了秃鹫,心里好奇一只如此丑陋的鸟儿怎么能在草原王者们头顶飞得如此趾高气昂。这样的生物不该有如此权柄,猎鹰心想,于是它划过长空杀死了秃鹫,而秃鹫紧盯着狮子们,到最后都没发觉另一只鸟儿的存在。但在杀死秃鹫之后,猎鹰看到岩石上方的风景比它在任何地方所见都要高远。‘啊,从这里我能看见几英里内的每一只老鼠!’猎鹰高喊,‘我再也不必辛苦捕猎了!’就这样,猎鹰在狮子们头顶飞翔,不愿离去,变得越来越像它所取代的秃鹫。”

“如果我是你,就会尽量离猎鹰远一点。”艾莎女王依然怀疑地挑着眉毛,嘲讽道。

喀雅紧扣双手,显得脆弱不安。

“我的女王,我想对您说的是,飞到像我现在的高度,就能躲避追踪。从我的位置上,我能看见您王国里滋生的所有蛀虫,同时不为众人觉察。我能帮您知晓您视线外发生的一切。但唯一能对我造成伤害的就是那些和我最相近的人,那些从我这里学会如何飞翔的小小鸟。纵观历史,几乎每一任秃鹫都死于小小鸟之手。因为小小鸟们是最爱猜忌的生物。它们都想飞得最高、飞得最远,一旦得知竞争者的存在,将促使它们杀害任何威胁它们目标的人。包括给予它们翅膀的秃鹫。”

“我好像记得你就是以同样手段上位的。”艾莎女王冷冷地说。

喀雅闻言吃吃笑了起来。

“呀,确实如此。当托斯滕企图逃出艾伦戴尔并因此而死后,所有小小鸟都发觉了彼此的存在,那时候厄恩就已经跟死人没什么差别了。一只秃鹫斗不过所有小小鸟,它是食腐动物,靠隐藏和谎言保护自己。我也处于同样境地。假如我的小小鸟们发觉同伴的存在,他们一定会互相残杀并最终冲我而来。这就是我最大的保护,也是我最大的弱点,女王大人。如果仅有七个人——我的小小鸟们以及您本人——知道我是秃鹫,那我的继任者只需说服或者除掉这七个人,就能完全取代我的位置。一旦走到那一步,不管我活着还是死去,我的秘密都会暴露。随之暴露的,将包括我对您秘密的知晓,我的女王。”

女王脸色愈发阴沉,但除此以外就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她已经听出喀雅话里隐含的威胁。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抬眼注视着喀雅。

“你的前任在他的小小鸟们失控后走向死亡。你敢说你不会遭受同样的命运吗?”

喀雅轻蔑地摆摆手。

“厄恩的死是因为他选择小小鸟的时候太不谨慎,让情绪蒙蔽了他的判断力。托斯滕企图带着从国库偷来金币(国王诸多财富中的一件)逃出艾伦戴尔。我的小小鸟们不会屈从于如此愚蠢的贪欲。”

“你这么肯定?我不会允许我的秘密因为你的失误受到威胁。”

喀雅闻言皱了皱眉头。

“说真的,我的女王,关于这一点……”

艾莎女王双眼宛如寒冰的箭头。

“怎么了?”

喀雅叹了口气,把戴文的报告递给女王。

“我劝您当心和公主的关系是有原因的,陛下。因为您的轻率,我本就困难的工作正变得近乎不可能完成。”

女王默默看着报告。虽然她神色依旧淡漠,但喀雅注意到那页纸在艾莎女王收紧的指缝间起了皱折。

“这男孩是什么人?”

“阿克塞尔是您的侍从之一,女王大人。他不是很引人注目,也就是说,这次局面并非难以挽回,可一旦他把事情告诉任何人……”

“你采取了什么措施来防止消息扩散?”

“到目前为止吗?没有。”

艾莎女王难以置信地从报告上抬起眼睛。

“没有——什么?!我雇你是来干什么的,喀雅女士?这样的严重问题,你接到报告的时候就应该尽快处理!”

