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032的農曆新年，是個有各種事情發生的新年。尤其在微技術業界，以致其他相關範疇，均起了不少漣漪。

練雪漪的過年行程是從圖盧茲直飛上海，與歸櫻的家人一起過年。歸家對獨生女兒採取放任式養育，對女兒的伴侶選擇也一向不太干涉。

不過，對於這次選擇，歸櫻認為家裏還是滿意的，理由是歸父在吃飯時不經意地講了一句：「這樣很好哇，小櫻就在神川市好好住著吧？哦，對了，年初四我和你媽媽便要出發去日本旅行，你們就自便吧？」

坐在歸櫻房間的床上，練雪漪和歸櫻只得相對苦笑，然後在歸母炒菜的時候，偷空以手提電腦處理與Unitechnik新合作案的文件。

『雪櫻-02』找著了Unitechnik與之合作。由國英自己處理核心部份和一些部件，由Unitechnik在其位於斯圖加特的廠房加以裝嵌。中國和德國一來一回，成本驟增；不過勝在過年前參加了美國矽谷的高科技展，這次有美國和巴西的大客先行訂購，從阿姆詩特丹出船貨給美國也算方便。只是亞洲區的客戶就比較慘了，運輸費分攤得很多。

「連同把半成品運去Unitechnik、再由德國運回來的成本，這樣真會有人買嗎？」歸櫻不無憂心地道，「真的要拿這個價格去斯圖加特參展嗎？」

「這也沒辦法。這個行頭本來就是這樣，我的東西太高端，要模仿生產基本不可能。」練雪漪攤手。「有時可能走遍全世界，只有一家公司能做某個事情，就算那間公司在剛果，你也得接受。」

「也對，幸好已經有三個大客下了正式訂單，起碼保證了生產線可以開工。」歸櫻托腮。

「就是……如果像AD那樣大量入貨，是可以壓低單價；但若訂單量不足，單是物流成本便會造成重大壓力，無論是Unitechnik還是我們也是如此。」練雪漪道。

歸櫻不懂微技術的科學原理，但她仍能計算基本成本。「如果可以在日本之類的地方找到合作廠商便好了。」

「所以斯圖加特產品展才那麼重要呢！日本、韓國和香港的廠家也會去的。」練雪漪牽著歸櫻伸過來的手，十指緊扣。「聽說新加坡也有兩家不錯的廠家，這次也在參展名單內……印度的微技術OEM廠也不少，很多都是幫矽谷的公司做OEM的，不過也不代表他們不想找些新客就是了。」

「印度的話，現在運輸費用也不便宜呢！」歸櫻沉吟；她也負責物流出貨的事情，曾經徹底研究過世界各地受託處理納米、微技術貨品的物流公司。

「其實我所認識的韓國公司，和中國公司一樣，都表示我的新設計他們做不出來……若不是這樣，我也不用大費周章。」練雪漪道。「我聽說日本和香港有很多小型工場，那些在日本叫『下町工場』的地方，他們有超卓的技術，但因為規模太小，很少在各大展覽中出現。今年有個『日本微技術工場促進會』在斯圖加特微技術展、新加坡亞洲未來科技展也會出展，我想去看看，說不定會有適合的廠商。」

「結果還是要大費周章呀……」歸櫻苦笑。

練雪漪默默點頭。其實也不是沒有廠商能做『雪櫻-02』，而且還近在眼前。但她還是決定不告訴歸櫻或任何同事，以免節外生枝。

歸櫻又想了想，想不出甚麼頭緒來，乾脆連小型電腦也擱下了，依到練雪漪懷裏。

「怎麼啦？」練雪漪也放下自己的電腦，摟上戀人的腰。

「沒甚麼……只是覺得做跨國生意都不輕鬆呢，連新年也不能好好過。」歸櫻仰頭，讓練雪漪親吻自己。「雪漪是老闆，我在國家隊又已經習慣了，所以沒關係。不過對其他人來說，便不太容易。」

「我在練氏的時候也是這樣呀；過年要給下屬放假，我便自己親力親為。」練雪漪道。「這樣也好，過年期間除了旅遊區外，飛去哪兒也容易，坐高鐵方向對了的話，幾乎像包車一樣。不過到過年後，便要跟離鄉工作的人擠了。」

