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ilayloe 于 2014-5-31 23:18 编辑
福路家的麻将牌有如宫永家之麻将桌——每日都在痛并快乐着。
你叫我怎么忍心去写它们被膝盖虐的情景呢…
接着是愧对标题的一章（不
二设有。
射手座出没慎。
以下正文。
章四
左手握牢弓体，右手稳稳绷紧弦线，箭杆结实地压入柔软的鹿皮护手，在皮肤深处引起了一丝刺痛。
视线里，那道长长箭身垂直掩住远处的箭靶，像取消了与红色圆心整整六十米的距离，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神秘中——两者仿佛融为了同一个世界。
清晨的天光点燃草上的露水，珍珠似的灼热闪光在视线下方跃动。
弘世堇正站在诺大无人的射箭场上。
她的目光指向右数第三个箭靶。
嚓——！
箭头刮破清凉的空气，铁质刺穿由圆环围绕的红，插入结成箭板的稻秆。
被数支利箭撕裂的麻布中央，染血般触目惊心。
弘世堇久久未动。
她盯着圆心内里填充的光之幻觉。
红色。
沉默的王者之色。嗜血的野兽之色。又像一轮、高高照耀着神坛的太阳。
——亦正是，这根箭所要击穿的颜色。
“比上次长进不少了。”
一位满头灰发的高大老者从屋檐的阴影走出。他推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眯着小眼睛向弘世堇说话。
“筑岛老师。”
手上还握着弓，弘世堇向对方欠身。
筑岛双手背后站在木柱旁，注视着数十米外的靶群，洁白的襦袢式筒袖和熨得笔直的黑色裙裤使他挺直的腰身显得更加精神，往后梳齐的灰发一丝不苟地贴在他的耳后，胡须则在嘴边围了密密的一圈。
“这东西使不惯？”
筑岛盯着堇问。
弘世堇瞅了眼手上那把旧旧的大弓，一股冥顽不灵的诡谲感从手掌所握的皮质处传来了。
她无声地点了点头。
两个月前才交到弘世堇手上的这把弓，据闻是弘世本家密传的传奇武器，更有人言，得此弓者即是家族内部承认射术最顶尖之人，但对此一说，弘世堇未曾去求证，也不见得多感兴趣。
以梓木制作的弓身呈现优雅的线条，麻质弓弦完美无瑕地连接了两个弓端，弓上缀满作为专供旧贵族使用证据的植物雕饰，无论表演还是实战都具有出众的价值，这弓在多年以前便停止精修，上头的烤漆虽有褪色但完好无缺，关板等处的木片亦无缺损或翻起，弓形角度也没明显的偏转，然而从寿命论，它已经远远超过一把普通和弓的使用极限了。但即使在撤销旧制后的如今，这系列出自旧时代的官家匠品，作为收藏家们的心头好，曾在私商拍卖会上叫出了惊人的高价。
而这把稀罕的武器，弘世堇平时只把它和弓袋一块挂在在一清庵的卧房墙上，看来毫不起眼，只在家族要求的例行练习上才会使用。
且不知是否因大弓本身的年迈还是怎么，弘世堇每次拉弦都极其费力，尤其多次持弓射击后，双臂会像抽走骨血般空虚酸软，连头脑也出现了隐约的空白，根本难以保持持续沉稳的狙击，这专为勇武男性制作的强劲大弓，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般，懂得如何去选择一位合格的使用者，弘世堇自认无法很好地操纵它，且从使用的困难程度来看，甚至可以说，这根本不是为了成功射出一支箭而制作的普通武器。
但这弓真正的作用是什么，弘世堇却不想再多加探究。
一个月中有二十四天，这弓都只是沉默地挂在房墙上，无声唤回弘世堇心中那些久远却晦暗的记忆。
“也许我不合适拿着它…从各方面来说。”
弘世堇直言。
——毕竟，这是属于父亲的东西。
