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葛氏姊妹在12月28日回到神川市。

2030年的聖誕節，其實她們是在神戶渡過的，所以結果也不算是『在意大利渡聖誕』。不過這只是些微末節，無人在乎。反正她們真的去過意大利，還在摩迪納與艾斯特集團旗下紅酒醋工場負責人Yasmine Fu見過面。雖然這只是巧遇，距離當中國代理引入國內還有一大段距離，但總算是見過艾斯特集團不少精品，傳統和新東西也有，足夠葛敬姮去構想下一年度的採購安排了。

Jason Chen知道女朋友回來，立馬預約近來城中最熱門、從客戶口中探知的私房美食餐廳The Blossom's的位子，吃分子料理。

葛敬姮在門口脫下大衣。門口很多打扮筆挺、頭髮染成棕或金色的服務員，但卻無人來接取大衣。

葛敬姮看了看那只有一個玻璃鏡台面那麼大的迎賓櫃台，目測這餐廳應該也沒有設置可供客人寄放大衣和手袋的地方，便灑然一笑，拎著大衣和上班包，隨著侍者走到Jason Chen預約的位子去。

Jason Chen已經脫下西裝外套，只穿著襯衣打領帶，在座上等候。見葛敬姮來到，他並不起身，只是招呼道：「Freya來啦？請坐吧？」

侍者倒是機靈，見男主人不幫忙，便自己拉開椅子，讓葛敬姮就座。

葛敬姮坐好了，細軟只能將就放在旁邊的椅上。她看了看四周那些只穿牛仔褲和休閒短裙的青年男女，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不好意思，我剛下班，似乎穿得太過正式。」

「沒關係，這樣也不錯不是嗎？今天的打扮很適合你。」Jason Chen以瀟灑姿態撥了撥新剪的頭髮，故意露出袖口的LV的袖口鈕。「現在The Blossom's是神川市最熱門的餐廳，一位難求哩！我也是憑著招商銀行的黑卡迎賓服務才訂得到。這兒一天只供應一種套餐，每一道都如一場演出一樣，很精彩的。」

葛敬姮看著全黑玻璃的裝潢，輕輕一笑：「Jason想必常常來了，所以這麼熟悉這樣走到潮流尖端的地方。我還是第一次來分子料理餐廳呢。」

「真的嗎？」Jason Chen揚眉，「Freya周遊列國，我還以為一定吃過不少次了。」

「本來也有預約過El Bulli，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可惜後來爸爸出了事，去不成。」葛敬姮呼了口氣，喝口水解渴。「有機會可能會再去吧！不過那邊預約也不容易，現在的工作也沒有條件專程去那麼偏遠的地方。」

Jason Chen勉強一笑。El Bulli是殿堂級的分子料理餐廳，位處偏遠，一年只開六個月，向來一位難求。光是去那邊吃餐飯，已經要花上三天時間，這還不包括從中國前往歐洲的需時。他還沒有那麼多資金，也不可能請那麼久的假。

只有像Freya那樣打理自己家族生意的人，才可以那麼閒吧？他這種打工仔，或許要等到退休，才有那麼多時間去旅行。唔，先決條件是不需要負擔太重、也不會被叫回去繼承老家的土地。

不過他居然可以預約到這樣的好地方呢；這是連去遍世界最好的地方、見多識廣的Freya也沒吃過的料理。帶著這麼漂亮稱頭的女伴、去得起城中最受熱話的地方，Jason Chen也不禁沾沾自喜。

葛敬姮望向四周。侍者正川流不息地為各桌送上各種菜餚，呀不，應該是『演出素材』，不時有一兩桌發出讚嘆的呼喊。葛敬姮聽說這餐廳每天只供應一種套餐，知道一定是沒有菜單可以看著來掩飾的了，乾脆靠後坐好，明著觀察隔鄰的客人。

「Freya在其他餐廳吃過分子料理嗎？」Jason Chen開始帶起話題。

葛敬姮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把食物變成各種奇妙形態，這份玩心相當有趣。如果真的能把食材的優點發揮出來，做成美味的餐點，那應該會很吸引人。不過畢竟這門派還不算有很悠久歷史，專門煮食工具又需要很大的投資，不同餐廳之間的水平也相差很遠，而且也無法在家中製作，這是分子料理的弱勢呢。」

