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殷商 于 2014-8-21 22:59 编辑

第十一章. 就算这样

我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你身上伤疤的来历，我知道你璀璨笑容下掩藏的伤痛，我知道你的身份，

我知道你的愿望，我知道你在日常生活中流露出的喜怒哀乐都是真实的。

我又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每当看到你时内心升腾的那股暖洋洋的情绪是什么，我不知道若能顺利毕业后你我的命运又会驶向何方，我不知道你对我抱有什么样的心情，我不知道除了作为一柄兵器以外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你以为你能瞒住我的，都是我知道的。

砂纸上的字体清晰整洁：“创造出高级社会，进行集团生活的生物代表就是蜜蜂们了。蜂女王使用叫做启动费洛蒙的女王蜂专用的费洛蒙，统率着成群的工蜂，封印它们的生殖功能，让它们从事着管理巢穴、防卫等工作。蜜蜂的工蜂们为了从天敌手里保护巢穴，有时会拼上性命进行攻击，当然它们也会出现伤亡，但那也是为了保护蜂群的本能……”

这些暗示的最后，还补上了这么一段。

“而一之濑晴，就是在这一族中拥有罕见、特殊的超凡能力的女性，她们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或者无意识无意图的时候，吸引别人使其为之着迷，然后再加以支配、操控……”

东兔角笑了笑，再度把砂纸揣回口袋里。

如果说将晴比作女王蜂的话，那么，自己和那些为她而死的家人也就意味着是工蜂对吗？

成群结队地拼死拦截强敌，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直到化为风中的一缕尘埃。这到底是界限模糊的忠诚还是发自内心的热忱呢？

她的视线停驻在手中的太刀上，推开刀鞘凝视着刀刃的光芒，脑内在某一瞬间形成了危险的念头：

若把这刀架到晴的脖颈上，她该会作何表情，会因恐惧和震惊而失色吗，还是一如往常坚信自己不会对她下手……再或者，终于会向兔角反戈一击……这样的话，无论结局是杀人还是被杀似乎都不错呢……

无聊。东兔角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再过一会儿，就要轮到赴英的晚宴了。看着窗外阴冷的暗色，东兔角轻轻地把刀送入刀鞘，寒锋映照出她那双沉沉的眸子。

——紊乱躁动的心情。

以前从未有过的接近于狂暴的感情，现在充斥着脑海，就像随时即将爆炸般放肆地流转着。

银发少女的映像一幕幕绽放在眼前，几乎要英纯恋子胸口堵塞得窒息。

明明觉得痛苦，偏要抑制痛苦。明明感受到不舍，却只能平定思绪。真昼小声嗫嚅的声音，胆怯的表情，羞红的脸，哆嗦紧张的动作，因为回忆到过去的事情而在梦中不安蹙起的眉……真夜狂放的姿态，肆无忌惮的大笑，大大咧咧的举止，充满杀气的挑衅眼神……一遍遍侵扰着英纯恋子原本波澜不惊的心。

她悄悄调查过真昼的资料，看完之后却又默默地合死了文件夹。她终于理解了银发少女有一天在梦中发出痛苦的呢喃“没有人会来……”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真昼……我会让这些人都来给你陪葬……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

刀光一闪，裂电般向英纯恋子劈来，流畅转身，迎着杀到肩胛的锋芒便是一夹。“叮”地一声，太刀的刀锋被她双指夹住，以东兔角之力竟不能抽出分毫，再听少女微微冷笑，运力于指端，铮然一声便将这柄利刃的刀尖折断。

这一下，不但东兔角微微变色，除了理事长以外的两人也是悚然一惊。英纯恋子微笑着将刀尖举在眼前看了看，大厅内耀眼的灯光聚合，反射在她的脸上，照得她清丽的面容明暗莫测，更透出一股阴郁的杀意来。

“没用的……寻常的刀剑攻击对我来说是无意义的。”

东兔角知道这句话绝非耸人听闻，能空手将刀尖折断的这股怪力果然是匪夷所思。然而她却再度举起断刀向英纯恋子冲过去，只是这次攻击的方向却避开了对方的腰臂，而是向她的四肢冲去。

冷光如霹雳般向英纯恋子斩下，巨型圆桌和部分木椅都被劈成了两半，空中猛地腾起一道亮光，少女红裙飘扬，斜退几步，步入墙角，刀光却如影随形追至面前。英纯恋子的嘴角却浮起一丝微笑，蓦地出拳直击在坚硬的刀背上，眼见一股强大的力量咄咄而来，刀光突地一掣。

