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标题

作者:凌
更新时间:2014-07-24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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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斗


喝了几口茶,菜始终没有上来,齐渃有些憋不住这气氛,起身自言自语道:“这菜怎么还没上,不如我去催一下。”说罢装模作样的走到门口往外瞧。


齐潇看到她这样,放下茶问道:“你是很饿吗,那么急作甚?”


“没有没有。”觉得自己有些失态,齐渃坐回原位拿着茶杯发呆。


屋子里极为安静,这安静弄的人心慌,齐渃绞尽了脑汁想要寻个话题,却不知说点什么,她总觉得她与齐潇之间隔了一堵墙,那堵墙无色无形让人看得清她模样,却近不了她半步。


“那个书坊的掌柜,似是想招你做上门女婿。”冷不丁齐潇忽然开口。


很高兴终于有个话题可以打发这让人抓狂的时间,但这个话题不免让齐渃皱了眉,问道:“上门女婿?这话从何说起?”


齐潇不屑的瞟了眼齐渃,冷冷说道:“从何说起?若不是当时你来的及时,那老头指不定已向我提亲,让我把你倒插门过去了。”


听到这些话,齐渃当然不信,想当时潘文轩一脸看痴的表情和掌柜那意味深长的笑,仿佛是被抢走了什么东西,浑身不舒服,一改平日里温和的语气,没好气的回击道:“我看掌柜明明是想把您许配给他家儿子吧,潘文轩看您的时候眼睛都快看直了,我还以为他只对打铁有兴趣呢。”说完还不解气又哼了一声。


“哦?”齐潇挑了眉反击,“他看我我还没治他罪,你倒生气起来了,难道是吃醋了不成?”


一口茶呛在喉咙口差点喷出,猛咳几声齐渃涨红了脸,气急败坏道:“吃醋?谁吃你醋了,我只觉他那是以下犯上。”


这话说的已经没有往日的风度,连最该有的敬语都丢在脑后,齐潇并不生气,喝了茶反而带有无辜的语气说:“谁说你吃我醋了?我在说那潘文轩,你们潘兄来文兄去的,我看你像是想要和他来一出梁祝吧。”


被击的无话可说,齐渃就觉一阵胸闷,羞赧的不知如何是好,恼齐潇戏耍自己,恼自己太过激动,更恼自己自作多情,齐潇表情闲情淡雅地不作何反应,更是让齐渃想要打了地洞转下去,还好小二及时端了菜上来,替齐渃缓了气氛。


满满一桌菜,八菜一汤,别说两人,再来两人也吃不掉那么多,齐潇对小二招呼一声让他热两壶好酒上来,便举筷吃了起来。


齐渃头一回和齐潇一桌上吃饭有点放不开,又经过刚才那一闹,这会再好的菜肴入口也只是味同嚼蜡。


吃了几口菜,齐潇说道:“那掌柜是想让潘文轩继承家业,不过他儿子应该心不在那,他看你为人老实又喜欢读书,就想着招你入赘也好接他班吧。”


齐潇不是喜欢嚼舌根的人,看她这会耐了性子给齐渃解释,定是知道齐渃在为刚才的事气恼,想要宽慰她一下。女帝既已如此,齐渃怎好继续耍脾气,闷闷点了点头说道:“潘掌柜为人不错,现在我瞒他身份,只望日后知道不要怪我。”


“我都没问你,你为何要这身打扮呢。”听到齐渃这么说,齐潇想起刚到书坊门前,齐渃随口说的那句‘迫不得已’。


“这个,要……”


没等齐渃开口解释,房门被推开,以为是小二上来热好的酒,却发现几个陌生男子站在门口,从装扮看都不是寻常家,一个年纪在二十多的男人先行走了进来,拿了把折扇轻轻在胸前扇动。


店小二从门外几个人里挤了进来,还拿着两壶酒,挤了笑对那位男子说道:“曹公子,您看,小的没骗您吧,今个真是都满了,不如等一会?只要一有空位马上给您安排。”


那个被称曹公子的男人收了扇子,用扇骨打了一下小二的前额,恨恨道:“稍等?本公子好不容易请来了柳嫣唱曲儿助兴,这间不是就两人吗?让他们下去就是了!”


这让小二左右为难,一边不是善茬一边是不知何等来头,男人抬脚踢了一脚小二的腿部,小二向前跌了几步只能畏畏缩缩走到齐潇跟前,一脸讨好的说道:“这位小姐,不如你们去下面雅座如何,这个……您看……”


“告诉他们,这顿本公子包了,让他们下去。”男人晃了手中的扇子,大声喊道。


“我若说不行呢?”齐潇不紧不慢地伸手把小二手里的酒壶拿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先来后到,这种娃娃都知的道理,难道你家父母未教过你?”


这话激怒了那群人,一个个走了进来黑压压的站在桌前,表情趾高气傲横眉怒目,齐潇喝完一杯酒毫无畏惧的站起,对着那些人冷笑道:“怎么?是想以多欺少?”


旁边齐渃看了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但知道暗中影卫保护又有些底气,站在那里并不去阻止齐潇的言语,只是客气的补充道:“各位兄才,还请稍后吧。”


那位曹姓公子被齐潇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会看清齐潇的面容嘴角勾了笑,猥琐的笑起来:“哟,没想到这小娘子长得挺俊,就是嘴挺毒。”伸了折扇想去挑齐潇的下巴。


啪的一声,一个空了的茶杯砸到曹公子手腕,杯子碎了几瓣,碎片割破了对方的手背划了几道血印,曹姓公子扭头看到齐渃,这会扔出茶杯的手指着他,双眼冒火道:“放肆!竟敢对……潇儿如此无礼!”


一进门就看到这个手无傅鸡之力的少年,曹姓公子自然没把他放在眼里,这会竟然伤了他的手,怒吼一声身后两个男人一拥而上朝齐渃冲了过去。


这些人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又仗着有钱有势不怕闹事生非,冲到齐渃面前举了拳头就朝她脸上砸去,齐潇运气踢了脚边的椅凳砸倒那两人后背,又用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个手势,对曹姓公子说道:“你们这样恣意闹事,可还有王法?”


