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北京烤椅 于 2014-7-12 19:15 编辑

【 四十 • 分别 】

虎彻勇音踉踉跄跄地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树木并不密集……好像到了人类的公园。精美的设施一看便是人类制造。

这里……应该离人类生活的城市很近了吧。

走了两步路眼前便开始发花，深吸几口气之后身子一歪跪在地上，撑了许久之后最终起身，到一旁的长椅上坐着。

她太饿了。

她离开那片竹林已经三天，这三天里一直在不停地赶路，不停地寻找可以安身生活下去的地方。成为虚之后，倒有了一点方便，便是可以尽情地使用灵压不必害怕被虚发现——因为他们的灵压是一样的。

三天没有吃东西，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并不是没有机会，找不到食物才这样饿着，而是她的良心实在无法允许。

如果她现在想要消除饥饿感，就必须以灵魂为食。然而，过去身为死神的尊严让她无法这样做。

瘫倒在公园的长椅上进行半昏迷一般的休息，许久后，微风拂过银发，勇音睁开虚独有的黑白分明有些吓人的眼睛看了看周围的景色。

已经三天没有看到卯之花了。

那种几乎让人崩溃的空虚感依旧时刻折磨着她。然而从开始的崩溃到现在的麻木，她似乎已经可以试着忍受下去。

忍受，没有对方的日子。

把时间分作秒来计算，时间每过一秒她就会在心里默默地夸奖自己。

当那种感觉冲上来，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她就会对自己说，再忍受十秒就好，十秒之后那个人就会出现，这种令人发疯的难过就会结束。然后，时间一到，重新数着下一个十秒，最终，精疲力竭地熬过漫长的夜晚。

之所以是十秒是因为她全部的耐力就只能撑那么久，多了的话她就会觉得无法坚持下去。

她是如此痛苦，那么，那个人呢？

卯之花队长呢？她还好吗？

一想到那个人，胸口的空洞就散发着无法忍受的空虚。

鼻子一酸，垂下身子将面庞埋在手臂中，就那样在长椅上忍着想要哭泣的冲动。

做出了那种行为，就算受到再多的惩罚她都觉得是应该的。然而，唯有不能陪伴在那个人身边这一点……

她突然有些难过，如果那个时候被那个人杀掉就好了。那样的话，会比现在幸福很多吧。

虽然她明白，那时在森林里对方没能下刀，还将她放走这就代表对方还是在意她的。不然，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对方也会轻松得多，也不必承担将她放走的这份风险。

这样一想，她就觉得她的人生还是有意义的。

不管局势如何，不管将来要接受的是怎样的生活，只要活下去，可能有一天，她还会有幸再见到那个人。

哪怕仅仅是偶然的相遇，哪怕仅仅是能远远地望一眼那个人。

为了那一眼，也要生存下去。

调整好了状态，起身看着远处的人类的建筑，她只觉得口干舌燥，一点力气都没有。

如果不以灵力为食，试着吃一点人类的食物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

反正，什么都不吃肯定是不行了。她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简直会饿死在这里。

皱了眉之后费力地起身，朝着城市的方向响转，准备想点什么办法弄一些食物。

马上要进入城市的时候突然想到，如果她就那样接近了人类社会，偶然碰到十三番队的队员的话，会不会产生冲突呢。

会的吧……

这样想着，默默地收敛了灵压，尽量以不起眼的方式到了城市中央。

没多久后，繁华的街道上，勇音每走几步便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因为是灵体，所以周围的人类几乎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否则如果有人看到她此刻狼狈的模样的话大概会停下来拍照上传到网上的吧。

摸摸口袋，里面奇迹般地有着现世的一张钞票。似乎是卯之花队长很早之前放到里面的，说是以防万一。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不用钞票其实也可以。

她是灵体，没人能够看到她，大可以拿了东西就离开——只要动作小心一点，不要让人类发现悬浮的面包一类的造成恐慌就好。

当然，只是理论上可以。

她并不是那种人。如果能做到的话她还是想将钱留下之后再将东西拿走。

走到一间面包店，站在门口，见人类迎面走出也不想躲避，眼睁睁看着对方穿过自己的身体之后走出门外。

默默走进店内，看着精美的装饰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很久之前她到现世度假，似乎也曾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过，买了两个面包到最后也没想起来吃，因为刚回到住处就被清音拖出去吃火锅。

