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响尾蛇之宴
又过了一周,黑组的各位杀手都没什么动静。尤其是英财阀的那位大小姐,依然是仪态优雅地品茶赏花,岁月静婉,任谁也看不出只在几天前,台风来临之夜刮起了一场罕见的腥风血雨。
“哦……英同学竟然也给我们也发了茶会的邀请函啊。”理事长端详着手中做工精美的用烫金字体写出的邀请函,笑道,“这是明星学院办校之初也非常少见的事情呢,小鳰,你说,她这么做的理由,却是为什么?”
理事长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犹如秋日海水涨潮般平静莫测,走鳰抬头正好可以看见她那双含笑的深邃眼眸,正如多年来一直让她微微恍惚。
无事登门前来发邀请函,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就算前去,也说不定是另种形式的鸿门宴,加上联系到其室友番场真昼不久前刚刚成为死亡人众中的一员,贸然赴宴绝对会是种不理智的行为。
但是英财阀毕竟和明星学院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联系,金发少女不能把话直说出口。正要踌躇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听见理事长说道:“如今大逃杀游戏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会发生出乎意料的事情也是难免的。想要事事称心如意,无法接受自己失败的人是成为不了真正的王的。而这种请帖不过是体现出她孩子气的一面罢了。”
“孩子气?”——金发少女不由扑哧一笑,眼神中绽放出玩味的杀机,“感觉确实有点呢,不过啊,我倒想看看英同学究竟会做些什么,因为听说一之濑晴那边也同样收到了这封邀请函呢~”
“这可不好啊,小鳰,每次都那么针对一之濑,”理事长用手托着下巴,莞尔一笑,“总是怀着阴暗的心态去观测她,小心总有一天会变成怨妇哦~”
“是、是。”走鳰无奈地摊手,对于她来说理事长的发言就是精神上的最高指令,“那这个邀请函我们应该怎么做,烧了还是撕了?”
“无此必要。既然人家已经发出请帖,不去就不礼貌了。把它放到桌子上好了,今晚我们就赴一趟宴会。”理事长微微一笑,“对了,首藤同学的事情办得怎样,听说你已经送她回去了。”
“……是的,一切棋子都如计划中一样行动,所以请放心。”
“在茶会上,和英同学好好谈一下的话,她会不会就此放弃追杀我们的事情呢?”
浴室里,水声哗哗的,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少女一边洗着头发一边和坐在床上磨刀的东兔角对话,她白皙的身体上纵横着触目惊心的伤疤。
“你打算与英进行和解的交涉吗?”
没用的。这无疑是与虎谋皮。
蓝发少女本来想说点什么,她甚至想好了反驳的话语,决定把它说出来,但是她不忍让对面少女的笑脸蒙上尘埃,话到嘴边又迟疑了。于是她只好保持沉默。
“说不定就算不是我,英同学也是有这种打算。”
天真。真是太天真了。
“……”,听到这句话,东兔角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拉开玻璃门,“你在说什么,这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茶会那么简单!现在黑组只剩下几个人了,在任何地方都随时可能会发生危险,绝不能掉以轻心。”
“……对不起。”
“不过,试试看吧。”看到少女低下头的瞬间,东兔角的声音又再度软化下来,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微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兔角同学……”就在蓝发少女转过身的瞬间,一双手轻柔地抱住了她,一之濑晴的身体还氤氲着微微的水汽,就和她的双眸一般,散发如丝,纠缠在东兔角的身上,“谢谢你……”
一之濑晴早已拧干了头发,轻抚着东兔角纤细的脖颈,她的手指清凉,让蓝发少女在惊怔的一瞬间又蓦然平静下来,也回握住对方的双手,放在唇边时才觉不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吻下去,于是忽地放开了她的手。
“对不起……一之濑我……”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兔角同学。”一之濑晴在背后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就算你想做些什么,对晴来说也是没有关系的。”
“晴……”没等东兔角的话说完,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声巨响,引得自己房间的墙壁也剧烈震动起来。
东兔角迅速回过头来拉住一之濑晴的手把她安置在身后,迅速地切换到了战斗状态,目光变得如利刃、一般尖锐。慢慢走到门前,打开一丝缝隙。同时右手也抓起一把闪烁着寒光的短刀向房间外瞄准。
那是一个沉重的冲击声,其中还夹杂着玻璃碎裂的声音。
(像是从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的……)
走廊尽头!难不成……想到这里,东兔角忽然心中一惊,拉着一之濑晴的手便向首藤凉的房间里跑去。
“兔角同学,怎么了?”
