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JacieNL 于 2014-4-21 01:46 编辑

嬷嬷（I）

分级：K+

类型：家庭/友情/喜剧

那宝宝就是哭个不停。

米娅用布拭去眉间沁出的汗珠。那位王室新成员才刚几周大，却已经证明自己比艾莎公主难带得多。任何对她健康的疑虑很快就被打消，因为小公主显然远比普通新生儿身强体健，对城堡里的众人而言，被宝宝有力的哭声从睡梦中惊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这些日子，有谁在城堡里睡过几晚，只要看看失眠造成的黑眼圈和眼袋就一目了然。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米娅不确定她是否还受得了。请别误会，她喜欢她的工作，国王和王后都是好主人，她也很喜欢艾莎公主，但忠诚和喜爱也只能支撑她到这种程度了。

“哇哇哇哇哇！”

老天爷，又来了。这声音最近总缠着米娅，连梦中都挥之不去，震耳欲聋的哭声在城堡里穿墙透壁、无孔不入。米娅疲惫地提起裙角，动身朝育婴室赶去，努力聚集起蒙眬的意识，思索着这次该用什么办法安抚宝宝。当年艾莎公主总是静静裹在毯子里，好奇地打量所有环绕在她小床边的人；安娜公主却截然不同，一不开心就怎么哄都哄不住。她情绪冲动，兴趣多变，一个娃娃可能让她安静整整三天，也可能在第四天被她以惊人的力气轻松扔进婴儿床上方的旋转挂铃里。似乎没有什么事能长久平息安娜公主的脾气，哪怕是吮吸母亲的乳头。

米娅正琢磨着不知公主是否会喜欢一个新拨浪鼓（这次最好找个够结实的，要能经受住从窗口飞出去的考验）的时候，却注意到育婴室的门开着。奇怪。平常不管谁来看公主，都会小心带上门，以免冷风吹进宝宝温暖舒适的房间里。

况且，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想用门挡住安娜公主哭声，即使白费力气，但那门总是关着。

米娅走到门边，把门缝推开一点，好奇到底是谁会在公主发脾气的时候过来看她。平常安娜公主一哭起来，众人都会借故走开（通常是远远躲到城堡围墙外去）。米娅心里猜想可能是其他保姆，甚至可能是王后——她生下安娜公主不久就染上了流感，也许她现在已经康复了。

令米娅惊讶的是，育婴室里的身影既不是像她一样宽厚敦实的保姆，也不是纤细美丽的王后。映入米娅眼帘的是一堆童话书摞成的临时脚垫，一个蓝裙子小姑娘站在上头，越过床栏低头凝视着哇哇大哭的公主，歪着满头金发的脑袋看得入迷。更令米娅吃惊的是，宝宝抬头看着她的新访客，居然立刻止住了啼哭。两位公主相互注视着，有那么一阵子，育婴室里温馨而宁静。

米娅考虑着是否该出面介入。艾莎公主此前还没真正见过她的小妹妹。诚然，母亲怀抱宝宝向她介绍的时候，艾莎公主害羞地藏在父亲腿后面，偷偷瞄过宝宝几眼；但她们俩从没独处过，现在没有成年人来打破两人之间羞涩迷人的沉默了。另外，艾莎公主的姿势让米娅很难安心。王储也许脚下踩得很稳当，不会摔倒，但米娅不喜欢那些书向一旁严重倾斜的样子。米娅下定决心，把门缝推得更大，正想开口招呼艾莎公主……却又缩了回去，因为她听见王储说起话来。

“你好啊，小宝贝，”艾莎柔声说道，年轻稚嫩的小嘴扇翕着，含糊吐出那些对她还有些生涩的字句，语音中青涩难掩。“你和我一样是个公主。我打赌你一定在想，这大概是件很酷的事。”

令米娅惊讶的是，安娜公主一直很安静。平常陌生人在小床边说不过半句话，就会被公主用嚎啕大哭赶出育婴室，但她在姐姐面前似乎异常温顺。艾莎公主轻轻把手探进婴儿床，米娅看见安娜公主犹豫着伸出小手，然后紧紧抓住了姐姐的食指。艾莎公主微笑起来，继续着和小妹妹的初次对话。

“但你很快就会发现，大家都对你寄予了太多期望。”艾莎公主继续往下说，并不在意安娜公主其实对把玩姐姐手指的兴趣远大于听姐姐说话，“他们会说公主有哪些事该做，有哪些事不该做。”