Jason Chen倒不覺得不能在家製作分子料理有甚麼問題。料理除了食味外，場所和賣相也很重要。老家的大盤紅燒肉已經令他生厭，在家自己一個人料理食物、之後又要洗碗，讓人沮喪。難得認識了Freya，像Freya那樣的女子應該十指不沾陽春水吧？日後家中如果可以永無入廚的烏煙瘴氣，便最好不過。

不過，要得到葛大小姐的歡心並不容易。一般的家庭餐廳，根本配不起他們這一對超越中產階級的伴侶。神川市的高級餐廳又有很多是葛氏家品、雜貨的客戶，葛大小姐比自己還有面子得多，幾次去高級餐廳進餐的經驗，也讓他氣結兼氣餒。

葛敬姮不著痕跡地取過手袋中的米白色小羊毛披肩披上，既遮住了領口稍為正式了點的設計，也可以保暖。

「這間The Blossom's真不錯呢，裝潢另辟蹊徑，真有趣。」Jason Chen道。「喔，現在可以開始起菜了。Freya，想點哪一種開胃酒嗎？」

葛敬姮皺眉一笑。她可完全沒有見過菜單，連今晚吃甚麼也全無概念，又該如何選酒？「或許聽聽侍酒師的意見如何？又或是等頭盤送來時再決定？」

「不用叫侍酒師也沒關係，反正他們都只會推薦貴價酒不是？」Jason Chen道，招呼侍者過來。「給我開一枝2014年的Chateau L'Blanc。」

葛敬姮一呆，隨即在心中暗暗乍舌。這酒莊在12003年才開張，但採取傳統結合現代科技的手法，到了2030年的今天，已經成為新興法國紅酒酒莊的代表之一。其價格雖然不及好年份的羅布尼酒莊，但因為產量大又穩定，流動性高，故此比很多有名的小酒莊更高價。

看來Jason近來幫公司操盤期貨，真的賺了不少哪，所以才能一下子叫那麼高價格的酒。不過一點東西也未下肚，這麼快就喝紅酒，似乎有些早吧？再說這種昂貴的酒，很多餐廳也不一定有窖藏，不給訂金預約，也很難喝得上呢！

看見侍者那幾乎微不可見的皺眉表情，葛敬姮連忙打圓場道：「我想先喝點清淡柔和的酒開開胃，可以嗎？不知道餐廳方面可以引介一二嗎？」

侍者見桌上的女伴說出比較像樣的話救了場，立刻機靈地配合。「也許容我請我們的侍酒師來，為葛小姐解說一二可好？」

「那麻煩資先生了。」葛敬姮笑了笑，唸出侍者名牌上的姓氏。

餐廳派來的侍酒師是位年輕女子，樣貌清秀，黑絲質襯衫和黑色丹寧褲的打扮相當俐落，口舌便給，對店內的酒水非常熟悉，推薦的酒品雖然不是貴貨，但均非凡品。葛敬姮察覺到年輕女子的衣服並非餐廳制服，知道這位侍酒師大概是店內的主管級或是頂尖級，也不說破，從女侍酒師的推薦的酒中選擇了比較清淡風味的白酒。

Jason Chen這時已經回過神來，品味到自己一定是出了醜。剛才那樣簡直是在公眾場合表現得像個暴發戶，這還不只，還要勞煩女朋友為自己救場，真是笨蛋加三級。

最慘是他看著侍酒師分發的酒單，才發現這餐廳不但沒有供應Cheteau L'Blanc，而且酒水還是按杯收費，他一開口便完全壞了規矩，不由得大是懊惱。

女侍酒師向Jason Chen問道：「不知陳先生感覺哪一款最合心意？」

「呃？喔，我跟葛小姐喝一樣的就行。」Jason Chen心神不寧，根本完全沒有想過要喝甚麼，隨口說道。

女侍酒師見慣世面，極是挑通眼眉；之前又已經約略聽說了這一桌的情況，因此在處理好點酒後，只是安靜地留下酒單，便退了回去，準備侍酒。

葛敬姮暗暗記下侍酒師的名字。雖然她想自己應該不會想主動光顧這種店子，但這種有嚎頭又新潮的店，也許敬婷會有興趣。到時有位相熟的侍酒師的話，各方面大概也可以幫得上忙。

