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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重逢与别离
爱丽丝菲尔睁开眼睛时,充斥双眼的是一片暗红。
她躺在地上,第一眼看到的,是天空。
天空却并不是她熟悉的天空。广袤的天幕上无星无月,中间却像裂了一个大口似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状孔洞。道道红光从洞内溢出,将原本幽蓝的天空染成一片血色。
“这是……哪里?”
爱丽丝菲尔一手抚着额头,另一只手用力支撑起身体。手接触到地面时只觉一阵松软。细看之下,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沙滩上。
她微微侧头,就看到了海。
并非海滨公园里所见的大海般在皓月下散发着蓝宝石般醉人的光彩,眼前的“海”是黑色的,漆黑的海面翻滚着,却又显得凝滞迟缓,仿佛充斥海中的并不是水,而是某种粘稠的液体。
那是油?抑或是……血?
想到这里,不知是不是错觉,爱丽丝菲尔似乎嗅到了血腥味。
天海之间,没有风,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仿佛整个世界已经被毁灭,正在死寂中等待着重生。
身处这种诡异的环境,爱丽丝菲尔感到一阵难言的恐惧。她坐在地上,双手交叉抱紧自己。
感到冷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心。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还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冬木市民会馆的激战中,竭尽全力的自己最终也没能战胜言峰绮礼。在最后的关头,绮礼的铁拳向自己挥出,自己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她只记得,当时心里有一种恐惧,并非是对近在眼前的死亡的恐惧,而是另一种诡异而又令人心悸的恐惧,但她还未来得及判断这种恐惧到底是什么,就失去了知觉。
现在距离自己昏迷到底过了多久?圣杯战争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
想到圣杯战争,她的心骤然抽紧。想到那个身为骑士王的少女正不知在何处孤军苦战,她不禁感到心急如焚。
“不行……Saber在哪?我……我一定要找到她……”
想到这里,她赶紧站了起来。可是此时四周一片空茫,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自然更没办法去寻找Saber。
爱丽丝菲尔茫然四顾。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既然找不到Saber,那就让Saber来找自己。
爱丽丝菲尔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背,一看之下猛然愣住。
白皙的手背光洁如玉,原本在那里的暗红色令咒已经消失无踪!
爱丽丝菲尔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急忙闭上眼认真感受了一下——确实没有感受到Saber的魔力。
爱丽丝菲尔终于感觉到自己被完全抛弃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绝望和恐惧将她彻底包围。她几乎要哭出来。
忽然,她的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那分明是人走在沙滩上的脚步声。
爱丽丝菲尔惊喜交集。她急忙转过身,却又一下子呆住了。
“你……你是……”
那个自己日夜牵挂担忧的瘦弱女孩,现在竟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伊莉雅!”
难道,自己又陷在了梦魇之中?
但是,无论如何,她也要抱住女儿,带着她一起离开这里。不管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中,她都不会让伊莉雅受到任何伤害。
女孩甜甜地笑着,向爱丽丝菲尔张开双手,喊着:“妈妈!”
爱丽丝菲尔已经扑到她面前,却忽然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然后僵住。
她的眼神由激动变得疑惑,然后又慢慢化为恐惧和愤怒。
少女确实和伊莉雅长得一模一样,从脸庞到身材都没有任何破绽,说话的声音也是自己所熟悉的。但她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连衣裙,整个人都被一层隐隐的暗红色光芒包裹着,就如同天上那个巨大的漩涡中散发出的颜色一样,诡异而不祥。
她的笑容清纯甜美,但在这红光的映衬下,却显得说不出的妖异。
“妈妈。”她又呼唤了一声,红色的眸子里含着笑意,看着爱丽丝菲尔。
爱丽丝菲尔站直身子,退后了两步。
“你是谁?”
少女的笑容并未改变。她缓缓放下双手,说道:“我就是你的女儿呀,你只要这么认为就可以了。”
“不要耍我!你……你不是伊莉雅,绝不是!”
爱丽丝菲尔脸色苍白,身子因愤怒而颤抖着。之前绮礼制造出切嗣的幻影引她坠入陷阱,已经让她非常气愤。现在眼前的人竟然冒充自己的女儿,这让爱丽丝菲尔感到更加不可原谅。
少女终于收敛了笑容,看上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是说你把我看作你的女儿就可以了,并没有说我是伊莉雅丝菲尔啊。”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
少女平静地看着爱丽丝菲尔,那眼神让爱丽丝菲尔心中一阵发毛。
“我之所以以伊莉雅的样子出现,是为了能和你更好地交流而已。不过,我在你体内那么久了,就算自称是你的孩子,应该也不算过份吧?”
爱丽丝菲尔如遭雷击,猛地退后一步:“你……你是说……”
“没错,”少女脸上重新绽开了美丽的笑容,“我就是从你诞生之初就寄存在你体内的,魔术师和英灵们争相抢夺的圣杯。”
“这么说……你是圣杯的意识?”
“没错哟,这里是能实现你愿望的地方,你所追求的圣杯的内侧。你看,”少女抬手指着天空中那巨大的“孔”,“ 那就是圣杯。虽然还没有形态,但容器已经被装满。接下来只要祷告就可以了。根据被托付的愿望,它能变化出相应的样子。接着它才能获得现世的姿态和形状,才可以出现在‘外界’。”
“不,不可能!圣杯只是个万能的许愿机而已,它只是纯粹的‘力量’,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意识!”
“原本是这样没错,”少女的笑容越发可爱迷人,“但是,自从我有了自己的愿望开始,我就有了意识。”
“你自己的……愿望?”爱丽丝菲尔喃喃地重复着,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那是什么愿望?”
“我刚才也说了,我已经在你体内那么久了。你猜,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她微笑着,再度举起双手,脸上满是兴奋和期盼:“我的愿望,自然就是——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看着少女的脸庞和笑容,爱丽丝菲尔却只感到越发不安。她预感到,让“它”降生到世界上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实现自己的愿望。本来卫宫切嗣会是最好的人选,可惜,他已经死了。那么剩下的人中最合适的就是你了,爱丽丝菲尔,因为我一直在你体内,你的身体能适应和承受我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你完全继承了卫宫切嗣的心愿。所以——”少女不顾爱丽丝菲尔的惊惧,轻声说着,“来吧,祈祷吧,向圣杯说出你的愿望,赋予我应有的形态。无论什么愿望,我都能帮你实现的!”
少女的保证并未让爱丽丝菲尔安心。这里荒凉凄惨得有如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天空中那诡异的“孔”,以及眼前自称圣杯意识的少女,无不透露出难以遮掩的邪恶气息。
“那么,你告诉我,你会如何实现切嗣的愿望?”
拯救世界,让世界消除争斗,实现永久的和平——这是她的丈夫卫宫切嗣毕生追求,并在死前托付给她的愿望。为了实现丈夫的遗愿,更为了女儿能永远摆脱圣杯战争的阴霾,她愿意赌上性命来达成这个目标。
少女微微歪了下头,似乎是在思索什么难题。
“这个问题,切嗣是最有权利给你答案的啊。”
“什……什么?”
“拯救世界这种事情,卫宫切嗣一早就已经在做了哦。他这个人本身,已经非常接近圣杯的存在了。我要做的,只是他一贯做法的延续而已。呐,你作为他的妻子,作为他遗志的继承者,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眼前的场景再度转换。这次,充斥在爱丽丝菲尔眼中的,是卫宫切嗣。
他的眼中没有爱丽丝菲尔熟悉的温柔软弱,而是冰冷残酷得犹如铁石。
都市,小镇,村落;老人,幼儿,妇女;军人,平民,恶徒;枪击,纵火,爆炸……
不分场合,不管对象,不论是非,不择手段,切嗣不断地杀戮着。他的双手绝不颤抖,他的眼神绝不动摇,他的准星绝不偏离。
只为了一次又一次地,消灭人数较少的一方,来拯救人数较多的一方。
即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以及犹如母亲般养育和训练自己的娜塔莉娅,在特定的场合下,也成了切嗣手下的亡魂。
虽然知道切嗣的过去,虽然知道切嗣一贯的行事准则和方法,但亲眼看到这残酷的杀戮场景,爱丽丝菲尔依然痛苦地弯下腰干呕起来。
“骗……骗人,这不是切嗣,不是……”
“你心里很清楚,我没有骗你。每一件事,都是卫宫切嗣做过的。每一个人,都确实是死在他手上的。我不是说过吗,他是最接近圣杯的存在。他呀,最适合背负‘世界上所有的恶’这一称号了。”
少女轻柔的声线如噩梦般在耳边回响,提醒着她眼前这一切的真实性。
尸体越堆越高,一开始还浮在海面上,后来又慢慢下沉。血水不断涌出,渗入本就漆黑的海面,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颜色。风忽然刮了起来,将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远远传开。风声呜咽,如同无数怨灵的号哭。
爱丽丝菲尔心中痛苦地抽搐着。毫无疑问,不管目的如何,切嗣此时的行为,是无法饶恕的罪孽。
切嗣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渴望圣杯,渴望将自己从无止境的杀戮中解脱出来,并让这个世界不再有杀戮和哭泣。
圣杯……
她猛然惊觉。
“你……你刚才说,你要继承切嗣的做法?”
