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 • 盛怒 】
悲伤。
深不见底、无法遏止的悲伤。
虎彻勇音手持冻云向对面的虚冲去,速度之快到了如果有旁人观战,就是一阵黑影闪过。
两人的刀刃相碰,勇音没有丝毫退让的打算,甚至连回避的打算也没有。
与其厮杀,将其击溃。
她已经想不到其他的东西。被愤怒所支配的头脑一心想着进攻,眼看对方的刀刃迎面刺来躲也不躲,任其划破身体,一把揪住对方的手腕释放灵压挥刀给予对方更深的伤害。
暴雨从脸上冲刷而过,与眼泪混在一起。
那只虚第一次见到这种打法,一时竟开始心慌。爆发了灵压试图与对面的死神抗衡。
两股灵压相碰,冲击波将空中豆大的雨滴都吹向两侧。
为了尽快将对方消灭,虎彻勇音调转了灵压,淡蓝色的持续嗡鸣的灵压在手心集结。
是那日她在与卯之花练习时使用的鬼道。
嗡鸣声越来越响,灵压的密度也越来越大。集结,升腾。
丑陋的虚见到那种密度的灵压一怔,他意识到不能让对方成功使出那个鬼道,否则他必将凶多吉少。
然而,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拦?
身体被划破的地方黑色的污血不停朝外淌着,体力开始透支。马上要绝望之时,黑色的突出的眼球中闪过一丝光线。
成功了,鬼道的准备工作。
虎彻勇音上前,刚要释放时突然一道白影闪现在眼前。定了定神,看清景象之后在瞬间猛地睁大眼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惊。
卯之花烈此刻正在她身前。
面容一如从前,洁白的羽织上面还沾染着鲜血但伤口已经消散不见。
怎么回事?
来不及多想,只知道如果此时释放鬼道的话势必会伤及对方,虎彻勇音露出惊恐的神色之后迅速将手压下,同时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阻挡鬼道的释放。
然而,系数太高,过于剧烈的能量无法抵消。
“砰”一声,剧烈的爆炸从悬崖下森林中央产生。火光冲上数十米的高空,周围的树木都要燃尽。
烟雾散开,将整个场景都埋没。
“卯之花队长……!”
虎彻勇音单膝跪在地上,额角鲜血渗出也毫不在意。内脏受到了鬼道的冲击此刻是撕裂般的疼痛。
然而,顾不上那么多,头脑刚刚清醒过来就急切地唤了对方的名字。
——她没有死。
这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红红的眼眶似乎还残留着之前的悲痛,突如其来的解脱感使她有些脱力。
果然,知道队长没事的瞬间心便安下了。
“咳……”
一只手紧紧抓住胸口,另一只手撑在地上。咳嗽两声之后将喉口的鲜血吐出,因为疼痛,呼吸颤抖。
鬼道在近距离引爆而且还试图去抵御,受到了最直接冲击的便是虎彻勇音。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甚至没有失去意识或是当场丧命就已是侥幸。
烟雾终于渐渐散去,虎彻勇音清澈眼底所含的惊喜与期盼在看清对面的景象之后瞬间凝固。
“卯之花……队长……?”
怔怔看着眼前的景象,语气中透着不知所措。沾着鲜血的口轻声唤了对方的名字。
卯之花烈此刻正站在她的身前,然而,她所看到的不是那个温暖的背影,而是水无月的刀刃。
熟悉的面容上温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厌恶——那种厌恶就像能够刺入心底一般使人不知所措。
“咳……”想要起身,一牵扯周身撕心裂肺的疼痛却传来。刚刚抬起的膝盖又再次磕在地面,喉口充斥着鲜血这使她无法呼吸,几近窒息。痛苦地弯下身子伏在地上咳嗽。
血不停从口中吐出,抓着草根的骨节都开始发白。
不知咳了多久,惨白如纸的皮肤上的鲜血对比十分明显。颤抖着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完全瘫倒在地上。
感受到了身下森冷的雨水将衣物全部浸湿,身后雨滴抽打依旧,虎彻勇音用尽力气抬眼看了看前方的景象。
卯之花的眼底透着冷漠与决绝,似乎没有看到对方已经受伤,或者甚至,根本就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水无月的刀尖依旧是锋利,对准对方的方向,不知下一秒是否会刺出。
“卯之花队长……”
每个音节都透着哀切,虎彻勇音轻声唤了对方的名字。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太过突然而且混乱。