這位女子的名字也有個『穎』字呀；和Eva的中文名字一樣，這樣便更好記了。

頭盤和湯一一送上。湯是做成一顆顆鮭魚子醬模樣的龍蝦、海膽精華，融化在簡單的洋蔥湯裏，變成充滿海鮮香味的湯品。小菜則是做成肉丸模樣的蔬菜糊、和做成田園農作物模樣的煙燻肉，據稱是叫做『雜食者的矛盾』。

葛敬姮面對侍者把『鮭魚子』放到湯裏溶解的演出，只是微微一笑，優雅地慢慢進食，看著對面明顯已經被演出迷住、吃得津津有味的男朋友。

說句實話，湯和頭盤的食味是頗為普通，不過是演出精彩而已。她會有興趣知道這間餐廳日後還有甚麼演出可以推出；但若是想享受美食，她便不會想起這兒。

也許她是太過保守，但她始終比較習慣那些用舊方法烹調的食物，在傳統的餐廳中，享受安全的味道，即使等級不及這兒也好，即使只是最普通的街頭飯館也行。

「近來Jason的工作很順利嗎？這麼容光煥發的樣子。」葛敬姮問道。

「還好，不過不失吧！」Jason Chen道。「聖誕節和新年臨近，市場淡靜些是一定的，農產品的收成也差不多完結了，期貨市場現在是交貨期，沒有多少期貨合約交易，波輻便更沒有了。等過了年後吧？到了春播的時間，又會再開始熱絡的交易。」

「原來農產品期貨市場還是跟著四季來輪轉呢。」葛敬姮側頭，「不過我聽說澳洲的墨爾本也有南半球的農產品期貨市場了。我想，如果中國的投行也對那邊的期貨有興趣，旺淡季的問題便可以得到對沖吧？」

「這便是大洋洲分部該做的事了。」Jason Chen攤手，「反正這些也是行內人和食品工廠在玩，機構投資者對農產品的興趣也不高，流通性打了個折扣。在期貨世界，真正在做好戲的是金、銀、石油、股票、稀土等等商品，這些商品流通性高，很多機構投資者會有興趣。這些才真正是大手筆的遊戲，和一般散戶天天盯著股票和外匯市場是不一樣的。」

葛敬姮知道，Jason Chen的投行去年把一籃子農產品期貨投資綑包成基金，透過銀行包銷，賣給一般散戶。雖然這是Jason負責的案子，但她沒有認購任何單位。不過聽Jason所言，基本單位供不應求，她即使開口要，也很難認購得到呢。

葛氏有很多大客戶就是炒外匯、炒商品市場的從業員，炒家、經紀、投行高層、外匯公司幹部都有。她和Jason也是在他為新家採購家品時相識的。葛氏參與過Selina Rosenlinkova在北京、上海設店的裝潢工作，當初Selina Rosenlinkova就是炒巧克力豆期貨失利，幾乎搞到破產，才被望月收購了主控股權的。結果新東家要他們統一企業識認系統，Selina Rosenlinkova又再光顧了葛氏，把前兩年才買下的東西全部替換掉。眼看他建高樓、眼看他樓坍了，像這樣大起大落的炒家也為數不少。

「告訴你吧，我過了年，便會調去黃金的部門，繼續為公司操盤。」Jason Chen傾前身子，對葛敬姮小聲道。「這次是黃金期貨，客戶、本金和利潤也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到時酬勞和分紅保守估計，都會是現在的雙倍以上喔。」

「這樣呀？恭喜Jason高升了。」葛敬姮優雅地舉起高腳酒杯相敬。

反應就這樣？Jason Chen一陣氣餒，不過他還有殺手鐧。「之後我還會參加公司的幹部月會。如果一切順利，Fredrick說，我要成為公司的神川分部合伙人，也是很有可能的。」