“没错哟。杀死一部分人,拯救数量更多的另一部分人,然后重复这一过程……”
“不!切嗣正是为了寻找杀戮以外的方法,才寻找圣杯的!”
“不可能的,”少女的声音轻柔悦耳,却让爱丽丝菲尔不寒而栗,“不在认知之内的方法可是不包含在愿望之内的。如果切嗣只会杀戮,那么圣杯就只会按照他的做法去实现他的愿望。你呢,你有办法消除斗争,拯救世界吗?”
爱丽丝菲尔无话可说。她想起不久前绮礼刚对自己说的话:“斗争是人类的天性。消灭斗争就是消灭人类本身。”
当时,自己是何等义正言辞地嘲笑他,现在,事实证明,愚蠢的那个人却是自己。
爱丽丝菲尔咬紧牙关,愤怒地斥责着:“这……这算什么万能的许愿机,算什么奇迹!”
“切嗣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将会以人类无法完成的巨大规模实现。这不是奇迹又是什么呢?”
绝望和悲哀贯穿了爱丽丝菲尔。丈夫赔上了性命,自己和Saber历经生死,超越极限支撑到现在,换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幻象还在继续。无尽的黑泥从天空中的“孔”内涌出,潮水般席卷了世界。黑泥所到之处,燃起滔天的红莲业火。亿万人哀嚎着,咒骂着,奔跑着,最后在火中化为朽骨劫灰。
火光熄灭时,世界已经死去。
在死去的世界上,爱丽丝菲尔和形似伊莉雅的少女面对面站着。远方的切嗣回过头来。他的眼中褪去了残酷冷漠,充溢着实现心愿后的狂喜和满足。他丢掉手上的枪,张开双臂,向妻女身边跑来。
“这样,世界就被拯救了啊。最后三个人,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不会互相伤害,不用费心取舍。所以,祈祷吧,迎接我的诞生,复活丈夫,抢回女儿。在无限的魔力之下,这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是啊,这会是何等的幸福。不必在意世界上任何的争斗,只要全心全意享受和最重要的人在一起的幸福。
爱丽丝菲尔闭上眼睛。黑暗中,她却仿佛看到骑士王娇小的身影。
Saber抬起头,注视着她,清澈的眼中隐含责备。
银丝从爱丽丝菲尔的袖内探出,闪电般绕上了少女细长的脖子。已经跑到近处的切嗣猛地停下脚步,愕然地看着爱丽丝菲尔。
少女却并不慌乱。她抬起脸蛋看着爱丽丝菲尔,脸上全是天真的笑意:“你要杀死我吗?”
“是的,切嗣想要的绝不是这样的结果。而我,即使要拯救女儿,也不会给她一个毁灭的世界。”
“杀得了我的话,不妨试试好了——妈妈。”
爱丽丝菲尔咬紧了嘴唇。明知眼前的少女是世间最大邪恶的化身,但看着这张和伊莉雅一模一样的脸,她还是下不了手。
也许,圣杯的意识确实只是一个孩子,只是欣喜地想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而全然不在意会引发的后果。
何况,此处是精神的领域,自己只是通过意识在和圣杯交流,这样的自己,无法对圣杯造成实质的伤害。
但是,要如何才能醒来呢?
少女满意地欣赏着爱丽丝菲尔眼中的犹豫和痛苦:“没有用的,只要再过一会儿,你的Servant就会战死。与其把我让给别人,还不如现在接受我。”
爱丽丝菲尔闭上了眼睛,缠在少女脖子上的银丝也随之松开。
少女脸上的笑意更浓。
爱丽丝菲尔忽然睁开眼。这一瞬间,少女惊恐地发现,爱丽丝菲尔眼中完全褪去了刚才的软弱,变得无比坚定。
“没错,我确实无法杀死你。但是,”她一字一字地说着,“我至少,能杀死我自己!”
“不!等等!我们再谈谈!”少女的声音第一次变得慌乱起来——不,此刻,圣杯的意识已经无暇伪装成少女,它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
就在这一瞬间,银丝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般,猛地转头,像离弦的箭般洞穿了爱丽丝菲尔自己的脖子!
门被重重推开的时候,看着已经成了一个血人的雁夜,干瘦如僵尸的老者感到很意外。
不久之前,雁夜身上的刻印虫不再回馈任何信息——显然,它们已然尽数死去。按照常理,眼前这个人应该已经被刻印虫噬尽了血肉,更早一步失去生命。
被刻印虫寄生的宿主会是什么下场,自然没有人比间桐脏砚更清楚了。
不过意外也只是一瞬,很快,他丑恶的脸上露出了更加愉悦的笑容。
雁夜撞开密室的门之后,自己也因失去平衡而摔倒在地。
他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什么都看不清楚。他用尽力气想支起身子,耳畔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哦哦,看看这是谁,不是我可爱的小儿子吗?雁夜,你这条贱命可真够硬的啊。”
这正是脏砚的声音,就像无数次在雁夜的梦魇中响起的一样,沙哑而刺耳,让人一听就心生恐惧和厌恶。
“脏……砚……”
从牙缝中挤出这个自己诅咒过千万遍的名字,雁夜猛然抬起头,却又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密室中只有几盏油灯用来照明。昏暗的灯光下,全身赤裸的樱平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任何神采。她的身下画着一个巨大而丑恶的黑**法阵,密密麻麻的虫子围绕在樱的身体周围,整齐而又缓慢地缓缓蠕动,沙沙的怪声令人作呕。
“樱!”雁夜一声痛呼,然后转过脸,仅剩的独眼死死地盯住了站在樱旁边的间桐脏砚:“你……你想对樱做什么!”
“真巧啊,雁夜。刚才我还在想,你早早地死在了外面,无法见证这一伟大的时刻,对我而言实在是一大遗憾呢。”
脏砚阴声怪笑着,用手里的拐杖轻轻敲打着地板。
“你想知道我要对樱做什么?好,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因为你知道原因之后的表情,说不定会使我更加愉悦呢。”
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雁夜暗暗咬紧了牙。
“我是经历过历次圣杯战争的人。这次圣杯战争开始之初,我就已经感到了异样。后来看到Caster那不成器的样子,我就知道这是与英灵相差甚远的恶灵。圣杯系统显然已经因为某些原因而发生了变异。而其他两家的蠢货,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而我……就成了你投石问路的牺牲品。”
“可别搞错了,雁夜,当时可是你主动要求担任Master的,我作为一个好心的父亲,只是实现了你的心愿而已。试想,我如何会放弃这个让你饱受折磨的机会?”
看着雁夜愤怒的表情,脏砚得意地怪笑了一阵,才回归到主题。
“经过我的多方查证,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次出现的‘圣杯’只是大圣杯的一部分变异之后的产物,是邪恶之物,其魔力也无法帮助魔术师抵达根源。然而,它的出现却也是大圣杯即将降世的前兆,也即是说,真正的圣杯不会在60年后降临,而是很可能在这几年就要出现了。”
“这和樱又有什么关系?”
