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无标题

作者:凌雪
更新时间:2014-07-15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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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葛敬姮抓著包包,一口氣走出餐廳,走到已經開始起風的街上,也不管後頭有沒有人追來,一直向前走。


這樣被羞辱後,有可能還留在原地嗎?是要幹嗎?再被羞辱多一些嗎?


一直為了珍愛的人、為了自身的責任努力那麼久,到頭來只換來Jason這樣直白的嫌棄嗎?


以往一言不合,她總忍了又忍,拼命找些好話來說、拼命做些事轉移他的注意力,等候風暴過去。


但這次真的已經踩過了底線,再也無法忍受。


其實想想,她根本不需要忍受,不是嗎?


她根本不靠Jason維生。反而Jason曾經幾次找過她開炒股票、炒期貨的戶口,只是自己還在打理家族生意,沒時間弄投資,所以都婉拒了而已。


她又不有求於他,何需看他臉色?


他嫌她老、嫌她生不出孩子、嫌她要盡家族企業的責任而無暇照顧家庭……


她忽然感到一陣噁心。一想到在熱婅交往的時候、在夜裏每一次相擁的時候,Jason也有可能都懷抱這種想法,她便想嘔。


她也幾乎要看不起自己了。人家滿心嫌棄,自己卻還做那麼多事討好他,不是倒貼是甚麼?這樣反思自己,她也覺得自己犯賤。


一輛計程車停在葛敬姮面前。葛敬姮抬頭,這才發現自己站在計程車停車處前,還已經站了一段時間。反而她也需要交通工具,便順水推舟,鑽了進去。


「小姐,去哪兒?」一頭短髮、打扮爽朗的中年女司機問道。


去哪兒?


葛敬姮下意識地說出地址:「菖區圓拱街和塘尾街交界,Dreams隊伍訓練場的那個街口。」


「好。」女司機答應,車子在下一個街口轉彎,向通往菖區的高架公路橋口駛去。


葛敬姮全身向後靠,半坐半靠到沙發上,深深呼了口氣。過了片刻,方才取出手機,也不打Whatsapp訊息了,直接打電話給周兆穎。


『咦?Freya現在要來!?』周兆穎驚訝的語聲從手機另一端傳來。


「是,現在方便嗎?」葛敬姮問道,「會打擾你工作嗎?」


『工作倒是不會打擾,反正我現在也沒有辦法去巡視宿舍了……』周兆穎道,『可是,為甚麼Freya會方便來?你今天不是跟Jason約會?』


千言萬語梗在心頭,到了最後,葛敬姮只說了一句話:「你受傷了,我想來看看你。」


『……是這樣呀?好啊。』周兆穎道,頓了一頓又再說話:『謝謝你。』


「傻瓜,不用謝我。」葛敬姮柔聲道,「待會見。」


********************************


Jason Chen和葛敬姮的對話已為全餐廳的侍應、以及鄰近其桌子的客人聽見。全場均沒有人認識這位金融才俊和家族企業女老闆,但Jason Chen說話高聲,令女伴拂袖而去的情形眾人皆見,登時對這男士起了鄙夷之心。面對眾人以眼神指責,Jason Chen既尷尬又沒趣,只得以葛敬姮留下的錢結帳,匆匆離去。


一口氣走到地下停車場,Jason Chen依舊忿忿不平。


甚麼意思嘛!說翻臉就翻臉,一點面子也不留給他,還留下請他吃飯的現金,這樣算甚麼?


是,或許他是說錯話,在公眾場合談論女生的年齡或許不恰當,但作為Freya Ge這樣的成熟女性,不是應該更以幽默和機智的態度扭轉乾坤嗎?這樣小器、一聲不發地走掉,公然落他臉,算甚麼意思?


她以為她比他出身好、賺錢多,便可以處處壓低他、顯示自己的優越地位嗎?


