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专业马甲 于 2014-5-26 10:55 编辑
关掉灯的卧室只能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勉强看到房内的陈设。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过了,照从躺下开始就没有睡着过。此刻她又翻了个身换了一个姿势,可惜这个动作对她的睡眠一点帮助也没有,脑子还是清醒得很。无法放空的头脑因为屋外响起的虫鸣声变得更加烦躁不已。
备注为【泽田】的电话是父亲打来的,他没有要求照做任何事情,只是告诉照,咲因为肺部感染入院了。照甚至已经完全记不清父亲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语气了。大概是‘咲她入院治疗了’这句话就夺走了照的所有注意力。
完全没有办法入睡,几个小时前的事情正不受控制地在照的头脑里回放着,直到现在她的指尖都在发凉。
平躺着用双手捂住了脸,照感到自己的呼吸的变得很深,她有些焦虑,但更多的是恐惧。似乎在这一刻很多以前是不会考虑的事情全都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让她喘不过气。
弘世堇是照来东京之后认识的,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不到两个月。自己却那么冒失地打了那个电话。明明那个时候连话都快说不清楚了,竟还提出了那种请求。
因为打不通妈妈的手机,自己才打给了一个和自己家没有任何血缘的人。拨号直至接通电话,照甚至都没有考虑过对方会不会因为这个请求太过唐突而拒绝自己。
为什么……觉得好害怕。
已经是六月初了,照盖着一层很薄的毯子。
明明在给妈妈打电话之前没有要回长野的想法的。想到这里,照又一次觉得身体就像麻痹了一样难受了起来。她不自觉地拽紧了毯子的一小块。
过了好一会儿,她把搭在胸口的毯子拉过了头顶,原本就不够清晰的视线被彻底遮盖住了,漆黑一片。
咲现在中学二年级,躺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也许身上还挂着点滴。而自己却在距离她以东两百多公里的地方。十个小时前自己还在为和另一个人待在一起而欣喜。
怎么看都太不称职了呀。
然后是那个此时根本不应该被卷入这件事中间的人……
为什么那个时候什么都不问就答应我了……
为什么不拒绝我啊……
回长野的想法在此刻似乎变得动摇了起来。
照觉得鼻子酸酸的,她把毯子压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也许这样就能平复那不安稳的呼吸了吧。
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这一晚,只知道后来天亮了。坐起身的时候额头就像要炸裂了一样,眼睛也是干涩胀痛。照花了十几分钟完成了洗漱,她觉得自己的状态糟透了。没有带旅行包,因为长野的家中还留有自己的衣服。她只是带着平时会用的小型挎包。在出门前检查了一下诸如钱包和钥匙一类的必需品,删掉了妈妈昨晚发来的最后一条邮件,最后将手机和充电器一起塞进了包里。
去长野要搭乘的上越新干线在东京站二楼的岛式月台。
照走在堇的身后,她有些忐忑,手里捏着的是去往长野的乘车票和特急票的票根。这是堇用信用卡买的,昨晚贸然提出请求的自己并没有考虑到车票的价钱,钱包里所有的钱加起来只有一万多日元,若是两人份的指定席特急往返票这是远远不够的。
‘对不起!等到了长野那边一定会立刻把钱还给堇!’照当时这么说的,而对方只是点了点头说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不用那么急,随后又很快将话题引到了天气上,才让气氛不至于一直持续尴尬着。尽管如此,照依旧感到指尖渗出的汗液沾湿了票据的表面。
两人在月台挂有车厢指示的柱子旁边停了下来。
“7号车厢的话大概在这里等就好了。”
“嗯。”
提着一个小的旅行包的堇看上去驾轻就熟。这个时段虽然温度不如盛夏,但也几乎可以换上夏装了,堇的贴身T恤外只套着一件非常薄的带帽衫,下身是一条深色的短裙。
“照,你流了好多汗。”
她递过来一张纸巾。照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状况,她接过来在脸上擦了擦。
“这边。”
“左边脸颊这里。”
堇对着照示意式地在她自己脸上指了指。
“说起来……”
“照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回长野?”
看来堇是记得照是从长野来东京的,所以用了‘回’这个字眼。
“家里有人生病了……”
“严重吗?”