艾莎公主动作轻柔却坚定地从安娜公主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指。正如米娅有所预料却依旧担心的那样，失去新玩具的宝宝又开始酝酿不满，保姆打起精神准备迎接幼儿的尖声哭喊。

但冲击并未降临。没等安娜公主放声大哭，艾莎飞快地扫视一圈，见四下无人（她没发现躲在育婴室门后的保姆），便满意地转回婴儿床前。她手指轻弹，指尖迸出一道白光，空中随即冰雪纷飞。那冬日之光，那艾莎公主极少在人前显露的天赋魔力，隔空覆上安娜公主的旋转床铃，冰霜漫过婴儿床上方的玩具鱼，绽放为细碎的雪霰，光华流溢。

然后，米娅多少天来第一次听见安娜公主发出一声不同以往的叫喊。那是一声雀跃的欢呼，一声惊奇的叹息。

艾莎公主面带微笑，又向婴儿床探出手，将小妹妹胖嘟嘟的拳头拢在自己纤细的双手间。

“但是你和我，我们心里才更清楚。”

*

几年转眼过去，对米娅而言，那是她在城堡中最快乐的时光。

看着两位公主一起长大，看着她们的姐妹情谊如初春融雪后的雏菊一般萌发盛放……米娅这一生从未如此满足。照顾两位公主是她的工作，这是事实，但她们更像是她未曾有过的女儿。她喂她们吃饭，给她们洗澡，为她们梳头，帮她们穿衣；她教她们最基本的生活常识，比如谦逊待人，比如用餐礼仪，比如针线女红；有必要的话，米娅也会惩罚她们，证明如果行为不检，就算是公主也难免一顿好揍。王后会尽可能来陪孩子，但她有职责在身，国王也是如此。因此，虽然国王夫妇确实尽力在当好君主的同时也当好父母，但照看姐妹俩成长的重任还是落在了米娅身上。是米娅看着安娜迈出人生第一步，是米娅鼓励艾莎向小妹妹展现她的力量，是米娅听着安娜说出人生第一句话，是米娅帮助艾莎经历了第一次换牙。是米娅一边耐心倾听艾莎漫无边际地诉说早晨看见了童话中的蓝鸟，一边试图阻止安娜抱着蜂蜜罐子拼命往麦片粥里倒；在安娜自发决定就算留不住蜂蜜，至少要坚持笑到最后让大家都笑不出来的时候，也是米娅为小公主换的尿布。

可是，尽管米娅愿意将公主们视同己出，尽管她也想骄傲地把两个孩子指给她们的父母看，告诉国王和王后自上次见面之后她又教会了她们多少东西，但她心里很清楚，真正承担了教育安娜之责的人是艾莎公主。保姆不止一次在走进公主们房间准备带她们去家庭教师那里的时候，发现艾莎正努力教安娜怎么读书写字，耐心十足，并不在意那红发宝宝更感兴趣的是在地板上到处涂鸦雪人。两人间越来越紧密的关系温暖着米娅的心，看着安娜骄傲地向姐姐展示新画作，或是边看着两个女孩在浴盆中嬉戏边听艾莎为安娜哼唱稚气的小调，这样的情景无论看多少次，总能让米娅心里热乎乎的。

于是，几年时光就这样流转而过，艾莎小心牵引着安娜从婴儿时期跨入蹒跚学步的幼年，而米娅始终注视着，满心都是对这两个宝贝的挚爱，周身流淌着融融暖意，因为她举目所见的点点滴滴里，都透着她们日渐深厚的羁绊。

*

“嬷嬷！”

米娅从手里织了一半的毛衣上抬起头，只见两张圆圆的小脸笑容灿烂地对着她。安娜像极了艾莎四岁时的模样，而米娅毫不怀疑她会在三年后长成今天这个七岁艾莎的翻版。时至今日，看到姐妹俩如此相像，仍能令她满心欢喜。

“诶，姑娘们？”米娅笑着问，“什么事？”

“嬷嬷，”艾莎说，“安娜和我排练了一首歌，我们——”

“我们想让你看看！真的、真的很酷哦，是艾莎想出来的！”安娜快活地插嘴嚷嚷着，紧紧抱住姐姐，“她是不是好厉害，嬷嬷？”

