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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往事向来难以下酒

话分两头。在代北看来，夫妻相伴已是十年过去了，自己的牺牲总能换取到少将军的一些情分。可没想到少将军日渐消瘦却仍然是为了别的女人，那个他从刚成年就等着对方长大到可以嫁人的十三公主。那天她也见过赵秋水，如今也不过十六岁未长开的小姑娘而已，怎么就能从四、五岁的时候起一直勾引着韩卫从十八岁到三十岁都不对别人动心呢？若不是自己主动送上他的床，韩卫家里又面临无后的危机，大概这男人根本连正眼都不会看自己一眼。为了爱情她已经牺牲了家国天下，这次再加上一个赵秋水又有何难？能为一个男人付出国破家亡代价的代北，就算是下药迷晕赵秋水送上韩卫的床她都不在乎。留不住你的心，留住你的人也可以。擅长刺客手段的南诏人向来偏激。所以在贴身女官说有客到的时候，赵秋水只以为是姐姐们找来，却没想到来的人是代北。鱼池旁有棵极为高大的梧桐树，这个季节满树的绿叶，正好遮住偷懒的老爹和吊着胳膊睡午觉的张百鸟。只是没想到赵秋水和代北也选在了此处谈话。张百鸟和老爹对视一眼，真是八卦来了逃也逃不掉。张百鸟并未告知赵秋水那个会大开碑手的妾室代北是前南诏遗留皇族的消息，这种事情还是留给少将军去处理好了。只是张百鸟未曾注意到的事，让老爹忧虑非常。事到如今，女儿都还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还是在试探赵秋水的心意，可是再情比金坚也经不起太多怀疑和试探。但要说服女儿实在也不是他的长项，只好按照夫人所言，相信有情人是能终成眷属的就好。张百鸟并未注意一旁的老爹面上乌云笼罩，因为她自己心绪也很乱。“我有话想单独和十三公主殿下说。”代北深深一揖。赵秋水皱眉，但还是屏退了左右。一见周围都无人，代北当即下跪，“十三公主。”赵秋水吓得退了一步，并未注意到代北面上划过的一丝决绝。“求求你见见少将军吧。”比起上次见面，不过数天时光，代北已经瘦得剩下一把骨头，双眼红肿如杏核。“我已经嫁人了，而且少将军乃是你的夫君。”赵秋水还试图守住立场。“可是少将军为你做了那么多！”代北咄咄逼人，将韩卫为迎娶或者说是讨取赵秋水欢心的事情一一说出。包括这贪墨南诏国库的杀头之罪，据说朝廷已有文官上折要求彻查此事，大概想满门抄斩以儆效尤。虽然上次已经听闻，但显然赵秋水并未太过上心，此时才恍然过来。张百鸟和老爹对视一眼，同时撇嘴。难道这古琴到了国库，皇帝就不会赏赐给赵秋水吗？要你韩卫来做好人。用背负的大罪来掩饰动机的不纯。张百鸟摇头不已。韩卫这个人为达目的可谓是不惜一切，包括为了赵秋水愿意抛家弃子一事足以看得出来他的心有多狠。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代北和韩卫还真是天生一对。但当局者迷这句话永远不错，因为闻言赵秋水顿时脸色煞白。本来以为想多的张百鸟发现自己还是想少了，年幼时经历过那场宫中巨变的赵秋水……这心理大概有些不对。那场祸事，张百鸟一直不甚知情，而爹娘也不肯告知。要不是前几日自己上心，叫小厮查了查，只怕还被蒙在鼓里。代北的说服力并不算强，但大概毕竟是旧识毕竟是旧爱。赵秋水甚至都没想到要找人告知张百鸟一声，就匆匆跟着代北离开了。老爹跳下树，抬头看了一眼张百鸟，摇摇头没说话。他和张百鸟的老娘也是媒妁之言，但婚后却十分合拍，合拍到生下张百鸟的第二天就干脆离家出走，谁都没觉得留恋，只在抓周时候回来履行了一下这个义务。但换到张百鸟身上，老爹就没什么办法了。

张百鸟呆在树上，阳光透过满树绿荫打在她脸上身上，斑斑点点好像泪痕。“小鸟啊，你真没事吧？”“有点烦恼。”张百鸟俯首看着这一池的各色锦鲤，展开了自问自答。树叶和张百鸟身上的白衣都倒映在水中，看上去有些写意。但张百鸟真的好生烦恼。老爹是先养了一池子的鱼，然后才叫做张观鱼。张百鸟觉得这很符合老爹的取名爱好，文人不就喜欢点花鸟鱼虫什么的嘛，幸好自己不叫张百花或者张百虫。虽然字有点奇怪，叫无常，但总比老爹叫绿蕉要好。每次和叔叔伯伯辈的相见的时候，老爹一被称呼字的时候张百鸟就觉得老爹有变身河童的倾向。尤其老爹那种英俊潇洒的猥琐作风，怎么都觉得像是河童。话说自己要不要养上一百只鸟来配合自己的名字呢？张百鸟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人类的烦恼何必托付给无知鸟儿呢？让它们自由自在吧。仰头望天，万古长青，路过的无数彩云永远也玷污不了天空的干净。看到累了，合眼休息。下商场上战场就算文战舌战，张百鸟都不会担心。可是人心，最难掌握的人心呢？张百鸟取下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口酒，连喉咙都苦涩不已。往事向来难以下酒。

一卷兵书一壶酒，一声叹息无人付。无奈长夜不入梦，从君万曲梁尘飞。佛曰：又如见色、闻声、嗅香，心一贪恋即有所取。故所以君子为仁义所拘，出家人为慈悲所困，善者为善，恶者为恶，何人非盗？佛说，好像看见美丽的人物，听到美妙的声音，嗅到美好的香气，心一旦对某物有所贪恋，就必定因为这贪恋而想要得到，一旦想要，如何不受困于这想要？君子是为书中的仁义所拘束，愿为大义而死，和尚因为佛经中的仁慈所困，愿意割肉饲虎。善良的人做了好事未必是因为善良，而是因为他心中对善良的需求，一个坏蛋做了坏人，也不见就是故意要做坏事，只不过是他心中有对恶的需要。凡有所求，心已经受到了拘束。凡有所思，到底谁人曾不心怀它念想要独占呢？就好像我已经问过你两次，我是不是好人？若我其实不是好人，你会不会在不喜欢这一项上加重了筹码？感受未曾深到骨子里，没有身心振动的痛楚，没有无端落泪的悲切。当是青天白日下，立于大道正中，左右人来人往，孤寂发于心默于言，只能往前走。而我现在也只能任由你离去。赵秋水啊赵秋水，我等着你来告诉我，是不是我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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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兵书一壶酒，一声叹息无人付。无奈长夜不入梦，从君万曲梁尘飞。

前取陆游蝶恋花，中有李煜深院月，最末李白夜坐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