实在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看着包手中的面包，明明饿到不行却毫无食欲，好像眼前摆着的只是装饰品而不是食物。在店内绕了一圈，最终在门前相对比较普通的一块面包前停下。她并不是终于找到了想吃的东西，而是实在什么都不想吃，这样看的话哪个都一样。之所以在这里停下是因为她刚好有和这个面包价格相同面值的钞票。

面包店此刻人刚好少了不少，收银员正忙着整理柜台里面的现金，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默默地走到收银台将钱放在上面之后拿起面包，径直走出了店铺。在街旁休息区坐下休息。

安静地坐在街角，微风吹过，死霸装袖口飘起些许，没有任何人类注意到她。皱眉将包装袋打开，如临大敌一般看了那块普通人看了会非常有食欲的面包许久，最终神色凝重地咬了一口。

闭眼嚼了嚼……

痛苦而委屈的神色暴露了一切，如果面包房的老板看到了这个情景大概会深深地反省，为何顾客吃完会露出这种表情。

味道相当奇怪，吃在嘴里感觉应该和啃树皮差不多——虽然她没啃过树皮，但想想大概也就是这种口感了。

那种感觉相当难以忍受，但她还是屏住呼吸一点点吃了下去。

她真的需要补充体力，不管味道怎么样，至少要试一试。

然而，五分钟后在某个胡同里呕吐的时候她意识到，她实在是高估了那块面包。树皮啃完至少不至于让人胃里翻江倒海感觉像是有一只手在来回捏，但那块面包会。

“咳……”

吐了半天感觉终于舒服了一点，在心里发誓宁可死也不要再进那家面包店之后，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所以，这个方法大概也行不通了。

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就真的不行了……

因为没有能量，身体一阵阵地发冷。时不时的头晕眼花提醒她，必须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

在某个时刻她突然问到了一股香气。

极度的饥饿感使她本能般地抬起头顺着香气飘来的方向走去，穿过了胡同，发现这个后面竟然是视线极好的河边，欧式的边栏搭配远处壮观的金属大桥一时竟有种穿越的感觉。

那个胡同，竟然能通到这种地方啊……勇音发自内心地感慨，只有一墙之隔，风景却差了这么多。繁华的商业街和能感受到舒适微风的河边，毫无疑问她更喜欢后者。

顺着那个味道走去，当看到来源时她怔住。

是一位濒死的年轻的流浪者，大概因为马上要去世所以灵体的吸引力比其他人大上许多。

虎彻勇音站在那里，看着那位流浪者，手指有些颤抖，同时，下意识地咽了口水。

如果是濒死的人的话……就算吃掉……

就算吃掉……也……

虎彻勇音看着脚下的人，穿着死霸装的消瘦的身影就那样站在河边。周围时不时有人类经过，但无人出手向这位流浪者提供援助。

就那样站着，许久，许久。

最终攥了攥拳，咽了口水之后上前。

然而，没有吸取灵魂的打算，只是蹲下抚了脉搏之后翻了翻眼皮检查一下情况。

片刻后离开，走进了刚才的面包店，再次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面包又在一旁的饮品店买了一杯饮料。

拿着这一切再次穿过那条胡同时，中间一阵头晕。扶住墙壁休息片刻之后才继续朝前走去。

走到那个流浪汉所在的位置，蹲下之后扶住那个人的头部，将饮料缓缓灌入对方的口中。

这个流浪汉会倒在这里多半是因为太久没有进食，直接饿成这样的。毕竟有过数百年的医疗经验，这些勇音一眼就能看出来。

虽然已是性命垂危，但及时补充一下能量的话应该还不至于就这样去世。

人类的生命其实是相当顽强的啊……

咬咬嘴唇，努力撑着不使自己失去控制，虎彻勇音将饮料喂得差不多之后将其扶起，这时刚好从一旁过来了一个人。

“Cosplay？”