心中忿怒,Jason Chen又不甘心自己一人回家,面對那四面牆;今天是星期六,狐朋狗友今天不是必須回家慰妻,便是各有各精彩。正懊惱間,他想起了一個人,立馬取出手機,打通了那個近來越來越常打的電話號碼。


『迪生表哥?』季蘭的聲音極是訝異,『你不是和女朋友上街嗎?怎麼突然說去酒吧?』


「我女友不喜歡喝酒,先回去了。」Jason Chen隨意胡謅了一個理由。「我帶你去麗品酒店那個有名的『月下弄影』可好?我開車來接你,嗯?」


『咦?真的嗎?謝謝你,迪生表哥!』隔著電話,Jason Chen仍然聽見季蘭語聲中的雀躍。


掛斷電話,Jason Chen坐進自己的座駕內,不禁得意一笑。


他還是有行情的。即使這一年多為了Freya收斂了很多,但他仍是極有身價的青年才俊不是?看,一通電話就約得出女伴,還是容貌嬌美、對自己又崇拜得死心塌地的年輕女子。今晚不用寂寞渡過了。


蓮花跑車開出停車場,上了離開市中心區的高架路,向荷區中心地帶、季蘭租住的小公寓那邊駛去。


***************************


葛敬姮下了計程車,走過十字路口,到達漆成溫柔淺藍色的Dreams宿舍大樓。她抬起頭,便看見電閘後的庭院另一端,周兆穎就扶著門邊站著。晚風吹起,周兆穎穿著Dreams的水藍色風衣,強風把沒有紮起的秀髮吹起,飄散在夜色之中。


葛敬姮三步併兩步地跑到電閘前,周兆穎按開了鐵閘,讓她進入充作停車場和花圃的庭院,到達大樓大門前。「Eva,這麼冷,你的腳又受傷了,在屋子裏等我就行了呀!」


周兆穎微笑搖頭,如平時見面一樣、與葛敬姮相擁一下。「我的傷只是小事,針灸、敷藥和包紮過後已經不痛了。我有拐杖的,但連怡也說只是預先作準備,用不著也沒關係的,Freya不必擔心,嗯?」


葛敬姮點頭,還是溫柔的拍了拍周兆穎的頭,攜扶了她進門。「傻瓜,還是小心點比較好。不過見你還有精神,我便放心。」


周兆穎不知怎麼只感到臉上熱辣辣的,過了片刻才散。她把這現象自動解釋為夜風太大、天氣乾燥,令臉上感覺不適。「請進來吧?我們已經吃過晚飯,孩子們也已經回各自的屋子休息了。不過不用緊張,我們屋子的隔音設備做得很好,我們不躡手躡腳也沒關係。」


葛敬姮攜著周兆穎進到宿舍。果然,地下大堂和小會議室也沒有人。


周兆穎的腳只是輕傷,但走路仍然搖搖晃晃的,幾次被葛敬姮用力攜住,才站穩了身子。好不容易二人進了升降機。


「謝謝你。」周兆穎抬頭,看著葛敬姮的眼睛,驚覺那雙平常明亮動人的杏眼,今天卻紅紅的無精打采。「怎麼了?眼睛那麼紅。不要哭啊。」


「我沒哭呀。」葛敬姮笑著揉揉眼睛,「只是看了兩小時電影,眼睛操勞了吧?」


周兆穎攜著葛敬姮的手,還是無法不擔心。「有甚麼事,可以跟我說啊,沒關係的。」


葛敬姮心中一軟,差點便立刻把一切向周兆穎傾吐。但看著周兆穎稍顯疲累的樣子,她又把話嚥了回去。


她是來探望、安慰Eva,不是來為Eva添亂了。Eva受了傷、又忙了一天,一定十分疲倦;她不應該以自己的小事,影響Eva的心情。


畢竟只是男女之情的私事而已,不是嗎?


她熬得過去的。她需要的,只是Eva的存在、Eva的語聲,還有,她們相處的一、兩個小時放鬆休閒時光。


像平時那樣快樂聊天,即使聊的都是與Jason和今晚完全無關的事,她應該也可以如之前一樣,身心都恢復元氣吧?


