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床头闹钟发出的嘟嘟声将Anna从她香甜（虽然充满了鼾声）的睡梦中唤醒了。她呻吟着像一只垂死的动物。红发少女蜷缩起自己的身子，钻入床单。也许她蜷缩成一个球，并且缩得够紧，就能够莫名其妙奇迹般地阻挡住那些顺着她的耳朵往里蜿蜒，进入她的大脑剥夺她的睡眠的声音。
不幸的是，事实并非遂人所愿。
即使Anna已经从她填满记忆海绵的床垫坟墓中复活了，愤怒地用一只手砰地打在了闹钟顶上，但是出于某种原因，红发少女还是听到铃声在响。绿松石般的双眼疲惫地眨了眨，依然因为刚睡醒而蒙着雾气。为什么整个世界仍然充满了铃声？这是回声吗？她前后晃了晃脑袋，但是铃声依旧没有区别地响着。所以并不是她闹钟残留的声音依旧在她的鼓膜边肆虐破坏......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完全清醒了。“电话！”
她跳下床，几乎被自己和被单缠在一起的脚绊倒。Anna冲下走廊跑进她住的两居室公寓的生活区。手机立在厨房的吧台上，或许正在响着最后一声铃声。Anna利用了自己穿着袜子睡觉这一优势，滑过木地板，在她确信手机铃声开始减弱时抓到了它。
她继续在地板上滑行，抓紧了吧台的边缘以改变方向，转向了厨房，同时把手机举起在她的耳边，甚至没有费心去看看来电显示。“喂？”
“你好，这里是Arendelle情绪问题康复中心的Gerda Thorssen。请问Anna Christian小姐在吗？”
Anna立刻停了下来，两只手一起举起来握住了手机，恐惧将她的心脏揪紧了。为什么康复中心会打来电话？Hans做了什么吗？他又卷入了另一场打斗吗？“是，是的，我就是。一，嗯...一切还好吗？是不是我的哥哥出了什么问题？哦，老天爷，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他当然有点问题，否则为什么他会被送进康复中心，对不对？”她紧张地呵呵一笑，不自觉地伸手拧住自己的一条辫子。
这总是她紧张时的条件反射动作。
“不，不，亲爱的，你哥哥好好的。并不是......”Anna听到女人的叹息“好吧，亲爱的，这其实更多的是私人问题。我确信人们可以把这称为业务联络，但......你还记得刚过去的周六吗？就是你要求要看望冰雪女王的那天？”
Anna眨了眨眼睛，有点困惑。“嗯，是的？哦！” 绿松石般的双眼亮了起来，她认出来了“你是那个带Elsa来见我的护理员？”
Anna听不分明，但电话另一端的Gerda笑了。这是她好久以来第一次听到除了那个女孩家庭之外的人叫Elsa的真名了。“是的亲爱的。我今天打给你是有个不情之请，虽然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在每天的这个时候通常都起不来。我没有打扰到你，是不是？”
“你没有，但是我的闹钟有。”
Anna听到老太太轻笑了起来。“好了Anna，在我请你帮这个忙前，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第一：是什么促使你那一天来看望Elsa？”
Anna的眉头紧锁，跳起来坐到了厨房的吧台上。她盘起腿想了一会儿。“好吧，比较正式的理由是为我哥哥鲁莽的行为道歉。但是道歉过了并不意味着我不会再去看望她。希望这么说不会显得无礼或者十分古怪，我有点发现Elsa的可爱之处。她真是甜美又害羞......”
电话另一头保持着沉默，在Anna正要为她杂乱无章的话语道歉的时候，第二个问题响起了。
“然后是我的第二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事实上Elsa已经十年没有说过一个字了？”
Anna皱起了眉头，用手指拨弄着她法兰绒睡裤有些磨损的边缘。“不，我不知道。”
“那会不会让你为难？（Does that bother you）”
Anna的回答是毫不犹豫的。“只是因为我知道她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思考那件事让我伤心。但我并不真的需要她说话。到目前为止，我已经能够猜出她的感觉，再加上Elsa是一个如此可爱的甜心（sweetheart），而且......”
