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二 • 痛彻 】
森林中央,淡黄色的结界渐渐散去。空气中散发着湿润的泥土的气息,傍晚的天是暗暗的灰色,丝毫没有光亮,厚重的云层就那样沉在人头顶,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周围似有雾气,淡淡的颗粒漂浮在空气中,能见度相比平时要低上不少,同时温度也随之降下。
一阵寒风吹过,刚刚散去的结界中央,银发被吹起了些许,金属的银白色耳环也开始摇晃。
虎彻勇音正在草地中央打坐。
仔细看来,这几日来她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过去留着的那根细长的辫子已经被剪掉,现在已经是彻底的精炼的银色短发。
耳环也不再是之前的红色,而是换成了和头发一样的更加不起眼的银白。
这两者皆是为了应对之后的战斗,不管之后究竟要接受什么结果,她知道,战斗不可避免。辫子虽然留了很久但战斗时会影响动作,而且,当下卯之花生死未仆,她也实在没有心思去打理。本着少一事的心态随手便将辫子剪掉了。至于耳环,红色实在太过鲜艳,而且过去那个太大了一些。之前在别墅里刚好看到一个稍小一些的同她发色一样的耳环,很是精美别致,便一直收着,如今终于换上了。
其实她很好奇那个耳环的来源,因为这个耳环刚好就在她房间的空抽屉的正中央。拉开之后里面就摆着这一对。
这个耳环的风格和她实在很搭,搭到她甚至忍不住猜测,会不会是卯之花去现世购买必需品时路过商场一类的地方买下来。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浪漫,但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定了。她和卯之花的关系虽然很好,但应该还没到这种程度。说到底她也只是她的副官而已,就算偶然看到这个耳环应该也不会想起来吧……
而且,如果真的是卯之花队长买的,为什么她不亲手送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这样去想啊……虽然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把这个耳钉当做信物一样去对待。
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耳钉究竟是什么人留在那里。而是她需要一样东西,去寄托思念,去寄托她的爱,在深夜恐惧之时,哭泣之时使她回想起那个人的面庞,给她力量。
和冻云的交涉再一次失败。
勇音睁开眼,眼眸似乎也被周围雾气沾染导致比平日迷蒙些许。
她不知道冻云想要什么,她甚至开始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所谓的那个“答案”。没有方法,没有提示,就这样找下去,真的有可能找到吗?
冻云下了最后通牒,他已经明确地说,没有找到那个答案他是绝对不可能交出力量的,即便他想也不能,所以索要力量的话题在今天就可以结束了。
勇音知道,冻云的脾气虽然很好但性格相当倔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他既然已经这么明说,就代表事实的确就是如此,没有任何推翻的可能。
陷入了相当尴尬的境地啊。
深深叹了口气,将头埋在双腿之间之后手揉乱了银发。
“为什么需要力量?”
“我只能说,去寻找这个答案,其余的事情,我也没办法帮你。”
冻云的声音仿佛还缭绕在耳边,寻找之后得到的结果令人心烦意乱。她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却好像对这个看起来不是问题的问题一无所知。
的确,这样说也没错。如果想掌握一样东西,就要有掌握一样东西的理由。
只是,这个问题的定义,实在太广泛了。能想到千百种回答,但却没有那个真正直击心底的答案。
深深地叹了气之后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之后朝木屋走去。
暂时找不到的话,就放弃吧。求知而不得,一旦放手,反而会有意外的收获。很多东西,大概是需要时间印证的。
木屋的门轻轻关上,将湿冷的空气隔绝在外。勇音走进房间,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小口喝着。银色的耳环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今天的修炼实在是很累了,她几乎没有精力再做其他的事情,先是白打训练、鬼道训练,到了下午又开始进行卍解的训练,一天的时间几乎排的满满当当,连喝水都要计算次数。