东兔角来不及向她解释,只是拉着她不断地向前奔跑着。直到赶到了首藤凉所在房间的门前,两人终于停下了脚步。木门虚掩着,门外映照进一片夕阳染成的血红,而房间里却是一片昏暗,瞧不清楚。东兔角往里面看了看后,便轻声叱道:
“晴,先不要动。”
东兔角靠在了一旁的墙壁后,探出半张脸,仔细看了一眼后,才低声地说道:
“房内,躺着一具尸体……”
一之濑晴蓦地一惊,问道:“是首藤同学?”
东兔角摇了摇头,说:“现在还不确定,只有进去之后才知道。”
可是话音刚落,一之濑晴忽地发出一声惊呼:”兔角同学,那不是尸体,首藤同学好像还活着,她刚刚动了一下!”
两人也顾不上什么危险,一下子就冲进了房间里。推开门,她俩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少女,竟然会是武智乙哉。
直径一公尺宽的吊灯,此时狼狈地碎裂在房间的中央。散落在亚麻地毯上的玻璃碎片,在晦暗的灯光底下绽放着朦胧的光芒。而在无情绽放的玻璃碎片中躺着的正是血肉模糊的少女,根本无需叫救护车,虽然现在暂时还有一口气在,但只要从武智身上的流血量便可以看出什么都已经晚了。
“好……好过分,究竟是谁下的手!”
虽然明知是敌人,但是以一之濑天性中的“滥好人”成分还是无法见死不救。武智乙哉昏迷着,周身的各个部位不断流淌着鲜血。双马尾少女动作麻利地在自己的裙子上撕了块布,包扎住她的伤口,同时费力移开压在她身上的吊灯,即便如此,从黑发少女身上不断喷涌的血液还是逐渐把地板晕染成一片红色。
而东兔角这边,也闻到一股血腥味。
不是源自于武智乙哉的,更是经历了更久时间的气味。
越走向窗边,这股气味越浓厚。
在走到衣柜门前猛地打开之际,东兔角终于倒吸了一口气,她合上了首藤凉陡然睁大的双目,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只过了一会儿,东兔角便从房间的客厅里走了出来,只不过,眼神愈加冷锐,直盯着倒在地上的武智乙哉。
“首藤同学她……还好吗?”
“已经死了。是一刀致命。一把匕首插入她的右胸口,现在已经停止了呼吸。”
“难道说是……武智同学是她……”
“具体来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问一问她才知道。”说着,东兔角蹲了下来,轻轻地在武智耳边说道,“睁开眼睛吧,不要再装死了。”
说完这句话后,黑发少女竟然奇迹般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由于被玻璃碎片刺中,血流不止。她的脸色已如白纸般没有血色,五官由于痛楚的缘故而不断扭曲,只有嘴角上依旧挂着淡淡的,依旧甜蜜动人的微笑。
“欸,武智同学!!!”一之濑晴见状不由吃了一惊,拿着染血的布向后退了一步。
“……哎呀呀……看来吓着晴酱了呢……”武智乙哉勉强扯了扯嘴角,眼神复杂地望着一之濑晴,却满是不怀好意的微笑。
“首藤是你杀的吗?”东兔角面无表情地问道。
“……当然。”
“那你为什么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难道……很重要吗……”武智乙哉却古怪地笑了笑,声音愈发有气无力,“……是我……在与首藤同学打斗的过程中……被她击中吊灯砸下来……所以就……真是自作自受啊……”
“骗人。首藤的死亡时间距离你被吊灯砸下来差不多隔了几个小时之久,又怎么可能是她下的手。你究竟是想要包庇谁?”
可是,黑发少女却只是略显凄然地微微一笑,并没有作答。
“事到如今,你还要袒护那个人吗?”