“小娘子倒是身手不错,本公子就喜欢驯服这样泼辣的主。”曹姓公子毫不在意齐潇的质问,反而更为气焰嚣张,“王法?也不问问本公子是谁,不如跟了我,保管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哦?”齐潇眼里闪了一丝冷光眯起眼睛问道,“不知公子是谁,倒是让我听听。”


被这么一问,曹姓公子挺胸仰头的说道:“我乃曹家二公子曹炎奎,我爹为正二品刑部侍郎,小娘子可是心动了?”


那目光更加冰冷,嘴角却是勾了个笑,“刑部侍郎?无凭无据,信口雌黄。”


被踢倒的两人此刻爬了起来,走回曹炎奎旁愤愤地说:“曹兄和她废话那么多干嘛,刚才竟然趁人不备暗箭伤人,我们让她好好瞧瞧颜色。”


两人说毕,朝齐潇两侧一左一右攻去,经过刚才那一脚,两人都感觉出齐潇底子不差,但是想到自己人多势众又是男性,怎么咽得下那口气,就想把齐潇当众羞辱一番。


但他们不知齐潇自幼习武,学的是正统拳法刀剑,对付他们这些三脚猫功夫绰绰有余,过了十多招两人捞不到半点好处,曹炎奎看己方处于弱势也拿了折扇上前助阵,一时间齐潇一人对三人,齐渃在一旁帮不上忙心里着急得很,也不见影卫有丝毫动静,暗暗叫急。


兰花厅里的东西被乱斗中的四人打翻,小二见势不妙早一溜烟不知去向,其余几人想插手,又因空间狭窄展不开手纷纷退到一边,三人中为曹炎奎身手最好,但是出于想把齐潇收归的目的,出手并不凶狠,齐潇却是招招致命,曹炎奎有些招架不住,熬足了劲攻了过去。


挡开一人攻来的右拳,齐潇一个侧身躲过另一个的侧踢,这时曹炎奎看齐潇身形未定,用折扇刺了过去,齐潇转身用右手挡开折扇,扇骨滑过齐潇脸颊刺了个空,挑起丝丝墨发,趁此手掌一推击到曹炎奎下腋软肋,又起脚踢翻右侧的那名男子,双手挡在胸前接下剩下那人的肘击,顺势向后跳开一步,与三人拉开了安全距离。


那群人没料到齐潇身手如此之好,也都站在那不敢轻举妄动,个个表情严峻,曹炎奎手紧紧握着折扇,刚才被打倒的腋下部分此时酸胀的疼,而齐潇一脸轻松气息平稳,完全不像交过手的人。


“哎呀,曹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啊?”一个体态肥胖的男人跑了进来,走到曹炎奎前不安的搓着手,“这是哪位不长眼的人,惹了您老人家。”


齐渃这会急急忙忙走到齐潇身边,才看到齐潇左脸颊竟被划了一道血痕,应该是刚才被扇骨刮得,滋出了隐隐血迹。


“哈哈哈。”曹炎奎反而笑了起来,“真是个泼辣的娘们,今天不把你收了带回去,本公子不姓曹!”


男人赶忙走到齐潇面前,讨好的笑着说:“小姐,我们也是小本经营,这你们打闹的厉害,曹公子他为人慷慨,他定是不会亏待您的。有什么过节,和曹公子道个歉也就好了。”


“道歉不必。”曹炎奎色眯眯的上下看了齐潇,“今晚和我回去,也让你相信我说的话如何?”


本来以为齐潇定会拒绝,没料到她只是眯了下眼,淡淡的应了下来,齐渃不可置信的拉了她,却见齐潇宽慰的对自己摇了摇头表示不用担心,便随着曹炎奎下了楼。


剩下的人做了人墙挡在齐渃面前不让她上前,她大喊着“潇儿”,齐潇却没像之前那样转头回应,只像是没听到任何,隐入楼梯拐角之处。


之后过了多久,齐渃下楼早已不见齐潇与那曹炎奎的踪影,只能一路跑到马车那,还没等她说明状况,车夫只是让他上了马上,策马奔驰来到曹府门前。


曹府朱红大门紧闭,两旁灯笼的红光照射在牌匾上,把曹府二字映的格外妖娆怪异,齐渃跌跌撞撞跑到门前,用力用门环敲打着大门把她虎口震得生疼。


吱呀一声,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渐宽的门隙展露出一个挺直的身影。


让齐渃熟悉的身影,在朝拜圣典上,在梅花岭上,在许许多多次偶然一瞥时,自己何时可以一眼辨认出她,目光何时开始不经意间搜寻着她的身影。


而后,她看到远处一排跪着的人。


浑身刺骨的冷,与那日在梅花岭上如出一辙,从心底的寒冷仿佛要冰冻住的浑身的血液,此刻,齐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事情。


眼前的女人,那个睥睨一切的女人,她的美她的媚,带着噬人心魂的毒,她是帝王,冷血,睿智,毒辣。



第十七章 图


深夜寂静,一轮下弦月挂于墨色的天空,点点星光像是嵌在墨色绸缎上的珠宝,一辆马车借着上方那幽冷的明月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缓缓行驶。


两匹枣红色的骏马吐着鼻息,在寒冷夜风中呼出阵阵白雾,车夫平稳的驾着马车,生怕打搅了在车内的人。


车内,齐潇斜躺在兔毛靠枕上闭目养神,左脸颊的血迹依旧挂在那里,齐渃从怀里掏了块手巾走上前轻轻擦拭,对方身体忽的一震,然后放松开,闭着的眼睫毛微微颤动,让齐渃想起轻抚墨爪时它的样子。


此刻她静谧的像只大猫,谁会想到她的城府毒辣。齐渃现在才明白,为何她当时会对他们连连挑衅,明明情况危急影卫却不见踪影,甚至为此故意伤到自己,看着那道血痕,至今心有余悸。