周兆穎拿出小鳥皮革吊飾繫著的鑰匙,開了屋子的門。


今天的Freya有些不妥。


她從來不會無預警地出現、也不會如此無精打采。


Freya從來都是從容的、輕鬆自在的,通常是妝點精致而有十足精神。有時她不化妝,可是穿搭都具心思,時地人配合得無懈可擊。


若換成是平時的Freya,周兆穎自己今天才受傷,所以這次可能不會是如平時般的一星期前預約;但即使再匆忙,Freya也一定會穿上樸素休閒的衣飾,還一定會買花、買小禮物上來。


至少,她不會沒有開車、也不會穿著鮮色的衣服來。Freya就是有這種近乎固執的堅持。


Freya該不會是從與男朋友的約會中跑出來的吧?


怎麼了?發生了甚麼事?


周兆穎的屋子仍然如平時一般溫暖。葛敬姮知道周兆穎怕冷,家裏自費購買了移動式暖爐,把屋子暖得如春天一般。暖色系為主的窗簾和傢俱,與宿舍屋子的米白色內牆和原木色的內附傢俱十分相襯。書桌上放了皮革塊和針線、錐子、量尺等工具;床邊的几上則放了平板電腦和磁貼、鐵板等物。


周兆穎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抱歉,接到你的電話時,我還在做佈陣走位的陣圖……Freya請坐吧?」


葛敬姮依言在小墩上坐下,看著紀錄紙上滿滿的走位箭嘴。「真專業,我以前也打過一陣子排球,想不到原來走位也有那麼多講究。」


「Freya也打過排球嗎?」周兆穎微訝。


「算是吧?我在高中的時候,三年都和Christine與現在教南陵學院的晨月是同班同學。我和她們在小學時已經認識了,在高中的時候,她們拉過我去排球隊玩過一小段時間。」葛敬姮道。「但我對此道實在沒多少天份,反而在長跑方面表現得比較好。結果我被拉去田徑部跑半馬拉松,排球就沒再打下去。」


半馬拉松?「那Freya現在還有再跑長跑嗎?」周兆穎問道。


「有啊,去年我也參加了神川馬拉松的。」葛敬姮搔了搔頭,「不過我是10公里組。年紀大了,去年我又練習不足,實在沒有勇氣報半馬。」


周兆穎呆住。她去年陪王秀婷去跑半馬,當然成績無法和二小時以下俱樂部的秀婷相比就是了。「所以說,那個時候,你也在那條路上啊……真奇妙!如果我那時不是陪我同事,我也不會挑戰極限,應該也只會報10公里組。到時我們不就可能認識了嗎?」


「也許吧?」葛敬姮輕笑。「不過10公里組的參加者那麼多,我們大概遇不上吧?倒是我,如果去年拼命一點,參加半馬組別,我們應該比較容易遇見吧?」


「也是。」周兆穎微笑。其實她也明白那只是說說而已,神川馬拉松的參加者數以千計,哪有這麼容易見著的?


不過,想到Freya曾經與自己參加過同一個盛事,感覺有些奇妙。


葛敬姮閉了閉眼,在心中暗暗享受眼前這一刻。


真好,就像她想像一般,一開口便有說不完的話題,說著說著,被男朋友羞辱的疼痛傷害,也像輕煙一般遠去。


這樣真好呀……


她還是喜歡和Eva在一起,渡過愉快的夜晚。做甚麼也好、即使只是聊天也好。


葛敬姮完全沒有留意到自己的思考向著危險的方向發展,直到肚子『咕』的一響,打斷了二人的談天說地。


「Freya還沒吃飯嗎?」周兆穎連忙問道。


葛敬姮經周兆穎一提,剛才吃飯那一幕又重現眼前,心情差一點又激動起來;連忙搖頭。「還沒吃……我請了Jason吃法國料理,但我沒吃到。」


所以果然是有些事吧,周兆穎心想。不然女方請男方吃飯也不是奇事;但男方受請、女方竟然沒得吃,便太奇怪了。「怎麼了嗎?你們不是約會,不是應該一起吃飯的嗎?發生了甚麼事?」