这一下实在是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量迎面直击，东兔角瞬间跌退数步，刀刃也当啷一声落到地面，听到一之濑晴在耳边疾呼“兔角同学……！！”，这时英纯恋子却一跃而起至东兔角的前面，一拳砸向东兔角的面门。东兔角心中吃了一惊的同时，举起藏在衣服中的枪，手指一动准备扣动扳机，英纯恋子却不忙于躲闪，气定神闲地伸出手掌，将整把手枪一抓而碎，左手再探，便扼向东兔角咽喉。

“英……你的身体难道是……！！”

“嗯，没错，这副身体几乎都是人造的……不过却比普通的肉体更强！”

“放开她！”一之濑晴急中生智，从身旁的武器库，举起一把重型机枪对准了英纯恋子。然而英纯恋子却似闻若未闻，捡起手中的断刀准备往东兔角小腹刺下。一之濑晴再不犹豫，咬牙甩手对准她的后肩射出一枪。正在这时，英纯恋子却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便以刀身挡住了连发的子弹！这时，走鳰的动作竟比一之濑晴更快，从旁边跃起，抓起一把长匕首，刺向英纯恋子。

“西之葛叶……吗？”英纯恋子微微一笑，终于转过头来，举刀挡住了匕首的攻击，刀锋迎着剑锋擦出了点点火花，刃面上清晰地映出两个人自若的面容。由于一只手的手劲减弱，东兔角也得机挣脱，躺在地上侧身用藏了电击器的靴子向英纯恋子踢去，在她躲开的瞬间向右翻滚了过去。

“你们配合得挺不错的嘛。”英纯恋子笑着扬起了手中的断刀，站起来摆好姿势加大了刀势的力度，向不断闪躲的金发少女用力劈去。然而走鳰面对这纵击而下的刀势却微微仰起头来，看着如雪片一样的刀光，她的神色平静至极，竟然不避不挡。

“走鳰同学！！！”

一之濑晴发出惊呼声。

就在快要劈中一瞬间，金发少女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古怪的微笑，恰到好处地向后退了两步，薄薄的制服伴随着哧哧的声音被撕裂，肌肤裸露在外，身上那对鷿鷈纹身也随之暴露出来，鲜红的伤疤与白皙的肌肤勾勒成一道诡异的风景。

幻术吗。眼似乎被那花纹所刺痛，刀咣当一声便掉到了地上。

无数零散的记忆和幻象便如潮涌般逼入了脑海。

英纯恋子一只手捂着眼睛倒退了两步。不能看。不能听。不能想。不能动摇。

眼前的棋盘上有黑白两色。六十四个方格上，王后车象马兵整齐林列，从中择出合适的几个棋子，站在不同的方位上，沿着同色的领域，在脑中以直线连接那些点，构成一个大的布局。父亲大人教导过纯恋子，下棋时绝不能心急，要先看对方下哪一步再谋而后定。

纯恋子在几分钟内就打败了自己的对手。然而看着对面男人诚惶诚恐的恭维微笑，又觉得无趣地叹了口气。作为七艺之一的国际象棋是她必修的课程之一，即使每天面对着相同的结构，重复类似的步骤也不会厌倦。棋盘上威力最大的棋子莫过于皇后，即便如此，也不过是个被操控的棋子，少女支颐微笑。

肉体被损坏根本不算什么。她想。只要四肢还能够动弹，即便是冰冷的有机物做的，仍然可以努力地锻炼下去，直至比任何人都强。纵然这副身躯再也称不上是人类，也没有关系。不但刀枪不入，而且照旧可以品茶，赏花，和人悠哉地下棋，跟往昔的生活没什么区别。仿佛被一层厚重而坚实的铠甲重重包围起来，一丝痛楚也感受不到。像是人类，又不是人类。

但是，为何还会觉得悲哀呢……

明明应该感受到重生的喜悦才对。

很久之后，纯恋子才发现自己渴求的不是力量本身。她的确有着强烈想要被人瞩目，被人认可的欲望，但那并非心愿的本质。这一点直到她失去的时候才会明白，可惜那时候已经太晚了。获得强大的力量固然令人向往，但从追逐的结果来看却并无任何意义。

进入明星学院那一天。班级里，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那名少女。银色的长发束起来，露出白皙的下颌，双腿上的长袜是两种颜色的，一黑一白，低着头一副紧张又害羞的样子，一直盯着手机上的挂件看。因为之前就向学院有关负责人打听过的关系，纯恋子知道她将会成为自己的室友。