“刚在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齐潇支起了身子,声音里带了一丝疲倦,“为何要如此打扮出宫。”


齐渃把手巾收回怀里,帮齐潇把靠枕摆放到舒适的位置,回答道:“书坊多为男性,我一个单身女子太过扎眼,便买了这身装扮,不想惹人耳目,自添麻烦。”


理解的点点头,齐潇又问道:“那么又为何去那家书坊,授课又是怎么回事。”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让齐渃坐在旁边。


坐到她身边,对方挪了挪,把身子惬意的靠在齐渃的肩膀上,齐渃不敢乱动,深呼了口道:“因为没钱。”明显感觉身侧的人转了头,齐渃难为情的抓抓头继续说道,“没想到书会是那么贵,平日里的钱本身不多,就想着去找些二手书籍也好,便寻到了那里,那店家人很好,听我来意,就说,若我愿意给附近的孩子授课,便可每次借一本书回去。”


“难怪。”齐潇接了话,“我说想买几本书回去,他会那样奇怪的表情。”


看不见齐潇表情,也不知她此刻是何态度,只是话语柔软得很,不像是在不开心,齐渃接着说:“一开始就两三个孩子,我随意说了三字经弟子规之类的,渐渐周围的孩子多起来,掌柜就腾了间屋子给我们,我便开始备点东西,写些字帖过去。”


“和朕说一声便是,难道朕会连买几本书的钱都舍不得给吗?”


终于听到齐潇话中的不悦,齐渃连忙笑着否定道:“当然不是,我也是乐在其中,那些孩子都爱读书,虽他们不需考取功名利禄,但知书中道理对为人处世是极大帮助的,若是天下之人都懂理明事,那很多纷争也会少上很多,外加有些孩子天资聪敏却家境贫寒,少了机会……”


不听到身边人有反应,齐渃转了头才见齐潇靠着她睡了过去,尽量不惊动她,从旁边拿了块毯子披在她肩头,齐渃歪头轻轻抵在她的头上,听到车厢外马蹄踏着路面发出有节奏的踩踏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


感受到那人平稳的呼吸起伏,带着那淡淡体香,沁入心脾在心中泛起朵朵涟漪,齐渃分不清心中的莫名悸动,有些空落落又有些抽紧,无法抓住也无法理解,只能是靠着那人同样慢慢进入梦乡。



不出两日,京城里街头巷尾酒肆茶铺无一不在讨论一件事情。


——刑部侍郎曹关在家中悬梁自尽。


说起曹关,大家更为熟悉的却是他的儿子曹炎奎,只是前几日还见他在京城耀武扬威的,怎么一转眼就当家自尽,剩余家眷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再回京城。


有的人说,曹关他妄图谋反,勾结暗党,有人说,曹关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以下犯上,反正那曹炎奎在京城到处惹是生非,大多数人早就心怀不满,现在真是叫人大快人心,只是为何曹关自尽家眷发配,按理说那些罪状都该是满门抄斩了。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当今圣上果真仁心宅厚,隆恩浩荡。


而这些对齐渃来说,离得那么遥远却又是那么近,当她三日之后来到万隆街,拿了制作好的衣裳,听到衣客与老板的闲聊,她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旁听者,而不是那亲身经历的人。


那个被人津津乐道的女帝,真是那位对她所认识的女帝吗?有人说女帝阴险毒辣,手腕高明,但齐渃却知那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柔情,那蹙眉间的一瞥一笑。


当她带着这许许多多小心思来到书坊时,竟没注意到潘掌柜欲言又止的模样。


今天潘文轩又去铁拐脚那边打铁,翠莲端了茶水和以前一样,站在屋子的最后面静静听着齐渃授课。


等时间差不多齐渃布置了作业正要和他们道别离开时,潘掌柜叫住了她,神神秘秘的样子还把翠莲支开了。


想到之前齐潇对自己说过潘掌柜有意收自己为婿,暗叫不好,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问何事,潘掌柜走到店门口把门半掩,凑到了齐渃面前轻声问道:“文公子,是有心上人的吧?”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齐渃着实愣了下,也就老实的回答了问题,听到齐渃否认潘掌柜满脸不信的摇头,叹了口气说:“不瞒公子,本来老朽想把小女许配给你,只可惜小女福分浅,你已有心上之人,我怎好强人所难呢。”


听出掌柜已放弃给她说媒松了口气,听到下半句不免满腹狐疑,问道:“潘掌柜,何出心上人之说,在下可是无所隐瞒的啊。”


“哎!”潘掌柜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文公子你虽家境贫寒却心高仕远,将来必成大器,好男儿志在四方,即便现在地位悬殊判若云泥,待有天高中榜首必能把她风风光光的娶进门的。”


这些话更加让人疑惑不解,潘掌柜见齐渃不说话觉得是不好意思,也就不说暗话直接挑明,“老朽虽年老眼花,心却不花,那位文姑娘并非你的令姐吧。”对齐渃惊讶的表情很满意,掌柜当自己猜中了,捋了胡子说道,“当时你们一进来我就觉得不对,明显是不同家境的两人,只是看你和她亲昵得很,我也没多想,直到……”


“直到?”