「是呀。」歸櫻笑道，「所以雪漪想盡快回神川市嗎？在春運的人開始出發之前。反正明天一早爸爸媽媽都去旅行了，住這邊和回神川市也沒分別了吧？」

「我倒是沒甚麼所謂；我和外婆家吃過年夜飯了，所以也沒有甚麼必須去的地方、必須探望的人。」練雪漪道，享受歸櫻在她臉頰上溫柔親吻，「唔，要跟我回外婆家看看嗎？那邊是個大院，有最新鮮的雞蛋、鴨蛋和蔬菜，米飯也好像特別好吃；雖然姥姥沒有種米就是了。不過姥姥家有茶樹，她每年採了葉，也會委託附近的業者幫忙製茶，所以我們也算有自己的茶呢。除了家禽、家畜外，還有貓咪和看門犬……那兒地方很大，空氣又清新，櫻會喜歡那兒的。」

「好。正好呢，以前的同事都在說甚麼農家樂，這次正好體驗一下。」歸櫻笑道。

「那我先訂高鐵票，我們明天啟程回神川。」練雪漪笑道。「一大早便出發，晌午應該到了……我先打個電話通知姥姥好了，從高鐵轉乘地鐵，先拐回你家或我家去拿車，再開車一個小時左右應該便可以到。」

歸櫻點頭，正想下床去收拾行李；卻被練雪漪一把抱著，拉回床上來。「不用那麼急啊！還有一整晚的時間呢。」

歸櫻也笑，如練雪漪所願倚回床上，與戀人相擁親吻。「真是……爸媽也在收拾呀！這樣……啊，要摸這兒嗎？……這樣會喊出來，會被聽到的呀……」

練雪漪也笑，停了撫摸歸櫻身子的動作。「好，好，那我們來做點別的。」

歸櫻側頭，看著練雪漪在包包中翻找，拿出兩個小小的盒子。「這是……？首飾？」

「這是我拜託Ekaterina幫我設計的……」練雪漪取出盒子裏的鑲小鑽鉑金戒指。「對不起，我現在還負擔不起太大顆的鑽石，這個也只有1卡拉左右……希望櫻會喜歡。」

歸櫻動容了：「啊……雪漪怎麼會知道我喜歡磨砂面的？還有這種圍鑲的鑲法……」

「我有留意櫻平時的飾品……我想款式優雅大方、又能融入櫻本來的打扮中，這樣的東西便是最適合。」練雪漪搔了搔頭。

「這樣很足夠了啊，我很喜歡呢。」歸櫻笑著以右手擦了擦眼睛，又伸出左手，讓練雪漪把戒指套到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