葛敬姮淒然一笑,搖了搖頭。


周兆穎稍稍傾前了一點:「沒關係啊,我不會講出去的。也許你會覺得很難給我這與Jason全無關係的人解釋清楚;但這不也證明我一定不會講出去、因為我根本無處可講嗎?所以Freya大可放心啊。事情說出來會好一些的,二人合計,也或許會想出解決辦法呢?若Freya願意,我隨時樂意聽你說的。」


葛敬姮抬頭,看著眼前這位已成為好友的清秀女子。


怎麼會有人擁有這麼筆直、這麼清澈的眼神呢?


素玉的濃紫色雙眼也是相似,但素玉的眼神更有穿透力。Eva則常常是那麼溫柔、那麼清純,不摻雜任何雜念的關心和溫暖。


這個人真暖、真可靠。


有Eva在,甚麼也會好的。


這一年來工作忙碌,與Jason的感情也不能算得上順利。幾處壓力交織,令她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覺。可是,那種疲累是不能表露出來的。妹妹倚靠著她、嫂嫂和媺忻更不用說了。還有那麼多員工的生計、股東(望月控股和素玉)的期望、客戶的需求……處處都需要她。


她累了、倦了。撐著最後一口氣捱出餐廳,已經到達極限。在那一刻,她能想到的只有菖區的Dreams宿舍、只有Eva所在的地方。


Jason無法給到她的東西,Eva一個朋友竟然能給到。


不,也不能這麼說,Eva不只是一個朋友而已。


Eva不是一般的朋友,Eva是……


「啊,對,我現在就下個麵給你吃。」周兆穎掙扎起來,動了動受傷的右腳,看著葛敬姮的表情,立刻拿了拐杖。「別擔心,下個麵很快的,我又有拐杖。Freya放心等吧?大約10分鐘便可以了。」


「好。」葛敬姮靈醒過來。過了片刻還是覺得不放心,站了起來。「我扶你過去。」


周兆穎不好意思拒絕;再說葛敬姮攜得很穩,她的傷腳毫無負擔,的確舒服得多。「謝謝你。」


開放式廚房傳來陣陣香氣。葛敬姮端了角落的小墩坐在旁邊,看著周兆穎俐落動作。


千言萬語,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說起。


今天走到被男友在公眾場合當面羞辱的地步,是她的錯嗎?還是他們這兩個出身、價值觀完全不一樣的人交往,根本一開始便註定必然會變成如此?


熱騰騰的麵很快出爐,還有醃漬的蔬菜和小香腸當配菜,相當豐富。


周兆穎歉然道:「對不起,只有這些東西,連一條新鮮的蔬菜也沒有。」


葛敬姮早已餓得慌;況且她不懂得多少烹飪功夫,她心知肚明;所以在大部份的時間,她覺得有得吃已經極好,並不如她外表和出身給人的形象一般挑食。「這樣就很足夠了啊!Eva真厲害,好香啊!」


「這個其實有竅門的,真的不難弄……唔,如果Freya有興趣,我教你最簡單的烹飪。」周兆穎微笑道,把麵碗交給葛敬姮。「請用吧?」


葛敬姮把麵碗帶到几上,慢慢一口一口的吃著。


她在英國時是在KFC打過工,但到了2020年代,KFC所有食材都是預先處理好的半成品,運送到店面再以微波爐、炸爐和烤箱等形式加熱調理而已,對訓練員工的烹飪技術毫無幫助。打完工,她到最後連如何斬雞也一無所知,基本上就只能視此打工為出賣勞力的工作而已。


