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死神漆黑的披风拖在地上，从她的身上擦过。

Anna从未如此清晰的体验过死亡近在咫尺的感觉，她恍惚靠在父亲的床头柱上，寒意由内而外的，将她的心冻结。

指尖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知觉，她努力的裹紧衣服，靠近火盆，然而没有任何改善。就犹如她的身体再也不会暖起来了，血液正慢慢的被冻结，心跳也逐渐缓慢，她感到冷，冷到极致而后如同泡在温水里一样刺人的发热。

奇怪的感官混淆她的感觉，她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感受，只是觉得眼皮沉重，身躯全所未有的疲惫。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就像是做了一个噩梦一样的睁开了眼，Anna好一会儿没有发觉，直到皇帝用指尖碰碰她，她才慌张的转过去：“爸爸？你醒了，你还好吗？”

皇帝的眼睛曾经是这样的蓝的吗？像是被冻结的冰，Anna诧异的注视着他：“爸爸？”

“Elsa……”他口中吐出白雾，声音细若蚊呐，Anna抓住他的手：“我已经派人去找了，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她的，你放心。等你稍微好一点我也出去找她，Elsa会没事的。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她只是想保护我……”

“对不起，爸爸。”分明同是伤者，然而Anna却依然觉得她有责任替Elsa道歉——仿佛姐姐的一切失误都是她的错似的——仿佛姐姐的一切过错，她都愿意替她承担似的。

皇帝摇了摇头，好像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口，他喘不上气说不出话。

Anna扶着他，让他能够坐起来一点：“你要跟我说什么？”

“Elsa……让她……南方叛乱……”冰蓝色的眼睛像是浮满碎冰的大海，Anna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这种时候，您还坚持要她去前线作战吗？”

皇帝像是在几个小时中老了二十岁，他点点头，无可动摇般坚持。

猛然间的无助像箭矢击中了Anna，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亲人一个个都如此固执？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好好地，彼此相爱？

“她必须……去……”

皇帝抓着她的手，一字一句的嘱咐：“让她去……”

“你为女皇，她是元帅……不可更改！这个国家所有的战役……都交给她，不要让她逃避，不要让她离开……”

“到底为什么，爸爸！”Anna跪在他的床前：“为什么要这样对她！难道她的一生必须注定杀伐，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惩罚？难道要我一生都囚禁着她？”

她的心口好冷，好痛，眼泪不知不觉蜿蜒而下：“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Elsa她那么好，那么好，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她？为什么不能让她继承皇位，为什么不能让她与人接触，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真是不可思议不是吗？即使从那么冷的心里流出来，她的眼泪仍灼热滚烫，落在皇帝的手背上，仿佛一笔一划写下赤诚。

她用力的握着父亲的手：“我不想继续这样的生活，我不想延续这样的命运……爸爸，我不想做女皇，可是我更不想我的人民再像蝗虫一样活着，不想这样窘迫无奈的命运被续写下去，我不想Elsa被当成怪物，我不想再和她分开……”

“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你明白，我等待了那么多年才能与她相聚，我好像从生下来就在渴望着这一件事，哪怕那么讨厌读书，可是只要Elsa希望看到我就会努力用功，哪怕我根本不想继承皇位，可是只要Elsa希望我就会尽力而为，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她是我的梦想。

心里还有好多好多，像是塞满了心房一样多的话说不出口。

那么多的喜欢，那么多的渴望，从小到大一点一点的积累，已经多到她无法言说。

那些细小如同星屑的微光，又在黑暗的年岁里聚集起恒星般的光芒，她用拳头摁着自己的胸口。就在那里，灼热的情感像是烈火熊熊燃烧，她如此清楚自己多么渺小，她的身体分明冷得像冰，可是只要一想到Elsa，那炙热就可让她再热血涌动，奋身不顾。

像是永夜中的极光，明知虚幻，也忍不住不懈追寻。

她已经追逐了那么多年，那更像是她一切奔跑跋涉的意义，像是她努力的一切意义。

所以——

“我不能。我不能囚禁她，她该是自由的。虽然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她留在我身边，但是只有她自己愿意留下时，我才会为之喜悦。”

“她不该为了我被困在这里，她不该为了任何人牺牲，这个国家的人自有他们该有的命运，我也是——我愿意带领他们去对抗这命运。无论前途多么艰险，我发誓永不退却！无论是宿命还是诅咒，我发誓破除它！

我发誓承担国家赋予的责任，带领每一个人为自己的幸福与自由而抗争——也包括Elsa。所以……就让她走吧！”

泪水滚滚而下，像是有生以来的所有委屈苦楚，悲伤无助都由这一刻被判决。它们最后一次从她的身体中诞生，也要一次性流尽——她的未来，将再也没有这样的软弱，再也没有可以任意哭泣的一刻。

她已亲手舍弃了此生所愿，仿佛能从这一刻起看见一条孤独的道路，一条没有Elsa的道路。

仿佛永别，她想。她再也见不到Elsa了。

她的一切，都好像要在这一刻终止了。别了……Anna，从今以后，这个国家只有皇储，不再有她。

空气中漂浮着名贵木材燃烧的香气，红发的少女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皇帝缓慢而艰难的抬起他的手，用青蓝色的指头摸摸女儿的头。

也许有无数的话他还来不及出口，也有无数的未来，他等不及看见，然而此刻他有幸看见一位年轻的女皇，虽然跪在他的床边哭得像个孩子，却高贵犹如头戴冠冕，手持权杖。

You will be a good queen.My daughter, I'm proud of you.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