“不用急。”
筑岛向弘世堇作了个手势，让她跟着自己。
穿过阳光灌满的草地走向靶群，弘世堇中途抬头，数粒细小如点的黑鸟在云上掠过。
“把布拿来。”
筑岛吩咐着，然后一根接一根地开始拔箭，丢在堇铺在地上的布面。
“秋治最开始也讨厌练射箭。”筑岛慢条斯理地复述自己的回忆。
“每次我教他拉弓、站位，都得狠狠拍上不下二十次手心，可老祖爷从不在乎，甚至亲自前来监督他最喜欢的小儿子…在这严格训练下，作为弘世家引以为傲的弓术天才，秋治逐渐练就日后震慑八方、百步穿杨的高超射术，那些亲眼见过他箭技的人曾形容……那个手握弓箭、眼神冷峻地瞄准猎物的弘世秋治，简直就是……”
——简直就是弓箭之神八幡神降临人间。
弘世堇记得，这是筑岛第一次对自己提起具体的、作为有感情之人的“父亲”。
而不是一位供奉在本家佛堂，只能用喊不出的声音震慑后代的可怕幽灵。
——那个从未见面、从未触碰、从未能亲口对他叫出一声父亲，就在三十八岁英年早逝的男人。
“你和他很像。”
筑岛把最后一根箭丢在布上。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很像么…？
弘世堇不禁在心中自嘲一笑。
就和我一样冷淡孤僻，不苟言笑，也不擅长关心别人？
还让病危的母亲看着这个与绝情父亲相似的女儿遗憾而死，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个可怕的悲剧。
“但我毕竟不是他啊。”
弘世堇低声呢喃。她想帮忙把箭包好，但被筑岛横了个手，只好马上停下。
“所以老祖爷才准许你住在本家外。”
筑岛一把抱起箭，慢吞吞地沿原路返回。
“可是仍要求你修习弘世族人必要的箭术，这是他对你的要求和期待，按理来说，身为官家史上箭术最强者弘世秋治现存唯一的后代，你是最应该握着这张弓的人，延续这个姓氏的荣耀和辉煌，也是你的责任。”
——撤除贵族头衔后仍眷恋往昔的虚假光荣…
弘世堇一言不发地跟在筑岛身后。
——还不如什么都在那场大火中毁灭的好。
走神一会，弘世堇才发现差点撞到停在前方的筑岛。
她稍稍退后再抬头，却发现对方那双有点浑浊、藏在一对松垮眼皮下的眼睛，此刻闪动异常清晰的神采。
“…堇啊，你从这个家接过来的东西，能够成为你自己的力量。”
像是温和的劝导。
却又像是以爱为名义把内心的期望强行加诸于别人身上。
弘世堇对这句话产生了抵触。
她别开了自己的眼眸，清冷的脸容隐藏了她此刻别扭的情绪。
看到这身材高挑的女孩收敛了表情，筑岛的胡须莫名动了动，那意味着他在笑，弘世堇的模样让这老人想起多年以前——那个同样身板笔直站在这射箭场，同样拥有一双紫罗兰色眼眸、甚至露出了同样表情的年轻男子。
“这月二十八号记得空出时间。”
筑岛说着，转过了身。
“老祖爷说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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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上午的练习，弘世堇行出中城，越过护城河后，往东放眼，便是一片葱郁的乡郊美景，此处惊雀，彼处蝉鸣，天色亦大大的晴朗，浑然不觉昨夜曾有阴雨绵绵。
顿感挣脱束缚后的自由，弘世堇轻轻舒了口气。
踏进一清庵正门，远远就能看到柳树下一道站得笔直的身影，与一把束起的深紫色发尾，以及按节奏一下下挥动着的竹剑。
大厨辻垣内智叶在做着五百次空挥的日课。