“真是!”掌柜忽然没好气的瞪了眼齐渃,不满的说道,“你们两眉目传情拉拉扯扯的,只要不眼瞎谁看不出来,既然要隐瞒也该矜持一些才对,不过嘛,年轻人……”


掌柜一边说一边走到柜台后么,从里面掏了个小包出来,然后左顾右盼看到四周确实没人,对齐渃招招手让她凑过来,然后把那包裹小心翼翼放到齐渃手里。


“我看你啥也不懂,女人心啊,犹如海底针,你一直过来授课,我也没给过什么,这个是我一直藏着的,都没给外人看过。”说着用手解开小包,警惕的看着四周动静,然后满脸自豪的对齐渃笑着说,“这可是上等汴绣,别人我还不肯给呢,我看你啊就是木头瓜子,读书不错,那方面……哼哼。”


包裹里是一堆花花绿绿的刺绣物品,听掌柜那么说,齐渃好奇的从里面捡了一块摊在掌心,面料是上好的丝绸,滑滑腻腻上面绣了些人物花鸟,待仔细一看齐渃猛地涨红了脸。


这一块块丝绢上分明绣的是男欢女爱场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像是摸了一块热铁,齐渃嗖的扔下帕子使劲的摇手,眼睛也闭得死紧,“多谢掌柜,但是这东西,我收不得,收不得。”


掌柜沉了脸,厉声说道:“大老爷们的,怎么像个姑娘家害羞。”手快速的把包裹重新扎起来,一把塞进齐渃怀里不容她拒绝,“这些书上可不会教,我看你愣头愣脑的,你那相好看着就不是好对付的主,怕你吃亏,总之好好看着去。”


说完就把齐渃往门外推,一边推一边关照齐渃好好收起来,多多学习,别让其他人看到,包裹几次还给掌柜又被强硬的塞回来,到了店门外齐渃捧着这烫手山芋三步一回头,掌柜吹胡子瞪眼摆动袖子让他赶快走。


涨红脸低下头,生怕回去路上遇到什么人,好不容易躲躲藏藏回到揽月宫,还没等齐渃进屋内,就撞到出来收衣服的裳儿,裳儿见她脸色慌张以为是遇到什么事情,还没来得及问清楚,齐渃抱紧了怀里的东西冲进了内屋。


进了屋里,顺手把门反锁住,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想起忘了把制好的衣服交给裳儿,旁边略小的包裹里是那些春宫图,扔也不是留也不是,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也没找到个可以藏起来的地方,屋里每天都会打扫,任何角落都不是安全的地方。


看到椅子上的坐垫齐渃灵机一动,把坐垫拆开将那些丝巾塞到垫子里,端详了一阵看不出什么端倪,放心的放回原位,稳了下心情,拿着衣服走出屋子。


裳儿在外厅心里直打鼓,她很少见到齐渃这幅摸样,即使之前赐婚当天回来也只是低沉了一阵,哪有如此慌乱阵脚的,好不容易等到齐渃从里屋出来,裳儿赶忙迎上去。


这时候齐渃已经恢复一贯的神情,看到裳儿甚是担忧的模样,就随便找了些理由塘塞过去,又拿了手里的衣物给裳儿。


打开袋子裳儿看到是件崭新棉衣,脸上洋溢出惊喜,把衣服在身上比了又比欢心喜地的还原地转了几圈,见裳儿喜欢齐渃当然开心,也不隐瞒的告诉裳儿这衣服还是齐潇付的钱。


脸色马上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裳儿阴了脸把手里衣服一把塞给齐渃,“哼,那个女帝的东西,裳儿可消受不起。”


“诶?裳儿?”齐渃后悔自己多嘴了那么一句,跟着裳儿身后好言好语让她收了这件新衣服。


之后几天,主子追着丫鬟送礼也算是揽月宫的一大奇景,等裳儿真正穿上那衣服也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第十八章 议


养心殿外花园内,批阅了一整天奏折的齐潇,在花园里闲庭散步放松精神,看到了一块空地一时兴起,叫了魏池羽陪她过上两招。


两人师出同门又常年交手,切磋过招起来都熟悉的很,比起比试更像是在以武交心,大约交手了半柱香的功夫,齐潇一个双燕回时直取魏池羽腰部空门,魏池羽身形急转蛟龙盘地却被齐潇趁机擒住了左手,还想挣脱反击,齐潇已经单手占得魏池羽的命门。


停顿了一瞬,同时收了力,大笑起来直呼痛快。早年两人时常如此切磋,但随年龄增长齐潇越发繁忙,身份也在两人之中渐渐显著,已是好久没能这样交手,在当朝文武百官中,只剩魏池羽还敢使得真本事和齐潇过招,当然至于是否手下留情也只有魏池羽自己心里明白。


旁边侍女给两人递上手巾擦汗,这时魏秉诚从花园门口走来,看到齐潇正坐在石凳上喝茶。


“不知陛下找微臣是有何事?”魏秉诚见齐潇气息不稳,面色潮红,发鬓处还残留些许汗渍,魏池羽同样喘着气就知刚才她两又比试过,暗责魏池羽不懂事,万一伤了齐潇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慢悠悠的喝完一杯茶,齐潇却未说是何事,反而看了看天空,道:“朕看今天天气不错,舒爽宜人,魏卿一块走走,也好看看这满园春色。”


魏秉诚当然心里知道齐潇喊他过来不会只是看花赏景这么简单,应了一声走在齐潇身边。


日子只是二月末,虽暖暖春意花园里还是寥寥绿色,开了些早春和桃花,牡丹与杜鹃等只是冒了几片叶子,花骨朵都未结出,所谓赏花略显淒淡。


齐潇倒是兴致满满,在偌大的花园里悠闲地看着,与魏秉诚交谈甚欢,两人一直走到竹林前,一条小道蜿蜒幽转深入竹林深处,齐潇转过头吩咐身后的随从:“朕想进去走走,里面路窄你们外面等着,池羽护着朕就好了。”


竹一年四季常青,那和煦的阳光透过片片竹叶射下斑驳日影,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常年不照阳光的关系,竹林里的温度比外面更为潮湿阴冷,三人两前一后被这绿色包围,那被风吹的摇晃的竹影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摇曳起来。


停在一个花岗石做的石桌前,齐潇用手拂过石桌表面坑坑洼洼的桌面,抬起头看着魏秉诚道:“你知道朕今天找你来是何事吗?”


魏秉诚点了点头,恭肃地说道:“若臣没猜错,应该是曹关的事情吧。”看到齐潇左脸侧那一道未愈合的伤痕,魏秉诚皱了下眉,“只是臣不明白,既然陛下赐罪刑部尚书胡广玩忽职守用人不善,为何只是扣去他半年俸禄,而不是撤职降薪?”