“已经入院治疗了。”
“这样啊……”
弘世堇只是问了个大致情况就没有再说什么。照瞟了一眼她的侧脸,看不到任何表情,就像月台上其他的人一样,只是普普通通地等车罢了。
咲是昨天入院的,肺部感染的话每天注射抗生素差不多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当然这取决于感染面积的大小。实际上照并不知道咲的病情究竟如何,但是从爸爸发邮件告诉自己咲生病了来算,可能已经发烧好几天了。
为什么自己那个时候会在东京……
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想法没有来得及发散就被堇的一句‘车好像来了’打断了。
大概是前一个晚上没有睡好的原因,照刚坐到座位上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几乎就和两个多月前和妈妈一同来东京那次一样,除了换乘的时间,其他时间照都在睡觉。别的事情交给堇就没问题了吧,那个时候抱着这样的想法就毫无顾忌地睡着了。直到堇第二次叫醒了照。
“照……”
“照,到了哦。”
照睁开了眼睛,她做了一个梦,但是现在却不记得了梦到了些什么。
发现自己正侧着身子靠在堇的肩膀上,照连忙坐直了身体,因为隔着椅子的扶手,一直保持着僵硬的动作的照,此刻颈椎剧烈疼痛了起来。
“嘶……好疼……”
“照没事吧?”
“唔……”
睡相太差了,照揉着自己的脖子,她突然意识到被自己枕着的堇现在也一定很不舒服吧。
“那个,肩膀不要紧吗?”
“嗯?照是指什么。”
正在拿头顶置物架上的旅行包的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因为一直靠在堇身上……堇一定很累吧……”
其他坐席上的乘客也走的差不多了。
因为和照站得很近,堇把包拿下来的那个动作让照再次嗅到了她衣服上的洗衣粉香味,刚才睡在她肩膀上的时候也是有闻到的。
“我没事。照看上去才是很累。”
“是吗……”
“今天早上见到照就觉得照的黑眼圈很重。”
其实早上出门照镜子的时候照就发现了的。
“昨晚没有睡好吗?”
“嗯……没怎么睡着觉。”
“今天晚上照得好好休息才行呢。”
堇想了一下,却也没有说安慰她的话。
“堇……”
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
“什么?”
“唔,没什么。”
疑惑的表情没有在堇脸上停留太久。
“走吧。”
稍微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堇便迈开了步子。
栗田医院……
照一边回忆着这个熟悉的名字一边跟在弘世堇的身后,这是早晨打电话给爸爸的时候问到的。当时告诉爸爸今天会去长野,爸爸还有些吃惊。姐妹俩的矛盾一直没有和解,爸爸妈妈都是知道的,想到这里胸口又是一阵闷疼。
“照。”
因为弘世堇突然停下脚步,照撞到了她身上。
“没事吧?”
反倒是被撞的人关心起对方。
“没事……”
“从哪个出站口出去呢?”
堇指了指前方的标识牌,照看到那是出站口的分岔指示牌。
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连去医院的路线都还不知道呢。
“堇稍微等我一下。”
两个人站到了不妨碍人流的一个角落。
大概花了两分钟查询手机的网络地图,照弄清楚了,爸爸提到的医院正是信州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而且按照GPS定位来看,这间医院的地址刚好离长野站很近。从东口出站往东南方向步行大概十几分钟就可以到了。
“往这边走。”
照抬头确认了一下面前的出站口上的标识,然后和堇走了出去。
铁道站以南分布着十分密集的医疗设施。在去往目的地的过程中路过了好几间诊所和医院。低矮的墙体旁边种植着各种体型不大的树木。
下午的天空是纯度非常高的蓝色,太阳不算晒。总体来说是个十分不错的晴天。
这是长野才会有的天空,照一直这样觉得的。心中相当肯定这是长野,却就在自己低下头的时候莫名地滋生出了一丝陌生感。
只是离开两个多月而已,竟对这个地方感到了陌生。
照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那个,堇……”
“怎么了?”
两人的位置和在站房内是相反的,此时照走在略靠前的地方。照回头的时候正好和堇对上了目光,接着照把视线移到了堇右手提着的那个浅色旅行包上。
“照?”
看到照没有回答自己,堇叫了一声照的名字。
“堇的雨伞在我这里。”
心脏撞得胸口发疼,照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走得太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现在只是单纯想跟堇说说话。随便什么都好。
“雨伞?”
“堇上周末来我家的时候用的那把。”
照口中的伞此刻正躺在照的书包里,而书包放在东京的公寓中,距离两人现在的所在地有两百多公里。
“嗯,好像是这样的。”
“我本来是想昨天还给堇的,但是忘记了……”
“什么时候还给我都可以。”
堇顿了顿:
“说到这个……”
“什么?”
“照的雨伞也在我这里。”
看来弘世堇是知道两人拿错伞的事情的。
“现在就在我的包里面。”
“啊?”
“如果照现在需要的话……”
还没有等照反应过来,堇竟然已经做出要打开包的动作了。
“放在堇那里也不要紧的!”