米娅吃吃直笑，像往常一样被安娜对姐姐的崇拜逗乐了。而艾莎带着深挚的微笑，把妹妹搂得更紧了。米娅放下毛衣针，伸展后背，舒舒服服地往椅子里一靠。

“好啊，让我们看看吧。”

于是艾莎和安娜笑嘻嘻地面对面站定，安娜快活得来回换着脚蹦蹦跳跳，艾莎按住妹妹的肩膀让她站稳。

“好，你准备好了，嬷嬷？”艾莎激动地问。

没等米娅搭腔，安娜就抑制不住兴奋地插了嘴。

“她准备好了，她准备好了，她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吧，艾莎！来嘛来嘛~！”

“我准备好了，姑娘们，”米娅柔声轻笑，“快让我看看你们的成果吧！”

两个女孩兴高采烈地面对面站好。两人深吸一口气，然后放开手脚来了一段快节奏歌舞。

“一二三，一起来，打打响指拍拍手，

你和我，一起来，碰碰膝盖玩玩雪！

上上下下，一起戴上公主冠，

你和我，永永远远在一起！”

唱完最后一句，两人摆了个动感十足的姿势，艾莎指尖迸发出一阵小小的冰雪。这景象看得米娅开怀大笑，她前后摇晃着，用力鼓掌。

“好极了，姑娘们！好极了！”

艾莎一如既往地端庄自持，迅速压住因表扬而绽放的笑容，换上一副学者般的冷静表情，行了个屈膝礼。安娜上窜下跳，一边拍手一边为满地雪花尖叫，然后她注意到身边的艾莎在行礼，也想模仿艾莎的动作，结果匆忙中脸朝下摔在地上。艾莎惊得往后绊了一下，赶紧上前照看妹妹。

“简直太棒了，姑娘们！”米娅赞美道，“你们表演给爸妈看过没？”

“还没有，”艾莎扶着妹妹站起来，“我们想确定它够好再表演。莉雅夫人说爸爸和妈妈很忙，所以我们应该少打扰他们。”

“所以艾莎和偶在排练啊！”安娜朗声说，开心得顾不上脸颊上融化的雪花，“要确定它够好嘛！”

“是‘艾莎和我’。”艾莎宠溺地捏捏安娜的鼻子，纠正道，“要做公主，就要好好说话。”

“我能好好说话，”安娜撅着嘴说，“我数学没你好又不代表我语文也差！我知道怎么拼字！”

“真的？”艾莎逗她，“那Q后面是什么？”

“嗯……”安娜咬着嘴唇想，“嗯，Q是女王，然后是……P！P是公主！”

“错了~”艾莎拉长了调子，戳了戳安娜的肚皮，“P在Q前面！”

“这根本没道理！”安娜抱怨着，拿出一个四岁孩子能表现的最大倔强推开艾莎的手，“那为什么女王比公主厉害呢！”

“在字母表里位置靠前，并不代表就比较厉害哦，安娜。”米娅看着安娜气鼓鼓的小脸，笑容温婉。

“明明就是！”安娜大声反驳，“A就比B好！A是安娜！”

身高一米的红发幼童两腿叉立，张开双手，神气十足。突然，她灵光一闪，兴奋地转向艾莎，后者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妹妹的滑稽表现。

“艾莎，艾莎，艾莎！我有主意了！”

“好吧，是什么主意，安娜？”

安娜咧嘴笑着。

“等你当上女王，你应该规定把字——纸——子母表改一改，P要放到Q后面！噢，还有A和E要放在一起！”

“这是为什么呢，公主？”米娅包容地笑着问，心里很清楚答案会是什么。

“A是安娜，E是艾莎！”公主热切地宣布，“如果我们要永远在一起，那我们的字母也应该永远在一起！”

艾莎听得咯咯直笑。

“好吧，安娜，就这样。等我当上女王，就派你周游列国，告诉他们字母表改了，他们得重新学习。”

“我肯定会去的！”安娜开心地说，她一想到未来没有讨厌的B、C、D碍事，就满脸放光。

“我想这不会给您未来的王子留下好印象的，安娜公主。”米娅吃吃笑着，又拿起了毛衣针。

这话让四岁的女孩不解地蹙起了眉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嬷嬷？”

“我是说，我不觉得王子们会想重新学习字母表。”米娅继续织起了毛衣。

“如果我把A和E放在一起，王子们会不喜欢我？”安娜困惑不解。

“别担心，安娜，”艾莎说，“王子只不过是另一种男孩子罢了。他们是笨蛋，不喜欢读书学习，才会不喜欢A和E在一起。”