“那你认为该如何去做?”


“依臣看,胡广乃枔王势力又对陛下有所不服,不如乘此机会撤去尚书之职,也可给那些人来个杀鸡儆猴之威。”


“朕也想过这些,但举动太大怕是引起朝中有人不满适得其反,况且这次朕不处于重刑,也是卖他个人情,希望他之后好自为之。你还记得上任状元李立否?”


魏秉诚愣了一下,最近一次科举是一年前,上一任已是四年前的事情,当时他还刚入翰林院,对那位李立只是从魏新那边略有耳闻,只听说当年齐潇极度欣赏他的才华,殿试点为状元,后又任命为内阁学士,时常陪伴在齐潇身边参与朝政,可谓前途无量。


但是只过了不到一年,便有人上奏李立私吞官银贪赃枉法,甚至在他家里搜到了一张西境布兵图和与蛮夷的通信,证据确凿百口莫辩,被处于极刑。李立生出寒门,家中只有一位老母,极刑当日花白老妇抖抖索索接过李立尸首,便再无音讯。


“当年是朕害了他。”齐潇哀怨的摇了头,一把扯下身边的一片竹叶,“这次殿试中,朕最看重的是那宋唯,当时你问我为何只把他作为第四,现在该明白了吧。”


魏秉诚若有所思的点头,齐潇直直看着他,脸色严峻起来,“现在他只是翰林院小小的修撰,但是总有天,他和你都将成为朕的左膀右臂。”


这才是这次召他觐见的主要目的,魏秉诚与宋唯过去只是点头之交,但这以后,他们将会慢慢熟悉成为扶持齐潇稳固江山的不可动摇的助力。


看着满眼的翠绿,一向冷傲不羁的齐潇竟显露出了一丝悲寂之色,那声低叹分不清是风声还是叹息,隐没在盘节交错的竹林之中,齐潇转身按原路折回,魏秉诚跟在旁边牢牢把刚才齐潇说的每字每句记在心里。


走了几步,齐潇忽然问:“秉诚,大昱全国,识字的人是有多少?”


今天齐潇问的问题都太过古怪,还没从刚才事情里抽出神的魏秉诚马上脑中快速计算了下,回答道:“按臣估算大致十人中有一人识字,单算京城会略高,大概十人之中为三人。”


“竟然那么少。”齐潇啧口,用手抵了下巴若有所思,“普通人家都不送子女去学堂的吗?”


“陛下,若是送去学堂,每月要交给先生两斗米作为束脩,外加书簿纸墨,一年下来也将是普通人家半月的开销有余,一般家庭的孩子又早当家,往往六岁便可操持些简单家务,所以,很多父母并不愿意送他们前去读书。”


回想起当时在书坊见到的那些孩子,大多粗衣布带,却是极度认真地好学求问,在连张桌子都没的屋子里,一字一字认真看齐渃教他们一笔一划,那认真在毛边纸上用小手临摹的模样,让齐潇一阵刺痛。“办理义学呢?夫子的束脩靠官款支付,书簿纸墨每半年发放一次,如此,会有多少人前来?”


“大概会多上一半。”


对这样的估算并不满意,齐潇想了下,“每乡镇开办一所义学,十五岁以下不论男女均可入学,先生就在当地选适合的秀才或举人,每月俸禄米三斛,钱一千。”


本以为齐潇只是随口一问,听语气是认真考虑过,义学开办,那么大昱的贫家子弟都可以上学,女儿家也可以学点蒙学识字,很多家境贫寒天资聪颖的孩子就因家里没钱,失去了求学机会,借此获得求学机会,那么到时必会出现许多年轻俊杰,齐潇一直力求贵庶同视,反对自古以来所谓的上品无寒门。


如果真的办成,那么将是一件造福万民的事情,而万民之福也会是帝王之福,想到这里魏秉诚不禁暗暗欣赏齐潇,但又有些担忧,提道:“陛下,这样的话,就将耗费大量财力,况且若是监管不力,地方官员还可能从中私吞钱财。”


齐潇挑挑眉斜了眼魏秉诚,说:“现在国库充盈不用多虑,至于如何监管如何办理,朕交给你可否?”


马上抱了拳应下,三人已走到竹林出口,那蜿蜒小道的尽头刘公公他们满脸焦急之色,一瞬间魏秉诚恍惚感到那些人犹如蚍蜉,而自己则站在那巨人之边,臣服在她脚下看她指点江山,他庆幸自己为她所用,而不是与她为敌。


若是有一天眼前的人开创大昱盛世繁荣昌盛,史书上是否会千秋万世传颂这位伟大的帝王,而魏秉诚想,自己又能否有幸为这繁荣添上一笔,若可以那么他将肝胆涂地在所不辞。



第十九章 伞


春分之后几天,小雨绵绵不断,滋润了万物却让年久失修的揽月宫遭了秧,齐潇虽让人进行了修葺,也只是简易的整修,下到第二天的时候,不知是屋檐上的瓦片乱了位置还是哪里裂了痕,外厅的屏风后面滴滴答答漏了一地。


揽月宫时常如此,小雨小漏大雨大漏,裳儿见怪不怪,早已在下面端了个木盆接了小半桶的水。


墨爪或许是第一次见此情景,专心致志的端坐在木盆前,用它那似沾了墨点的前爪捕捉从屋顶地落下的点点雨水,兴致极好的时候还不忘叫唤一声。


三个丫头里里外外检查是否还有其他地方漏水,应是之前修葺的原因,这次整个揽月宫只有前厅那么一个地方漏水,裳儿拿了抹布,蹲下身把溅在地上的雨水擦干,透过屏风镂刻雕空的纹饰看到门外走了两个人进来。


一年长者一个年少者,年长者正是上次送来赐婚圣旨的刘公公,此次依旧像上次那样一脸轻蔑藐视之态,进了门看到满地湿湿嗒嗒的样子,抽动了下鼻子,用手轻轻掩着上唇问:“你们家主子呢?”


