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废柴女王 于 2014-8-13 19:15 编辑

42.

齐国冗兵费食，举国心照不宣。数十年前有人试图变法改变现状，结果愈改愈差，以至于国力数十年间仍然积弱。太子侃侃而谈，细陈当年变法之利弊，谈自己对精兵改制新解。满朝文武哗然，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太子，”赵穆忍不住打断了他，“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我朝与临边诸国和睦友好，何需改制。况此事前车之鉴犹在，你休要再提。”

“可是如今国库空虚，究其根本，皆因军费度支过大。”

“朕知道你的意思了。”赵穆眉头一皱，“回列。”

赵恒欲言又止，低头回了左边大臣列。身后唐恪偷偷扯他袖子，赵恒愤然甩开。

“殿下，”唐恪低语，“变法一事，怎可随便提起。”

赵恒不理他，远远朝赵彦看了一眼。赵彦心里正惊讶，面上倒是没什么反应。

吴敏走后，看来赵恒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已经开始狗急跳墙了。不知是哪个狗头军师给他出的主意，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恒被训，赵彦自然高兴。回了府面带笑意去了赵从珂那边，向她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赵从珂闻言似乎有些惊讶，而后是了然。

赵恒如此，皆因吴敏不在。究其根本，全仰仗赵从珂向他指点的吴琰之事。

赵彦心情颇好，也不记得两人仍有隔阂，微微一笑：“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我有生之年恐怕见不到今日奇景。”

赵从珂笑了笑：“九哥对精兵改制之事，没有见解？”

赵彦十分不屑：“劳民伤财，越改越差。要改军制，不如先改官制。如今朝廷上下，大江南北，官商沆瀣一气。上有令而下不行，民有怨而官不申，以致百姓疾苦。我倒是一直想改‘谏言者不可杀’一条，免得那些人总是借诤言之名等着被贬官至地方，好捞一笔横财。”

“九哥说的有理。”闲闲喝了口温茶，既不像是赞同也不像是不赞同，“不知吴大人到了哪里。”

他到哪里赵彦岂会知道，不过倒是很希望他索性就别回来。

九月下旬，高丽一万俘虏到了京郊。

西军先行撤兵之后，原先佯装撤退的北戎其他部落返回了高丽，掳走了近万名俘虏。这些俘虏随着后头部队步行了半个多月，刚到上京。

按照太宗时的惯例，俘虏也将算在论功行赏的奖赏中，分发到各个部落和有功之臣手中。

完颜宗赞得知消息在上午，半个时辰不到，完颜晟的传旨太监请她入宫。进了议事阁一看，几个随她征高丽的将领捆了跪在地上，完颜晟当着她的面喝斥他们：“人已经来了，看你们如何和左贤王交差！”

转向完颜宗赞：“高丽那一万俘虏，想必你是知道了。”

完颜宗赞跪地行了礼，完颜晟忙叫她起来。

“刚得知了消息。”

“这件事并非是朕授意，全是他们自作主张。”又骂道，“你们几个，不知道左贤王平生最恨什么吗？”

“是有听过。”一裨将道，“不过北戎连年征战，青壮不足，农事基本都荒废了。”顿了顿，“人丁也不旺。”

俘虏中还有不少女眷。黄金、美酒和女人，向来是他们的追求。

完颜晟稍稍叹了口气：“也是实情。”转向完颜宗赞，“你想如何处置？朕都听你的。”

完颜宗赞说：“全都放回去。”

完颜晟尚未开口，底下裨将已经激动得站起来：“只准他们高丽抢我们的人，我们抢他们几个人就不行了？左贤王，你当年被辽人抓去过，你娘是被辽人奸杀致死，我们都知道，都明白。可凭你一己之私，就不管国家现在多有空虚，百姓有多疾苦。你这左贤王，也就他妈这样！”

完颜晟面色大变：“胡言乱语，拖下去！”

裨将已被拖至门口，仍大声喊道：“而且！你那个左贤王妃，难道就不是俘虏了！”

“你说得对。”完颜宗赞沉默半晌，平静开口，“我自己破了自己的规矩，没有立场强求你们。要怎么处置，陛下拿主意吧。西军营中有事，宗赞就先告退了。”

完颜晟一时语塞，方欲开口，完颜宗赞行了个礼，转身往门外走去。

眼见完颜宗赞走远，完颜晟勾勾手：“拖回来。”

禁卫又将那裨将拖回堂中。

俘虏的事很快传到西军那边，众将商议了一番，肃敏领着一干谋士亲自到宫中请旨，永济领着其余诸将直奔左贤王府。

临行前永济语重心长的拍着肃敏的肩，让他放宽心：“你那边若能成事那最好，你不能成事，明天就换我去。我骂死完颜晟那混小子。”