葛敬姮仍然微笑：「真好呀，那就預祝Jason鴻圖大展了。」

Jason Chen到此只能苦笑一下，與葛敬姮碰杯。

想想也是，人家是家族企業的女老闆，他自己則只是打工的。說是合伙人，但其實只是名稱好聽、拿到的認股權多一點而已。無論升到甚麼職位，他始終無法與葛氏主控股東兼董事長兼CEO相比吧？

看來，他大概要自立門戶，而且真的成為神川以至中國分部的掌舵人，才會令Freya另眼相看了。不過這顯然是太久以後的事，而且競爭也會很激烈。他沒有家族背景，也沒有能撐他一把的戀人之類，要在眾多公司精英中脫穎而出，還有漫漫長路要走。

想及此，魚主菜上的醬汁泡沫和36小時低溫烹調的滋賀牛也變得不那麼精彩了。仔細想想，這間餐廳的晚市只提供一種套餐，雖然訂到位確是尊榮；但大家吃的都一樣，便少了叫貴菜時鄰床的羨慕眼光了。

葛敬姮吃著軟嫩無比的牛肉，享受藍色『鮭魚子』在口中破裂時流出的藍莓醬汁風味。這首菜食味也相當不俗，用藍莓做醬汁基底是極具創意的嘗試。但就算不把藍莓醬汁造成鮭魚子狀，也可以品嚐到相同的美味吧？

她一邊淺酌紅酒，一邊注意Jason Chen臉上一絲一點的變化。

今天她早知道要喝酒，沒有開車來。看來Jason應該也沒有開車吧？她還以為今天尚有後續；但現在已經很晚了，分子料理的品項很多，上菜速度也不快，結果弄到很晚，在沒有車子的情況下，看來今天還是會各自叫計程車回家。

不過這也沒所謂；她本來就不熱衷於男女之事上。尤其是Jason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們在一起久了，已經沒了新鮮感和激情；很多時候她也有種在應酬對方的感覺。這種想法可不能讓他知道。

等候甜點的時間，葛敬姮見Jason無話，便主動提起這次意大利之行的趣事，炒熱氣氛。「……想不到皮亞琴察也有吉野家。反正那時太晚了，根本沒辦法找到餐廳，唯有硬著頭皮吃啦……不料除了一般的牛肉飯外，竟然還有賣牛肉意大利粉，口味還是肉醬蕃茄口味，肥牛片和羅勒蕃茄意外地合襯。雖然配的是可樂，但總算是見識了一趟在地化的吉野家了吧？」

「哦……」Jason Chen點頭，「皮亞琴察好像很有趣，可惜上次旅行團沒這行程。早知這樣，上次就自駕遊了；反正他們也是左駕，對我們來說沒有問題。」

「冬天的意大利並不好熬，去意大利自由行更非要懂得看意大利文不可；上次Jason是和爸爸媽媽一起去，還是參加旅行團比較放心啊！」葛敬姮道，「我不過是工作所迫，才帶著意大利語字典去碰碰運氣，這樣在10天內走遍那麼多地方，也很辛苦啊！那邊雪很大，風又大，真的冷到脫一層皮，不是說笑的。哦，對了，我在那邊買了伴手禮給你。」

Jason Chen接過禮物盒，一打開卻不是他所想的各種意大利名牌，只是一個普通的羊皮皮夾，心中微覺失望。

「這是有名的摩迪納小羊皮，是La Bianca的成名作。他們只用造鞋、造包剩下的邊角料造小皮夾，每個的紋路也不同，數量也不定，是很珍貴的東西。」葛敬姮道。「皮料和造工都同樣優秀，可以用一輩子。現在是淺色的皮革，但用著用著皮色會越來越深，經過歲月的淬鍊，會更完美。」

Jason Chen左看右看，還是覺得它跟那些二、三流商場中的大特賣皮件沒有分別。「唔，謝謝，我會珍惜的。」

葛敬姮想起妹妹說不看好自己不送名牌，再與Jason Chen現在的反應對比，心中不禁一沉。其實La Bianca很少做自家品牌的皮件，但也深受當地中產和歐洲、中國富人階級追捧，是很高級的物品。不過看來Jason還沒到那個水平，所以還未懂得欣賞吧？