向她搭话也不会抬头，只会弯下腰哆哆嗦嗦地说对不起，反应也有时会慢半拍，似乎是在踌躇着怎样酝酿回答，不，该说是回绝的语句，是对于跟人沟通这一点相当地为难吗。真是奇怪的孩子呢，英纯恋子笑了笑，可能是初次见面比较认生的关系，等到回房间的时候邀请她一起参加茶会吧。

然而在对上视线的一刹那，英纯恋子却怔住了。那对眼眸——

那对眼眸——总好像在哪里见过。深沉的，冷漠的，悲伤的，脆弱的，浓浓一片化不开的过去，绝望的，好似一丝色彩也没有的漆黑眼眸。

英纯恋子想起来了，这和濒死之人望着天空的眼神是一样的，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所以只剩下一片沉沉的死寂——

棋盘上的棋子已经乱了方寸。她想。夜晚。纯恋子从容地解开了上衣，露出了白皙光滑的肌肤。她拿起一把小刀，对准自己的腹部，如同一只被定格了的飞翔的鸟。却知道即便刺下去，这冰冷的身体内也流不出一滴血。

她想起初次受到暗杀者狙击的那个夜晚。月光下的地面冰凉冰凉的，鲜血漫过了纯恋子的身体，汇聚成一滩血河。点滴血花溅到小女孩的脸上，然而她只是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深不可测的夜色。刺骨的寒冷渗入了她的内脏，仿佛可以让血液结冰。不久，手术台上莹白的刀光照亮了女孩的眼。透过刃面清晰地反射出她无神的双眼：孤独又空洞，也是一片了无生机的沉沉暗色。

夜色晦暗。银发少女穿着宽大的浴袍，望着窗外惨白的月光。

“番场同学，我想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汤匙在茶杯里慢慢搅拌。

“为真昼夺取圣遗物。”

“除此之外呢？”英纯恋子平静地看着她，仿佛永远都是这个表情。

“没有。”银发少女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 ，“什么都没有。”

“是吗。”

番场真夜终于把视线从窗外挪开，看向英纯恋子，“那你呢，你有愿望吗？”

银发少女的反问让英纯恋子无言以对，她又这样问了一遍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支离破碎的水箱前，水流滴滴答答地淌着。银发少女静静地躺在地面上，能够感受到她临死前那一刻是幸福的。多宁静的睡颜啊，纯恋子有些失神，那张脸微笑着，闭上眼睛那一刻究竟想到了些什么，如此安详，是因为终于解脱了吗。

“真昼——真昼——真——昼——”英纯恋子呼唤着她的名字，小心翼翼地把银发少女的头抱在自己的胸前，轻轻地叹了一声，见对方仍没有任何回应，心中突然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

棋盘不受控制地倒置，棋子洒了一地。

呼，英纯恋子轻轻地抒出一口气。突然觉得有点眩晕，尽力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西之葛叶的幻术果然厉害，短短一瞬仿佛过了数年。再定睛一看，对面的东兔角和一之濑晴的表情似乎也不太对。

呵，就连她们俩也中了幻术吗？

要说的话，现在的心愿只有一个……那就是……

英纯恋子忍耐着头疼欲裂的知觉，踉踉跄跄地向远处武器库的最里面的那个角落走去，眼看就要触及到那个开关时，理事长却蓦然开口了——

“英同学，你不会还以为那个打算在大楼里引爆炸弹的计划能够顺利实行吧？”

“哦呀，理事长大人莫非已经察觉到了——”

“在你发邀请帖的时候，就隐隐发现一丝端倪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极端。”理事长悠悠地叹了口气，“没用的，那个开关早已被我们做了手脚，明星学院各处地方都有一个暗道，可以相互连接的，即使被英财阀承包下来也还是一样没被发现。”

“是吗？原来如此。”英纯恋子把手放到机关上试了一下，果然行不通。“不过，我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

“哦？”

“至少我可以先为真昼取得圣遗物！”少女一把抽出武器库的长型弯刀微微一笑，刀光冷厉似乎是迫不及待汇聚了持刀者的杀伐之意似的，顿在话语刚落之际，空中划起的弧线猛地敛成一丝白色锋芒，向陷入走鳰幻术，犹自跪地抱头的一之濑晴斩了过去。看此情境，金发少女露出了饶有趣味的微笑，而理事长则仍是神色沉着地观察着这一幕，不发一语。