没有回应,虎彻勇音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刀尖,最终绝望地收回目光,体力不支,额角磕在地上。
就那样静静侧躺在草地,看着眼前的青草,远处模糊的森林。感受到雨水在一旁落下弹开,水滴溅到脸上,不知不觉间,眼眶再次泛红。
她知道,刀尖仍未移开。起身战胜那只虚弄清一切已经不可能。
“咳……”喉口泛起一阵腥甜,闭眼用尽力气忍住令人窒息般的刺痛,鲜血再次从口中吐出。
被虚制造出的卯之花烈冷漠看着眼前的人,抬刀,准备给予对方了断。
身着白色羽织的身影从悬崖上方一跃而下,以极快的速度下坠。
卯之花长发散在身后,一边加快速度一边留心远处森林中央的每个细微的响动。
虎彻勇音的灵压波动很大。
在她马上便要抵达森林中央时,意外的状况出现。前方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火光大概有数十米高,直冲天际。冲击波夹杂着树叶与树枝将周围数百米土地都席卷。
是之前对方用过的那个鬼道。
虎彻勇音的灵压瞬间弱下,几近消散,显然是遭受了相当严重的创伤。
明明成功使出了鬼道,为何受伤的会是对方?心下一沉,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距离越来越近,树木的损伤程度也越来越严重。终于,穿过了最后一颗被烧焦的树木,一切都展现在了眼前。
在看到这个景象的瞬间,卯之花便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她看到与她一模一样的人正用刀指着虎彻勇音。
果然,这是那只虚的能力。
继续观察,某个景象令她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虎彻勇音身旁的一滩滩鲜血在大雨中如此地触目惊心。
几乎是在看到这一切的同时便迅速抽刀,以极快的速度上前。一刀刺入冒牌的自己的身体。
冒牌的卯之花露出震惊的神色,但片刻之后身影便随光点消散。
虽然外表上与本人几乎没有差异,但果然,实力无法复刻。
看到一旁丑陋的虚现了形,卯之花回手一挥刀,刷一下光影闪过,极深的刀痕刻在那只虚刚才所站的位置。
回身,白色羽织飘扬而起。迅速地构造了结界将虎彻勇音包裹,自己也撤人结界之内。
虚必将铲除,但此刻更为重要的是她的副官。那种伤势如果不立刻接受治疗,必死无疑。
“勇音。”悦耳的语气中掺了急切,当她看到对方嘴角的鲜血以及一旁的血泊时,对于伤势的担忧更甚。
虎彻勇音目光虽已涣散但还是残留了些许的意识,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眼中流过一丝神采。
“勇音,听得到吗?”卯之花抬手开始治疗,回道的光点瞬间透进了对方的身体进行修复。“不要睡觉,保持清醒。不要闭上眼睛。”
熟悉的灵压在身旁散开,温暖而又使人安心。虎彻勇音只觉得之前的事情像是一场梦。听到对方的指示,努力地睁开眼。
这时卯之花看到对方的眼眶是泛红的,甚至面庞上还沾着泪水。
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痛,手抚上对方肩膀轻轻扶起,使其斜坐着以便更完美地开展治疗。
虎彻勇音被扶起,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容。那双眼睛此刻正看着自己。
“卯之花队长……?”经历了之前的那些,她现在甚至怀疑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之前那具冰冷的尸体,那个站在虚的身前向她攻击的人,以及当下,温柔而令人安心的对方。
到底哪个才是现实?
“我在。”卯之花垂眼说,“不要说话,节省体力,勇音。”
“卯之花队长…”内心翻涌着的,无数掺杂在一起的感情使她实在无法遵从对方的指示。梦呓般,再次唤了对方的名字。
“……我在这。”第一次看到对方如此脆弱的状态,卯之花索性放弃了之前的建议。垂眼,无尽温柔地说。
像是受到伤害的孩子一般,勇音开始哭泣。撑起身子用全部的力气将对方拥紧,对方白色的羽织温暖而柔软,紧紧抓着不肯放手。在这一刻,忘记了身份,忘记了一切。她只是感到后怕,只是感到难过,只是感到……庆幸。
“不要死……不要离开……”抱着对方开始哭泣,诉说心底最深处的话语。声音里满满是难过。
被对方拥紧卯之花先是怔住,听到被沾湿了的央求般的语气,难以想象之前发生的事情。抬手也将对方抱住,接受了对方全部的脆弱。
“不会离开。”心疼地抚上银发,一字一句保证安慰。“勇音,没事了。”