甜點是火山巧克力球。以熱暖的君度橙酒淋在巧克力球上，巧克力球會在瞬間溶化，落在下方的香草味雪糕球上，又立刻凝固，形成帶有淡淡橙香的巧克力薄膜，其三重口感深得葛敬姮之心。

「神川麗品的法國料理『La Luna』也有份子料理的甜點師呢。我還沒機會品嘗他們的甜點。之前還以為La Luna只是因為分子料理現在很熱門，才藉此做嚎頭的。」葛敬姮吃得笑容滿面，「看來甜點注入了這種玩心，還真的很有趣，也應該只有分子料理的方式，才可以做出這樣的口感來吧？」

Jason Chen聽見女友提起麗品酒店，不禁在心中打了個突。神川麗品酒店是五星級，其餐飲水平也是華南首屈一指，幾乎可以與華南兩大巨型都會香港和上海的同級酒店相比。其中日式料理『汐憶』、中餐廳『君儀軒』和法國料理『La Luna』都是其領域內的全市最佳，意大利料理『La Passione』則是米芝蓮一星餐廳的中國唯一分店。不過這些店子都所費不斐，等閒人難以負擔得起。以Jason Chen自己的財力，也自問只請得起二樓的自助餐；若是那些好餐廳，加上酒水，不是出公數的話，這樣私人宴請還真的有些肉疼。

「如果住上了麗品酒店，便可以用Room Service的方法吃上好東西了。」葛敬姮笑道。「麗品酒店除了酒吧之外的餐廳，都設有Room Service服務，收費是在店中吃的八折，並免收加一服務費，連餐具也是餐廳自備的食具，和店中的一模一樣；當然必須回收便是了。我覺得最好的地方還是可以以自己的心意配搭，例如可以吃日本料理的前菜、法國料理的湯，再配個意大利料理的Risotto，這樣很有趣。全世界的麗品酒店都有這個服務，有些國家，外頭的東西難免令人不放心；在酒店裏吃，這樣最方便。」

「Freya對麗品酒店真熟悉啊。」Jason Chen忍不住道。

葛敬姮聽出了Jason Chen語氣中的酸溜溜之意，心中也暗悔自己剛才可能貌似賣弄了，連忙道：「唔，Jason誤會了，不過是麗品酒店曾經委託我們幫忙物色放在房間內的小擺設。我因此和負責的同事受邀去參觀他們的樣本房間，而且聽說過他們的一些服務而已。要說住，我連神川麗品也還沒有住過呢！倒是東京麗品住過兩晚，不過那已經是全棟翻新之前的事了。」

Jason Chen到東京時還是跟著上司出差去的。那時住的雖然是大倉，但他分到的只是普通房間；而且那三天為上司準備匯報用的東西忙個不停，連SPA也沒時間享用。

如果可以和Freya一起去旅行……還是算了吧，Freya的旅行肯定都是最佳享受。自己私人去的話，頂多只負擔得起三、四天的旅行而已，還是最普通、最省錢的背包自駕遊，哪能與Freya的高水準旅遊相比？

他的上司、同事、客戶很多都是有錢人，二世祖也有、白手興家的富豪也有。這些人星期天會去高速公路玩車，公司合伙人們有時也會參與。如果Freya也對此道有興趣，以她的社會地位，必然立刻會被接納成其中一份子吧。

『如果是Freya Ge的丈夫的話，不也有這個資格嗎？』

Jason Chen一愕，隨即把這念頭用力拋諸腦後。

這樣算甚麼？靠女人嗎？他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憑著自己的本事來到今天的地位，怎麼能想著靠一個女人上位？這也太沒有自尊心了吧！？

而且敬婷小姐不是說過嗎？要結婚，不是入贅改成葛姓，便是要讓其中一個孩子姓葛並繼承家業。這種事情，父親母親有可能答應嗎？他們陳家再窮，也不可能做出讓兒子入贅那樣抬不起頭的事情吧？