“嘿嘿,自然有关系。你别忘了,我本来是想要远坂家的二女儿为间桐家生下优秀的后代,以便将来夺取圣杯。但是现在,如果圣杯真在几年内出现,我可等不到她的孩子长大了,这实在是超出了我的计算。本来嘛,这个孩子天资不凡,又被冠以间桐之姓,让她出战也未为不可,不过经过这么久的‘教育’,她心性大损,痴痴呆呆的,根本无法胜任Master一职……”
脏砚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雁夜一愣,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难道……你竟然想……”
“哈哈哈哈——”脏砚一阵得意的大笑,“没错。为了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得亲自出手。然而这副躯体已近衰朽,而这小女孩的完美的魔术回路浪费掉也实在可惜。于是我就有了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将我的灵魂注入她的身体,让她变成我!正好她体内的魔术回路早已适应了间桐家的魔力,不会有太大的排斥行为,而她自己的灵魂已快变成一片空白,完全无力阻挠我的侵入。试想,我的魔力和智慧,配上这个小女孩完美的回路和年轻的身体,到时候还有谁能与我匹敌!”
脏砚越说越兴奋。他枯瘦的身体颤抖着,似乎随时会散成一滩烂泥。
“啊!!!”雁夜怒吼一声,不知何处来的力量支撑着他的身体,猛地向脏砚扑去。
“啵”的一声,脏砚手中的拐杖平平刺出,轻易洞穿了雁夜的肩膀,强大的力量将雁夜推得倒飞出去,把他重重撞在了墙上。
只有少量的血液从伤口涌出。他的血已快流尽了。
“啧啧,真难为你,这个样子了还能活下去。”脏砚怪笑着走向雁夜,“本来,我想趁外面一群蠢货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孤零零地完成仪式,但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我就再设法让你多活一会,让你亲眼看着最疼爱的远坂樱变成最痛恨的间桐脏砚,然后再让你的小樱亲手取走你的性命……这样的结局,你一定很满意吧?”
对于一心想要拯救樱的雁夜来说,这确实是最悲惨最绝望的结局,唯有如此完全摧毁灵魂的死法,才能让脏砚施虐的内心得到最大的满足。
“想知道我如何侵占她的身躯吗?”脏砚在雁夜身前蹲下身子来,将右手伸到雁夜的面前。在那枯瘦的掌心中,一只形状特异的虫子静静趴着,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雁夜,闪动着妖异的红光。
“嘿嘿……”
沙哑的笑声传入耳中,雁夜猛地一颤,他惊骇地察觉到,这笑声并非出自间桐脏砚口中,而是出自这只虫子嘴里。
脏研的身体保持蹲姿,一动不动,狞恶的笑容僵在脸上,仿佛已经死去,但他手心里的虫子,却依然在说话:
“很简单,只要我钻入小女孩的脑中,吞噬掉里面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她的整个身体就完全属于我了。好好欣赏这一过程吧,雁夜,说不定等你死后,都还会做关于今晚的噩梦呢。”
毫无疑问,这个活过无数岁月的老吸血鬼,已经将灵魂炼入这只脑虫之中,
“呵呵……我……竟然是……你这种……怪物的后代……”
“没错 ,雁夜。其实你不该意外的。看你这副难看的样子,说不定还比不上一只虫子呢,哈哈……”
得意的笑声中,虫子慢慢转过身,沿着脏研的手臂往回爬。
“……现身……于此……”
“你在说什么?”雁夜的声音如游丝般飘忽,听不真切,附有脏砚灵魂的虫子不由停顿了一下,然后转回身子。
它的眼神瞥到雁夜手背上暗红的光芒时,一下子从戏谑变成惊恐。
“你……怎么可能……”
它略微发颤的声音被雁夜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吼声打断——
“Berserker!!!”
地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闪光的魔法阵,下一瞬间,身穿黑色甲胄的Servant已经出现在雁夜的面前!
Saber的心在往下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个最强的对手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种压迫感。
无疑,情况对自己十分不利。
爱丽丝菲尔生死未卜,而自己在刚才一场激战中受伤不轻,消耗的魔力也极多。
更糟糕的是,对面金色的Archer似乎并未在与Rider的决战中受到太严重的损耗,他的身上依然散发出强大无比的魔力,他脸上睥睨天下的自信狂傲也丝毫没有改变。他身上的黄金甲胄有些许的破损,不过这并未让他变得狼狈,反而如勋章一般给他增添了几分威武庄严。
连Rider的大军都无法奈何他么?自己又要如何战胜他?
不,不能在此示弱,尤其是在面对着那不怀好意的血红眸子时。
击败他,然后去找爱丽丝菲尔。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Saber双手握紧了剑柄。
看着Saber摆好战斗的姿势,Archer笑得更欢畅了。
被远坂时臣召唤到这个时空,面对一场胜负完全没有悬念的战斗,争夺一个自己完全不在乎的圣杯,他本来感觉无比的厌倦。
但在几天前那场王者们的宴会之后,他满意地发现,还有两个人,能让自己提起一些兴趣。
两个同样有“王”之称谓,却又截然相反的人,能带给他的乐趣也并不相同。
一个是真正的霸者,无论生前死后,都以“征服”为目标,野心永无止息,无论胸襟还是实力,都配做自己的劲敌。
而另一个则是被“王者”的荣誉锁在王座上的小女孩,怀着高远却又虚无的王者之梦,想要牺牲自己,挽救一个已经覆灭的国家。
他对她同样强大的实力不感兴趣,却满心希望看到她在希望破灭时,在自己面前流下屈辱而绝望的眼泪。
这最后一晚,正是他尽情享受乐趣的时候。
直到现在,面对严阵以待的Saber,Archer依然在回味着刚才那场酣畅淋漓的决战。
先是宝船维摩那与王之战车的空中竞逐。面对神明赖以奔走于苍天的宝船,Rider没有丝毫惧色,驱动着神牛,以远超战斗机的灵活性在空中与Archer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追逐战,高亢的呐喊响彻云霄。在Archer大量宝具的压制下,Rider反而将S级的骑乘属性发挥到了极致,硬生生地驾驶着庞大的战车在密如骤雨的宝具丛中穿梭,并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宝船附近。躲闪不及的Archer则大笑着拔剑迎向Rider。
剧烈的撞击之后,两个无上的骑乘宝具同时化为碎片。
未等落地,Rider在空中就展开了固有结界。终极的较量随之展开。
当千军万马在Rider的带领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自己冲来时,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他真是畅快到了极点。
沉寂多时的“EA”终于有了值得出手的目标。而那开天辟地的一击,成功地断送了Rider的不败雄师。
虽然最后Rider死在了自己的剑下,但他承认,Rider是值得敬重的对手。而他给自己带来的乐趣,完全没有让自己失望。
那么,眼下就是收获另一份乐趣的时候了。
“怎么样,Saber,此时此刻,你仍然觊觎着我的宝贝吗?”
“我们被召唤到这里,就是为了争夺圣杯的。在打倒我之前,你无权宣布圣杯的归属。”
Saber的声音依然清冷,她的目光也并未动摇。
“不必这么激动,Saber,”面对Saber的战意,Archer只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记得吗,我曾经对你说过,只要能让我满意的话,一个两个杯子就算赐给你也无所谓。不过,你这女人的存在本身已经近乎‘奇迹’了,又何必死命地追求能实现愿望的圣杯呢?”
“你……你说什么?”
Archer轻佻的语气让Saber极度的不舒服,但他下一句话更让Saber猝不及防。
“抛下剑,做我的妻子。”
一瞬间,惊愕、愤怒与屈辱同时袭上Saber心头,她本来沉稳的双手也不禁颤抖起来。
“你……你在说什么?你要做什么?”
“就算不理解,但你不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吗?不是别人,而是我,承认了你的价值。放弃虚幻的理想,嫁给我,我保证让你享受世间所有的快乐。”
无视Saber几欲喷火的双目,Archer依然淫邪地笑着。
“够了,Archer,”心知此时慌乱无异于自杀,Saber努力镇慑心神,“既然自称王者,你也不要鬼鬼祟祟了。报上你的真实身份,和我堂堂正正地决战!”
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对Archer却一无所知,这无疑对自己不利。得知对方的身份后,说不定就能了解对方的破绽,增加一分获胜的机会。
“怎么,这么想要知道我的身份,是想确定你的夫君能给你多大的庇护和荣耀么?既然如此,看在你是我看中的人的份上,我就满足你一次。我即是人类第一位国王,半神之身的乌鲁克英雄王——吉尔伽美什!”