到了現在,她真的頂多只懂得弄些半速食,與能把擺明是速食的即食麵弄得那麼美味的Eva完全沒得比。


「我很沒用,是嗎?」葛敬姮似是自言自語的樣子問道。


「怎麼會?」周兆穎側頭,「葛氏家品的CEO怎會沒用?」


葛敬姮自嘲一笑:「我可能是個合格的CEO,但我不是個合格的女人。我現在都快過生育年齡了,活力、樣貌都完全沒法子跟年輕女孩相比。我工作又忙,生了孩子也抽不出時間去養。一個好妻子應該做的事,操持家務、相夫教子、調理美食,我一件也不懂得做。這樣的女人不是很沒用嗎?」


周兆穎足足呆了半晌,才道:「是Jason告訴你的嗎?」


葛敬姮點了點頭。


周兆穎皺眉。有這樣說自己女朋友的嗎?「他或許只是一時失言吧?畢竟如果他真的那麼嫌棄你,那選擇你作為他男朋友的他,也不會有多光采,不是嗎?」


「他在乎嗎?」葛敬姮冷冷一笑,又嘆了口氣。「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應該一早發現才對。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吵這個了。過年時我做不出他想吃的年菜,已經被他抱怨了幾天,說我明明去年跟他媽媽學過的,怎麼做不出來。」


「年菜確是沒那麼容易做。」周兆穎很想知道那Jason Chen想吃的年菜是哪一道;Freya容或不會做,或許自己能做,說不定日後遇上類似的情況,自己可以代打,讓Freya有菜可以交差……咳,想太遠了。總之現在是Jason認為Freya完全不如他想像,與他的期望有所落差,因而產生了忿怒的感覺,應該是這樣沒錯。


「我不可能放棄葛氏、也不會為了Jason的一句話,毫無價值地放棄現在所擁有和所應做的任何東西。」葛敬姮道。「我也不會弄到自己完全沒了自我;他說我任性也好、小器也好,我就是要走,我不要跟他再在那桌上困獸鬥下去。」


周兆穎欣慰地鬆了一口氣。至少Freya知道愛惜自己,不會盲目地為了男人犧牲一切,還傻傻地以為為對方付出一切的才是真愛。再說,這樣犧牲一切、改造一切,也不容易做。「的確,除非真有本事演一輩子的戲,不然這世上沒有人做到抹殺自我的。」


「對,就是這樣,演戲。」葛敬姮用力點頭。「有時我也覺得我快要不再是我自己了。這樣天天演下去也不是辦法。如果不是白天有晨跑和工作、晚上和假日有瑜伽班,那些時候也不必跟他聯絡,我想我一定發瘋了。」


周兆穎點點頭,靜靜地把葛敬姮吃完的麵碗放到桌子正中央,準備待會洗滌。


葛敬姮輕輕一笑,自動取了麵碗和食具,拿到開放式廚房去洗。


上次來洗飯時葛敬姮也爭著洗碗,周兆穎也阻止不來;這次又是這樣,也便由得葛敬姮去。


夜色漸深,在寧靜的宿舍屋子中,周兆穎靜靜地看著葛敬姮洗碗的背影。


平時堅強又開朗的Freya,竟然也會有像剛才那樣的淒楚表情。


Freya是那麼好的女子呀。在職場上穩健而能幹地領導公司、私人生活也充實而健康。樣貌又美、品味又好、性格也成熟溫柔。雖然不會烹飪,但這世上有誰是完美的?其他的優點足以彌補缺乏烹飪天份的不足了吧?


這樣的好女人,Jason也忍心說那麼殘忍的話傷害她嗎?