当然,她也是不得不如此。如果不是这样,她根本就无法入睡——虽然现在这样睡的也并不踏实,但至少是可以休息的。在梦中,她至少还能见到那个人。尽管有时会梦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但醒了之后知道那是梦,回想起梦中那个人的面容也是一种幸福。
外面一道闷雷炸响,她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轰隆隆的巨响在天际间不停回响,伴随这种恐怖的声音,勇音又下意识地往桌子上靠了靠。
倾盆的暴雨又哗哗地落下,顷刻间天空便化作漆黑。
又是这样的雨天。
看着窗外的景象,英气的眉微微蹙起。
“我永远不会留你独自一人。”
那个夜晚对方的确是这样说,可当下,她的确是独自一人了。她只是希望,这种日子不要过得太久。
身子实在是很乏,所以即便害怕打雷却也无法阻止她想要休息的欲望。将热水喝尽,感觉身体暖和了起来确认不会感冒之后,勇音走回了卧室。脱掉黑色死霸装,换上了柔软的白色和服样式的睡衣,躺到床上。
又一个炸雷响起,声音大到好像闪电就是在一旁那个悬崖边缘炸开。
勇音叹气之后用被子将头全部蒙住,裹紧之后翻身到一旁。
伴随着细碎的雨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闷雷,思绪渐渐飘远。
瀞灵庭火烧万里,汹涌的灵压仿佛要将身体撕裂。
不知所措地站在废墟中央,虎彻勇音看着四周同时发生的惨象一时竟不知该帮向哪方。
“不要!!”左边的女性死神朝着虚扑去,结果却是被一刀斩断,身首分离。下半截身体直直倒去,脑袋却飞向了一旁。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到黑色的死霸装上看不出颜色,但用手去摸便会感受到,鲜红,湿润,血腥。
看着指尖上的血迹以及一旁不远处女性死神队员的头部,勇音刚想拔刀上前却听见身后有声音响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丑陋的虚此刻正拎着一个年轻金发死神的衣领,仔细看去,那个面容熟悉的令心都猛地抽动了一下——虎彻清音。
“住手…!”勇音迅速抽刀想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只能这样远远看着,不能上前一步。
“你在这样想着吧?”那只虚又开口,冷漠的语气仿佛在讽刺她的惊慌。“是啊,为什么会这样?”
“放开她!!!!!”努力挣脱却没有半点效果,勇音大声吼道——除了这样,她几乎什么也坐不了。
“因为你太弱。”没有理会对方的叫喊,虚眯了眼睛,声音愈发清冷刺耳,语调也是冰冷。“你太弱,所以你什么都不能改变,面对这些,你总是无能为力。”
虎彻勇音听着那些话语,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刺入虎彻清音的喉咙。刀刃没入,鲜血涌出。虎彻清音的身体剧烈颤抖了几下之后渐渐恢复了平静,血不停滴落在地上,捅刀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有那么一瞬间,勇音的头脑一片空白。她简直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周围的一切都在燃烧,木头产生的焦味充斥在空气当中。虽是暗夜,但火光几乎将天空照亮。
是啊,这就是战争。一切都很残酷,发生了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想象,可以理解的。
但是,这是怎么回事啊……
“清音!!!!!”挥动冻云用尽全身力气朝那只虚击去,却依旧被什么东西所束缚,无法挣脱原地,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连眼眶都被烧红。
拜托,拜托,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啊。
眼看刀刃穿过身体,从虎彻清音的后颈处挑出,勇音感觉心像是被一片片地撕碎了。
“因为你太弱,”虚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虎彻勇音一回头,看到的竟是同样的场景。“所以,面对这种景象,你只有不停地去逃避,以此推卸责任。其实你我都知道,如果你再强一些,这一切本是可以被改变的,不是吗?”