Gerda的声音打断了她，而且相当地简略。“直到最近她依旧如此。只要她保持沉默她就拒绝承认其它生物的存在。这就是你说的甜心？”
Anna的眼睛眯了起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亲爱的，自从她被带到我们这里来的第一天，Elsa Helland 就在各个方面体现出了‘冰雪女王’这个她经常被提及的称号的特点。她从来没有同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有直接的目光接触，同时也尽量避免与所有人的身体接触。每一个来自职员或是病人善意的表示都被用相同的方式忽略了，我从来没有一次看到过她的笑容，即使女孩的亲生父母来看望她，他们也被当做陌生人一样疏远。她远远地，远远地比普通的选择性缄默症（注1）严重多了。”
Anna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那只一直在摆弄着自己裤脚的手现在抓紧了她的大腿，面料被抓得皱了起来。“但-，但是，”她结结巴巴地说，“这完全不是我知道的Elsa！我的意思是......我见过她的笑容，我触碰过她！”当她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时，她的脸上升腾起了热度。“哦，不，不是我说的那样，绝对不是那样的！其实，我不认为Elsa曾经真的打算碰我，那可能只是一个意外！”
我的天啊，我不知道她的情况那么严重！这就像我们在谈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哦，不......如果她患有奇怪的多重人格障碍会怎样？如果我所认知的一切都是她怪异的，内在的孩童般的一面，而她真正的性格是这个被其他人看到的所谓的冰雪女王会怎样？或者等等，如果恰好相反呢？如果Elsa内在的孩子的一面才是她真实的个性，而冰雪女王这个性格仅仅是因为喜欢，或是一种防御机制，还是其它什么的又会如何？哦，我的天啊，这完全是有道理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又了解多少和心理学有关的见鬼玩意？（what the heck do I know about psychology？）
温和的笑声填满了她的耳朵。这是Gerda的声音，跟先前一样友善。“我知道，Anna。这就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
“等等，什么？”
“Christian小姐，我给你的第三个问题是，你想不想帮帮El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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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a必须不断地告诉自己，只是因为兴奋于去拜访一个在康复中心的朋友就在学校的停车场狂奔是完全不正常的。事实上，如果学校的小道新闻完全没有拿到这样津津有味的谈资可能就更好了。他们已经知道了她的哥哥，他们并不需要更多的在她背后评头论足的理由了。
因此她没有狂奔，取而代之的是轻快地跃步，一只手紧紧攥住钱包，另一只手拿着教科书。值得庆幸的是大二的功课对她来说很容易，当她看望完Elsa回来后，她不必花费一至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做作业。
Elsa.
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个害羞的金发少女使Anna的脸上泛起了一个小小的笑容，但实话说来Anna不知道如何去看待她的现状。
她毫不犹豫地告诉了Gerda“想”。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想要帮助Elsa。她只是不确定她，你知道的... 不确定她可以。有一部分的她深深恐惧着自己之前看到的甜美又羞涩的Elsa只是一个美梦，她害怕她今天去康复中心时*会发现Elsa作为冰雪女王的一面（she'd find herself in the presence of the Ice Queen）。她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她不希望那双美丽的蓝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地板，或者盯着她肩膀上的雀斑。她不想要Elsa无视自己为了找到搭话的好时机而塞满了整个包包的巧克力棒。
她也不想要被一个从身边硬挤过去的高大的肌肉男差点撩翻到地上，而她的书全都被撞飞了出去。
“代我向Hans问好，没问题吧亲爱的？” Anna生气地瞪着那个基本上就要跑开了的高大的黄毛小子，愤怒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自己蓝色的双眼也瞪了回去，在他的唇上扬起了一个无情又得意的笑。他扭过肩怒视着她，继续走开了，所以他没有看到有个高个子的黑卷发女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双臂交叉抱胸。