肃敏权当没听到，翻身上马。

这件事他还没有摸清楚，听传言是那几个将领自作主张。传言虽如此，他却不大信。此事多半有完颜晟的授意，即便没有明说，至少也给过暗示。

思及此，隐隐有些担忧。

不知何时起，完颜晟对完颜宗赞几乎是言听计从，大事小事都会先顾及到她。按照完颜晟的性格，本不该如此。一国之君，如果在抓不抓俘虏这件小事上都要顾忌完颜宗赞，那他对完颜宗赞到底已经忌惮到了何种地步。

功高盖主不是好事，不知道完颜宗赞有没有想到过。

肃敏骑在马上，叹了口气。

惟愿是自己多想。

左贤王府这边，永济把准备给完颜晟的话全骂给了完颜宗赞听。完颜亮本来过来想让他教自己摔跤，没听多久就忍不住跑了。一众将领如坐针毡，无可奈何的去看稳坐书案后的王爷。

王爷像是完全没听到，提笔蘸墨，徐徐在纸上落了一笔。笔尖触到宣纸后顿了顿，没有再动。

“王爷，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完颜宗赞搁笔，将墨点晕开的纸摊到一边。

“王爷！”

“够了。”完颜宗赞没有抬头，“都出去吧。”

永济颇为不甘的闭了嘴。过了一会儿：“王爷，这个先河一开，西军经营多年的战略就全完了。”

别人不会知道西军什么都没做，只会知道西军破了高丽，而后北戎掳走了一万俘虏。

“我知道。”完颜宗赞抬头，“下去吧。”

永济欲言又止，招了招手把众将领出了屋。

肃敏晚些时候回了营。这一去效果不大好，完颜晟与他兜圈子，不断用国家大义压他。说到最后只答应放五百妇孺，五百于一万，九牛一毛。

不过也好。如果他当真放完了，肃敏反倒更加担忧。永济说他明日再去，肃敏压着他的肩让他坐下，问他王爷那边如何。

“王爷似乎不大上心，我说的时候一直在写字。”

“王爷只有心乱的时候才写字，那是她很上心的意思。”肃敏摇头，“这件事我看也就只能如此了。王爷心里添一个结，北戎好过些。”

永济想了想：“我明日再去，至少能让皇上多放些人。王爷心里的疙瘩也小一点。”

肃敏笑笑，点头：“好。”

隔天的时候，永济果然再去。回来时告诉肃敏，又答应多放五百妇孺。二人结伴而行，前去左贤王府告诉完颜宗赞。入府时家奴报说王爷在练武场，二人过去，正巧看见完颜宗赞在练枪。旁边假山后挤挤攘攘藏着好几颗脑袋，仔细一看全都是各家王爷的世子。各个探头探脑，手随着完颜宗赞的动作比划着，像是在偷师。

二人假装没看见，径直走向完颜宗赞。

刚过“杀阵”，现在使的是“夺帅”。两个人远远看了一阵，“夺帅”之后是“虎归”，下一招枪身贴地而走，所过之处黄沙飞舞。

“王爷这套桃花枪，真是百看不腻。”永济和肃敏感慨，浑然忘我，“王妃耍得也好看。不愧是汉人的枪法，名字取得花里胡哨，招式也花里胡哨，瞅着跟小姑娘跳舞一样。你记不记得前年先帝寿诞，她们一起献枪——”

肃敏远远叫了完颜宗赞一声：“王爷。”

完颜宗赞闻声收枪，假山后传来一片懊恼声。完颜英领着一众世子跑出来，围着完颜宗赞求她再耍一遍。

永济赶鸭子一样撵他们：“去去去！你当我们王爷是街头卖艺的不成！去去去！”

“再耍一遍！要不只耍一半！”不知是哪位王爷家的世子，五六岁大的样子。仰着头揪着完颜宗赞的衣角，可怜巴巴的央求。“我喜欢最后那招，那招叫什么？”

完颜宗赞低头告诉他：“扫马。你喜欢吗？”

小家伙不住点头。

“那我再耍一遍。”完颜宗赞叫来家奴，“给他们拿几盘点心过来。”

家奴去到厨房，永济和肃敏只得和一众毛孩子一同坐在廊下，看完颜宗赞又练了一遍。练到一半时完颜亮找过来了，教训了领头的完颜英一顿，坐下一起看起了枪。

永济又开始唏嘘，肃敏在旁边听着，默不作声。永济直肠子，想什么说什么。他觉得赵从珂跟完颜宗赞在一起好，便不掩饰怀念之意。于肃敏而言，“赵从珂”三字却是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