“再见了，一之濑同学。”英纯恋子举起手中的刀向一之濑晴斩去，而就在此时背后却有一道寒光侧出，直逼少女肩头。

英纯恋子往后一挥，叮地架住了东兔角从身后劈过来的断刃，回首与蓝发少女相视而笑。

“真可悲啊，东同学现在还要为女王蜂卖命吗？”

“我不会让你伤害晴的。”东兔角也罕见地露出了微笑，扬起手中的色泽冷亮的太刀，“绝对不会。”

“有趣。那就试试吧，看看能不能在我手里保护得了她。”英纯恋子望着东兔角微笑，弯刀一转方向，突然向蓝发少女劈来。砭人肌骨的杀意在两人之间扩散，锐利的兵器间摩擦声愈来愈激烈，似乎被这响声所惊动，双马尾少女终于回过神来，呆呆地望着大厅里狼藉的一片。

两人皆是黑组中数一数二的精英，此时以命相搏，虽然英纯恋子的实力相较东兔角要高出不少，但是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即刻压倒对方。刀锋之间荡出的厉风让大厅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然而时间越长毕竟对英纯恋子越有利，眼看着弯刀要砍向蓝发少女的腰部，一之濑晴突然从武器库中取出一个巨型火箭筒向英纯恋子的手臂发射，从火箭筒中发射弹药的后坐力让她后退了好几步几乎站不稳，本来正在缠斗的两人都豁然一惊，各自朝两个方向避了过去，而弹药却没有停下脚步，直朝后方的大门冲了过去，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门破开了个大洞，只剩下断垣残壁。

“一之濑同学，你来得正好。”眼见东兔角分神了一瞬，英纯恋子扬了扬唇角，弯刀蓦然闪到了双马尾少女眼前。就在刀挥下来的同时，一个人影挡在了一之濑晴身前，鲜血激喷，却见东兔角胸前仿佛绽开了一丝光芒，倏然透出了一段雪亮的刀尖。与此同时，蓝发少女手中的断刃刀锋也从英纯恋子的脖颈上一划而过，砍出了一道深深的红色印迹，鲜血不住地从伤口中流了出来。

“兔角同学！！！”随着一之濑晴的惊呼声，蓝发少女的身躯也软软地倒了下去，被双马尾少女用尽全力扶住。蓝色的碎发覆盖在东兔角的额头上，湿湿的，苍白的脸，起伏的胸口绽开了一大朵红色的花。

“真遗憾啊，看来东是没救了，”英纯恋子喘着气微微笑着，“接下来的人只剩下你、走鳰同学和理事长大人了……”她挥起手中染血的弯刀，双马尾少女正准备万念俱灰地闭上眼睛，却突然发现身侧忽没了动静。原来弯刀刚准备朝一之濑晴的头颅斩下时，英纯恋子的身体突然传来似一把火猛窜似的剧痛，手一软，连握刀的力气也没有了，竟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原来如此……”英纯恋子的额角渗出细汗，露出释然的微笑，全身微微地发抖，费力摸了一下自己脖颈上那道不深不浅的伤口，颜色发黑的血液从中流了出来，“你在刀身上涂了毒啊，东……”

王被将死。

不过，这样也好，英纯恋子想。她马上就要见到想见的她了。聆听着自己的伤口中缓缓流淌出血液的声音，受伤，这是自从登上手术台后从未有过事情，没想到今天还能够经历得到。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快感，像一缕轻烟从下往上升起，直升到她那颗跳跃的心脏。

她动了动手指，想要竭尽全力靠近对面静静沉睡的银发少女一点，却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最终只好放弃了这个举动。

感觉水在自己身边流淌，朦朦胧胧的。一切景物都似在冰凉的水滴中沉浸着，花也好，茶也好，能够轻易消逝的美丽事物都终将涅灭。英家的深宅大院，长辈于幼年时光的循循善诱，家族的兴盛，感觉就宛如雨中的楼阁，转眼就要烟消云散于雨雾中。

银发少女坐在自己的身旁，午后，阳光暖暖的，照射在两人的身上。这是她第一次接受了纯恋子的邀约。

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停止该有多好，英纯恋子想，红茶的香味蔓延在房间里。就这样，什么话也不说，静静地坐在这里就好。

”英同学，谢谢你。“

有一瞬间，英纯恋子恍惚了一下，侧头看到银发少女坐在在逆光下轻轻地微笑，仿佛一眨眼就要消融在光中。

”你的名字叫什么？“

”番场真昼。“

初次见面时，银发少女紧张地全身发抖，嗫嚅着小声回答道。

那个时候，在水族馆静静地合上双目的你，为什么会露出那么安详的表情呢，英纯恋子到现在仍是，困惑着。

不过，就算这样。

我来了，真昼。

英纯恋子在闭眼前的那一刹那，在一片黑暗中依稀看见了缄默微笑的银发少女。

“兔角同学，求你了，快醒醒啊。”