来者大声地清了清嗓子，那个橄榄球运动员停下了他的脚步。“哦，嗯......Meg！什么，你来这里干嘛？”
Anna好奇地她踮起脚尖，试图将视线投至男孩滑稽的庞大体格之后。
从停车场的那头传来了一个满含着讥讽挖苦但又性感撩人的声音，同时Anna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一只潜行的丛林猫。“说真的，神奇小子？你正在找小女孩的茬是吗？这难道就是被你们称作更衣室的焦油坑里那伙白痴说的所谓的‘男子气概’？”
“神奇小子”，真名Hercules，正结结巴巴地试图道歉，但黑发女孩只是将目光扫向他的右后方。她薰衣草色的眼睛定在了Anna身上，Anna感到自己的脸颊开始浮上了红晕。那个女孩穿着紧身的白色牛仔打底裤（jeggings），脚踏一双样式性感的及膝皮靴，一件打着洞的宽松的深紫色运动衫恰好卡在她的肩上。她的嘴唇被涂成了深红色，唇角微微翘起了一个带着赤裸裸的暗示性的猫一般的笑容。
她停在了Anna的面前，快速打量了她一下。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地上，眯起眼睛看着散落在四周的Anna的书。那个女孩一言不发，俯身将书一本本地捡起，Anna被巨大的炮弹般的震惊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在女孩最终把书归还给她的时候结结巴巴地挤出了一声“谢谢”。
黑发女孩微笑地看着她。“我的名字叫Megara。我对神奇小子的事很抱歉，自从我结束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之后，他就变得有点暴躁。” Megara伸出了自己的手，片刻的紧张过后Anna绽开了笑脸并迅速握住了她的手。
“我的名字叫Anna，你不用为此事担心，”她靠在（leaned around ）另一个女孩身上再次瞪了Hercules一眼。“我应付过比这更糟的情况。”
Megara咯咯地笑了起来。“ 很高兴我知道了。好了，Anna，后会有期。尽量不要再撞到运动员们，我听说他们通过身体接触来窃取大脑的力量。”随意地挥了挥手，Megara朝相反的回到学校的方向走去了。“哦！” 突然，她转过身来“我不知道Hans现在怎么样了，但我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他是唯一一个我在橄榄球队能忍受的人。” Megara转身走了，这次她没有再回头，Anna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笑了起来。
哇。我想学校里还是有一些人记得橄榄球运动员Hans曾经多么出色。不，是现在多么出色。
当Anna转过身，她毫不意外地看到Hercules怒气冲冲地走向了他自己的车。
Anna摇摇头翻了个白眼，像他一样走向了自己的车。她把书扔到了后座上，随后找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电台听了起来。很快，她就快要到康复中心了。
快要看到Elsa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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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a的恐惧不知为何全部消散了。（Anna's fears had all been for nothing.）
当Elsa第一个看到Anna坐在看望室里她们的桌子前时，她蓝色的眼睛一下子高兴地亮起了光芒。金发少女只是羞涩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很快地朝她的座位走去。Anna越过金发少女的肩膀看向她的身后，给了Gerda一个自信的微笑，随后老妇人（和Oaken先生）撤入了走廊，按照Anna的请求给这两个女孩独处的时间。
在Elsa坐下来之前，俩人按照老规矩互相挥了挥手并微笑，Elsa还是很羞怯，Anna总是很真诚。
“下午好，Elsa！”Elsa点了点头回应，在她陷进座位之前，她的另一手背在身后摆弄着什么。不过Anna看见了，她询问了起来。“你的手里有什么吗？”
Elsa脸红了，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好一会儿，她的手才从背后伸了出来。她拿着一张纸，整齐地折了四折。蓝色的双眼游移了起来，对上了Anna的目光，而红发少女扬起了她的头。片刻沉默过后，Elsa突然站了起来，将纸片放在桌上推向了她。她的眼睛已经紧紧地闭了起来，好像在害怕下一刻或许会发生什么。