“艾莎公主！”米娅霍地从针线活上抬起头，严厉地盯着艾莎，“我真心希望您这话不是当真的。”

艾莎咬咬嘴唇，显然很是紧张。

“不，当然不是，嬷嬷。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忘乎所以了。”

“请确保类似情况不再发生，”米娅厉声道，“我不想让您父王觉得我向他女儿灌输了如此失礼的想法。”

“如果王子们因为自己不想学习拼写就不想娶我，”安娜突然插嘴，她把艾莎和米娅的对话当成“大人的事”抛到耳后，直接得出了自己的结论，“那我不想嫁给他们了。我才不要某个笨蛋男孩呢。我要一个聪明人，就像艾莎这样的。”安娜想到这里，两眼闪闪发亮，“我知道了！我要嫁给艾莎！这样一切就完美了！”

艾莎听得笑出声来，米娅也忍不住为安娜天真无邪的热忱笑了起来。安娜看着她们俩，一脸茫然。

“怎么了？这样很完美呀！艾莎棒极了！她比某个蠢王子好多了！艾莎又漂亮又好玩又聪明又有趣，还有超能力！而且她会成为女王！谁还要什么王子啊？他又不会成为女王！而且就像艾莎说的，他还可能是个笨蛋！”

米娅看了艾莎一眼，那眼神就像在说：“看看您都干了什么。”

“安娜公主，”米娅说，“您不能到处说王子是笨蛋。这太失礼了。您也不能嫁给艾莎公主。”

安娜闻言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不能？艾莎那么好！她是最好最好的姐姐！为什么我不能嫁给她？”

“安娜公主，”米娅叹了口气，公主那副快哭出来的模样让她有些不忍点破，但她明白公主总有一天得知道真相，“您不能嫁给艾莎公主，因为——”

“可我想嫁给她！”安娜抽泣着，泪水夺眶而出，连嗓音都哽咽起来。

“安娜公主，请别哭。可这不是商量就能解决的问题。您不能嫁给——”

“别说了！”安娜大喊，她用胖乎乎的小手捂住耳朵，闭紧眼睛，睫毛上挂满泪珠，“为什么你就是不让我和艾莎在一起？”

“我不是要拦着你们做姐妹，可您得面对现实，您总有一天要嫁人然后离开艾莎公主——”

嗞！

突然，米娅发现自己被冻住了，冰把她的屁股粘在了椅垫上。米娅目瞪口呆地看着艾莎，那金发姑娘的手指还往前伸着，一脸震惊，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听见魔法发动的熟悉声音，安娜也不哭了。于是米娅盯着艾莎，艾莎也盯着米娅，而安娜来回盯着她们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屋里顿时一片沉默。

沉默持续了两三秒，米娅涨红了脸，吸气挺胸好放开嗓门。

“艾莎公主！”米娅怒斥道，“快点放开我！”

艾莎下唇颤抖着定在原地，手仍指着米娅的椅子。安娜疑惑地看着艾莎，眼框里仍盈满泪水，脸上却全是惊叹。面对保姆的怒火，艾莎缩了缩身子，眼里露出愧疚，抬手开始给冰解冻。艾莎犹豫不决地扫视着房间，躲着不去看那个愤怒的女人。她的目光落在了安娜身上，看见妹妹仰慕的表情，她脸上的惶恐一扫而空。

艾莎不再哆嗦，颤抖的手也稳定下来，停止了化冰的动作。那张七岁的小脸因决心而变得坚毅。米娅怀疑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艾莎竟会反抗权威和理性。

“艾莎公主——”米娅说。

“快跑！”艾莎大喊着打断了保姆。她握住安娜的手，拉起红发女孩朝门口冲去。“对不起，嬷嬷！”

面对两位公主的全然失礼之举，米娅满腔怒火。

“你们两个有大麻烦了！”米娅边吼边使劲摇晃，试图挣脱椅子，“等我把这事告诉你们父王，你们都得受罚！一个月没有餐后甜点，打屁股五十下！两个都是！艾莎公主！安娜公主！这样太不体面了！听到了吗？给我回来！”

两个女孩紧紧牵着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间，只留米娅愤慨地发着牢骚，努力把扶手椅拖到窗边，希望正午的阳光能融化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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