“竟然是他……”听到这个名字,Saber也不禁一惊。难怪他有如此众多的宝具,如此强大的实力,如此高傲的性子。正如他所说,世间所有的宝物都源自他的宝库。
难怪Rider都无法战胜他。
“怎么样,Saber,是否因为我的垂青而感到惶恐和自豪?不必害羞,想要顺从我的话勇敢地说出来就可以了。”
“不,我拒绝。”Saber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吉尔伽美什,“无论过去身份多高贵,力量多强大,在这个世界,我们都是争夺圣杯的英灵,只有战胜和战死两条路,绝不可能向敌人屈服。至于婚姻,则更是可笑——”她猛然抬高了声音,清亮的嗓音中满是坚定和自豪,“我心中所深爱之人,你又怎能及得上万一?”
吉尔伽美什原本满是倨傲笑容的脸瞬间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起来,血红的眸子中再度充满冰冷的杀意。
“你是在恃宠而骄吗,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我是在宣布我的意志,可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
随着Archer冷酷的声音,天空中仿佛下起了一场金色的雨。
Saber的瞳孔猛地收缩。她迅速向旁边跃起,躲过宝具之雨的锋芒。
剧烈的爆炸产生了强大的气浪,Saber娇小的身躯被吹得摇摇晃晃。还未等她稳住身形,第二波攻击已经到来。
“既然躲不过——”
Saber无畏地迎着吉尔伽美什的攻击,举起了宝剑。
“哈哈哈哈哈哈!在恐惧中尽力地挣扎吧,女人,这是你对本王不敬的下场!”吉尔伽美什狂傲的笑声在宝具激烈碰撞的轰鸣声中依然清晰可闻。
死亡的感觉无比真实。冰冷的银丝穿破皮肤,扎入血管,剧痛伴随着窒息……
但是,爱丽丝菲尔能够确定,这次自己真的醒来了。
浑身虚弱不堪,眼皮也仿佛有千斤之重。她低声呻吟着,尽力睁开眼睛。
然后,她就看到了身前静止不动的言峰绮礼。
绮礼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
面对着那空洞的黑色眸子,方才面对绮礼最后一击时的恐惧又涌上心头。爱丽丝菲尔刚要惊呼出声,就感觉脖子一紧,已被绮礼死死掐住。
绮礼的反应速度,到底还是比她快了太多。
绮礼摇摇晃晃地支撑起身子,光用右手将爱丽丝菲尔高高地举起抵在墙上。
“为什么……”绮礼喘着粗气缓缓开口,沙哑的嗓音中竟然隐含着愤怒,“为什么要拒绝它?”
原来刚才爱丽丝菲尔和圣杯意识的谈话,绮礼也全都看在了眼里。
“你拼了性命,战斗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要放弃到手的圣杯?”
他的右手稍微放松了一些力道,让爱丽丝菲尔可以勉强说话,但在她使用令咒之前,他完全可以一瞬间杀死他。
“还问……为什么……”,爱丽丝菲尔艰难地说着,“你看不出来吗,它不会实现愿望,只会毁灭这个世界。”
“那就让给我!”绮礼漠然的眼中现出一片狂热,“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如果诞生的话……说不定就能给我答案。”
是的,刚才在梦境中目睹那毁灭的一幕时 ,他竟然隐隐感到了久违的快乐。如果那个场景变成现实的话……
他不敢再想下去,心中却已经认定,圣杯一定会给自己想要的答案。
“……魔鬼……你不会……得逞的……”
“有本事阻止我的话不妨试试,”绮礼恢复了冷漠,慢慢收紧手指,看着银发的女子因痛苦和窒息而痉挛,“你的使命结束了,女人。”
“砰——”一声刺耳的枪响在寂静的礼堂里久久回响。绮礼身子一僵,手不由得一松,然后栽倒在地。
爱丽丝菲尔也在同时重重摔倒在地。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意识消散的瞬间,她看到了一个瘦削而矫健的身影向这边快速跑来。
“舞……弥……”
来人正是久宇舞弥。
由于并非专业的魔术师,舞弥未能第一时间感应到绮礼和Archer宣布胜利的信号,直到远远注意到Archer和Rider在空中激战时,她才感知到最后一战的大体方位,并一路找到了这里。
她进入礼堂时,正好发现绮礼要对爱丽丝菲尔痛下杀手,于是及时开枪解救。
当时,由于距离较远,光线也不明亮,而绮礼又挡在爱丽丝菲尔身前,为了避免误伤,舞弥已将准星尽量往下瞄,目测子弹是射入了绮礼的后背接近腰部的位置。
对于这一结果,舞弥并不肯定。在爱因兹贝伦森林中那次遭遇战中,她已经吃过绮礼的大亏。
但她也能看得出,绮礼之前已经受伤不轻。
这样强悍的代行者竟会伤到这种地步,再联系上礼堂里一片残破的景象,难道,这竟是那位看起来柔弱无助的女子造成的么?
看到爱丽丝菲尔重重地摔倒在地,舞弥不禁心头一紧。虽然忌惮绮礼,但爱丽丝菲尔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即使有Avalon的守护,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复原的。
“Madam!”舞弥一边焦急地呼唤着爱丽丝菲尔,一边拿着枪谨慎地靠近。她不敢继续向倒地的绮礼射击,因为撞地后变线的子弹很容易误伤到爱丽丝菲尔。她浑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只等绮礼一有异动,就立即做出反击。
绮礼一动不动。
舞弥神色越发凝重。只要再接近一点点,她就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将子弹倾泻进绮礼的身体。
她的身体忽然僵住。
此时,她终于发现,地上那一动不动的黑影,只是一袭被丢弃在地的破破烂烂的黑色僧衣。
绮礼不见了。
就在舞弥震惊的一瞬间,侧面一堆屋顶落下造成的碎石忽然破开,只剩贴身劲装的绮礼如猛虎般扑来出来。
八极拳的奇妙步法被他发挥到极致,几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绮礼确实中弹了,并且在中弹的一瞬间猜想到了对手的身份。已经破损的凯夫拉纤维僧衣虽然一定程度上阻挡了子弹,但他依然受伤不轻。
原先这个女子完全不配做自己的对手,但对于现在身受重伤的自己,这个对手已经很致命。
不过他依然不打算使用令咒召唤Archer。
尽管总是空虚冷漠,但绮礼内心也有着隐隐的骄傲。原本强大的自己,面对两个弱小的女子,竟然屡遭重挫,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耻辱。他决心亲手洗刷耻辱。
倒地的一瞬间,他已脱下僧衣丢弃在地,然后贴着地滚到最近的瓦砾堆后面隐蔽起来。由于满地碎石阻隔了视线,加上枪声还在回响,距离稍远的舞弥尽管警惕,竟也未察觉到绮礼的举动。
当然,以重伤之身仍能迅速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绮礼的可怕也可见一斑。
隐蔽后的绮礼使用了最后一枚继承自父亲的令咒。
之前为了强化身躯和黑键,破除爱丽丝菲尔的银丝陷阱,以及在屋顶压下时保护自己,不知不觉间,令咒竟是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最后一枚令咒,可以强化他的身体,并摒除一切痛楚。当然,时间不能持续很久。而当令咒效力消失后,他的手脚很可能会永久性残废。
不过绮礼并不在乎。
爱丽丝菲尔已经昏迷,无法召唤Saber,对手只有舞弥一人。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战斗。
舞弥的动作并不慢。
尽管还在因为原本重伤的绮礼突然爆发出的速度而感到震惊,但她的身体依然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舞弥并没有开枪。虽然失去僧衣保护的绮礼无法再阻挡子弹,但侧身将枪口指向绮礼并扣下扳机的这点时间里,自己的身体只怕已被绮礼轰穿了。
她猛地把枪扔向绮礼,然后迅速后退。
绮礼挥拳将砸向自己面门的枪挡开,脚下丝毫不缓。舞弥后退的这点距离在他眼中实在微不足道。
脚下一个“滑步”,绮礼再度迫近舞弥。
太快了!