东兔角背后的伤口流血不止，一之濑晴抱着她的双手也早已被血染红。耳边传来双马尾少女的哭腔声，蓝发少女的身体动了一下，气息微弱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之濑晴哭花了的脸竟微微地笑了下。

东兔角的手微微抬了抬，咳了咳血，却气弱到连语音都是稀薄的，“晴，你没受伤吧？”

“晴没事，晴很好。”一之濑晴本想揉一揉眼睛，可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东兔角喘了一回气，才轻轻地说道：“其实啊，我那把刀是敷了毒的，本来是打算测试你是否真的具有女王蜂的能力，如果是的话就带着这刀与你共赴黄泉……”

“不过啊，本来是这么想的，到真正想要施行的时候偏偏又下不去手……”

“兔角同学……”一之濑晴哽咽着，泪珠滚滚而落到蓝发少女微笑的脸上，“晴也不知道晴是不是女王蜂，可是大家接二连三地全因为晴死去了，所以晴也不敢告诉你，害怕你因此离开晴……所以都是晴的错，都是晴不好……”

“不是你的错……，”东兔角温柔地摇了摇头，“而且我也发现了一件事……，你不是真正的女王蜂，我对你的感情不是被操控下的结果，你的父母应该也是一样的，他们都是真心爱着你的，晴……”

“无论你是一个普通的少女还是女王蜂……无论你对我的感情是喜欢还是利用……我都深爱着你……只有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兔角同学……不要死……”一之濑晴的声音逐渐沙哑，埋首在蓝发少女的颈间不能作语，耳边只有东兔角渐渐衰竭的心跳声，只能感到她冰冷的手指恋恋不舍地拂在自己的脸颊上。

狂风猛烈地呼啸着，柔弱的树枝似乎在瑟瑟发抖。祠庙前女人给自己下了不能杀人的诅咒，可是现在还是破咒了。那究竟算是祝福还是诅咒呢？东兔角直到现在都不清楚，这就如同与一之濑晴相遇后，无论是祝是咒都不曾后悔过。双眼渐渐失去聚焦，视野里的一切都模糊不清，蓝发少女却仿佛看见了站立在一旁微笑的母亲和小姨，不拘言笑的外祖母，还有，一之濑晴温暖的笑容，就像初次相遇那天一样。

“忘了我吧，晴……”

“兔角同学。”一之濑晴说道。

蓝发少女闭上眼睛微笑，却无声。

“兔角同学？”一之濑晴看着蓝发少女的脸色逐渐苍白，抱着她终于忍不住掩面低声啜泣起来。

尾声.

透明阶梯通向漆黑的暗道里，淡蓝色的灯光静静洒下，宛若萤火，显得气氛更为静谧。

理事长所坐的地方很是明亮，身后是巨大的电子屏，清晰地映照出明星学院的各个周边角落的一举一动，因而脸色被光芒掩盖住，令人辨不清是何表情。

“你觉得这次的晚宴怎样，小鳰？”

“那个，该怎么说好呢，没想到组里最后只剩下一之濑一个人了，哎呀呀，还真是没劲啊。”虽然这么说着，金发少女的脸上在不经意间却掠过一丝悲哀的神色。

“什么，你说一个？”似乎是笑了一下，理事长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难道除了一之濑晴还有别的幸存者活下来了，这不可能吧。”走鳰掰着指头算了算，“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难道说……最后那个暗杀者……其实是我……百合目大人……骗人的吧？”走鳰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小鳰。”看到金发少女故作一副紧张的样子，理事长反而扑哧一笑，“在清理尸体的时候，你没发现少了一具吗？”

“莫非是……？”金发少女打了个寒噤，“是她？”

“出来吧。”理事长抚了抚掌。一个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当少女走到光下，慢慢看清她的脸时，走鳰也不由微微一怔。身材纤细，雪白肌肤在亚麻色披散下来长发的映衬下愈显冷静，流动着深棕色的秀丽双眸，平静地对视着金发少女的眼，那薄薄的唇在抿着的时候散发出刀片一般轻柔的杀意。然而此刻的少女面上带有笑意，而非以往严肃不拘的样子，反而多出一分惊人的妩媚。

“剑持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