勇音听到声音之后回头，对上的是金发的年轻人类男性，此刻对方正手拿着一杯果汁一边吸一边说着，好像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勇音抬头的瞬间，目光相遇，两人同时怔了一下。

勇音怔住是因为，对方此刻的确是在跟她说话的。

木原勋怔住是因为，他好像见过眼前这个人。这个穿着奇怪的武士服的银发的人似乎在他梦里的某个场景出现过。

好像是哥斯拉进攻商业街的故事，那时候对方还有另一个黑色长发的穿着羽织的女人合力将那个哥斯拉干掉……

不对，那只是个梦吧！

但是……真的……好眼熟的感觉啊。

“……”

片刻后勇音也觉得对方眼熟起来，大致一回想，终于记起之前的事情。

当年虚攻击了人类社会时，她和卯之花一同赶到将虚击败。在那时还偶遇了碎蜂队长，而这个人类，就是大前田副队长背着的那个有灵力的人类。对方的记忆，还是她亲手消除。

“……那个…呃……您是职业Cosplay吗？”木原勋纠结了许久最后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不，我想您是认错了。”

勇音将流浪汉安置好之后轻声说，刚刚准备站起身赶紧离开这里，结果在站直的瞬间突然眼前一黑。

“那个，您……诶？！！！”

木原勋眼看着对方倒了下去，脸上写的满满都是震惊。

怎、怎么说两句话就倒了？！这是要敲诈吗？！这是敲诈吧！！！！！！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不扶的话好像不太好……可是扶的话就更加不好了啊！

思前想后决定找一名路人做为见证，然而，当他去拉人的时候发现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像看疯子一样。

“你在说什么啊？！哪有银发的女人？”

被第五个人拒绝，听到对方这么说之后木原勋脸色微变，重新打量着那个银发的女人。

脸色非常苍白，连呼吸找比常人都微弱了很多，就算偷偷挠痒也一点反应也没有。莫非是真的晕了么？

而且最主要的……

木原勋神色严肃了许多。

似乎，所有人都看不到这个人……

虎彻勇音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不大但是装修很干净很现代的房间里面。

迷迷糊糊地坐起，掀开被子之后看着一旁床头摆着的汤怔了一下。

“你醒了…？”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木原勋走进。此刻他正系着白围裙，一手拿饭一手拿菜模样有些滑稽。

“这……”虎彻勇音没能理解过来当下的状况，有些震惊地看着木原勋之后试图起身。

“你最好不要下床，看我特意都把吃的给你拿进来了，你坐起来吃就好了。”木原勋轻声说着，之后将饭菜放下。

“那个，请问这是……？”勇音看着四周，脸上写的满满都是疑惑。

“这是我家。”木原勋将筷子也放好之后坐到了一旁的造型独特科技感十足的金属椅子上，“你刚才晕倒了，我不知道该把你送去哪于是只好把你带到家里。”

因为所有人都看不到你，如果送去医院大概也会被医生无视在候诊大厅躺到明天。

木原勋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非常感谢您，不过，您为什么这么做…？”勇音疑惑，她虽然很感谢对方但是初次见面就这样的话未免太过冒险，对方又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说起来有点荒谬，不过我大概梦到过你。”木原勋揉揉头发说。“……嗯，在梦里你还有超能力呢。”

“……”勇音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对方那个其实根本不是梦。

“话说，”木原勋直视着勇音的眼睛，“……你是什么人？”

“什么？”

“别人好像都看不到你。”木原勋认真地说。“而且，你的衣服……”

“……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真的非常抱歉。”勇音不知该如何解释，微微皱眉之后起身想要离开。“很多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所以……”

起身的瞬间头脑又嗡地一下，又要跌倒时被对方扶住。

“我说——”木原勋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么奇怪的人。“你现在需要休息啊，不要着急离开，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所以没关系。你至少先把饭吃了吧？”

“我不需要吃饭……”虎彻勇音闻到了对方的味道，有着灵力的人类灵体比起其他的灵体吸引力要大得多。手抚上额头，痛苦地低声说。

“……那喝点汤？”木原勋以为对方是不想吃饭，于是端起一旁的汤递过。“我亲手煲的，味道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营养应该还挺丰富的。”

