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ghtmare Curse】
她常能聽見羽翼輕擦樹幹的聲音,在深夜有些陰冷的星空下。
他們在森林的草地上談情說愛,Maleficent用羽毛擁著那個男孩,夜幕下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她只看見暗色的光譜鋪開在她的羽毛,一點點從飛羽攀到連接脊背的絨毛。她感覺不到冷,但感到每一根羽毛的呼吸,被泥沼般粘稠的質感擠壓窒息。
那是人類使用的黑色液體燃料,是古代先祖們的身體。那些腐朽但神聖的尸骸被人類挖掘出來,燃燒後的濃煙像惡龍漆黑滴著毒液的口。
她試著振了一下翅,沉重得好似被重力束縛地面的人類。她拽著珍貴的羽毛撕扯,黑暗像凶暴的寄生蟲啃咬她連皮肉撕下後柔嫩的傷口。她要如何逃離。
她想自己正尖叫,在森林裡橫衝直撞,此刻厚重的翼是乞丐敞開胸襟的爛佈袍,拖拉在身後像從糞水中滾過染滿污穢。她的身體擦過樹幹她的翅膀染黑百草。
人類的味道。人類的味道。
鐵的味道。鐵的味道。
硝煙的味道。硝煙的,味道。
Maleficent疲憊地慢下,停下。她回頭看身後,她想看清鷙鳥般緊咬的是為何物。
她看見和她談情說愛的男孩,金線織的長袍,深海的珍珠成串擠在權杖頂端,他像個國王一樣——他就是國王。他空著的一手握著火把,懷裡揣著帶血的長刀。
他走過來,走過來。
他把火焰靠上她殘破的翅膀。
「…………Revenge。」
Maleficent從噩夢中驚醒,明月正攀行在夜空。她的心跳快趕上人類的心率,有一陣寒冷從樹幹上的泥土透過薄底的鞋由足底攀到脊髓,在羽翼與背脊交接處散發著酸麻感。那是她取回羽翼後遺留下來的,還未痊愈的傷在每一次振翅都疼痛不已,像是人魚得到人類的雙腿卻每一步都如履刀尖。但她還是毫無顧慮地飛翔,伸展她的翅翼。
或許是這份疼痛讓她做噩夢了。Maleficent吸了口氣,只有葉露的淡香,沒有硝煙的氣味。她伸了伸翅膀,聽見羽毛摩擦樹幹的聲音。
輕微的,模糊的,像是耳語。
這大概又將是一個無法入眠的漫漫長夜。
枕在她腹部,Aurora卻在沉沉地睡著,於是長翼的女人用高於體溫的翅膀覆蓋在她身上。Maleficent凝望著明月,白銀的圓盤周圍散發著暗黃模糊的光暈,明天是個雨天,和Aurora一同度過的雨天。
她想起來很多年前她也和那個人,在雨夜躲在湖岸懸崖被藤蔓覆蓋的石穴,輕柔地談話。那個時候天真的自己,想不到身邊的少年會成為她復仇的對象。
Stefen死了,已經成為身體一部分的復仇的回憶,還在咬著她的羽翼。或許那個成為冤魂的男子,也依舊貪婪地糾纏於力量和領土。不過仇恨在她血液中燒灼般的痛苦早已減淡,遺留下哀傷的殘骸。
她還是要做噩夢。人類有句俗語,說時間是治愈傷口的良藥,而時間對於魔境的生物來說並不是貴重的東西。
Maleficent稍稍傾斜身體,找尋一個平坦的位置,避開粗糙的樹節。她的翅膀無意間拂過Aurora的身體,驚醒了睡夢中的女孩。
「Maleficent……?」
抱歉。Maleficent簡短地表示歉意,羽翼攏成半閉的溫暖空間,示意她繼續休息。但Aurora揉了揉氤氳的雙眼,坐起身。
「睡不著嗎?」
沒關係。她回答。
Aurora躲在Maleficent翅翼的陰影下,直直地盯著眼前的女人。她還有些困倦,思考遲鈍,於是她捧住Maleficent的臉,像醉酒的人一樣瞇著眼由下而上看她。
Maleficent感到顴骨上柔軟的壓力,Aurora整個人貼在她胸前,體溫和重量讓她像動物一樣閉起眼,抬高下巴。
你該睡了,小怪物。
Maleficent抬起手,梳著Aurora的金髮。年輕的女王吻了吻她沒有衣物遮蔽的鎖骨處,安靜地躺在她身上。她的背脊因為Aurora的重量壓在粗糙的樹皮上,鈍痛感蔓延開。
Aurora不知道Maleficent的噩夢,她也不必向天真的女孩提起。這份安寧,不該被來自遙遠過去的血破壞。
她的翅膀沒有燒灼,她的身體沒有被腐爛的液體浸透。在她身邊的不是Stefen,她擁抱的是Aurora。
同樣是人類。
她感到懷裡的小怪物又爬起來,纖細的手搭上她原本就閉起的雙目。然後嘴脣落上輕柔溫暖的花瓣。
Aurora只是貼著她的脣瓣,閉起她水一樣的眼睛。她能感覺到Aurora的嘴脣在她的脣上揚起微笑。那個女孩不知道噩夢的黑暗之深,是一個無法解開的詛咒。
她願意在她身邊。即便仇恨的火焰曾燒灼到她。
Now the curse is gone, take a sleep, Maleficent.
她幻想過Aurora是那個正確的解咒者,如今她已經成為她的安寧。
Fine, little beastie.
這一個安靜的月夜。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