“拜托了……不要留下我一个人……”眼泪将羽织再次浸湿,紧紧抱着对方没有半点松开的打算。此刻她只知道失去对方的恐惧与悲痛,只知道与对方刀剑相向的难过与无望。
对方的重量显然不仅仅是她的队长那么简单。
“不会让勇音一个人。”卯之花拥着对方,想起了之前冒牌勇音的表现。想起了那些话语,想起了被刀刃刺透身体时对方的表情。
想起了她之前的犹豫与痛心。
愈发用力地将对方抱紧。
她自己也意识到,在此刻发生的这个拥抱,不仅仅是安慰对方那么简单。
“呜……”依旧哭着,睫毛都被眼泪沾得湿透。红了的眼眶好似宣布着某种痛楚。
“没事了。”卯之花轻声说,语气中夹杂了复杂的感情。轻抚对方的背部,尽力使对方安心,情绪稳定。“别怕,现在我在这。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一切都过去了。你还有我,勇音。”
“卯之花队长……”愈发止不住,哭着喃喃唤了名字。
“我在这。”
“别留下我一个人……”
“我永远不会让你独自一人。”卯之花轻声说。
听到了这句话,虎彻勇音虽然还在哭泣但渐渐安静下来。
由于情绪波动很大,牵动了伤势虎彻勇音再次开始咳血。垂下头用手捂住以防将对方羽织弄脏。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鲜血顺着指缝留下,滴落在地。胸前好似有东西在灼烧。
卯之花的治疗一刻也未停止。
“坚持一下。”轻声说完再次将对方搂过。
勇音闭眼点点头。
卯之花刚想再次开口,突然结界受到冲击。爆炸声在结界之外响起。
是虚。
刚才的战斗使那些虚发现了这个地方,
卯之花神色化为严肃,闭上眼以最快的速度探寻了外部的灵压了解局势。
周围有三只虚,远处还有更多在朝这个方向赶来。可以肯定的是,她们必须马上离开。
然而,虎彻勇音的伤势并不适合移动。手指抚上对方身体,携带着回道灵压的指尖在胸前移动进行检查。
情况并不是很好,如果进行移动一个不小心便很有可能造成二次伤害。
然而此刻却别无他法。
“勇音。”卯之花轻声开口试图唤醒对方。
“离开吧。”勇音依旧保持着清醒,大致能够知道周围发生的事情。睁开眼看着对方轻声说。“卯之花队长,你先离开吧。”
卯之花怔了一下,但很快抱住对方。
“我刚刚说过,永远不会留你独自一人。”手抚上对方腰部单手将对方轻轻抱起,动作很轻,似乎生怕将对方弄疼。
“……拜托,我不想拖累你。”勇音恳求说。
“拖累?”卯之花挑眉,之后迅速将羽织从身上脱下覆到对方身上。
“我……”
“你是我的副官,勇音。”抬眼轻声道完这一句,扶好对方,右手拿起刀刃准备突破结界。“现在不要说话了,等一下速度会很快,可能会有些疼。”
还未等勇音再次开口,只见结界瞬间崩散开。发着淡黄色光线的结界碎片在空气中如蝴蝶般飘荡飞舞。暗夜中别有一番景致。
没有了结界的庇护,暴雨落下很快便将两人再次淋湿。卯之花黑色长发湿透,死霸装也被打湿。水无月的刀尖汇聚着水流。
虎彻勇音因为被对方的羽织披着所以身体并没有淋到雨,闭着眼被对方抱着。
周围三只大虚形态各异,面容大多狰狞恐怖——然而,面容越是狰狞便代表进化尚不完全,实力并不出众。
至少灵压上无法与之前进攻尸魂界的那些进化完全的虚相比。
卯之花没有说话,与之前的温柔截然不同,此刻每一寸皮肤都透着肃杀。冰冷的眼神环视一周之后抬手。
“隐隐透出浑浊的纹章,桀骜不驯张狂的才能;潮涌•否定•麻痹•一瞬,阻碍长眠。爬行的钢之公主,不断自残的泥制人偶,结合•反弹•延伸至地面,知晓自身的无力吧。”
雨滴顺着面容滑落,白皙的皮肤上沾了水痕。雨中的抽丝般的灵压看来华丽,实则危险。清冷的悦耳的声音清晰而迅速地展开吟唱。
“破道之九十——黑棺!”
话音刚落,三道黑色壁状长方体拔地而出,伴随着无数影刃将一旁三只大虚困住。数秒后,大虚凄厉的鸣叫回响在森林之中,尖锐刺耳又相当渗人。
卯之花抱紧虎彻勇音之后使出瞬步,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森林之中。
“已经没事了。”
高速的移动中,卯之花抱着虎彻勇音轻声说。
虎彻勇音缓缓睁开眼,银发被风吹乱。她感受到披在她身体上的羽织所带来的温暖,使人沉迷,令人眷恋。
“我们要去哪?”忍不住问。
“不知道,但我们会找到。”卯之花感受了灵压发现那几只虚受了重创,并未追来。视线看向前方,语气温柔。
“嗯……”勇音点头。对方行进的速度虽然很快但动作很轻丝毫没有颠簸,被那样抱着竟然异常地有安全感。
缓缓闭上眼。
她们之间的距离像是被什么改变了。
更加亲近,更加紧密,更加——不可分离。
这种变化是她们两人从未想过的。
头顶大雨未停,远处天际却已是微亮。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