从屏风后面走出,裳儿认出了眼前的人,又见他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就觉心里一阵厌恶,“主子外出办事了。”裳儿行了礼,把手里的擦布抖了抖抓在手里,“不知刘公公这会来是何事?”


“出宫了?”刘公公左右看了一下,的确没见到齐渃踪影,“陛下这会召见她,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裳儿捏紧了手里的擦布,心里有些慌乱,齐渃平时出宫要么一上午要不然便是一下午,今日未时一过才出的门,怎么也该是申时才能归来了。


如实告知刘公公,果不其然对方瞪了眼紧张起来:“什么?申时?”来回渡了几步,回头对旁边跟着的年少者说:“小安子,你留下来等着,若是公主回来马上带她去陛下那里。”


说完这些,便转身走出了揽月宫。


他前脚刚走,裳儿就在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做了个鬼脸,也算让心里舒坦了些,撇到那呆立在门边的小太监,不要意思地挠了挠头,招呼着说:“这位小公公还站着干嘛,公主还要一两个时辰才回得来,我替你泡杯茶吧。”


小安子到宫里来了两年多,一直跟随刘公公身边,本身是个单纯的孩子做的事情没有城府,没被少教训过,时间一久变得缩头缩尾不敢贸然举动,听到裳儿要给他倒茶,急忙拒绝道:“姑娘不必了,我站着便好。”


“小公公不必客气。”裳儿热络的把小安子拉到凳子前,“你在这里稍等,我去泡茶过来。”


拘束的坐在椅子上,小安子拱了拱手道:“有劳姑娘了,还有,叫我小安子便可。”


裳儿笑了笑,把手里的擦布放回地上,从屏风后探出个头:“那么你也别姑娘姑娘的叫了,叫我裳儿好了。”


烧水泡茶给小安子递上,裳儿就开始忙络自己手头上的活,墨爪见到生人有些好奇,凑过去在他脚边嗅了几下,觉得没什么好处可捞,晃了脑袋把脖子里的铃铛摇的叮当作响,继续回去对着那盆水发呆。


一开始紧张的心情慢慢缓和下来,喝了几口茶,小绿又给他倒上了一杯,见他没有一开始的拘谨,就随便找了些话题打发时间,无非就是些宫里的趣闻趣事。


虽然对刘公公那人裳儿的印象极差,倒对这个小安子没有多少芥蒂,就觉得他为人诚恳随和近人,不像他那主子刘公公刁钻古怪阳奉阴违。


茶倒了也不知几杯,话题也说的差不多了,躺在地上的墨爪忽地抬起头,毛茸茸的耳朵左右转了下,眯了眼对门口叫了声,懒洋洋地爬起来走到门口盯着外面看。


这会雨势渐小,淅沥沥的雨声击打着青瓦碧檐汇成一滴滴雨水沿着椽子滴落在石阶上、木桶里发出砰砰的响声。院子里的景色连带天空灰蒙蒙的颜色被混的沉灰一片,敞开的朱色大门外一人打着灰白色的油伞慢慢走来,衬着被雨水刷的更为清澈的空气像是一幅水色墨画。


小安子站起身,看到来人是一个束发少年,一身灰色长襦带了春雨的清透,嘴角扬起一个笑意卷起小小梨涡,白齿青眉美如冠玉,散落的几丝青丝挂在沾了雨水的肩头,是个飘飘俊逸的美公子。


“主子,您回来了啊。”裳儿听到外面的动静,走来帮齐渃拍去周身的雨水。


刚才还站在门口的墨爪,这会亲昵地围着齐渃的脚边转悠,尾巴竖的老高撒娇似的用头蹭着齐渃,嘴里不停发出喵喵的叫唤声。


小安子这才认出少年就为宜和公主,赶忙行礼拜见,接着说明来意。


齐渃弯腰把墨爪抱在怀里,听是齐潇找她,而且还是一个多时辰之前的事情,问了缘由小安子也答不出,陛下的事情作为奴才只有听命的份,哪有去探究的道理。


看到小安子一脸不安的模样,齐渃一边顺着墨爪的毛一边笑道:“我这就去换身衣服和你过去,还请小公公稍等。”


在宫里待了这两年多时间,那里里外外真真假假的传闻听得多了去,正所谓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小安子深知这皇宫里头的水深莫测,祸从口出患从口入,尽量不去参合那些闲言蜚语的,只是这宜和公主的传闻,听到过许多。


那些零散的信息让小安子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样子,见惯当今女帝冰冷傲视的气质,那个拼凑出的人应该也是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吧。


有幸在邀请齐渃参加元宵晚宴的时候一睹真人,没有高高在上却是不食人间烟火,一袭浅色外衫盈盈而立。


那之后,想象中的人和那真人总会吻合不起,今日再见竟又是这番样子,小安子心里着实捉摸不透这位公主,立在客厅千思万绪。


不多时,齐渃换下了那身长襦穿上平日的衣裳披着发从里屋出来,看到小安子站在原地垂了头闷声不响,笑道:“让小公公久等了,这就带我去陛下那吧,有劳了。”


小安子只是身份最低的太监,无官无品的,别说那些有官品的,就连比他晚进宫的太监宫女也没把他放在过眼里,刘公公也就是瞧他老实巴交不爱搬唇递舌,就把他留在身边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因此没少受数落。


今日在揽月宫不单受了茶水,连当朝公主也对他礼遇有加,小安子急忙惶恐的摇头:“公主言重了,奴婢小安子,这就带您去陛下那。”


两人走到门外,小安子拿起斜搁在门外的油伞,油伞下方的石面淌了一地的水,撑开油伞举过齐渃的头顶,外面的雨势虽小却连绵不绝,齐渃莫名的看了一眼小安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摆了手回绝道:“这伞你撑吧,我让裳儿再拿一把便可,初春的雨寒,淋着了容易风邪。”