舞弥退无可退。她只来得及拔出匕首。
有了上次的惨败经历,舞弥不敢再仗着利刃在手而轻率进攻。她把匕首在身前舞成一团光影,借以阻挡绮礼的攻势,同时脚下不断后撤。
绮礼毫不犹豫,直接出拳。
没有任何花巧的一记直捶,力量却大得不可思议。拳刚出手,拳风已经逼得舞弥呼吸不畅。
“砰”的一声,锋锐的匕首竟被绮礼一拳击断。
舞弥脸色惨变。来不及惊愕,一团黑影已经在她眼前不断放大。
击断匕首之后,绮礼并未收拳,而是直接欺身向前,同时化拳为肘,铁肘由下而上,猛击向舞弥的面门。
舞弥猛地后仰,险险避过这足以击碎她头颅的一击。
就在此时,绮礼的右腿悄无声息地探过来,一个锁步封住了舞弥的退路,而方才挥空的铁肘再度如泰山压顶一般自上而下迎面砸来。
一套攻击连绵不绝而又滴水不漏。
舞弥避无可避,只好双臂交错挡在了身前。
“唔……”舞弥痛哼一声,被这一肘撞得摔倒在地。而由于先前绮礼的脚已经卡在了她的踝关节处,这一下撞击让她的左脚踝关节直接骨折了。
强忍着剧痛,舞弥贴着地滚出数米,暂时脱离了绮礼的攻击范围。
绮礼也不禁有点意外。和上次相比,这个女人的表现已经好了太多。
只可惜,实力的差距始终悬殊。
舞弥身上还有把手枪,但她根本没有余裕使用它。
绮礼再度迫近。他确信,这一次不会再有奇迹发生。
死神降临之际,舞弥抬眼看向爱丽丝菲尔。
切嗣死了,自己也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但是,切嗣临死前,一定希望她成为守护爱丽丝菲尔的另一个骑士。
即使不算切嗣的遗愿,她也早已认定,那个美丽的银发女子是值得自己守护的人。
不同于柔弱的外表,那个女子有着无比善良和坚强的内心,勇敢地面对悲惨的命运。即使她知道自己和切嗣的关系,但在与自己为数不多的交往接触中,依然表现出最为真诚的善意和友好。
现在,守护这个女子,同时守护切嗣未来得及实现的梦想,是她必须去做的事情。
“Madam,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保重。”
舞弥眼中闪过一道决然的目光。她不再试图回避,而是用双手支撑起身子,单脚蹬地发力,猛地向迎面而来的绮礼扑去。
“想要死了吗,女人?”
绮礼在高速接近中忽然转过身子,以身体的侧后面为武器,击向了舞弥。
名为“铁山靠”的八极拳技法,在绮礼手中,自然能发挥出恐怖的威力。
舞弥完全没有来得及躲闪,只能眼看着绮礼突破自己双手的防线,撞入自己怀里。
她最后一个动作,是紧紧抱住了绮礼。
绮礼的肩头打在了舞弥的脸上,肘部撞上了舞弥的胸口,胯部则击中舞弥的小腹。
要害部位同时受到猛击,清晰的骨裂声告诉绮礼,目标已无生还的可能。
但是,为什么,她的双臂依然没有松开,依然死死地箍住了自己。
难道,这个女人和艾因兹贝伦家的女人一样,也有治愈致命伤害的方法?
绮礼冷哼一声,并未停下脚步,而是借着这一撞之力,顶着舞弥的身体继续向前猛冲,直到把那瘦削娇小的身体撞到墙壁上为止。
随着脊椎碎裂的瘆人响声,舞弥的双臂终于有些松动了。
绮礼吸了一口气,“呵——”地吐气开声,双臂猛然一挣,“咔嚓”两声之后,舞弥的双臂如面条一般,软软地垂落在地。
绮礼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转过身去,看着死去的舞弥。
原本俏丽的脸已经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五官中也只有嘴依然保持了完整。
绮礼身子猛地僵住。
临死之前,无论恐惧、绝望、漠然、坚决还是愤怒,都是绮礼能够理解的表情。
但是,此时的舞弥,那薄而苍白的嘴唇,分明在向上翘起,形成一个平时基本不会出现在她脸上的——微笑。
难得的,绮礼心里掠过一阵凉意。
绮礼视线下移,眼角瞥到舞弥那骨骼已然完全碎裂的双手,看到在那瘦削的左腕上,戴着一只形状奇怪的手表。
这时,他才听见一阵细微的“滴滴”声。
“不好!”
这个女人一定早就有了打算。八极拳在贴身的情况下能发挥最大的杀伤力,看准了这一点后,她不惜以生命为饵,争取一个和绮礼同归于尽的机会。
不过,还来得及。对绮礼来说,还有机会在瞬间退出爆炸范围。
绮礼正要躲避,然而就在这时——
“唔,怎么可能,为什么是现在……”
令咒竟然在这一刻失效了。
剧烈的痛楚瞬间充斥了绮礼的脑海。刚才被令咒强行压抑的疼痛,现在如同突破了堤坝的滔天洪水,愤怒而又肆意地淹没了绮礼的每一条神经。
而原本已经接近报废的左手和左脚,此刻更是完全没了知觉。
这一刻,他竟然一寸也挪动不了!
只有Archer能救自己。
“Ar——”
然而,还未来得及把英雄王的职阶喊完,剧烈的爆炸已经将他整个人淹没。
当血红的光芒充斥视线,当强大的气浪撕扯肢体,当灼热的火焰烧灼肌肤,绮礼颤抖了一下。
在毁灭扑面而来之际,他竟然感受到强烈的充实和快乐。
难道,这就是答案吗?也许,空虚的自己一直寻求的,就是这种彻底的毁灭,无论是毁灭世界,还是毁灭自己。
可是,受了数十年圣职教育的自己,被父亲苦心教导培养的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颗扭曲的内心呢?
绮礼想要放声大笑,为此刻的快乐,为此刻的愤怒。
然而,未等他展开笑容,毁灭的火光已经将他吞噬。
随之而来的,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刚才与Saber激战到最后关头的兰斯洛特,本已准备死在“誓约胜利之剑”的辉光之下,但就在这一瞬间,被令咒召唤到了这里。之前被Saber击飞的“无毁的湖光”,也随之回到了他的手上。
虽然意外,但他仍在最短时间内了解了状况。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来确认,“无毁的湖光”毫不犹豫地斩向脏砚。
“那只虫子……当心……”雁夜虚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兰斯洛特反应极快,听到雁夜声音的同时,一眼就瞥到还停留在脏砚掌心的形状奇异的虫子。
他手中的宝剑也自然而然地转向,闪电般刺向这只蕴含了脏砚灵魂的虫子。
就在这一瞬间,脏砚的身体轰然炸开,化成千万只乱舞的飞虫。黑色的虫群转眼间弥漫了整个密室。
脏砚难得地感到了后悔。
雁夜浑身浴血,那是刻印虫挣扎时咬破血管导致的。而三枚暗红色的令咒则被血迹掩盖,在密室昏暗的灯光下,瞒过了脏砚的眼睛。
更重要的原因是,当雁夜与刻印虫生死相搏时,脏砚是能感到刻印虫的变化的。雁夜的残躯不可能承受刻印虫那么长时间的疯狂活动,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雁夜用了令咒给Berserker提供了魔力。
见到雁夜的那一刻,他更加确信,雁夜一定是耗尽了令咒,才勉强保住了命。
他怎么也想不到,绮礼会再给雁夜补充令咒,就如绮礼也想不到,雁夜拼着忍受非人的痛楚和死亡的考验,也要留下这三枚令咒。
雁夜肯定考虑到了自己会拿樱做挡箭牌的可能性,所以并未一开始就召唤Berserker,而是在见到自己,并诱使自己和樱拉开一定的距离后,才进行了召唤。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过得意,完全没有想过会雁夜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不过,好在自己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应对。
现在,密室中的虫子何啻数万,在这么多虫子的掩护下,一只虫子是何等的不起眼。
蕴含脏砚灵魂的脑虫,悬浮在空中,盯着雁夜的小眼睛里满是怨毒。
忽然,它心中一寒。
那是猎物被猎手死死盯住的感觉。
一道寒芒扫过,它身前一大片虫子纷纷消亡。
如果一个普通人举着一把剑砍杀飞虫,一定会被人嘲笑为愚蠢。
然而如果这个人是英灵,如果这把剑是宝具,后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无毁的湖光”蕴含着巨大的杀伤力,剑风所到之处,脆弱的虫子纷纷化为齑粉。
更可怕的是,那双锐利而闪亮的眸子微微眯着,不管空中有多少虫子往来干扰,那利剑一般的目光始终死死盯住了脑虫,绝无丝毫偏移。
“怎么……可能……他……竟然摆脱了狂化状态?”
