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 • 海风】

海边，水天相接之处一片湛蓝。

细腻的沙滩被海水冲刷留下些许的泡沫，宽松而轻柔的独属于浪花的沙沙声回响。

此地距离市区极远而且路程曲折，要经过一段险恶的盘山公路。虽然风景绝美但不知为何知道的人不多，终究是人迹罕至。

海滩极宽，未经开发加上人烟稀少所以非常干净。一眼望去淡黄色沙滩上除了清澈湛蓝的海水加上各种贝壳生物外，没有任何煞风景的人造垃圾。

海中央有几块突出于海面的礁石海水击打在上面水花溅起，阳光下也是好看。海滩后方便是山崖，高度大约数十米，黑色的岩石裸露十分壮观。浅色海浪沙滩细腻柔和，纯黑岩石山崖筋骨分明，两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丝毫不觉突兀，反倒有种反差的美感。

海鸥在海面上方盘旋，发出清脆而嘹亮的鸣叫。

在这种天然的美景之下，有一样建筑格外扎眼。

没错，建筑。之前说的未经开发恐怕并不准确。

在海边沙滩上方，山崖下面有一栋精致的别墅。白色墙面在阳光下干净通透，现代化装修，透过大扇的落地窗清楚可见内部的构造——这完全得益于此处的环境，如果在有人的地方这种完全通透的将一切暴露在外的设计想必有些尴尬。

卯之花站在厨房此刻正在进行相当精细的制作，精致的餐点被放在金边白色碗碟中。每一份都是好看。

是现世的餐点，而且相当正宗。毕竟在过去她前往现世对其进行了解的时候那些所谓的百年老店只是刚刚起步，没有之后那些所谓的突破改变也没有材料上的变质。

黑发随意地披在身后，松散自然。穿着的并非死霸装而是宽容的睡衣，造型与死霸装相似但没有束腰，丝绸般柔软布料下坠感明显，阳光下纯白通透。

白皙的皮肤在明亮的阳光下近乎透明，柔美的面庞上写着的是沉静。

将最后一份餐点摆入盘中，拿起餐盘缓缓走到桌前将其放好。

窗户开着，海风将白色的窗纱吹起。微咸而清新的空气拂过，宽大的袖口被吹起些许。

一片令人感到舒适的安静之中，房间另一头房门被轻轻打开。卯之花敏锐地听到了响动，侧过头看着自家副官露出淡淡的温暖人心的微笑。

别墅某房间内。

虎彻勇音意识渐渐恢复，手指动了动触碰到的是柔软的床单。

这是哪？

从床上撑起身子缓缓坐起，睁了眼看了看周围。精美的装修，柔软的被褥以及从开着的窗户吹出的清新的海风，透过窗纱丝丝缕缕投入房间内的阳光，这一切使她产生了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漆黑的森林，暴雨，疼痛，虚，鲜血，绝望。

鲜明的对比使她产生了那些大概是在梦中发生的错觉，唯有胸前的闷痛提醒着事件的真实性。

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弄清。

然而看了眼前的景象，感受熟悉的气息围绕在身旁，她知道，昨晚她们成功地逃脱了那里。

想起昨天与对方那个拥抱，哭的不成样子的自己，勇音突然莫名地感到有些羞愧。那种情绪崩溃的情况在过去从未出现过，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做出那种举动。

将对方拥紧的感受那么清晰地缭绕在脑海，久久不散。

明明是自己的队长，怎么会……做出那种举动，又说出那种话来。

那可是卯之花队长啊……

躺在床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脸却红了起来。抚上脸努力平复情绪许久。

轻轻掀开被褥，这时才发现身上死霸装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宽松白色睡衣。

这难道也是卯之花队长换的么？！

虽然刚刚经历了生死劫难而且在这种严酷的局势面前这种事情似乎不是很重要，但不知为何，难为情的感觉又进一步加深。

走到床下，轻轻推开门看到的是微笑的对方。每一个眼神都是好看。

“勇音，醒了么？”

卯之花微笑看着对方。丝质的睡衣在阳光下半透明，布料高级垂坠感明显，柔和地勾勒出了身体的曲线。

虎彻勇音震惊地呆立在那，开着的口都不知该说什么，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来。她又想起昨天与对方拥抱时的情景。

无数情绪混杂在一起，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对方。

黑色的……

一眼望去，该看到的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也都看到了。

虎彻勇音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景象。

在某个时刻“噗”一下鲜血从口中喷出，头脑一阵眩晕，身体瘫软倒下。

倒下瞬间闭眼之前，她看到卯之花的表情化为震惊，那双漂亮的眼睛也随之睁大，瞳孔中映着自己的身影。

对了，在受了过大创伤并且没有恢复好的时候，要防止情绪过于激动。

竟然……忘记这点了。

“好些了么？”