那举着伞的手不可察觉的颤动了下,自入宫后有谁当心过他的身体,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宫内每个人都是明哲保身自私自利,谁会管你这一介草命,而作为那最底层的人,除了苟且偷生夹紧尾巴做人,可能对那些当势者而言,只是往上踩的踏板,指不定那天连死都不知道是如何死的。


但是今天,在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面前,他不再是一个奴才一个呼之则来弃之则去的道具,而是个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语让小安子感到一阵暖意,手依旧举着油伞轻声道:“怎好让公主自己撑伞,这活让奴婢做就好了。”


“我又不是没手。”齐渃笑起来,接过裳儿递来的油伞,“走吧,不要让陛下久等了”


见齐渃撑了伞站走进雨中,小安子平息了在内心涌出的情绪,握紧了手中的伞把,走到齐渃身边欠了身:“公主,由奴才给您带路。”


匆匆赶到养心殿被告知齐潇已经回了宁乾宫,两人不敢怠慢撑了伞一前一后来到了齐潇寝宫。


时间过去了已经将近两个时辰,齐渃并不能肯定齐潇是否还要找她,两人到了宁乾宫门外通告了门外的守卫,过了一会,一个宫女走出来让齐渃进去。


第一次走进齐潇寝宫,金碧辉煌雕栏玉砌真是和揽月宫天壤之别,宫女把齐渃引到了一间偏厅,倒了茶让齐渃稍等片刻。


坐下才喝了一口茶不到,又进来个宫女,对齐渃行了礼,道:“公主,陛下请您过去。”


跟随宫女走过长长的走廊,经过富丽堂皇的丹楹刻桷,四周尽是朱栏曲槛,走了约莫半盅茶的时间,那遥遥无期的走廊让齐渃忍不住发问:“这是要去哪里?”


宫女低了下头回到道:“龙泉池。”


“啊?”忍不住的惊呼一声,这龙泉池是齐潇的沐浴之所,带她去那里是作何。


看出齐渃一脸诧异的表情,宫女一边带路一边解释道:“陛下正在沐浴,刚才听到公主来了,便让奴婢带您过去。”


齐渃的表情一时间千变万化,最后化了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无言的跟随在那个宫女身后。



第二十章 浴


踏入浴场,迎面而来的是温热的水汽与玫瑰的香味,脚下光滑的大理石阶梯和地面被磨得灿灿发亮,十步一隔的站着一位颔首肃立的宫女。


比外面更加闷热潮湿的空气环境,让穿着冬装的齐渃感觉有些黏腻,一步步踏入浴场手心却是冷莹莹的冒着汗,有别周身的温度。


一个巨大木刻屏风上雕刻了一副九龙戏水图,越过厚重沉稳的屏风边缘齐渃看到浴池的一角,浴池四周巨大的夜明珠照射下水波荡漾,几个头龙喷嘴往那浴池中不断加注这热水,让晃漾的水面蒸腾起一片袅绕,氤氲的雾气把整个浴场晕化的碎光朦胧暧昧不明。


齐渃停在屏风前跪拜下来,对着那浴池拜见道:“臣齐渃拜见陛下,不知陛下找臣何事?”


那边浴池中绰绰光影,听到热水湍流的汩汩水声,似是擢起一捧清水淋下又像是天花板上热气凝聚的露水滴下,直到齐渃怀疑自己声音是否过轻,被那些水声掩盖想要再次问候时,那边飘来一个声音:“是去书坊授课了?倒是叫朕好等。”


连日相处齐渃已可分辨出齐潇语态中的喜怒,这会不像是生气的样子,齐渃应道:“刚从书坊回来便赶来了,还请陛下恕罪。”


“以后就别去授课了。”


流水声带着那幽幽话语传到齐渃耳中。


齐渃明白,身为公主却抛头露面为那些市井小民授学上课,虽说女扮男装隐瞒了身份,但终究是有辱皇家威严,却不明白为何当日齐潇不说,却是隔了这么五六日才来阻止自己,还如此劳师动众的专门招了她过来。


心里想着这些不明了的问题,马上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


那是东西划过水面的声音,确切的说是行走于水中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变成赤足踩在石面上的响声,还有水滴滴落在地的细微轻声。


齐渃依旧跪拜在屏风前,她余光看到几个人影匆匆走向前,随之而来的是衣服布料窸窣之声,她没敢抬头只能是跪拜在那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紧贴地面的手,大理石错杂的花纹像是伸展出了藤蔓,攀与她的双手爬上双臂牢牢桎梏住她,让她动弹不得分毫。


赤足的踩踏声愈加近了,齐渃感受到来自上方的巨大压力,依着大理石光滑表面折射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一身素衣袅袅娜娜,呼吸不自然的加重起来,是因为这沉闷的空气亦或是这微妙的气氛。


“朕又没怪你,那么害怕作甚。”见齐渃死死盯着地面,齐潇奇怪起这位公主竟然也会有害怕的时候,“朕打算全国举办义学,才让你以后不必再去授课了。”


之前还像是被定了型的人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惊讶和不解,慢慢那些感情退却换上一种接近于痴迷的凝望。


齐渃已是二八年华,按照百姓人家早已可做人妇,甚至有些女子在她这个年纪连娃娃都抱在手里,她这人生的十六年中,关于情关于色知道的少之又少。


偶然在书中会读到所谓的春色撩人软玉温香,齐渃都无法了解那书中描述的惊鸿一瞥给人的震惊,除却书本上的文字只有那潘掌柜的春宫图,塞进坐垫时扫过几眼,那些景象浮现出脑海,有男女也有女女磨镜,女子身材都是袅绕多姿。


在此之前,齐渃都无法去理解以上的那些,但是这会,她理解了书里所说的美景,让人心醉神怡,但又觉得,不管是多么华丽浮华精雕细琢的文字,都无法表达出此番美景。


那眼前之人立在自己面前,白色浴袍下露出洁白如玉的长腿,修长光洁如玉琢般没有丝毫赘肉,而那胸前的圆润也在松垮的衣襟处呼之欲出,湿漉漉的长发用簪子挽于脑后,几根落下的发丝贴着白皙的颈部犹如图腾一般,绘于她的锁骨。