脚下的鲜血不知从何处流出,到处都是死神队员的尸体,天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化作了令人心悸的暗红,虎彻勇音看着火烧连绵千里的瀞灵庭的惨丽的景象,心不停受着煎熬。
窗外的雨依旧下着。
淅沥的清脆声响像是安抚着什么,像是预示着什么。
在某个时刻,木屋的门被轻轻打开。熟悉的身影走入房间,带着外面的寒气、将衣物全部浸湿的雨水的湿意,以及,淡淡的血腥气息。
那道久违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
“啊啊……”
被褥都被冷汗浸湿,虎彻勇音在睡梦中脸色惨白,轻轻动了一下身体,手指有些颤抖。
“请不要……请停下……”
喃喃道出一句句并不很清晰的梦话,即便如此,语气中竟然还充斥了些许的绝望与哀切。
“你在害怕什么?”虚踏过虎彻清音的尸体,缓缓走近。
勇音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为何,冻云已经失去了作用,即便拼命挣扎也没有任何效果。想上前战斗,身体却为不明力量所牵制。
眼睁睁看着膝盖以下都浸在了同伴的鲜血之中,周围的身体堆得如山一般高。鲜红色的天空映着一切,上帝却只是看着这些残忍的场景不为所动。
眼看数量众多的虚走近自己,灵压几乎要将身体撕碎,却为某些力量所牵制,动也不能动。
虎彻勇音发自内心地感到了恐惧。
然而,在虚马上要上前的瞬间,熟悉的气息突然袭来。白色的光线将一切冲散,束缚在身上的那种力量也随之散去。
虎彻勇音回过头,震惊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庞。
“别怕。”
那个悦耳的声音,此刻竟使勇音眼眶泛红。她不知该拿什么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
“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身形贴近,此刻那个人就站在身旁。说出的每个字都是令人安心的保证。
修长的手指将被汗水浸湿的银发拨开,拭去汗水之后抚上额头,羽织的袖口坠在一旁。
觉出床上的人此刻正在做着噩梦,索性靠近些许之后将颤抖着的身体轻轻抱住。
伴随着那个人的出现,一切的一切都化作纯白,缓缓散去。
虎彻勇音渐渐地感受到了身体的湿润。听见了外面淅沥的雨声。
……果然,又做梦了吧。只有在梦里,才会那样见到她吧。
想念,真的很想念。在梦里见到那个人,虽然很漂亮,虽然很可靠,但是,终究有种辛酸感啊。
因为那是梦啊。
等等,身上似乎压着什么东西……这种感觉……
缓缓睁了眼,虎彻勇音一下子呆住。
梦……已经醒了吧。所以眼前的这是什么呢?
“醒了?”卯之花温柔看着刚才还迷蒙的人此刻错愕的表情,露出淡淡的微笑。声音比平时要轻上许多。
“……卯之花队长……你……”勇音被震得实在说不出话,对方的面容在阴暗的雨夜中也是那样好看。她简直不知道这是真实还是幻境,毕竟,这太过突然。
“回来了。”显然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卯之花将话接过,语气中含的都是宠溺。“过去说过,不会留勇音一个人了。”
“……可是……”
勇音依旧想说什么时,却感觉到对方抚着自己头发的手缓缓垂下,因为没有开灯,单靠外面微弱的光线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身体的重量似乎一点点,全部交到自己身上了?
“卯之花队长……?”勇音并不很理解当下的情况,对方这是…怎么了?是困了么?
刚刚睡醒的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考虑的事情显然也不太靠谱。
卯之花并没有回答。
“卯之花队长??”渐渐开始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虎彻勇音皱了眉之后有些急促地唤道。
伸手想触碰对方,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回应,然而,刚刚碰到羽织便发现对方似乎冒雨赶来,浑身上下已经淋透。
收了手时,虎彻勇音终于发觉了一丝异样。卯之花队长平日里并不是会淋雨的人啊,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的她即便是在雨天有出行的要求也会使用鬼道来避免自己淋湿……
而且,这水……味道似乎,有些奇怪。
颤抖着将碰到对方身体的指尖收回,还没凑近便知道了究竟奇怪在哪里。
是血。
发现了这个情况之后心猛地一坠,不再等待对方的回答迅速掀开被子跑下床将灯打开。房间亮起的那一刻,心就像是被刀捅穿一样疼着。
白色的羽织几乎全部被鲜血染红,个别地方已是残破,透过衣物伤口隐约可见。而且,似乎的确是冒雨赶来,浑身上下都已湿透。
连对方都伤成了这样,虎彻勇音无法想象是怎样的战斗。她从未见过卯之花如此狼狈,心像是被绞碎一般,她宁可受伤的是她,宁可经历这些的是她——不,她甚至愿意去死,只求对方无恙。
“卯之花队长……!”
那个悦耳的声音没有再做回应,意识到对方已经陷入了昏迷之后虎彻勇音拉着对方身体的手都开始颤抖。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