进行了简单的修复治疗之后将对方扶至餐桌旁，卯之花柔声问。

“嗯……谢谢……卯之花队长。”勇音忍住想找地缝钻进去的冲动小声说。

“虽然进行了治疗但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需要休养一段时间。这期间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是……”勇音点头。

“饿了吗？”卯之花微笑，回身走到餐桌对面坐下。“吃些东西吧。”

“这些都是卯之花队长你亲手……？”勇音看着餐桌上精致的餐点不可置信的问。

“是的，”卯之花承认。“勇音尝一尝看看味道怎么样吧。”

“……辛苦了，卯之花队长。”除了这句话勇音不知道此时说别的什么比较合适，餐点非常精致看着便知做工复杂，想必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就这样受着对方的照顾，真的好吗……毕竟这种事情由她来做才对吧。

卯之花只是微笑。

两人静静用餐，期间谁也没有说话。勇音揣了一肚子困惑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口，怕扰了这种气氛。

用完餐，许久。

茶被沏好摆在桌前，精致的茶杯其中淡绿色液体飘着悠悠的暖香，

“卯之花队长，这是哪里？”勇音终于想好了一串问题，列好了先后顺序想好了语气。轻声开口，道出最主要的一点。

“勇音觉得这是哪？”卯之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挑了眉反问。

“唔……这是……海边……”勇音认真地思考之后得出瞎子也看得出的毫无技术含量的结论。

“现世的海边。”卯之花烈微笑。“这个地方很偏僻但环境很不错，而且没有人类会来。”

“卯之花队长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勇音疑惑地问。

“偶然发现。”

“可是……那……这个别墅？”勇音突然觉得有些地方好像不太对。

“似乎是由其他人类建造做为私人资产，平时度假用吧。这个地方应该是无人监管的。”卯之花看了看布置，这个人类应该具有相当雄厚的资金。装修的确是精美，而且能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将别墅建成难度非同一般。

“可、可是…？”勇音睁大眼睛，“也就是说，我们现在住的是别人的房子吗？”

“是的。”

“那我们是怎么进来…？”

“如果能很好地操控灵压的话，将人类设计的门锁打开并不是难事。”卯之花十分自然地说。

“…………”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按人类的说法，应该算是…非法侵入吧。虎彻勇音震惊地想着。

好吧……局势特殊，这样做也情有可原……

嗯……情有可原……

决定暂时不去想人类法律，努力将这个问题从脑海中挥散，然而效果却不是很好。

显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卯之花微笑。但没有多说什么，似乎对对方纠结的表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两人沉默了许久，勇音仍旧在深深的人道主义的纠结中陷着。

“勇音。”卯之花轻声唤了对方的名字。

“嗯？”勇音抬起头。

“昨晚你看到了什么？”提出了困惑许久的疑问。

“……”回想起昨晚的事情，虎彻勇音沉默。她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对方，如果叫她回答，她的确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想，你应该看到了同平时不太一样的我。”卯之花道出心中的猜测。

“……是的。”

“你觉得那是真的么？”

“显然不是。那很…荒唐。”

“正是。”卯之花点头。“那只虚的能力似乎是制造幻象，以此达成目的。”

“幻象……原来如此。”勇音震惊地顺着思考下去，她突然想到如果对方这么说的话是不是也看到了什么…？

如果她看到的对方的尸体，以及持刀对准自己的那些场景都是幻象，那么，对方看到的是什么？

“勇音看到了什么？”卯之花好似随口一问。她很好奇对方究竟看到了什么在之后才会出现那种状态。

记得昨晚对方拥住自己，所说的是“不要死”“不要离开”一类的话语。

是看到了自己死亡的幻象么？

“如果不想回想的话，就不必回答了，勇音。”卯之花补充说。

昨晚的事情从各方面来说都不是很愉快，如果不愿意回想她也可以理解。

“不，没关系…”勇音想起昨晚的景象，嗓音下意识地低了下来。沉默片刻之后才小声道出。“……我看到你被人杀死……”

“原来如此。”和设想的一样，卯之花点头。

“那么，卯之花队长应该也出现幻觉了吧？看到了什么…？”勇音忍不住问。

“看到了些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昨晚的景象形容起来非常复杂，卯之花也没有将其告诉对方的打算，给出了模糊不清的解释。

“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勇音显然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

“嗯。”卯之花微笑点头。

“可……”