如果是那个失去理智的Berserker,脏砚并不十分畏惧。他一定会毫无目标地乱砍乱杀,最后耗尽雁夜仅存的令咒和生命。
但现在的英灵显然无比清醒。
脏砚猛然醒悟。
“该死,使他狂化的咒语,随着雁夜体内魔术回路的消亡而一起消失了。”
脑虫仓皇地逃窜,同时指挥大量的虫子干扰兰斯洛特和袭击雁夜。只要雁夜死了,兰斯洛特自然会很快消失。
这时,他眼睛瞥到了樱。
夺取樱的身体,占有那完美的魔术回路,是自己赢得圣杯的关键。
而现在,占据樱之后,投鼠忌器的雁夜一定会让兰斯洛特停止攻击自己。
还来得及。
脑虫回头,发现兰斯洛特果然为了兼顾雁夜的安全而被虫子牵制住了。
就是现在!
脑虫在空中猛地转向,飞向躺在地上的樱。
只要钻入少女的耳朵,沿着耳道进入少女的大脑,便能占据她的灵魂。
即使仪式的不完整会导致一些后遗症,现在也顾不得了。
目标近在眼前。在向前飞行一米,他就是真正的赢家。
一丝得意和喜悦还未来得及涌上心头,它就看到了闪电,黑色的闪电。
兰斯洛特黑色的身影猛地摆脱了虫子的纠缠,随后以肉眼难辨的惊人速度冲向樱这边,刺出了惊雷闪电般的一剑。
樱小巧的耳朵只在咫尺之遥,但这点距离脏砚却无法逾越了。
“无毁的湖光”锋锐的剑尖抵住了它的身体,直撞到墙上。
“怎么……会……”
“因为这么多虫子里,只有你改变了方向。”兰斯洛特平静地开口。
脏砚一下子明白了,随后涌上心头的,是无尽的后悔。
这一转向,让自己脱离了虫群的庇护,把自己清晰地暴露在兰斯洛特的目光下。
脑虫身上的甲壳材质特异,并蕴含着脏砚全部的强大魔力,竟未在这一击猛击下碎裂。兰斯洛特脸色不变,手上用力,“无毁的湖光”缓慢而坚决地破开脏砚最后的防线。
脑虫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
“雁夜……你……你竟然!”
诅咒的话音未落,脑虫的身躯被强大的力量轰然震成粉碎,整个间桐邸也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坍塌了半边。一股黑气从虫体内涌出,盘旋良久之后,终于不甘地消散。
其他虫子早在脑虫被击中的同时就停止了一切行动,此刻也纷纷坠地而死。
兰斯洛特收剑转身,想了一下之后,捡起脏砚遗落在地的衣服,将樱包裹起来,抱到雁夜身边。
樱无疑是醒着的,木然的脸上却并无波动,仿佛完全没注意刚才惊心动魄的场面。
“Master。”兰斯洛特单膝跪地,呼唤着雁夜。
“呵……”雁夜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樱的时候,眼中有了一抹喜色。随后,他感受到一阵难以抵抗的倦意,催促他进入安眠。
“Master,”兰斯洛特看着雁夜,“对于之前我对您造成的伤害,我深表歉意。但是现在,我要恳求您的恩赐。”
雁夜缓缓地偏过头看向兰斯洛特。原本疯狂的Servant第一次以清醒的面目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的脸还保留着一丝疯狂时的狰狞和憔悴,眼神却恳切而坚定,令人不忍拒绝。雁夜原本对他颇有恨意,但是现在,他心里只剩下无边的平静。
他知道兰斯洛特所说的“恩赐”是什么。
其实还有心愿没有了结,比如落在绮礼手中生死未卜的葵。
但雁夜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管这件事了。
况且,只有击败绮礼和Archer,葵才能得救。光凭缺乏Master供给魔力的兰斯洛特一人的话,基本是不可能的。
“以所有令咒命令Berserker……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雁夜喃喃地开口,下达了和之前一样的命令。他手上剩余的两枚令咒随之消散,化为精纯的魔力,涌入兰斯洛特的身体。
“多谢你,Master。您的恩情,兰斯洛特铭记于心。”
“有可能的话……帮我……救……葵……”雁夜已经气若游丝。
“遵命,Master。”
兰斯洛特垂下眼帘,掩盖自己眼中的不忍。他直起身子,躬身向雁夜行了个骑士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随后,雁夜再度看向樱。怜惜和喜悦充斥着他的内心,让他坏死的脸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抬起右手,颤颤巍巍地抚上樱苍白的脸庞。这柔软冰冷的触感,无疑是对他最好的嘉奖。
“樱……看到……没有……雁夜叔叔……实现了……诺言……”
每说一个字都是如此艰难,雁夜却感觉自己有说不完的话,可以永远不停地向这个饱经磨难的少女倾诉。
樱呆呆地注视着雁夜的脸,早已冰封的心忽然有了一丝触动。
这个即将死去的人,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呢?
不可以违抗爷爷——这是少女早就铭记在心的命令。但是,为什么这个人能够做到这一步呢?
他到底为了什么,还有,他……是谁?
仿佛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明明应该是熟悉的名字,为什么自己竟然会遗忘了呢?
少女的心陷入了一个很奇怪的境地,并不是恐惧,也不是悲伤,更没有喜悦或者愤怒,只有一种莫名的急切——急切地想要喊出眼前这个将死之人的名字,却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雁夜的眼神已经暗了下去。死神即将张开黑色的羽翼,将这个受尽人间所有非人苦难的赤子拥入怀中。雁夜微笑着,静静地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他仿佛看到,葵和两个孩子幸福地生活着,再没有人拆散和伤害她们。
此生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不,如果能听樱在呼唤一声自己的话……
“Ka……”
从少女翕动的嘴唇中,吐出一个音符。
少女的嗓音如此细微,但雁夜奇迹般地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本已暗淡的眸子忽然再度有了光彩!
“Ka……ri……”少女焦急地想要把这个名字说完整,然而就在嘴边的名字,却因为大脑的长期空洞和平时的沉默寡言,而吐不出来。
雁夜微笑着看着少女,抚在樱脸上的手突然一僵,随后重重垂落!
少女的瞳孔猛地放大。
“Kariya!”
在这一瞬间,她终于完整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雁夜是否会听到呢?
一定听到了。不然,他最后的表情不会如此的幸福。
随着这个名字被喊出,仿佛有一道炽烈的阳光,瞬间融化了少女心头的坚冰。
早已尘封的记忆一下子苏醒,各种回忆不分好坏,疯狂地涌上少女的脑海。
严肃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聪明坚强的姐姐,还有……雁夜叔叔。
被迫离家时的不舍,初见脏砚时的恐惧,被带入虫仓后的无尽屈辱、痛苦和绝望……
长久未曾痛苦过的心,突然痛得无比剧烈。
而在无尽的痛苦中,雁夜的话依然无比清晰地在少女耳边回荡。
“……那么,咱们带远坂家的葵阿姨和小凛,还有叔叔咱们四个人一块去远方吧。就像以前一样玩耍,你说好不好?”
“啊,当然可以再见面了。叔叔可以保证。”
为了这样的誓言,这个男人,流尽了身上最后一滴血。
“雁夜叔叔!雁夜叔叔!”
少女扑在已经没有生命气息的男子身上,失声痛哭。
串串泪珠洒落到雁夜了无生机却又安详平静的脸上,于是雁夜本已黯淡的脸上又有了光。
晶莹的泪光。
尘雾消散,冬木市民会馆的楼顶如同遭遇了一场轰炸,已是满目疮痍。
Saber喘着气,双手紧握剑柄,将宝剑拄在地上。勉强支撑着身子。在几轮宝具之雨的冲击下,她已经伤痕累累,本就不多的魔力也耗去了大半。
“可恶……这样下去的话……”
“王之财宝”无穷无尽,Saber并不怀疑,在自己接近对手之前,吉尔伽美什就能用宝具将自己活活耗死。
“如何呀,Saber?”英雄王依旧气定神闲,仿佛操控这数量庞大的宝具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为你刚才的不敬谢罪求饶,本王可以再宽恕你一次。”
吉尔伽美什并未立刻取她性命,显然还在享受玩弄和羞辱敌人的乐趣。
Saber美丽的眸子中闪现出不屈的怒火。趁吉尔伽美什得意之际,她猛地鼓起力量,借助风王结界的推力,向他冲了过去。
拉近距离,她才有胜利的机会。
“本王的忍耐和宽容是有限度的,女人!”吉尔伽美什的声音骤然变冷。
随着吉尔伽美什的冷酷话语,密如星辰的宝具再度带着慑人的厉啸轰向Saber。
“可恶,就差了一点。”
在此时的体能状态下,这已是Saber能发挥出的最大速度。她还必须保留释放一次“誓约胜利之剑”的魔力。
作为能消灭Rdier大军的英灵,吉尔伽美什就算有能抵挡对城宝具的办法,也并不令人意外,但她必须留一张底牌在手里。
不过现在,无论是释放宝具,还是冲入吉尔伽美什宝具射击的死角,都是一种奢望了。
每一次挥剑击开吉尔伽美什的宝具,Saber都感到手腕隐隐发麻。
明知这样做是饮鸩止渴,但Saber也没有别的选择。
吉尔伽美什冷笑着看着奋力挥剑的Saber,伸手从身后的宝库中抽出一柄巨大的长柄镰刀,随手一挥。
巨镰锋锐的刀刃竟似忽然凭空消失,随后诡异无比地出现在Saber身后,毫不留情地刺穿了Saber的左小腿。
“呃!”Saber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挥剑的手不由一缓,一把飞行角度刁钻的长剑避开了Saber的剑锋,直刺她的右肋。
吉尔伽美什睁大了眼睛,血红的双眸中有着残忍的喜悦。
“砰——”的一声脆响,长剑被远远砸飞。
Saber和吉尔伽美什脸色同时一变。
一个黑色的身影稳稳地站在Saber身前,沉稳如山。
Saber眼眶猛地一热。
“兰斯……洛特!”