Anna只是喜出望外。“给我的？” 她等着将纸片拿走，看着金发少女期待她的确认。当一只宝石般晶亮的眼睛悄悄睁开紧张地偷看Anna时，Anna使出浑身解数才不让自己的脸上浮现出“我的天啊我不行了她太可爱了”这样的神情。相反，她显得沉稳而有耐心，只是在等待一个答案。而当Elsa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时，Anna立刻笑了，从她手里接过纸片。
这一次她们的皮肤没有接触。
Elsa的眉毛有些向下撇，明显的失望的情绪闪烁在她的眼中。她犹豫了一会儿，从桌子那头收回了双手，僵硬地把它们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坐在另一边的Anna，此刻正欣喜若狂。Elsa做了东西给她！然而，当她试图展开纸片看看里面的内容，Elsa的眼睛瞪大了，然后她从桌子那边倾斜了过来，双手按紧了Anna的手，有效地阻止她看到纸片里的秘密。
红发少女小声地讶异了一下，然后脆声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带着调侃的语调。“我想我应该以后再打开它，是吗？” Elsa的嘴唇扬起了一个紧张的微笑。她点了一次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Anna的双眼，Anna耸耸肩然后注视了回去。“没问题！现在，让我把它放进我的包里，我有一些东西想要送给你。”
Anna慢慢地将手从Elsa的手中抽了出来，Elsa缓缓地将自己的身体倾斜过桌子，试图看向红发少女的包里。Anna对于她的热切只是笑了笑，将还是折叠着的纸片滑进钱包，并且找到了她自己给金发少女准备的礼物。
“嗒嗒！” Anna伸出了另一袋好时巧克力棒，只是这一次它是特别的黑色的那种。“我想我们应该了解下哪种巧克力是你最喜欢的巧克力，所以当我开始为给你带德菲丝巧克力的时候，我就可以猜猜那种巧克力你更喜欢。”
Elsa的眼睛再次睁大了，惊奇地注视着她。Anna的脸在凝视下红透了。“好吧，在我儿时，父母依然在我身边的时候，他们经常带我去一个巧克力制造厂。每次我们去的时候那里的人总会让我们品尝各种不同口味的德菲丝巧克力。那个不知为何总是在我们参观的时候负责工作的巧克力厨师，告诉我，一个人最喜爱的德菲丝巧克力的口味有点像是一笔秘密的财富（secret fortune）。就像星座，你知道吗？我不明白，但我想尝试一下一定很有趣......或许可以帮助我更好地了解你？”
Elsa沉默了。Anna担心她会越过某种边界（Anna feared that she'd crossed some sort of boundary），突然Elsa从她的座位上弹了起来，直奔向窗口。Anna也立刻跳了起来，虽然她不能确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安静弥漫了整个房间。
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是我太直接了吗？伙计，我真的太直接了。不错的进展啊，Anna。
一个安静的抽泣的声音打破了沉默。Anna的眼睛捕捉到了Elsa的身影，而她看到的一切使她的心脏蹿进她的喉咙。
金发少女的肩膀在颤抖。很难让人发觉，但她确实在颤抖。本能地，Anna走到了她的身边。
Elsa甚至没有看向窗外。她的眼睛紧闭，睫毛泛着光泽，泪水还没有滴下。一只手正捂着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握紧在她的腹前。Anna皱起了眉头，举起一只手正要安慰她，但她犹豫了一下，想起了Gerda曾对她说过的Elsa明显地讨厌身体接触。她想了一会儿，咬着嘴唇，然后转身回到了桌子那边。她撕开巧克力棒的包装，掰了一段。她回到Elsa的身边，向金发少女举起了巧克力棒，耐心等待着Elsa理解自己的用意。
没过了多久。在蓝色的双眼睁开前，巧克力才刚刚开始融化，她的双眼因哭泣而微微泛红。她的头转向Anna，手从嘴边落下，露出一个美丽的，感激的微笑。
Anna立刻回以微笑。
Elsa伸手去拿巧克力，娇美地把它从Anna的手里接过，这一次她确保了自己的手指会蹭到对方的手指。她把巧克力送进自己的嘴里，同时Anna也折断了自己的那根巧克力棒。两人莹莹的双眸对视着，不知怎么的，Anna突然明白了Elsa之前脑子里所想的一切。
她不是因为伤心而哭。她哭是因为她太高兴了。高兴于自己找到了一个朋友。
两人同时将各自的巧克力棒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着，Elsa让她凝视的目光徘徊在Anna的脸上，欣赏每一处可爱的雀斑。当红发少女吞咽的时候，她的眼睛跟随着Anna喉咙的上下，欣赏她白皙的皮肤。
她几乎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全心全意注视着的女孩向她提出了一个问题。
“所以？怎么样？”
忘记了她们正在讨论巧克力，Elsa笑了。
美丽动人。
注1：选择性缄默症是一个精神障碍，（Selective Mutism，SM）是以患儿在某些需要言语交流的场合（如学校，有陌生人或人多的环境等）持久地“拒绝”说话，而在其他场合言语正常为特征的一种临床综合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