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Anna回到Eliza的公寓时，所有窗帘都被拉开，下午明艳的阳光从一百八十度的全景落地窗洒落进来。

Eliza侧对着门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看书，宽大的白衬衫被光渲染得透明。Anna能清楚的看到她衬衫底下展翅欲飞般的肩胛骨，细瘦的脖颈，纤弱的腰。她一脚踩在高脚凳的边缘，抱着自己的膝盖，发辫垂落肩头。

那个样子看上去……非常的安静，非常的熟悉。像是旧时光里的一副精美油画，画者是那么用心细腻，不遗余力的描绘每一根发光的发丝，白瓷般莹莹透亮的肌肤，和那天神般安详的神态。

就算给她背上加上一对翅膀也毫无违和吧，Anna驻足门边静静的看着她，仿佛害怕惊动。

眼眶在一瞬间被烧热，Anna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更清楚的看着，想要更清楚的记住。

如同穿越时间生死，再次偶然重逢，她于尘世的缝隙中与那浮光片羽不期而遇，她悍然震动而不敢稍发一声——唯恐惊走了她……唯恐惊醒了梦。

她其实从未见过Elsa衣冠不整的样子，哪怕睡觉之前姐姐也穿着整齐的睡衣。她从未见过Elsa坐姿不端的样子，哪怕带她出门野餐，她也会敛好裙摆优雅的坐在草地上。

而眼前这个人，她毫不在意的只穿一件空荡荡的衬衫，将细直双腿露在外面，用慵懒舒适的姿势拥抱着自己，专心安静的看着书。

Elsa不会这样的，明明那么清楚，可是无端的，无端的，就是眼眶发热，喉头哽咽。

她甚至觉得，是不是她一直安静的站下去，眼前的画面就永远不会消失？

然而在她将这愚蠢的念头付诸实践之前，那画中人侧过头来，眼神温柔，笑意清浅：“Anna。”

眼泪潸然而下。

“Anna？”Eliza被吓了一跳，随手扔开书赶到Anna面前，女孩忽然一头扑进她的怀里，眼泪透过衬衫仍旧热得能将人烫伤。她埋首Eliza怀中，沉默的，不甘的流泪，哭得浑身颤抖，难以自制。

Eliza不明所以，无措了片刻，仍是抱住了她。此前Eliza从未见过有人能流这么多的眼泪，能这么安静的宣泄着堪称惨烈的情绪，无数的液体从湖蓝色双眸中滚滚而下，Anna咬着嘴唇哭得双眼通红，然而却一声不发。

就像是被无数钢针刺痛，Eliza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焦躁，她半扶半抱的将女孩弄到了沙发上，Anna一直紧紧的抱着她，大半的眼泪鼻涕都蹭到了衬衫上。Eliza试着好言安慰，但是女孩什么也不说，好像那些字句都长了刺，出口就会伤得她鲜血直流似的。

她无奈的看着女孩被蹭乱了的红发，或许连自己也没发觉，唇边竟带着一丝笑意。

像是无奈而包容，又像是熟稔而宠爱。

“别哭了，Anna。”她叹息着拥抱女孩，有些话她曾经时时挂在嘴边，而又阔别多年未见。当再次出口的时候，竟然带着最熟悉的陌生感，荒谬又亲切难言。

*** ***

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Anna不知道她哭了多久，或许她苦累了以后直接睡着了。总之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嗓子很疼，眼睛酸涩，脑仁儿都一抽一抽的疼着。

而事实上，她大概有十三年没这么哭过了。

从那场大火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哭过了。

仿佛是明白就算哭泣也不会再有人哄她安慰她，那些漫长的时光即使再难再委屈，泪腺却像干涸一样，流不出一点悲伤。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抹脸，然后想站起来，Eliza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哭够了吗？”

这辈子所有的脸都已经丢尽了吧，Anna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然后老实点点头：“抱歉，我……”

“不用解释。”那个女人善解人意的如是说道：“想哭就哭吧。”

Anna苦笑着点点头，黯然而又释然——她不想知道。

*** ***

时间已晚，今天两人大概都没心情出门吃饭了，Anna看了看冰箱里丰富的食材自己下厨做饭，Eliza在一旁看。

Anna在做醋汁鲱鱼，动作熟练，香气四溢，看上去卖相就很好。Eliza靠在一边打趣的说：“看不出来你还真会做菜。”

Anna一挑眉，哼了一声：“不要小看我！你呢？你做的菜应该很好吃啊。”难说这里面有没有带着一点微妙的试探，但是Eliza无辜的摇摇头：“我唯一会做的只有煎蛋。”

“人不可貌相啊……你长得就像厨艺好的人好吧？”

Eliza失笑：“这是什么说法？你做菜是跟谁学的？”

“唔……没谁，自己学的。”小丫头又撒谎了，Eliza并不戳破。Anna将鱼肉盛到盘子里端过来，指着手上一道颜色浅淡的旧痕道：“我花了好多功夫才学会做菜呢，我真的没这个天分。但是……有些味道，如果自己不去做的话，也许就再也吃不到了。”

她垂眸笑了笑：“我小的时候父母工作很忙，家里只有我跟姐姐。虽然姐姐并不比我大很多，但是她一直像家长一样照顾我。”

“她给我做饭，辅导我功课，在我的家校交流书上签字。她还会做很好吃的点心，会帮我熨烫制服，会给我讲故事，每晚哄我睡觉。”

“她做的菜非常好吃。”

“真是个好姐姐，可惜我没有姐妹。”Eliza说得跟真似的，但是或许也并不全是谎言：“如果我能有妹妹的话，也许会像你一样。但是我希望她不要去当警察。”

Anna大笑，Eliza去开了酒柜拿了一支酒出来，夜色降临，从视野广阔的落地窗看出去，几乎能将整个凤凰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两人说笑之间，Anna几乎都快把下午的事忘了。

然而酒过三巡，她半醺半醉的趴在桌子上，想——也许她还是不要爱上Eliza吧。

原因甜蜜又酸涩，可是她醉了，已经记不得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