雖說陳家因為位處『人口計劃豁免村鎮』，Jason Chen自己便有六兄弟姊妹，而自己日後也可以無限生育；但在現在，即使超生了，也只是向戶籍登記繳交3000元的事情而已，他這優勢已經蕩然無存。

這種數典忘祖的事……他愛錢，但不到這個地步；他相信父母也不會為錢『賣子求榮』的。

Jason Chen嘆氣。自己已經33歲多，Freya今年也要滿32歲。雖說他打算多打拼幾年，待得買了樓、經濟穩定下來，方才考慮結婚的事；但Freya年紀已經不小了，不知道會不會心急和迫婚。這是他一直無法放心的事。

見葛敬姮的餐後茶也已經享用得差不多，Jason Chen便招呼侍者結帳。

葛敬姮把披肩捲好，變回圍巾；再套回大衣。米白的喀什米爾羊毛披巾上有暗花刺繡，隱約為一身裝扮帶來低調優雅的氣息。「Jason今天打算怎樣回家？地鐵還是計程車？」

「我有開車來……啊！」Jason Chen忽然想起自己喝了酒，登時不知所措地紅了臉。

葛敬姮只能報以苦笑；Jason敢情真的是樂極忘形，因此忘了自己的車嗎？這樣大的人還丟三忘兩，真令人擔心。「有人可以幫你把車開回去嗎？還是電召開車公司的人員？」

Jason Chen有點慌張的翻找名片盒。「那麼晚了，我也不想煩到朋友呢；我電召人來開車回去。唔……名片呢……？」

葛敬姮嘆了口氣。現在已經是10點多，此時此刻才電召，人家也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來，他們也不知道要等到甚麼時候。就算真的一起回到Jason的家，至少也得12點了，明天又要上班，這一點時間能做甚麼？這一晚果然就此泡湯無誤了。「這樣子呀，今天Jason不用送我了，請直接回家休息吧？」

「那你打算怎樣回去？」Jason Chen問道。

「我坐計程車回去就行。」葛敬姮道。

Jason Chen意欲開口挽留；始終時間是個大問題，只好作罷。「那你小心一點，到家後給我Whatsapp訊息。」

「好。」葛敬姮點頭，瀟灑地往男朋友臉頰印上親吻：「今天很開心，謝謝你。下次再約吧？」

「再見。」Jason Chen萬般無奈，只得與葛敬姮吻別，然後目送葛敬姮婀娜多姿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

可惡！他跥腳。他一早應該想起來，不能喝酒的。要不然準備司機也不錯。

這幾個月，他總是在與Freya在一起的時候出紕漏，花了大錢營造的大好氣氛，結果全遭破壞。

他只是想討好Freya而已呀。他承認剛剛認識Freya時，是有把她當作過是潛在客戶一般看待；但在他還沒開始做任何事之前，便已對Freya產生了感情，把Freya當客戶的事，也就煙消雲散，乾脆當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了。

這麼美麗、優雅又溫柔的女人，令當初的他不惜一切，不顧身份地位上的鴻溝，與她交往，並發生關係。

他以為英雄慣見亦常人，只要相處得久，他和她終於可以視對方為一個平凡的人，互相理解和接受，從而接納對方的家人，兩個人成為一家人。

可是，時間真的過去，他才明白，那份鴻溝一直也在，而且，還一天比一天深。

城中的公主，見盡世間繁華，閱盡人情世故。世間最好、最美麗的東西，她根本不放在眼內。

要怎樣做，才能討得城中公主的歡心？

手機又響了，Jason Chen不耐煩地按下開屏密碼，卻是母親傳來的Whatsapp訊息。

『上次提過的你二嬸娘家的姪女兒來了神川市打工，好歹親戚一場，你記得幫爸媽好好照顧她，知道嗎？』

又是那些不知甚麼來路的姻親！這個來讀書也要照顧、那個來打工也要照顧，到底要照顧到甚麼時候！？

『啪！』的一聲，手機屏幕關上，Jason Chen穿著羊毛大衣，在寒冬夜色中等候開車公司的人來會合。中途還下起了小雪，Jason Chen又沒帶傘和帽子，立刻跑到屋簷下抖掉頭上的雪，整個人縮到大衣中，冷得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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