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公孙酱油 于 2014-6-14 17:52 编辑

聚首

傅牵辰这日一反常态，早早地就敲了住在十四楼几户女性邻居的门。

她向256的中年大姐借了卷发器，那大姐以前在某发廊做业务、根据客户要求私人订制各种特殊服务，一头大波浪的卷发涌动起来不仅很有节奏感，而且更像是背后藏了不小骷髅小鬼，随时会伸出头来跟人打招呼。

中年大姐说道：“妹纸，你脸真嫩，未成年吧，要不要跟我混些生意？”

“谢谢阿姨，我弄完头发就将卷发器还你。”

中年大姐将门一关，啐道：“去去去，下次见面要叫我姐姐。”

她向335的女模特儿借了化妆盒，这姐儿身材火辣、人前一挺胸时，那种勾人羡慕妒忌恨的肉/欲/感扑面而至。然而即便是过了这么些时日了，她依然是不敢直视这姐儿的正面——据说这姐儿正业模特，副业小三，后来被正室揪了个正着，硫酸也泼了个正着，面部肌肉重度烧伤。

女模特儿穿得轻/薄，她还是喜欢别人停驻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这会让她忘却自己毁容的事实：

“你到底会不会化妆，别糟蹋我的粉底跟面霜啊。”

“要是我不小心用完了，就让我朋友给你寄新的。”

“啊呸，上次十二楼那班唱戏的也是这样跟我说的，结果还过来的全是面粉，这是让我搓包子馒头玩吗。”

“要不你给我写下这些粉啊霜啊都是啥牌子，我让我朋友给你按着单子寄吧……”

她向347的霍先生请教如何化妆，霍先生曾就职于各大名牌化妆品装柜，专业导购，专注女性化妆技巧二十年。相比起“先生”这个称谓，他更喜欢与广大前来咨询如何化妆的少女御姐熟女们姐妹相称，傅牵辰往他身旁一站，颇有点自惭形秽、性别倒错之感。

“哇塞，你皮肤真不错耶，嫩嫩得像能捏出水来……啧，你为什么要去335那个贱/人那里借化妆品，问我不就好了吗，她用的那牌子不适合你这个岁数的，会影响皮肤，擦一次你的皮肤就老一次。”

傅牵辰很想反驳说自己的皮肤已经不可能再有生衰代谢的过程了，她还动嘴，霍先生就已经往她手上掐了一把：

“别乱动啊，你要乱动的话，这睫毛就黏歪了，还有这眼线……矮油，我化的妆就是美。”

“好姐妹，你不要画得太浓，画太浓的话我女朋友都认不出是我了……”

“你懂不懂，这才是考验真爱的时候啊！要是认出化了妆或者卸了妆的你，这才是真爱。”

“好姐妹，你确定这不是考验她视力的时候吗……”

霍先生手一抖，画笔妙手勾勒的青黛眉峰顿成一具垂死挣扎的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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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鸿双几乎两天没合眼，她坐在蒲团上、两腿盘得发麻，但她不敢乱动——距离她身周不够半尺的范围内以白蜡烛围圆，每段白蜡之间皆牵连一段白麻线，由点成线、延伸结阵，结阵锁魂。

阵法从准备、布置、施法，行功，历时两日两夜，期间白线不得断，烛焰不得熄，被锁魂者心神须听随法师摆布，弃却杂念。

蓝袍的道士正是当日在福兴楼外相赠便签纸之人，江鸿双一直不肯相信这个人所说的通灵玄学，然而牵牵的大伯对此却是敬畏至极，不惜重金相邀、不惜折寿结阵，以换阴阳相通。

结阵之前，蓝袍道士已然说过：一旦入阵，被锁魂者生死自负；而结阵者折寿十载，生死亦是自负，死时却是注定无全尸、不善终。

这道士圆明年少时与学妹初尝情/欲、孰料一矢中的。不得已，学妹只得生下胎儿，及至中学毕业，两人才在双方家长操持下成就婚事。圆明年将二十时，忽一日，悟破天道人道，执意出家修行，妻儿怨恨饮泣，家人百般挽留，依然无法阻扰圆明求证大道的脚步。

及至他修得今时今日缘法高深，却是无法自救。约莫半年前，圆明急病入院，诊断显示是癌症晚期；恰逢傅庆航慕名而至，不仅为其支付诊疗药费，更是重金相迎、恳求他一显玄通阴阳的本领。