喀雅交叉十指,坦然面对着另一个女人的怒火。

“您曾经明确指示我,所有关于您和公主关系的问题都要直接呈报给您,在得到您准许前不要轻举妄动。”

“你心里很清楚,我给你下那道命令,只是要你让密探们别再那么瘆人,连我妹妹在浴缸里的时候都死盯着她。不是指眼下这种情况!”女王心念一闪,脸上压抑的恐慌渐渐平息,化为淡淡的怒意。她刚才还因为怀疑和挫败而睁大的眼睛,如今眯了起来,责备地怒视着喀雅。“这是试探,对吗?你想看我会有什么反应,看我会为保守秘密做到什么程度。你想看我能有多强势,是不是?”

好吧,她不是傻瓜。喀雅考虑了一下是否要矢口否认,却想不出撒谎有何意义。

“是的。”密探头子毫不避讳地回答,“这是试探。我想知道为了保护心中挚爱,您愿意走多远。”

“因为没有秃鹫希望喂养自己的是一只软弱的狮子。”女王低语,若有所思地咬住嘴唇。喀雅耐心等待着。两人陷入了沉默,女王权衡着种种选择的利弊。

“那男孩不会说出他所见所闻的可能性有多大?”

“0%。他已经告诉了他的好友。不幸中的万幸,另一个男孩正好是羽毛。要是换成其他人,那当前局面就不只是危险,而是灾难了。”

“另一个男孩,你的羽毛:他可信吗?”

“戴文不知道听取他报告的并非秃鹫,而是我的小小鸟之一,所以我从没亲自和他接触过。不过据我所知,他绝对忠诚王室。他立刻上报了这个消息,在我看来,这行为本身就足以证明他的忠诚。”

“我们能否用某种方法换取那个侍从的沉默?用钱封口,或者把他送走?”

“可以,但那样不会有任何保障。初代秃鹫已经证明了,金钱能买来服从,却未必能买来忠诚,而距离只会让人嘴巴更不严实。处理这样的泄密事件只有一个办法,女王大人,我想您知道是什么办法。”

“我不会用我的声音、我的话语来下这个命令。我不是那种下令剥夺他人生命的人。”

“既然如此,我的女王,您最好说说您将来打算如何镇压叛军,因为反叛将不可避免地发生,只要有人发现您的——”

“这我知道,喀雅女士!”女王打断喀雅,霍然起身,撞得椅子向后滑开。“不管你怎么想,可我不是白痴。我知道我对安娜的爱很危险,我知道这是在拿王位和王冠冒险。但在我心底里,在我灵魂的最深处,我也曾衡量过整个艾伦戴尔和安娜孰轻孰重,而每一次,我都会选择我的妹妹。”

突然爆发的激烈声明在随之而来的沉默中回荡。喀雅注视着女王,她呼吸粗重,身体因强烈的情绪而颤抖。她猛地转身,朝通往秘道的门走去,无疑是打算回屋,回到等候她的公主身边,回到那充满爱意的怀抱中去。

“女王大人,”秃鹫喊住她的雇主,“那男孩。您还没吩咐我该如何处置。”

女王在门口止步。她没有回身,但喀雅能听出她嗓音里的愤怒、恐惧、自我厌恶和孤注一掷。

“我不会说的,喀雅女士。我不会。但我知道,你知道我有什么吩咐。”

“您就这么信任我,放心给我如此含糊的指示?”

听到这话,艾莎女王笑了起来。那是一声自嘲的大笑,一点都不像艾伦戴尔的王者平日里那矜持克制的轻笑。

“哦,喀雅女士。你是一个忠实的仆人,一位杰出的女性,一名称职的密探头子,一个长期的同盟者。我幼年时就已与你相识。你早已知晓我的所有秘密,我依然记得当我恐惧于自己的力量可能造成的破坏时,你曾多少次把我拥在怀里。你是我的秃鹫,也是我的侍女,更是我的朋友。你手中对我不利的证据多得足够把我处决三次有余,作为艾伦戴尔的密探头子,你的工作完成得如此出色,让我不能不赞美你。没有多少人像你这样了解我,更没有多少人被我如此倚重。”

艾莎女王终于转过身,虽然她始终微笑着,却笑得那么伤感,眼神中透着苦涩。

“可我要是信任你,那我就是傻瓜。”

女王背过身去,推动木制门板,暗门转过隐藏的铰链滑开了。

“比武大会将在三周后举行,喀雅女士。我要你本周内处理好那男孩。这是命令。把事情处理干净。我要在本周内收到你下一份报告。”

门在离去的艾莎女王身后悄然闭合,留下秃鹫去完成她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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