練雪漪套好了歸櫻的戒指，正想拿另一個盒子，把一對的戒指套到自己手中；盒子卻被歸櫻搶去。

「我幫你戴吧？」歸櫻笑道，打開盒子取出戒指，拉了練雪漪的手，把戒指套進戀人左手的指根。「大小剛好呢。」

練雪漪失笑，「這句話不是應該是我說的嗎？我的當然不會有問題呀，只是櫻的指圍是我憑直覺選的，幸好沒有選錯。」

「沒有選錯呀！很適合、剛剛好呢。」歸櫻揚了揚左手。「是鑽石呀……這樣便可以跟素玉姊她們炫耀了。」

「比起Christine的行頭來，我送你的應該還差得遠呢。」練雪漪道。「連磨砂面的粗細也是Ekaterina建議的……原來做個磨砂面也這麼仔細。」

「你們也會為了產品的霧面做成甚麼紋樣而爭論個半天呀。」歸櫻苦笑。「所以應該都是一樣的吧？」

「也對。」練雪漪失笑，拉了歸櫻的手親吻，又吻上戀人的手、臉頰和耳畔。

上海市區半新不舊的公寓房間中，相戀的人兒擁抱溫存，小小的空間中暖意盎然。

練雪漪心滿意足地摩挲著歸櫻戒指上的磨砂和圍框鑲托：「這樣櫻就是我的女人了。以戒指圈著自己的女人……這樣的想法真不錯。」

「甚麼呀，你也是我的女人不是？」歸櫻半開玩笑地抗議。「真是，被你搶先送了戒指，那我應該用甚麼來圈著你才好？」

「我也有一模一樣的戒指呀，所以也算是被你圈著。」練雪漪親了親歸櫻的唇。「我們是互相從屬的。」

「嗯，我們是互相從屬。」歸櫻輕笑，和練雪漪相擁相依，互相微笑、凝望。「以前也聽過素玉姊她們說過呢。那時都沒甚麼特別感覺，輪到自己了，才好像感受到那種滋味了呢。」

練雪漪輕笑：「那我的櫻喜歡嗎？」

「喜歡啊。」歸櫻道。

櫻是雪漪的女人，雪漪是櫻的女人，一開始便是這樣，以後也一直會是這樣。就是這麼簡單。

這樣就足夠，她不再求其他東西。

她不在乎亞洲、世界第一二傳的榮耀，也不需要萬人景仰。

她想要的，是和心愛的人一起，渡過平凡靜好的每一天，就此而已。

2032年的年初三，街區上又有人放起鞭砲慶祝。歸櫻和練雪漪在床上依偎，互相撫觸，享受這寧靜親密的美好時光。直至歸家父母呼喚她們去吃炒年糕，二人才相視一笑，穿上外套，手牽著手一同步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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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神川市，練雪漪和歸櫻也還有很多事要做。

她們先回了家，放下行李和拿了車，由練雪漪開車駛到文老太太位於郊區的大院。大院仍然充滿過年的熱鬧氣氛，地上全是燒鞭砲後的紅紙屑。舅父等人熱烈歡迎，從田地那邊迎接二人的車子回到大院。

文家大院附近的土地本來變成住宅項目；但位置太偏僻，而且工業村的計劃後來沒有成事，土地便沒人問津，成為荒地。這大松村的村政府大力整頓，勒令拋荒的土地復耕，土地便變回承租或出售的農地。文老太太退休後，也買了一小塊土地，用來種菜、養雞養鴨等，悠然渡過晚年生活。

文老太太早已從兒女口中知道外孫女兒從練家分家的消息；但在聽了歸櫻這身歷其境的人說明整件事的經過後，怒得差點便要柱了實木拐杖去醫院『打醒練老二那個小鬼』，嚇得兒女們拼命拉著，好言相勸，方才坐了回去。

「太可惡了，這練老二竟敢虧待雪漪，我的外孫女是讓她這般糟蹋的嗎？！當初答應我的事都做不到，算甚麼男人？」文老太太猶不解氣，一疊聲地叫她的兒子媳婦、女兒女婿：「你們今天就給我跟那個甚麼練氏斷了生意來往！你們要甚麼部件，叫雪漪來設計不就好了？幹嘛要益了那吃裡扒外的兩父女？真是的，那個靜漪姑娘，我從小就看著不像樣，哪有養孩子驕縱成這樣的？甚麼金的銀的都往孩子身上套，嘴上沒大沒小，當老子娘的重話都沒一句，老老少少的都不像話！……」

一眾後輩都只能報以苦笑。和練氏的生意往來早就斷了，能收拾殘局的都已經委託國英去做。這還用老太太講麼？只是文老太太說要好好『教訓』練國傑，這種事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去做，不然大病初癒的練老先生還真會有生命危險。

歸櫻也帶了練雪漪一起回國家隊探望，順便讓戀人看看國家隊訓練中心內部的樣子。

練雪漪又在排球一館中，看見了林素玉的身影。

林素玉把兩歲多一點的小遙音交給龍教練、梁妍副教練去玩，自己走到場邊來，與練雪漪打招呼。「很久不見了，雪漪近來真忙呢，都約不到你。」

「的確，有幾個月不見了。」練雪漪和林素玉握手。「Christine找我有事嗎？」

「這兒人多，不方便靜靜傾談。」林素玉道。「改天談如何？我找地方。」

練雪漪一頭霧水，卻倒不覺得林素玉故作神秘。國英和望月旗下的瑞乃有生意來往，有些事情的確不適合讓外人聽到。「好，甚麼時候、甚麼地方？」

「我晚些Whatsapp告訴你。」林素玉笑道，「雪漪來看看遙音和宇音吧？遙音才兩歲，已經很有大人樣，老是想要照顧妹妹呢。」

練雪漪知道，英文名為Elizabeth Christine Sadovskaia、中文名命名為林宇音的林家二小姐，是Ekaterina Sadovskaia表姐的女兒，被Sadovskaia正式收養時已經有5個月大。所以，雖然是2031年5月的時候收養，小宇音實際上是2030年12月出生的，與小遙音差不到一年。

小宇音是純俄羅斯血統；不過父方似乎有一些哥薩克血統，所以輪廓雖深，卻沒有Sadovskaia自己那麼具有高鼻深目的西方人樣，感覺有點像中西混血兒。小宇音似乎特別喜歡練雪漪和歸櫻，不斷伸手要抱抱、摸摸，逗得歸櫻樂不可支。小遙音則在旁邊，跌跌撞撞地跟著卓雯和馮雲詠在地上玩滾動排球遊戲。