照慌忙阻止了堇的动作。
“等到我把堇的伞还给堇了之后堇再给我也不迟。”
“既然照这么说了……”
照注意到堇的额角还有下巴连接喉管的部分布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她穿着的浅灰色的带帽衫在阳光下有些晃到了照的眼睛。
照低下头从挂在右肩上包里拿出一包纸巾。
“堇。”
“嗯?”
“流汗了。”
她把纸巾递给了堇。就像在来时堇把纸巾递给自己那样。
“今天好像比前几天热了许多。”
堇一边擦着脸一边说。
“……毕竟已经进入夏季了啊……”
六月初,有些尴尬的时段,中午很热,早晨或者晚上穿着夏装又有些凉,事实上照应该感谢这个时间,没有赶上旅游旺季,当天就能很顺利地买到回长野的票。
就在刚才,照估算了一下时间,如果是当天就想回东京,时间会非常紧。堇考虑得很周到,她买的是次日的回程票。
见到爸爸的地方是在栗田医院住院部三楼,一出楼道往右走就是住院休息大厅,呼吸内科在住院部的东面,照刚走上来就听到了从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爸爸当时就站在大厅靠窗的地方,照一眼就看到了。
咲的病房是往东走的第三个。
此时照和爸爸已经站在病房外了,而堇正在会客休息区等着照,往病房那边走的时候照回了一次头,她看到堇选了一个面对着落地窗的椅子。
“咲刚刚睡着了。”
站在前面的爸爸小声地说到。
他推门的动作很轻,应该是怕吵到屋内的人。等到照走进来之后又轻轻关上了门。照没有走到很里面,她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
似乎从昨晚开始的忐忑感就在踏入这间医院的时候到达了顶峰,然而竟又在自己走进咲的病房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还在打吊针么……”
床边的铁架上挂着一袋淡黄色的液体,这些液体现在正在一点一滴地流入咲的体内。
“嗯,不过已经是最后一袋药水了。”
爸爸把声音压得非常低,他坐在了病床旁边的椅子上。
“咲她……还好吗?”
照小心地问了一句。
“基本上退烧了。”
“今天光是打点滴就用了几个小时。”
“本来是要护士加快了一点滴速,结果咲说很难受。”
发烧打吊针照也是经历过的,她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咲,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咲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昨天一整天只喝了一点粥。”
说这话的时候爸爸把手撑在了额头上,他下巴上的那层胡茬好像变得特别明显了。
有些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照悄悄地捏住了自己的裙边。
“如果早几天送她来医院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要不是我疏忽……”
“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
“明知道她发烧了……”
照站在离床尾有些距离的地方,她听着自己父亲絮絮叨叨说着自责的话。她很想上前去安慰一下他,但是话到嘴边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爸爸平日工作比较忙,除去和小女儿两人的开销还要支付一笔给大女儿和前妻的赡养费。咲被送来医院的时候自己说不定正和那个人待在一起。而她陪自己来长野了,此时此刻正在病房外面等着自己。妈妈在出差,对这些一无所知。许许多多的事情突然一下子涌上心头,照觉得胸口被什么堵住了,热热的,好像有什么要迸发出来却又塞在嗓子眼,这种感觉很难受。相当难受。照往后退了一小步,靠在了墙上。
“照……”
“你和妈妈在东京还好吗?”
“嗯,还好……”
照轻声应着。从这个的角度只见不着咲的脸,只能看到她瘦弱的肩膀和露在外面的手臂。因为呼吸的原因身体在很小的幅度内一上一下的。
妈妈昨晚发来的邮件突然出现在照的头脑中,那条照出门前就删除掉了的邮件。
“那个……”
“妈妈她……好像不知道这件事。”
说完之后,照看见爸爸揉额头的动作停下了,尽管如此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这句话回过头,而且也没有回话。似乎从进病房到现在他就没有再和自己对上眼过。
之后谁都没有再说话,外面响起的虫鸣让照回忆起昨夜自己辗转难眠的情景,那种焦虑的情绪仿佛借由这虫鸣声延伸了过来,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混杂着胸口的闷痛,照更加用力地捏紧了裙子侧边。
沉默让呼吸声放大了许多倍,照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药水滴落下的声音。
过了很久,照看到爸爸将眼镜取了下来。
“照先回家去吧。”
他说。
“诶?”
“照从东京赶过来也很累了……”
他的眼睛现在正对着透明的药水袋,照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透明的淡黄色液体已经没有多少了,按这个药水的剩余量,大概再过几分钟就可以拔针了。
“咲这边我来照料,照不需要担心,回家休息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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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毛这章写得很不顺,还花了很长时间orz,要是有什么违和或者BUG的地方请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