“是我,陛下。罪臣兰斯洛特,前来护驾。”
这是被召唤到这个时空之后,兰斯洛特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和Saber说话。
Saber心头一暖,热泪终于夺眶而出。
“陛下,承认敌人的强大,并与臣子一起迎战敌人,并不影响骑士之荣誉,”兰斯洛特虽然身形沉稳,但微微颤抖的声音也暴露出他内心的激动,“我无颜恳求王的赦免,只求最后,能再为陛下效忠一次。”
Saber咬牙忍痛站起身子,走到兰斯洛特身侧,看着他不复英俊的脸庞,含着泪,露出了笑容。
“那么,我们还和以前那样并肩作战吧,我的……第一骑士。”
在宝剑光芒的照耀下,Saber分明看到,在这一刻,兰斯洛特眼中也是莹光闪烁。
“哼,”吉尔伽美什冷冷地盯着眼前重逢的君臣,发出一声冷哼,“疯狗竟然能恢复理智。怎么,你这杂种想要破坏我的婚礼吗?”
兰斯洛特同样冷冷地回应:“吾王非你所能觊觎,别再痴心妄想。”
短时间内受到两次这样的驳斥,高傲的英雄王怒不可遏,澎湃的杀意迅速弥漫开来。
“那么,就去死吧!不将你们轰成肉酱,不能泄本王心头之怒!”
随着英雄王的怒火,更为密集的宝具疯狂地倾泻向两位骑士。
Saber和兰斯洛特心意相通,同时举起宝剑迎了上去。
Saber惊讶地发现,千百年之后,再度协同对敌的两人,默契程度竟然丝毫未减。
不管是同时出手,还是相互掩护,两人都配合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竟然顶着这黄金的死亡之雨,一步一步地逼近吉尔伽美什。
就像曾经面对蛮族的千军万马之时,不列颠最强大的的两位骑士联手杀入,所向披靡。
面对着最强大的的敌人和难以计数的致命宝具,Saber的内心竟是极度的平静。
她想起几天前,在王者们的宴会上,自己初见那支与征服王生死相随的大军时,心中难以诉说的孤寂与悲怆。
然而现在,她已经不再羡慕Rider。
她终于寻回了失落已久的君臣羁绊。
吉尔伽美什已经收起了戏谑轻浮,脸色开始阴沉起来。
忽然,伴随着一声巨响,市民会馆的楼顶终于承受不住宝具的狂轰,一些地方开始塌陷。
Saber和兰斯洛特脚下的地面也裂开,两人同时掉了下去。
“不好!”视线中失去了敌人的踪迹,吉尔伽美什感到不妙。
下一刻,两个身影冲破他眼前的地面,高高跃起,高举宝剑向他凌空斩下。
“两只杂种加起来,不过还是杂种罢了!”
英雄王怒喝一声,双手各从身后宝库抽出一把长剑,迎向Saber和兰斯洛特。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脆响,四把宝剑交击在了一起。
面对近战实力最强的两位英灵,即使强如英雄王,也不得不后退了。
“什么?本王竟被你们两个杂种逼退了?”
愤怒不甘的吉尔伽美什咆哮着挥舞双剑,抵挡着两人的联手进逼。但面对配合天衣无缝,攻势凌厉万分的两位骑士,他一时只能招架。
这无疑也是奇耻大辱。
相比于吉尔伽美什的狂怒,Saber和兰斯洛特都一声不吭。他们抿紧嘴唇,把全副精力都灌注在手中的宝剑上。
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能一举斩杀英雄王。
然而,就在此时,兰斯洛特的身形猛地一滞。
毕竟已经失去了Master,又连续使用宝具,他的魔力竟率先开始减弱。
天衣无缝的配合也出现了破绽。
英雄王何等人物,岂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右手长剑猛击,兰斯洛特勉力举剑抵挡,竟被击飞了出去。
“兰斯洛特!”Saber惊呼一声,手中宝剑也慢了一拍。吉尔伽美什趁机迅速后撤拉开了距离。同时,大量的宝具淹没了Saber和兰斯洛特的身影。
吉尔伽美什脸上毫无喜色。他沉着脸,死死地盯着前方,同时关注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忽然,他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不可能,绮礼那家伙,竟然……无所谓了,杀了那两个杂种,我自己去拿圣杯。”
Archer本就是能切断与Master的联系独立行动的职阶。此刻身上的魔力依旧充盈,这也是他自信的资本。
眼下兰斯洛特显然已近乎强弩之末,Saber也支撑不了多久。
忽然,宝具之雨被轰然震开,Saber举着宝剑从中冲杀出来。
吉尔伽美什嘴角残忍地翘起。
“女人,你先出来真是最好不过。”
他猛地一声怒喝。
“天之锁!”
连天之神牛都无法挣脱的锁链瞬间从天而降,死死地捆住了Saber的身体。
看着Saber的徒劳的挣扎,吉尔伽美什十分满意。他缓步走到Saber面前,长剑猛地刺入Saber的腹部。
“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快,女人。冒犯我的大罪,定要你用无尽的屈辱和痛苦来偿还!来,跪倒在我的脚下,求我让你快点死吧!”
吉尔伽美什大笑着收去天之锁链。Saber身子一软,跌倒在地。
吉尔伽美什满意地看着浴血的Saber,忽然脸色一变。
为什么,Saber手上拿的不是“誓约胜利之剑”,而是“无毁的湖光”?
两把宝剑造型一样,但颜色是迥然不同的。
就在这时,“Saber”身形慢慢发生变化,竟然变成了兰斯洛特。
吉尔伽美什忽然明白了。
早在绮礼诱骗雁夜结盟时,他就弄清了兰斯洛特的底细。
这个英灵有化装成敌人的能力。过去,他就曾为了朋友的名誉而隐匿姓名,乔装参加赛马。此刻,他竟是化装成了Saber。
那么,真正的Saber呢?
吉尔伽美什霍然抬头。
不远处,身材娇小的骑士王的身影出现在尘雾中。她高高举起了宝剑,金色的光芒正迅速地汇集。淡淡的金光笼罩着她的身体,显得神圣而庄严。吉尔伽美什的宝具竟被这金光尽数震开。
“该死……这样的小把戏!“
吉尔伽美什怒吼一声,反手抽出了至宝中的至宝,名为”EA“的神剑。
EA——在古美索布达米亚神话中,是「天」和「中」的司掌大地与水的神明。
被他如此称呼的”乖离剑“正是神话时代见证了创世壮举的初始之剑。它的剑锋被赋予的任务,正是将当时一片混沌的天与地一劈两半,赋予其确切的形态。
它实在太过怪异了。既有剑柄,也有护手,长度与普通长剑相仿。但最关键的「剑身」部分却和传统意义上的刀剑相去甚远。只见三段圆柱紧紧相连,并不锋利的刃部拧成了螺旋状,三个圆柱如同锁链一般缓缓绕在一起,交互回旋着延展开去。
这是超越了对军宝具和对城宝具,被称为”对界宝具“的终极宝具,正是它的一击,葬送了Rider的千军万马。
吉尔伽美什举起EA,只见磨盘般的三段圆筒呼应着天球的动作,各自以匹敌地壳变动的重量与力度互相摩擦着、旋转着,滚滚而出的膨大魔力简直无可估量。
只要这一击能出手,就绝对无人能够抵挡。
澎湃的魔力迅速汇集,速度竟不比Saber慢——毕竟,吉尔伽美什的魔力胜过Saber太多。
但就在此时,僵卧地上的兰斯洛特猛然飞身跃起,双手紧紧抓住了EA转动着的剑身!