過年的日子是如此平靜，練雪漪也完全想不到，另一場風暴正在悄悄醞釀，在過年後將要向她正面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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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初的冬末春初時節，神川市天氣仍然寒冷。

練雪漪穿著夾棉外套來到麗品酒店，原來以為空內外溫差必然大到要打上幾個噴嚏；不料由酒店大堂到走廊、電梯、再到『雁音軒』的門口，處處空調溫度都似經過精心調校，一步步的暖上去，完全沒有特別悶熱或特別寒冷的位置，令人的體感漸漸適應，也能從容地一步步脫下大衣等禦寒衣物。到了雁音軒，練雪漪從容把大衣交給門口保管，穿著針織喀什米爾毛衣和燈芯絨長褲，舒服地進到林素玉所訂的包廂坐下。

不愧是麗品酒店，連室溫也預先調校好了啊；練雪漪心想。有鼻敏感的人一定很高興。

林素玉仍然是一身得體的改良式中式上衣，配合相襯的長褲，長髮紮起，看起來清爽乾淨。她以熟練手法為練雪漪佈茶，女侍又在送上點心後悄悄退出。

「這是同事翻閱唐宋食譜仿製的『唐果子』，還有『穗鶴』的精選產品，都是最適合中國茶的團子。」林素玉道，「我個人特別推薦桂花蜜糖餡的團子，配現在我正在沖泡的白茶享用，十分對味。」

練雪漪依言試吃，果然非常適合。「可是我們國英現在還沒有招待客戶的資格，畢竟我們太小了，根本還不夠格讓客戶專程來神川市找我們呢，只有飛來飛去服務客戶的份。Christine老是把你的好地方、好食物介紹給我，我也沒有光顧你們的機會啊！」

「現在沒有，不代表將來沒有，不是嗎？」林素玉輕笑。「也許雪漪日後掌握的事業，會比國英和練氏合圯來都大，到時不就經常會有機會和人應酬嗎？我們望月旗下的飲食集團，目的是做到讓大家健康、輕鬆地應酬，讓大家在一向酒色財氣的舊式應酬方式之外，另有一個新的選擇。這種服務在各行各業的年輕業者當中很受歡迎呢。未來是屬於年輕人的，應酬方式也好、交誼方式也好，也勢必會隨著世代交替而改變，雪漪也許也可以參考看看。」

練雪漪嘆了口氣，那的確是個很好的主意；新一代的人也已經對那些燈紅酒綠的地方失去興趣，外國客戶也是如此，他們喜歡有高級感而悠閒放鬆的地方，多於炫目的表演節目、大魚大肉和灌酒等等。不過，「要做到練氏那麼大，沒有十來年的功夫也辦不下來。」

林素玉回以微笑，沒有正面回答。「雪漪覺得麗品酒店的空調系統如何？」

「很好啊！竟然能夠依照客人進入酒店各處的狀況，來調校溫度。」練雪漪道。「因為客戶都是在房間、酒吧、餐廳，總之是內部才會脫大衣吧？大堂的溫度和外面很接近，不會像別的地方那樣，暖氣開得太強，來不及脫大衣而汗流浹背，這樣的設想真的很周到。」

「是的。」林素玉自己也吃了顆團子，「這是美連工業研發的智能系統，能隨時隨著外面的天氣狀況和溫度，以及各處人流的狀況，來操作空調系統，以微細地調整每一個區域的溫度和濕度。這本來是針對像倉庫、醫院、圖書館之類，這些需要恒溫恒濕的空間來設計的。」

美連工業就是國英的打板機供應商，也是練氏的工業機器主力供應商之一。練雪漪喝了口茶：「我也不知道美連原來有這麼先進的商品……若真的可以把這套系統量產，我相信連微技術業界也會很歡迎。」

「是呀！所以我那時也覺得很可惜。美連有技術，自己本身也能做生產，只是因為資金不足，已經幾近完成的技術，也沒有辦法宣傳推廣吧！」林素玉道。「美連的問題主要是貨款收不回來，例如練氏10月份的訂貨和維修單，到現在3月了，也還收不到尾款，令他們不只沒有資金研發新產品，還欠下大筆債務，其中便包括望月物流的錢。在望月控股收購了後，他們欠下望月物流的債項也抵消了，銀根鬆動，也可以做新品研發，和處理客戶欠債的問題了。」