下意识的齐渃咽下口水,潮湿的水汽让丝质浴袍紧贴在她的肌肤,勾勒出玲珑窈窕的身材,甚至可隐约见到那胸前两朵嫣红,娇柔旖旎柔美风韵。


再高超的刺绣也无法绘制出如此的美,再华美的文字也无法描绘出这样的景,让人痴让人狂,齐渃感觉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使得她面颊绯红口干舌燥,她已经断了神早忘记如此直视帝王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齐潇高高睨了眼一脸痴呆模样的齐渃,这个妹妹好歹有她一半血缘,平时看似聪明,但总在某些时刻呆呆傻傻,比如现在,像是四五岁孩童高高仰望那一串串置于高处的冰糖葫芦,毫无掩盖的贪恋之色。


作为女人,齐潇并不反感自己的美可以让同为女人的齐渃如此着迷,勾起嘴角回了个不算太冷的微笑,揶揄道:“公主这是要坐到何时?难道又像上次那样,腿使不上力,要朕抱你出去吗?”


这句话在脑中转了几个圈,才恍的理解,慌乱低下头站起,跟随在齐潇身后走出了浴场。


齐潇毫不介怀刚才齐渃的失态举止,一边走一边说着关于义学的事情,齐渃还混乱的一片浆糊,心不在焉应付着与齐潇的谈话。


在齐潇穿戴更衣时,齐渃由一位宫女带着走到书房,离开那个潮热的环境,齐渃脸上的绯红终于褪去不少,刚才还心猿意马的心情得到控制,慢慢理顺了齐潇方才说的关于义学的事情。


在书房兜兜转转了几圈,扫到一本放在茶几上的书册,正是她等待许久也没有买到的《镜水缘》,顾不得想太多,齐渃惊喜的翻开书册,还没来记得看几页,齐潇换好了衣服走进书房。


“上次听你说起这书,便买了回来。”齐潇进来坐到椅子上,接过太监早已备好的燕窝莲子羹。


那莲子羹炖的刚好,莲子酥糯燕窝滑而不烂,掀开杯盖时腾起阵阵白雾,香味四散飘去。


纵然嗜书如命也抵不过口欲腹饿,中午只是简易的吃了些饭菜,到现在将近三个时辰滴水未进,闻到莲子羹那阵阵飘来的香味,齐渃肚子发出一阵抗议,那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在场的人听在耳中。


齐潇转头看到站在那里一脸窘迫的齐渃,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再去备一碗给公主。”


齐渃一时间不知该去谢恩还是请罪,咬了咬下嘴唇竟羞捻的说了句谢谢。


手里那本书被齐渃捏得走了样,齐潇放下手里的莲子羹,道:“既然办了义学你自然不必再去授课,无法授课便无法借回书籍,宫里每月配给都是固定,朕赐你个稗官,所讲就你看过的那些小说杂记,一月俸禄十两银子,供你买书,如何?”


齐潇向来行事古怪,却又有自己的道理,齐渃计算了这十两银子的价值,稗官只是个无品小官,一月俸禄十银已是极高,别说买书,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如此。


“是嫌少吗?”久久不见齐渃回复,齐潇问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就算是公主也不可坐享其成不劳而获。”


话说到这,一小太监端了碗燕窝莲子羹过来,放在齐渃旁边的茶几上,齐渃从进了浴池开始脑袋就不清晰,之后义学的事情,稗官的事情,种种让她不甚活络,看了那碗莲子羹半响,愣是冒了句:“那这碗莲子羹可是多少银两?”


刚一说完,周围几个宫女太监没忍着,发出几声窃笑,连一贯冷面示人的齐潇,这会同样掩嘴而笑,那双桃花眼弯弯含笑。


齐渃自知失态,不过若此可以换来女帝那千金一笑未尝不是件赚本的买卖,应下了赐予的官职,齐潇喝了口莲子羹对齐渃催促道:“不是饿了吗,快吃吧,要冷了。”


十多年没有品尝过如此精致的美食,齐渃勺了一小勺放入嘴中,冰糖的甜味合着莲子的清香配上滑滑嫩嫩的燕窝,的确好吃的很。又因饿的过了,那一小炖盅的莲子羹一下便见了底。


“好吃吗?”看到齐渃低头专心致志品尝莲子羹的样子,齐潇心中竟然散开了一阵莫名的心疼,“喜欢的话,朕的这份也给你。”


不单是齐渃连周围的人都惊讶不已,古有弥子瑕余桃卫灵公,而今女帝竟分食臣子,虽说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两人又为姐妹,只是两人利害关系明眼人都清楚的很。


这段时间,齐潇和这个妹妹走的过近,在场的人低了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齐渃放下手里空了的炖盅,感觉到周围气氛略微不太对劲,又见齐潇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便落落大方的谢了恩拿过剩下一半的莲子羹。


在那白色调羹还残留着方才齐潇留下的淡淡红色唇脂。


那晚齐渃回到揽月宫。


许是喝了那些燕窝莲子的缘由,平时合眼便可进入梦乡,这日翻来覆去毫无睡意,脑中闪现了那位绝色风华女帝的各个样子,有笑有怒有喜有愁,双唇开阖说出的话语是那个柔情缱绻的“渃儿”。


终于过了子午沉沉睡去,在梦里的景象和那些丝巾上的刺绣重叠在一起,人物却是换了她与齐潇,一夜醒来竟比专研了通宵学术更累上了半分。


自己一定是病了。


伸手摸了摸还略微发烫的脸颊,齐渃暗忖要去买些中医内经的书籍来看,裳儿听到屋里动静,端了洗漱毛巾脸盆走进来,看到齐渃愣愣坐在床上发呆,面色微红,还当是着凉发烧,差点闹出请医看病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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