“勇音，我等一下要去城市中心买一点东西。”看对方还想追问，卯之花迅速地挑开了话题。“你需要带些什么么？”

“嗯？”勇音一怔。“去城市中心？可是……要怎么去？”

现在他们还是灵体，理论来说人类是看不到的，这样就无法进行购买……难道要拿了东西就直接离开吗？！

而且，这里距离城市不是应该很远吗？用瞬步会暴露位置，可是…总不能走去啊……

卯之花显然明白对方所疑惑的是什么，微笑走至一旁将衣柜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灵骸。

“现世有临时灵骸放置处，每个队长级的灵骸里面都有。昨晚经过的时候，我将我们的灵骸取出留用了。”

“这样啊……”勇音一回想，好像的确是有这么个东西。当时大部分人还觉得没用，浪费资源。如今才发现，果然什么东西都不是白白储备。

“可是……”困惑没有完全被解开，勇音再次开口。“卯之花队长，要怎么去市中心呢？如果不能使用瞬步的话要去市中心是很远的啊。”

“勇音来看看这个。”卯之花没有直接回答，转身走向大门处。

勇音虽是疑惑但很快也跟了上去。

没多久后，别墅后方位置十分隐蔽的车库门打开，红色的高级敞篷跑车露出。

虎彻勇音换了现世的衣服，黑色的宽松的T恤穿在身上格外合适，阳光下皮肤更加白皙，一眼望去英气十足。

一旁卯之花烈也是现世的休闲的装扮，白色纱衣在阳光下通透好看。

“勇音确定要一起去么？身体可以么？”卯之花侧过头看着副驾驶轻声问。

“坐车的话肯定没问题的吧，而且感觉做点什么会好点。”勇音想了一下之后回答。

“好，那将安全带系上吧。”

“嗯？”勇音一时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虽然我们是死神，不可能会有危险。但如果将灵骸弄坏的话是没有备用的。”卯之花微笑解释。

“这样啊。”脑袋一时没有转过来弯，勇音点点头之后低头将安全带扣好。

安全扣发出“啪”地声响之后自动拉伸时，她才突然发现了对方话语里隐藏的某些可怕的讯息。

“坐好吧。”卯之花看对方准备好之后，准备发动汽车。

“等、等等……那个……卯之花队长……”勇音回过头露出惊恐的神色，颤抖问。“那、那个……请问你……有现世的驾照吗……”

小心翼翼地，将“你会开车吗”替换成了“有现世的驾照吗”。

“没有。”

卯之花的回答肯定而简洁。

还没等勇音开口，汽车的轰鸣声响起，发动瞬间猛地窜出。一道红光掠过沙滩扬起一阵沙粒行程的风暴，朝着公路的方向驶去。

曲折蜿蜒地势险恶的S型公路弯道上，显然是经过了改装的敞篷跑车引擎不停轰鸣，震撼人心的声音回荡在震撼的公路美景与远处碧海蓝天之间。

又一个S弯，转弯过程中由于惯性 “砰”地一声虎彻勇音还没等反应过来便整个人砸在座椅上，令人心悸的车速与过于惊险的驾驶使她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惨白着脸表情是无尽的惊恐，张口却只能发出莫名其妙的哼哼声。

她突然知道了人类设计汽车时发明安全带这个东西是多么明智，多么必要。

简直就是生命之带。

由于是敞篷跑车高速行驶中风非常大，虎彻勇音银发被吹乱。鼓起勇气睁眼发现一旁卯之花烈神色非常淡然，好像这种车速与惊险的驾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卯——”

刚想开口，又一个急速的转弯。轮胎与地面相摩擦发出尖锐的令人感到惊心动魄的声响。虎彻勇音身体一斜头“砰”地撞向一旁，一阵头晕眼花。

“卯之……”

终于坐正，调整了状态再次开口汽车突然猛地加速，头猛地向后靠去，同时引擎的轰鸣声将她虚弱的声音盖过。

“队……”

脸色惨白，发自内心地开始为之前如此轻率地久上了这辆车而悔过。双手颤抖的不成样子一把抓住一旁的车身以保持身体的平衡。想开口声音却依旧被引擎声覆盖。

一阵翻山倒海。

在某个时候，“噗”一下鲜血从口中喷出。高速行驶中鲜红没有落下而是飘向了车身后方的公路。

伤…还没……好……

不、不…能……情绪……过于激、激……动………………

如果虎彻勇音仔细回想，她会知道大概十年前卯之花曾到现世出差。

那时对方看了一部电影。

《速度与激情》

如果她知道这些，恐怕便不会提出与对方同行的要求。

然而一切都为时太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