如果她是男人的話,她發誓她一定趁今天這個機會乘虛而入。不過這當然是個半說笑的荒謬念頭而已。Freya有過兩任男朋友,取向不言而喻。周兆穎自己則沒有與任何人交往過;頂多就是和中學時的閨中密友研究過同性取向的一些書籍而已。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取向為何、也不介意,反正她根本不相信世間的愛情。不過既然Freya應該不好此道,那甚麼『乘虛而入』的事情便不可能成立。


她想了一下,小心斟酌字句:「其實我覺得Freya很好啊;也許只是Jason對著你對得久了,有些麻木,一時忘了你的好吧?若他真的不懂得欣賞,我覺得Freya也不必為了迎合他而改變自己的。」


葛敬姮苦笑搖頭:「我根本一點也不好;工作又忙、又懶得做家務、對烹飪又一竅不通,只懂得把半成品食材扔入微波爐或炸鍋。」


「但Freya至少懂得如何打理家頭細務,不是嗎?只是你現在沒有需要做而已,但若真的要做,你還是會做,不會推卸責任;這已經不是人人也做得到了啊。」周兆穎連忙道,「而且Freya又懂得佈置家裏、又懂得穿搭衣飾,這樣不是很厲害了嗎?和你住在同一屋簷下。至少我便完全沒問題。其他事情Freya也可以代勞和分擔,唯一不行的只是三餐而已,我煮就行了啊。Freya別眨低自己吧!你也是很好的女子啊,起碼若換成是我,你肯跟我一起住,我歡迎也來不及哩!」


葛敬姮轉頭,看著一臉誠懇熱切的周兆穎,一時之間,反而說不出話來。


與Eva共住?


可以天天吃到美味的飯菜、可以每一晚也像這樣,在下班後回到家中,喝著薰衣草茶或花茶,圍坐桌邊輕鬆聊天?


現在家裏也有蘅儀,家常飯菜是不缺的。但畢竟是自己一個人住,自己一個人吃飯,與有家人、戀人、朋友相伴的用餐完全不一樣。


唔,通常朋友也是在外頭見面、在外頭吃飯的吧?極少會每天共對吃家常菜的。以前她在英國時住的共用衛浴公寓也一樣,室友各煮各的,吃飯的時間也不一樣。


這世上,會理所當然地每天一起共炊、一起共食的,便只有……


葛敬姮只感到臉頰騰地紅了起來。


那是不可能的事吧!Eva有宿舍屋子、她也有自己的家。她們根本沒有共住一室的必要。


但可以肯定,相比起Jason,她會寧願跟Eva住。雖然和Eva只會是單純的室友,有室友在,她也不可能跟男友在屋子裏做甚麼親密行為;但總比與生活方式格格不入、對方還在暗地裏嫌棄自己的男朋友在一起,相處不來、日日口不對心的好。


今天只是素顏、沒穿高跟鞋、穿得比平時樸素了些,便已經引來Jason那樣的反彈。一旦日後住在一起,被他看見自己刮腋毛,剪指甲,早上起床蓬頭垢面的樣子,那還得了嗎?


最少她不會抗拒Eva在她面前做那些事。Eva習慣了集體生活,也應該沒多少抵觸才對。


光是這態度的不同,便已經可以相差很遠。


深吸了口氣,葛敬姮笑了笑,匆匆回過頭去,把洗好的食具放回棚子上。


周兆穎則稍稍收拾了几上的東西,拿了茶壺,開始沖泡薰衣草安神茶。


葛敬姮坐回本來的位置,看著專心泡茶的周兆穎。蒸氣瀰漫之下,周兆穎的臉更顯柔和,有種楚楚可憐的感覺,令人不自覺地想憐惜、疼愛。


真奇怪的想法啊,明明聽素玉說,Eva在2025年已經投身Dreams當副教練,今年已經是第七年效力球隊。自己也只全職在葛氏工作了七年,不過她的碩士是在英國讀的。這樣一算,Eva應該跟自己差不多年紀才對。