武智乙哉涣散的双眸盯着虚空,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最后沾血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幽然地叹了口气。
东兔角一怔,探了探黑发少女的鼻息,已经了无生息,闭上眼睛微微叹了口气。站在一旁的双马尾少女早已忍不住,转过身低声抽泣。
在离开房间时,东兔角蓦然瞥到墙角一落有个团成一卷的砂纸纸团,正好是武智乙哉手指所指的方向,打开看了一眼随即放进了怀中,没有告诉一之濑晴。
天色渐晚。九十九层的高楼上,宴会的一切已经布置完毕。雪白的桌布上,瓷瓶内摆放的花儿交相辉映,颜色一种比一种深。红茶的香气已经在静静散发,浓郁得化不开。英纯恋子坐在白色钢琴前,慢慢地弹奏巴赫的弥撒曲,舒缓的旋律逐渐在大厅内蔓延开来。
走鳰轻轻推开大门,优雅曲调中蓦地中传来不协调的吱呀一声,大厅内冷寂的空气让她微微打了个寒颤。身后的理事长反而露出了微笑。当中的正座上并没有人,听得钢琴旁坐的少女似乎轻笑一声:“请进。”
理事长一袭黑色曵地长裙,散发如水般地披在身后,胸口镶嵌着一朵金色玫瑰,愈发显得雍容华贵,美艳大方。而走鳰却还是原先的那套制服,好像要把身体牢牢裹严,不令任何人看穿。
“英同学,好久不见。”
音律陡然停止,少女也转过身来,轻柔地绽开笑容,“啊啦,理事长大人能来参加纯恋子举办的这场宴会,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只可惜我此时不方便起身来迎接各位,实在是失礼了。”
英纯恋子一身凄恻夺目的红色长裙,露出了雪白的脖颈和臂膀,由于薄纱的色泽过于艳丽甚至有点刺痛了在场众人的眼球,却更显得身姿婀娜,不胜高贵。她的左手旁似乎还有一个人,软软地靠在她的身上。
理事长笑道:“无妨,看到英同学还是这么有精神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理事长大人也是容颜不改,无论什么时候见到您,看起来都是那么地年轻呢。”
金发少女站在一旁,听着二人看似亲密的对话,本想哧地一笑,却不由打了个哆嗦,反而觉得大厅的温度更低了。
“唉呀,英同学的话语还是一如既往地动听啊。”理事长微微一笑,“不过,这里的空气稍微有点凉呢。”
“是吗……”英纯恋子清丽的声音似乎发出微微的颤动,直视着理事长那双含有深意的双目,发出一声幽怨似的感叹,“我倒觉得,宴会上的空气虽然有点凉,但总还是比不过心冷。”
“你说对吗,理事长大人?”说着,少女系着鞋带的高跟鞋已然起立,扶住身旁的人,面对着前方已然踏入大厅的两个身影,轻轻微笑:
“欢迎来到今晚的宴会,一之濑同学和……东同学。”
话音刚落,前后两边的大门轰然关闭,与此同时,四周的墙壁发出了震动,发出了咔咔咔咔的细微声响,像是齿轮在转动一般,慢慢往上升了上去,露出了一排排触目惊心的军火库:手榴弹、炸弹、大炮、手枪、机关枪、弯刀、长剑……,顺序整齐地排列着。
见在座的人都露出讶异的神情,英纯恋子微微一笑:“没错。今晚举办的可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宴会,而是为诸位准备的死亡的盛宴。东之东、西之葛叶,以及两位女王蜂,能被邀请的宾客都有与我一战的资格,在今夜能来这么多人,我真的很欣慰呢……”
提及女王蜂这个字眼时,东兔角的神情不易察觉地一窒。
“英,你莫非打算……”
英纯恋子笑了,抱着身旁的人慢慢坐下,众人才看清了银发少女苍白而失去血色的脸,仍如生前一般宁静,只不过已经没有了呼吸。她轻柔地把番场真昼放下,抚摸着她的脸颊,仿佛对方只是沉睡了一般。
“我本来的愿望是杀掉女王蜂……证明给所有人看,我才是独一无二的,最强的女王。”
少女沉静的声音犹如吟诗一般,像是优雅而谈笑晏晏地向所有人宣告自己的目的。
“不过自从真昼死后,我就在想,一味地追求力量和地位其实也没什么用。到了最后还是眼睁睁地看见她死掉了。那孩子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偏偏是她被夺走了生命呢?这未免也太没道理了……”
“果然,这世界还是没有任何公平可言吧……”
“所以呢,英同学想为她报仇——?” 走鳰歪着头问道。
“报仇——?”英纯恋子反而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今夜——将是你们所有人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