”不!兰斯洛特!“Saber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喊。
”你……“就连吉尔伽美什,也被这一幕惊呆了。
EA上的魔力何等庞大,即使未汇集完全,也绝不是英灵的肉体能承受的。
EA上的圆柱仅滞涩了一瞬就重新开始转动,兰斯洛特的双手连同双臂就在这一瞬间内被生生绞碎!他整个身体也被强大的力量震飞到了远处。
就这一瞬,以足以影响整个战局。
”Ex——“
心知兰斯洛特这份牺牲的重量,Saber没有因悲痛而犹豫。她高高举起了宝剑,金色的光芒刺痛了吉尔伽美什的双眼。
”Enuma——“虽然魔力汇聚未到顶点,吉尔伽美什也明白已经无暇等待,准备强行发动。
然而,他终究慢了半拍。
”——calibur!“
未来得及喊出宝具的真名,吉尔伽美什眼中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汹涌的金光直接击中了自己。
”不可能……我……英雄王……竟被这种杂种……呜啊!“
灼热的金光蕴含的星辰之力无情地毁灭了吉尔伽美什的身体。金光散去之后,不可一世的英雄王带着满眼的不甘,在夜风中化为金色的粒子静静地消散。
Saber颓然地垂下挥剑的手,顾不得喘息,飞快地奔向兰斯洛特。
此时的兰斯洛特整个人都躺在血泊里,惨不忍睹,双臂的断折处血肉模糊。但他脸上分明带着笑容。
“啊……我的……王……”
Saber蹲下身子,抱起兰斯洛特——这高大的身躯竟然已没有多少重量,显然,他的生命也已快到尽头。
Saber哽咽着,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兰斯洛特先开口了。
“即使您不说,我也能猜到你想用圣杯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Saber并不意外,也不打算隐瞒。
“不错,我的愿望是……”
话未说完,Saber就被兰斯洛特打断了。
“放弃吧,陛下。”
“什么?”Saber一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兰斯洛特。
“放弃吧,陛下,”兰斯洛特微弱而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没有意义。”
Saber苍白的脸颊上立刻有了一抹愤怒的红晕:“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兰斯洛特卿。难道说,你已经忘了我们当初的理想,忘了所有骑士共同许下的心愿了吗?还是说,你心中对我还有怨恨,不惜通过否定我,甚至否定你自己来伤害我?”
“不,陛下,都不是的。只是,您既然是不列颠的王,自然要代表不列颠人民的心愿。”
“没错,我时刻没有忘记我的人民。他们需要得到拯救,需要一个更理想的王统治他们,带他们走向光明的未来,而不是在战火中痛苦挣扎。”
面对Saber的慷慨陈词,兰斯洛特只是报以苦笑。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陛下。这不过是您自己的愿望罢了。现在,我就告诉你,当年王后、骑士、大臣以及整个不列颠人民共有的,却始终未被他们的王察觉的愿望——“
他静静地凝视着Saber惊愕的眼睛,轻轻地开口:”那就是你啊,陛下。“
”什么?“Saber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但兰斯洛特表情肃穆,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记得吗,陛下。有人说过,骑士王不懂得人民的心。“
疼痛的感觉立刻涌上Saber的心头。
曾经,有一个廉洁、勇敢而顽强的王者,击溃了蛮族,建立起富饶强大的国家,让无数人民安居乐业。
全国人民都对自己的王无比尊崇、热爱。
在幸福之余,很多人渐渐有了一个共同的心愿——希望那个带给人民幸福的王者,自己也可以幸福。而对于跟随骑士王出生入死的骑士们来说,这种愿望更加的强烈。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的人都惊愕地发现,那位王者似乎从来没有开心过。
这正是一个优秀王者的表现——把一切奉献给国家和人民,完全不顾自身享受。
但人民却在感激之余,有了深深的愧疚。
怎样才能让王幸福呢?
当王迎娶王后的时候,人们很是高兴了一阵,他们期盼着,这位绝世容颜而又温柔大方的王后,能让王的脸上露出笑容。
然而后来王后与第一骑士传出的丑闻,又把人们的期待无情打碎。
愧疚和焦急越积越深,最后萌生出黑色的花朵。
骑士们也是如此。
有的人选择继续追随亚瑟王,有的人灰心丧气之余选择无声地离去,还有一些人,因长期的压抑,而使自己的心坠入了黑暗。
”如果王位是陛下的囚笼,王座就是陛下的枷锁的话,还不如将它们无情地打碎,将陛下从束缚里面拯救出来!“
有这种想法的人越来越多,执念最深的,则是莫德雷德。
流有亚瑟王血脉的年轻骑士,执拗地想代替自己的”父王“承受那份苦难,而让亚瑟王获得应有的自由和快乐。
”不,怎么会是这样……“听着兰斯洛特的诉说,Saber连连摇头,”不……不可能的……他们只是怨恨我没能拯救他们!“
”死去的人已归尘土,不会再奢求复活。而改变历史,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也并不公平。“
Saber还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
她想起格尼薇儿从身后抱住自己,悲伤而深情地哭诉着:”即使这样,我也愿意爱你。“
她想起自己刺穿莫德雷德的心脏时,对方那凝视自己的眼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对失败的不甘和对反叛的悔意,却充满了莫名的怜悯、依恋和悲伤。
难道,自己一直未能懂得的人们的心,竟是这样的吗?
可是,如果承认这一点,自己这么久以来的追寻和奋斗,岂非毫无意义?
”我也是内心陷入黑暗的一员,却有着更深的罪孽,这份罪孽导致了更深的痛苦,以至于死后会成为Berserker职阶的英灵,并对陛下刀刃相向。“
Saber明白,他说的罪孽,是对王后的恋情。
“我赦免你,兰斯洛特卿,你的忠诚,你的功勋无人能及……同样,我需要你的原谅,我的朋友。”
“呵呵,您这么说,多少减轻了我的愧疚。”
手上陡然一轻,兰斯洛特的身影也开始在夜风中消散。
”兰斯洛特!“
”陛下,您的幸福在何处,您的心底一定很清楚。那个人……值得您倾心。去实现您的愿望,以及人民的愿望吧……用圣杯……“
Saber的不禁有些心动。
爱丽丝菲尔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而当兰斯洛特死去之时,圣杯的诞生会彻底杀死她。如果用圣杯祈望她复活,以人类的身份自由地活下去,自己的内心会不会更加幸福?
但是,兰斯洛特未必能代表所有人,他的话,并不足以完全否定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
“不管怎样,快……去她身边吧……“,看出了Saber的犹豫,兰斯洛特笑着说,”不用管我……能最后与王一起奋战,为王牺牲,我已经满足了……”
是的,应该快去找爱丽丝菲尔。
两滴眼泪从Saber眼中坠落,穿过兰斯洛特已近乎透明的身体,砸落在地上。
“再见,我的朋友,我的骑士。无论我怎样选择,你都会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Saber猛地用剑支撑起身子,最后深深看了兰斯洛特一眼,转过身,静立了一会儿,然后迅速走开。
不顾脸上的热泪在夜风中飞洒,Saber不断加快速度。此刻,她的心中想的,全是爱丽丝菲尔。
在她身后,第一骑士目送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丝解脱的微笑,终于消逝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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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夜和樱,吾王和第一骑士,爱丽和舞弥,三组人的重逢与别离,外加绮礼、闪闪、脏砚、舞弥、兰斯和雁夜的6份便当。
电脑趋于老迈,在码字正HIGH时常常蓝屏死机,最多一次损失过2000字,差点疯掉。而我又养不成随时保存的好习惯。
还有一章和一个尾声,下次更新时一并奉上,所以下次更新就是完结了。
最后一段那里我对亚瑟王时期人民心愿的臆想貌似过于中二了,不赞同的话笑笑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