唔,也許人家早了畢業,所以比自己小一點吧。不過即使如此,她也算是保養得很好,即使說Eva是大學生,也頗有說服力。


和Eva共住……不知為何很容易想像那種畫面。


兩杯薰衣草茶放在几子上,葛敬姮捧著松鼠尾形狀柄子的馬克杯,慢慢啜飲。「有機會的話,也許我們一起去旅行吧?」


「你不用跟Jason一塊兒去嗎?」周兆穎側頭。


葛敬姮有些著迷地看著周兆穎瀑布般瀉下的秀髮,「我沒緊迫黏人到這個程度,有時也要讓我和我自己的朋友共敘吧?就像他也會找他的朋友飲酒看球賽那樣。」


「那也是。」周兆穎笑了。「那Freya想去哪兒?」


「日本吧、歐洲吧、澳洲吧,這些都好。」葛敬姮道,「或是去英國看看也好,到時我做地陪,帶你到處去玩。」


「好啊。」周兆穎喜悅的笑了,點頭答應。「英國的話,我只去過倫敦和愛丁堡一帶呢。」


葛敬姮一呆:這兩個地方相距很遠,不像是旅行團的行程。「是背包旅行嗎?」


「不是跟旅行團沒錯。其實是爸爸想我讀倫敦大學或愛丁堡大學,讓媽媽帶我去視察環境。」周兆穎道。「不過我不想去外國讀書,所以也沒去。」


「為甚麼?」葛敬姮問道,「到外國留學也是個好經驗啊。」


「我不想花父親太多的錢。」周兆穎道。「父親給母親和我們的東西已經夠多了……留在香港讀書,用度是去英國的三份之一,這樣父親和母親的負擔也會輕一些。」


葛敬姮憐惜地摸了摸周兆穎的髮:「你也太乖、太為父母著想。」


周兆穎微笑搖頭:「其實也不是這樣。我知道父親並不屬於我們。媽媽那邊只剩下年邁的外婆,後來還去世了;我只試過和媽媽一起生活,對我來說,只有媽媽才是真實的。父親有正妻,還有其他外室,畢竟不是靠得住的經濟來源。萬一出了甚麼事,我還沒讀完書便從外國回流,又該如何繼續學業?在香港讀書便不一樣,萬一一切有變,我還可以向政府借款完成大學課程。當然我沒想到後來會變成這樣就是了。」


葛敬姮隱約聽林素玉說過,周兆穎那時在香港發生了一些事,所以遠道來到神川市工作。看來應該是她的父親家有些變故吧。


不過事情大概都已經過去了。現在Eva已經在神川市安居樂業,也沒聽過有誰來騷擾她。看來已經再沒有問題。


「是呀,我有今天,也得感謝素玉領隊。」周兆穎輕輕笑了一下。「如果不是有素玉領隊,我想我也不會在這兒,還遇到你。」


葛敬姮也笑了,和周兆穎握了握手。「葛氏家品也是多得Christine注資,才能撐到現在,雖然她其實也有利可圖就是了。如果那時沒有Christine出手相助,我也不知道我現在流落到哪兒,也許會變成一個沒沒無聞的打工仔吧?也沒有機會見得到你。所以緣分真是很奇妙的東西,不是嗎?」


「也是。」周兆穎道。「不過以Freya的工作能力……」


手機的訊息鈴聲響了一下。葛敬姮從褲袋拿出自己的手機,是Jason Chen傳來的Whatsapp訊息。她匆匆看了一眼,便關掉手機屏幕,把手機放回桌上。


周兆穎見葛敬姮臉色不豫,便小心地試探:「是Jason找你講和嗎?」


「不知道,他叫我去『月下弄影』找他。」葛敬姮撇了撇嘴,把手機遞給周兆穎看。「現在都10點多了,一點接送也沒有,就這樣叫我去酒吧陪酒?我是應召女郎嗎?連道歉也沒一句,一副裝沒事的樣子。就算我不是他女朋友,一個朋友也不應該這樣對人吧?」


