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第二節課的時候，手機傳來輕微的震動。

宇砂偷偷拿出來瞄了一眼，發現是楓。當老師的真好，沒課就可以肆無忌憚地使用手機，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在上課，就算抱怨也會被理直氣壯地回說「妳可以下課再看啊，又不是打電話給妳；再說，妳們學生上課用手機也不是甚麼新聞」，這是老師可以說的話嗎，真是。

【妳們昨天沒談好嗎？怎麼她傳訊給我說今晚要去同學家睡。】

一讀完訊息，宇砂毫不意外聽到自己的腦中有條弦斷掉的聲音。

被迫玩了一整晚的捉迷藏，是要怎麼談，跟空氣嗎？

不過，楓倒是提醒了宇砂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回了一封安撫的訊息回去後，宇砂另外發了一封短訊給禰己。

【我知道妳有帶手機。昨天妳提到的事情，甚麼時候要談？在哪裡？我要去。】她不是要逼禰己，只是擔心若禰己真的一頭熱照自己的承諾去談了，會不會被幸村傷害。宇砂總算想到不對勁的地方，那天的幸村跟荒井一樣，有勢在必得的狂熱眼神。

【有啦，我記得啦。我會自己處理的，妳不要來啦。】禰己没一會兒就回了訊息。

【妳何時要談，在哪，我要去。】開甚麼玩笑，分手没分成還算小事，若嘴又被親了、或是哪裡被怎麼了就嚴重了。

過了好一陣子，彌己都没回訊。有可能是因為怕被老師抓到、忙碌，但最可能的還是打算裝死。

宇砂主動又傳了一封短訊：【那我從今天開始就跟著幸村，看妳什麼時候要講都可以。】以免禰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發生甚麼事情。

這次沒等到一分鐘，手機就又傳來震動。

【好啦好啦！今天中午！屋頂！可以了吧！】

【先說喔，我自己跟會長說，宇砂在旁邊就好。】

【原本就打算如此而已。】微微笑，宇砂將手機收回口袋中。

中午鐘聲一響，宇砂就馬上往屋頂衝，躲到水塔上邊咬麵包邊等。

過了十分多鐘，屋頂的鐵門又再次被打開，是禰己和幸村。

禰己走在前頭，四處張望尋找宇砂的身影，卻沒有如願地找到。

「禰己，在找什麼？」幸村拉住禰己的手。

禰己慌亂了一下，才又故作鎮定地微笑：「沒、沒甚麼。」

「是嘛。」幸村露出殺遍全校女生的溫柔笑容，「那妳找我要說甚麼呢？」

「呃、」禰己的笑容馬上萎靡，眼神亂瞟，「那、那個……」

「嗯？」幸村的笑容電力又增幅了十倍。

「呃……」禰己低下頭，一手讓幸村拉著、另一手絞著自己的裙襬。

幸村像是想到了甚麼般，輕輕地笑出，頭慢慢地俯低。就在他的唇要碰上禰己的髮梢的那一刻，一塊麵包擋住了他。

「哎！甚麼東西……」被麵包砸到頭的禰己立刻掙開幸村的手，往頭上摸。

「不好意思。」從水塔上躍下，宇砂無辜地說，「剛剛手不小心滑了，砸到你們了嗎？真的很不好意思。」

一看到宇砂，禰己的嘴張著合不攏。

幸村好脾氣地笑笑，撿起了地上的麵包，遞還給宇砂，「妳的麵包。不過，應該不能吃了。」

「嗯。」宇砂接過，又道了一次歉，「不好意思唷，打擾了你們的對談。」

將髒掉的麵包放入塑膠袋，宇砂又從口袋中掏出另一個麵包，拆開，咬下一口，「你們繼續聊，不打擾你們了。」說著，就往比較遠的地方走去。

幸村伸手幫禰己撥了撥頭髮，確定沒有麵包屑後，溫柔地笑問：「這裡有人，我們要不要去別的地方？」

「呃、」禰己的餘光飄向幸村身後的宇砂，宇砂也如她所料地炯炯有神地瞪著她，用力咬著麵包。「不、不用去其他地方……我想在這裡……」

「嗯。」幸村用更溫柔的笑容顯示他的好脾氣等待。

禰己剎那間有點困惑，不能理解宇砂對幸村的評價，也瞬間無法理解自己跟幸村提分手的理由。

當初她因為宇砂有喜歡的人，一時氣惱而答應幸村的告白，除了想看宇砂的反應之外，也是想讓自己對宇砂死心。會選擇幸村，是因為幸村剛好告白，且條件也不錯，有「如果是會長的話，應該比較容易放棄宇砂吧」的感覺。

「會長……我……」低垂著頭，禰己的腳不安地磨著地板，期期艾艾地無法成句。

幾分鐘過去，換幸村開口：「妳是不是想跟我分手？」還是一貫溫柔的笑。

「呃、嗯……」禰己的頭垂得更低了。不意外幸村的敏感，也很慶幸被猜透了，就不用說出那句話。

「如果我說不要呢？」幸村往前走了一步，縮近兩人的距離。

「可是……」禰己的身體微微縮起，但是不敢往後退。就算往後退，也會再被逼近吧，就像昨天一樣。

「小禰己跟那個人在一起了嗎？」

禰己搖頭，嘴角掠過一點苦澀。

幸村的雙手搭上禰己的肩膀，目光直視著禰己，「就像我昨天說的，我不在乎等妳，也不怕受傷。既然你們還沒在一起，我就有機會。所以我不答應分手。」

「可、可是……」禰己吶吶地張著嘴，找不到合適的用詞。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幸村接起講了兩句就掛掉，伸手摸了摸禰己的頭，「小禰己，先這樣吧，好不？我先下去學生會辦公室，石田說要跟我討論經費的問題。」雖然是問句，也沒有給禰己反對的機會，幸村就離開了。

「……宇砂……」禰己站在空地上，瑟縮著像被丟棄的小貓，不安地喚道。

「不想說的話，妳可以不要說。不想做的決定，妳可以不要做。」宇砂將吃空的塑膠袋揉起，塞進口袋，走近，「當妳真的決定要跟他說的時候，記得叫上我就是了。」

「為什麼一定要叫妳啊。」禰己扁著嘴抗議。

「因為有一些事情，妳一個人應付不來。」例如要提分手還被反將一軍。

「哪會有甚麼事情發生……」禰己微弱地辯解。

「等妳知道有甚麼事情搞不定，就來不及了。所以妳不需要去猜想會有甚麼事情，記得我的話就是了。」

「……其實發生甚麼事情，又有甚麼關係！反正我跟妳永遠都不可能啊！」本來語塞的禰己突然腦袋一熱，對著宇砂嚷出這句，就又跑掉了，留下宇砂一個人在屋頂。

過了兩分鐘，宇砂從口袋中拿出那個掉在地上的麵包，用力地，往屋頂的鐵門砸過去。

鐵門沉沉的響聲回應她。

但還是很不解氣。

禰己因為不能跟她在一起，賭氣去跟幸村在一起，弄得自己不開心，還遷怒於她，就算了。

對幸村不設防，給靠得很近、給親了一次，也算了。

因為幸村而不相信她的話，也就算了。

可是現在是怎麼樣？

她那麼努力地要保護她，說今天要提分手也是她自己開口的，現在卻嚷著發生甚麼事情也沒關係？

到底把她的努力和心意放在哪？

就算是賭氣、就算是情緒話，她也不能再饒恕。

宇砂上前撿起麵包，包進塑膠袋中，然後，狠狠地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