圆明亦无他愿，只求结阵之后，傅庆航信守诺言，资助自己俗家的妻儿日后生活。

锁魂属阴，于月圆（太阴）夜、子时行法——房中四面分奇门方位坠以八面镜子，以聚阴气。

圆明一秒一秒默念着，随着钟表上的时针分针正好重合在12的刻点、他蓦然大喝道：

“鸿双闭上眼睛，莫要再看镜面！”

喝声未停，道袍随动作舒展，抖开一段软红、覆上房中围绕的八面聚阴镜，同时掩去八面镜中出现的或哭或笑的怨魂之象。

圆明手捧铜盘，铜盘半盛清水，弯身递予端坐阵中的江鸿双。

她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两条腿彻底地失了知觉，她咬着牙关撑起上半身，接过铜盘，怀抱在胸前。

圆明以血蘸写符箓，取烛焰以焚，口念禁咒——半燃的符纸抛掷至铜盘中，符纸将已成灰，遇水长逝去，点点暗黑坠入盘底，随之浮上的是一张画了淡妆的少女容颜。

江鸿双惊讶地望着水中倒影，就算心中期盼过千百次重逢再见，此刻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相比起她的木讷，铜盘里面的傅牵辰看起来简直欢脱得像是要从水里蹦出来似的。

“——阿双，阿双！这里，这里！你看到我了吗，啊啊啊，真是你！我都兴奋都快要哭了！”她一口气地打完招呼，又说道：“你知道吗，两天前，我楼下的物管大叔让我今天打开电视来见你，我还以为它脑抽了呢，没想到现在竟然真的可以见你！这电视真是太棒了，什么牌子呢，康X、创X，白天鹅、小天使，不管了，要是以后我都能用这牌子的电视见到你，我一定祝福这牌子销售长红买到脱销！”

江鸿双好想伸出手、尝试着碰一碰那人笑弯的眉眼；然而她又怕两日未睡的自己会支持不住、将水泼在地上，将这一切笑语嫣然泼在地上。

最后，她只能勉强地扯出一个很是难看的笑，揶揄道：

“傻瓜。”

“阿双就是扫兴！来嘛，难得我们终于可以见面了，快说些高兴点的话题吧。”

“比如考试什么的。”

这话题不提还好，说到这个，傅牵辰就真的笑不出来了。

“阿双，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里重新为人一定得参加资格考试，考不过、拿不到人证就不能再当人。我以前只听过地狱有十八层，万万没想到，原来有一层是留给学渣的。”

“你别胡说……”

“我真没胡说！这是隔壁狸狸告诉我的。”

江鸿双说道：“学渣乖，我们不说考试这种话题了，来告诉我，你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我。”

傅牵辰说得特别真诚：

“这里好啊，什么都好，我住的地方虽然没有尚境雅筑那里大，但起码我知道这是属于我的房子，没有人再来骗我，没有人会在背后说我坏话，我的那些所谓亲戚都不在这里，顺便还想祝他们一定要长命百岁，真的别这么快就到这里来找我。”

江鸿双抱着铜盘的手有些抖，她整个人都在发虚：

“牵牵，你要自己保重。”

“我现在过得可好了，可会照顾自己了。”

江鸿双被她弄得不由得笑出声来，声音有些颤抖：

“你、你知道吗，我最放不下去的就是你……”

“阿双，你等着吧，我一定要顺利参加这一届的考试，本届的分数线划得很低哦，520就可以拿到优秀证件了，当然690以上才是富二代家庭，那个我就别想了，但我一定会越过最低分数线的！”

江鸿双点头，颇有些感概：

“啊，是啊，要是我去考，690肯定没问题。”

傅牵辰笑着附和：“对吧对吧，要是阿双去考，就一定要考那个超难的加考试，据说考过了能加50分，进官二代家庭！”

一滴水珠垂落水面，荡漾的涟漪化开了傅牵辰的面庞，她的容颜也愈来愈淡。

“牵牵，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啊，这电视怎么了，为什么看不见你了，阿双、阿双！”

铜盘水面再度回复平静时，倒映而出的却变成自己苍白的面容，泪珠愈落愈多，每一滴都是生别离：

“牵牵，我、我以后都没机会跟你这么说话了。”

圆明伸手过来取走她手中的铜盘：

“阵已结成，我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