周兆穎看了訊息,也不禁皺眉。「這樣的行事的確太不謹慎。」


「是吧?所以我才說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葛敬姮嘆氣。「第一次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他太心急或有其他事佔去了心思,一時不慎忘了好好安排、又或那只是向朋友交差、又或他真的太忙,無法接送。但時間久了,就忍不住覺得他是有意輕視我。我和他談過,但他毫不在乎,還轉而抱怨我工作太忙,根本不夠重視與他的感情。現在想來,他真的是不滿意我做現在的工作,也不滿意我的生活方式不及他的理想,這應該才是根本原因所在吧。」


周兆穎也一同嘆息。所以說男人就是這樣子。就是因為Freya擁有如此家世、如此過去,現在又擁有充實的生活方式,方才培養出現在美麗、成熟、優雅和溫柔的Freya;也因此吸引了Jason Chen。但一旦擁有了,便不再珍惜,反而想把對方改造成自己心中希望、自己方便的那個樣子;本來吸引他的特點,也就不再在乎了。


有些女人會鬼迷心竅,願意為了男朋友這種願望而改變。結果本來的優點消失了,變成一個沒有特點的木偶。那時候男朋友又會開始嫌棄女方不再具吸引力,女方也飽受痛苦。結果不是變成怨侶,便是分手。之後雙方各自去找新的情人,一切又再重新開始。


深夜的Dreams宿舍,二人沉默相對,小口呷著薰衣草茶,一時也不知道應該說甚麼才對。


過了良久,周兆穎才開口:「那Freya現在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哩!總之我是一定不會去『月下弄影』的了。我可不是妓女,不會讓他呼之則來、揮之則去。」葛敬姮伸了個懶腰。「如果Eva需要,今天我便做一晚照顧你的保姆,讓你睡下了,我才回家去。」


「可是那時可能很晚了,你一個人回去也不方便吧?」周兆穎道。「你可以在這兒過夜,沒關係啊。」


葛敬姮一怔,隨即發現自己是千百個願意。她要回家,自然有很多方法,叫計程車又可以、叫蘅儀開車來接她也可以。


但她不想走。


Eva現在走也走不穩,也不斷護著受了傷的肩膊。Eva會需要一個人照顧的。


而且現在時間也晚了,蘅儀應該睡下了。現在才叫她,也不知甚麼時間她才出到來菖區。


這兒那麼舒服、那麼溫暖;外頭又黑又冷,回到家,又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唔,Eva你也對。我住的蔓區那邊晚上太過安靜了,我又沒有開車,也不知道晚上坐計程車會怎樣,我又不想大半夜的吵醒全屋子的人,就算是家務助理也是……」葛敬姮道。


「就是啊。」周兆穎道。「明天我再開車送你回家吧!」


葛敬姮看了看周兆穎包了繃帶的右腳踝。「可是你的傷……」


「一點點扭傷而已,又不是走路到蔓區,開個車而已,不妨事的。」周兆穎笑道。


葛敬姮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去程時我來開吧?」


「好。」周兆穎笑著點頭,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葛敬姮連忙一骨碌地站起,扶住了她。


在葛敬姮的攜扶下,周兆穎走到抽屜那邊,取備用大毛巾、牙刷等物。「Freya有換洗衣物嗎?需要借你睡衣和即用即棄內褲嗎?」


「內褲我有啊,不用紙內褲的。」葛敬姮道。「我只要一些舊舊殘殘的T恤和褲子,用來睡覺就可以了。我在家也是這樣穿,那些睡袍甚麼的東西,我都沒有的。」


周兆穎笑了:「我以為Freya都穿絲質睡袍甚麼的。」


「如果Eva想要,我會買一套來穿給你看。」葛敬姮半開玩笑地道。


「不用啦!我媽媽以前倒是有好幾套絲質睡袍和睡衣;但我還是覺得棉布睡衣最好。」周兆穎笑道,取出前年的舊款Dreams上衣,以及洗得發白的深藍色運動長褲。「我也只是穿洗舊了的衣服睡覺而已,也只有這種東西可以借給你。請用吧?」


葛敬姮接過衣裳,看著周兆穎身上隨意的長袖衛衣和灰色運動褲,與周兆穎相視,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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