練雪漪對美連創造新空調主控系統的興趣不大；美連手上有練氏債權的事，卻直直打進她的心內。「可是練氏已經跟我們無關了啊。Christine也有說八卦的時候呀？真是難得。」

「是不是單純的八卦，就要看雪漪的看法了。」林素玉微笑，再為練雪漪斟茶。「我望月現在全資擁有了美連工業，手中有練氏的未償還欠債，加上逾期罰款和利息，已經達到500多萬。可能這不算是一個大數字，但若我望月指示美連逕向法院申請把練氏清盤以償欠債，你猜會怎樣？」

練雪漪挑眉，強行壓下心中的激動：「你要把練氏拆解出售以還債？」

「如非走到最後一步，我不會。畢竟練氏是有賺錢能力的，練氏本身就是個絕好的招牌；我好端端的，怎麼會想把一個能源源不絕地提供正現金流的企業給摧毀掉？」林素玉悠然地喝了口茶。「練氏是很優秀的公司，只是現在的主事者出了問題，才弄到現在這樣吧！假若換一個有經驗、有開發能力，又熟悉練氏內部運作的人上位，問題不就全部解決了嗎？我望月子公司的債務也得以收回，練氏起死回生，也少了些失業人物，我的子公司也多了一個強而有力的微技術後援，望月也可以從中賺點應得的報酬。這樣人人都得益，不是很好嗎？」

練雪漪放下茶杯：「所以，你是想出資收購練氏，然後讓我出任主事人？」

「不對。」林素玉道，「是你收購練氏，自任這主事者。」

練雪漪吃了一驚：「我哪來這麼多錢？練氏也還欠著國英的錢呢！」

「是呀！所以我才說，我們合作。」林素玉道。「錢的方面不用擔心，我們望月會搞定這個部份。我望月只要求三成股權和董事的位置，不會管事，只管分紅。其他股權，雪漪你想怎樣分配也可以，我也不介意你全部給回練伯伯。日常營運和業務方向一概由你決定，你要乾脆把公司改名成國英我也不會阻止；望月唯一的要求，是撤換現在的CEO和管理層，以及未來的練氏優先考慮與我望月和旗下的子公司做生意。」

練雪漪呆住，也就是說，望月出資100%外加商討此事的法律支援，與國英合作收購練氏。練雪漪負責的，是以國英為名出頭統籌。事先之後，國英取得主控股權，望月只佔三成股權而不管事。至於其他條件，即使現在是一顆栗子得了練氏，也知道靜漪這累人累物的代理CEO必須走人；而優先與望月旗下的公司做生意，亦等同望月系公司優先與自己做生意。這根本不是條件，而是優待吧？

這世上真有這麼好的事嗎？可是，為甚麼？

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別是有甚麼陰謀吧？

「我知道雪漪一定有這疑問，所以我也不妨跟你講清楚。」林素玉道。「現在的練氏本身就是一片肥肉。資產、生產系統、生產層面的人才，全都是頂級的；只是現在的主事者實在太蠢。靜漪先是迫走了你，是我便千方百計優待你，要你留下來為我賺錢；在迫走你後又久久沒搞清楚現實狀況，一點應變措施也沒有。如果我是在你走後接手的CEO，我便把練氏變回OEM廠接單生產，甚至是接你國英的單也在所不惜。」

練雪漪聽得連連點頭。易地而處，若她是靜漪，也會做與林素玉所說一模一樣的事，這才是自保之道。從商是求財而不是求氣，從來就沒有私人意氣存在的空間。

「現在練氏欠了我望月的錢，我要的是拿回錢，又不是為意氣，弄死練氏於我有何好處？」林素玉又道，「我何不留住練氏？讓練氏活著清償我的債務，為我賺錢，又對願意與我合作、我望月也擁有股權的公司提供穩定的技術支援，這不是最好不過了嗎？這就是我的意願，我想要練氏活下來，就是如此。」

練雪漪咬了咬下唇。素玉這麼開誠佈公地說起自己對練氏的欲望，反而十分可信。若自己是素玉，應該也會對練氏見獵心喜；但素玉又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做，分神管理練氏並沒甚麼好處。這世上也不必甚麼東西也死抓住不放，能不用管事，又有錢可分，這種好事為何不做？