虎彻勇音接过那碗颜色诡异，味道也很诡异的汤。抬眼时对上了对方但心的眼神。

……真是奇怪的人类。

“……谢谢。”对方实在太过热情，热情到她简直无法拒绝。只好拿起那碗汤喝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是，口感竟然还可以。虽然绝对算不上好喝，但至少比那个树皮一样的面包味道要强上太多。

勇音怀疑是不是因为她变成虚所以味觉方面也产生了变化，如果是人类喝这个汤的话说不定就不是这个味道。

木原勋看着对方喝下了汤，松了一口气。

“……你先在这里住下吧，我一个人住也很无聊的。”

晚间，木原勋异常热情地说。

他并不是对谁都这么热情，只是他真的觉得和这个奇怪的谜一样身份的女人很有缘分，好像对方真的是他梦里梦到的那个人——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他真的有那种感觉。

可以肯定的是，对方不是普通人，并且当下正处于困境之中。

不是普通人这点很容易理解，因为所有人都看不到她，还有那种打扮。

至于处于困境——对方那种他看了都忍不住心生同情的表情还有那种落魄的状态，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他愿意去吞马桶。

“谢谢。”盛情难却，勇音垂下头，轻声说。

“那……你先休息，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叫我就好。”木原勋说着走出房间。

“好的。”勇音点头。

“晚安。”木原勋关上房门。

月光透过窗户撒入室内，虎彻勇音的面庞苍白异常。

如果可以，她的确想好好感谢一下这个热心的人类，然而，当下的情况她实在是没有那份精力。

夜晚降临，胸口的虚洞又开始剧痛，同时，伴随着几乎令人发疯的空虚，以及深深的，不可自拔的思念。

在几乎喘不上气的重压下，勇音起身之后推开窗户，响转离开。

落到了某棟相当高的建筑的顶层，脚下便是人类城市夜晚璀璨的美景。同时，因为所在的位置极高，所见的星空也比平时更加清晰。

夜景虽美，却无心欣赏。

瘫坐在地上，缩起身体，冷汗不停落下，仅仅抓着胸口的衣服仿佛这样就能缓解疼痛以及那种病态的空虚。

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脑中不停闪过卯之花烈的面容，对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的清晰。然而这种清晰此刻却是如针一般刺在心里。

卯之花队长……

啊啊，我真的，真的…

好想见到你。

想回到你的身边，哪怕就一会儿也好，哪怕就那样远远看到你，一下也好。

离开之后才知道，存在于这世上的每一秒，都是这么难熬的啊。

精神几近崩溃，虎彻勇音低声哭着，抓着胸口衣服的骨节都成了惨白。

她觉得她再这样下去的话简直会疯掉……就算死了也比这要强上一百倍，她实在无法抵御这种痛苦。

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

在极度的崩溃中，不停进行自我安慰。

大概，十秒之后，就能够再见到那个人了。

只要十秒，坚持过去就好了，就十秒。

十、

卯之花队长……

九、

啊啊，很快，就要见到了。

八、

等一下见到的话，要说什么好呢？

七、

已经过去三秒了，其实时间过去的还是很快……

六、

还有六秒，坚持一下。熬过去之后就可以看到卯之花队长了。

五、

已经过去了一半的时间了，还有五秒了，马上就能够回到卯之花队长的身边了。

四、

快结束了，真的快结束了。

三、

马上就要到了，卯之花队长马上就要出现了，几秒而已，撑过去一切就都会变好。

二、

啊啊，卯之花队长……

一、

我好想你。

抬起被眼泪润湿了的眼，看了看繁华的城市，看了看身后空旷的天台，看了看头顶璀璨的星空。

世界是如此之大，如此美好。

然而，没有对方。

好的，没关系，再十秒过去就好了。

颤抖着将头埋在双腿之间，崩溃地啜泣着，努力忍耐那种空虚。

还要十秒……就十秒。

如果能撑过这十秒，就能撑过二十秒，一分钟，一小时，一天，一个月……

就能将没有对方的日子，全部都撑过去。

忍受一下就好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

十……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