——唔，有时真不知道这个人，平常在练剑上花费了大量体力，工作时怎么还能游刃有余地对付砧板上的鱼肉？
弘世堇走过去跟智叶点头招呼了一句。
对方不但从小就养成了练剑的习惯，在二楼卧房里甚至摆着外形简朴的长短刀各一把当作装饰。
——不过，稍微考虑一下智叶手臂上流线形鼓起的匀称肌肉，还有迎面走来的郝慧宇今早泛红的脸色，脖子上奇怪的痕迹…似乎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呢。
弘世堇一副无欲无求的清冷脸孔，认真思考着菜刀和竹剑之间的联系，这时身后有谁叫了她的名字——
“堇堇～”
边亲昵地叫喊，大星淡高高托起一盒子鸡蛋往弘世堇直奔过来——然而她双脚突然往坑里一歪，“呜啊！”的就要重心不稳地向前扑去，弘世堇赶紧抡出双手从半空用力夺过盒子，最后任凭大星以一个失败的急刹车完美放倒刚想出去送信的蒲原智美，一串响亮的哇哈哈把两人一起送到了雨水未干的泥坑里。
——惨绝人寰。
弘世堇那刻极其佩服自己刚才迅猛的救驾。
“你是笨蛋吗？”
放下盒子，弘世堇上前拉起两人，由于蒲原智美落地前幸运地倒转了体位，所以唯一遭殃的只是那头金毛犬而已。
“对不起呜…！”
大星淡眨着泥汪汪的绿眼睛看着弘世堇。
“可是美穗子小姐说今早可以亲手做味噌呢，我太高兴了就急冲冲就跑来了…！”
——啊啊，你这货明明整天都爱窝在一清庵吧，到底是不是要做生意的人啊！？话又说回来，你知道自己平时送货不小心砸掉的鸡蛋比卖掉的还多么？？
弘世堇万般无奈，把扛鸡蛋的任务拜托给智叶和慧宇，自个拖着泪流成河满身泥的大星淡，边数落边往后院走，果然，涩谷尧深和拖着三个妹妹的池田华菜正搬出木桶，开始了准备工作。
“啊大星小姐，怎么变得脏脏的？”
刚从后门行出的福路美穗子像母亲般微笑着，抬手指了指店内。
“堇去替她拿个衣服吧。”
“嗯我是这么打算的啦…可是，”弘世堇诡异地瞅着福路的另一只手。
——可是，美穗子小姐你这么狠地扯着竹井前辈的呆毛…真的没问题吗？
“我发誓今早真的想好好劈柴只不过洗澡水太舒服了才——呜嗷嗷！”竹井久鬼哭狼嚎。
——自求多福吧，前辈…
扭头避开暴力场面，弘世堇把大星淡领去厨房洗净手脚，再带到楼上卧室，趴出自己的浴衣给她换。
“嘤嘤，这个似乎太大了啊。”大星淡扭来拧去，抱怨着双方二十厘米身高差的导致的后果。
“把腰带绑紧点就好了嘛。谁让你刚才这么粗鲁的？”弘世堇板起脸，狠狠收拾好这只笨蛋后一手把她拎下楼，听声音的话，白水哩那家铁木匠似乎也来凑热闹了。
“真好啊～”
看到远处向她们招手的一群女孩，大星淡忽然可爱地笑了起来，金色发尾兴奋地四处飘升。
“又怎么？”弘世堇的声音还是酷酷的。
“很开心噢！开鸡蛋店后认识了大家，还能天天在一起玩。”大星淡扬起脸，双眼光芒闪烁。
“今晚再一起打麻将吧！”
弘世堇揉了揉大星淡的金毛，脸上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院子里，洗好煮热的黄豆一筐筐地倒进了木桶。福路美穗子细心地为满头包的竹井绑好围裙，大星淡一个高呼就往前旋风跑，弘世堇默默跟在后面，看眼前欢声笑语秀恩爱，一派其乐融融，长夏晴朗。
——眼前这个地方，就是唯一能接纳我的容身之所。
“小堇，呆在那里干嘛？要开始咯！”
竹井久总算恢复前辈的威风，红发飞扬、振臂高呼，美穗子在一旁笑得温柔。
“马上来。”
——所以，我一定会，好好守护这一切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