這真是難以抗拒的誘惑呀！國英和練氏合併，實在是極好的主意；前提是國英擁有主導權，不讓靜漪那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公主病患者破壞一切。但雙方的財力和規模也相差太遠，練氏雖然敗落和債主臨門，也不是國英一間小型提案公司可以吃得下的，所以她想也不敢想。

現在，機會竟然自己掉下來。

真的可以這樣嗎？國英這樣一間成立了快半年的六人公司，真的可以吃下練氏？

林素玉開始沏第二種茶，在茶液清香中饒有興味地打量著練雪漪不斷變幻的表情。

練雪漪抬頭，看進林素玉的紫眸之中。「這種事你大可以自己做，我相信你沒理由找不到能幫你管理公司的人。為甚麼要拉我進來？我應該不是單純的人頭吧？還是我是用來掩飾望月的惡意收購的？這種事若不說清楚，即使我倆交情多好，恐怕也很難合作。」

林素玉氣定神閒，對練雪漪的鋒利提問絲毫不以為忤。「這件事沒有你，是不能成事的。練氏需要像雪漪對微技術業界非常了解、又有產品開發能力的人來掌舵。雪漪不只完全符合條件，你還是練家人，練氏的人一定服你；你又有在練氏服務的經驗，熟悉他們的運作，完全不需磨合便可直接上崗。你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如果一切成事，望月殷切希望你可以擔任練氏的董事長兼總工程師。」

「可是我現在已經是國英的老闆兼總工程師了。」練雪漪道。「我在練氏也是擔任這些職位，待遇也不會提高多少；我開國英樂得自由自在，又不用背負做廠失利、資金周轉不靈的困局，我得到練氏，對我有何好處？」

「也對，雪漪現在自由自在，又找回了自己，繼續經營國英下去，倒不失為一個好的生活方式。」林素玉微笑，「不過我自己倒是有點小小的見解，或許雪漪請聽聽看，當作是參考？」

「請說。」練雪漪道。

林素玉喝了口茶：「我認為設計也好、生產也好，也是工業中同樣重要的部份，也是一體兩面的事情。設計師負責設計正確的東西，生產工場負責把設計師的願景化為現實，兩者缺一不可，若互相能找到個好伙伴，更是一件十分珍貴的事。雪漪，不知道我講得對不對？」

「是。」練雪漪點頭。

「我認為，練氏就是把雪漪的設計化為現實的一個完美的生產系統。」林素玉道。「無論是技術、流程管理、與物流業的配合，練氏都是工業界中頂尖水平。而且他們又生產過雪漪以前設計的商品，熟悉你的思路，不用多少磨合和互相了解，已經可以直接開機生產。工廠需要開發者，開發者也需要工廠；我想雪漪應該比我更明白這些道理才是。」

練雪漪咬著下唇，沉默不語。

林素玉輕輕一笑，再為練雪漪續上飄著雅致香氣的祈門紅茶。「雪漪你看，我賺到錢，你能掌握把你的夢想完美實現的系統。這件事你我都有好處，何樂而不為？」

練雪漪端起茶杯喝茶，仍然不答。

林素玉又佈上與祈門紅茶相配的茶點：「或許雪漪並不清楚練氏現在的情況有多惡劣。像美連那樣的供應商不少，也不是每間公司都會像以前的美連一樣逆來順受，直到弄得自身幾乎破產。一旦有人登高一呼，我想等著與練氏對簿公堂追討欠債的生意伙伴，可以由神川市排到上海市中心。還有索償的客戶還沒計算呢！他們可不會像我想得那麼多，也不會把對練伯伯的舊情放在眼內。把練氏拿到手、又或清盤了再碎屍萬段，這種事遲早有人做，而且分分鐘就是今、明兩天的事。為何我們不搶先一步，好好安置了練氏？難道雪漪甘心，練大先生的心血就此毀於一旦？難道你甘心，就為了這樣的理由，練家的家業就此拱手讓人？」

一番話與紺野玖莉所言一模一樣，練雪漪怔住了。林素玉則靜靜地坐著，等候練雪漪心中的滔天巨浪平息。

過了足足兩分鐘，練雪漪才露出自嘲的微笑：「好吧，Christine，你贏了。這明明是那麼荒謬的事情……你也明白茲事體大，國英也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公司，請讓我回去，與所有股東商議過後再決定。」

「好。」林素玉點頭。

練雪漪見林素玉不再言語了，也靜靜低了頭喝茶，藉此平復腦海中的波瀾。

2032年3月，微技術業界再起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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