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晚上。

换上一身浅棕色大衣御寒行头的真姬，来到了希所指定的银座的Magnetic today西餐厅。

刚进入大门，就看到希在靠窗的角落位置挥手致意。

真姬面无表情地走到希所在的位置上，然后在希对面的座位上落座。

『想要吃点什么？我的已经点好了。』

面带微笑的希拿着菜单递给真姬。

『我随便点一些吧，现在没有什么胃口。服务员！』

『你好，需要点什么菜？』

『法式奶油蘑菇雪蛤汤跟小份蒜香法棍切片，另外来一杯不加糖热拿铁，谢谢。』

『法式奶油蘑菇雪蛤汤跟小份蒜香法棍切片以及不加糖热拿铁吗？请稍候片刻。』

服务员确认订单之后便走开了。

希有点担心地问道。

『真姬这几天消瘦得这么厉害，只吃这些够么？』

『什么啊，这些量对于我来说蛮多的了。』

『看来我是担心过头了呢。』

希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个人一起看着窗外飘落的大雪，一言不发。

用餐结束之后，希拿起咖啡杯。

『真姬。』

『说吧，这里是公共场合，我还是会注意自己的仪容表情的。』

『那么接下来，我会把迄今为止所有的事情都一一跟你道来。』

希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咖啡。

将咖啡杯放回盘内后，希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妮可，在一个月前的体检中，被诊断疑似鼻咽癌II期。』

『！！！』

真姬双手捂住嘴巴努力不发出声音，但是眼泪早已从眼眶流出。

这样的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将真姬的原本已经变得脆弱的心又狠狠地电击了一番。

『就在你开始发现妮可偶尔听不见你说话的那个时候开始。对于我来说更早一些，上个月的一次会议，刚好绘里外出取材没有参加。结果那次会议从头到尾妮可一次都没动笔。后来会议结束后我质问她的时候，她就说了她突然听不见声音。』

『接下来就是安排她去体检，然后发现了这个情况。本来这个事情应该是由她告诉真姬你的，但是不知为何她没有告诉你，而且还主动跟我商量了想要瞒着你去做治疗的事情。』

真姬努力忍住不发出哭泣的声音。

『结果妮可选择了这条非常激烈的，主动伤害你的道路——人为地直接失踪，请原谅妮可，她只是不想让你知道她得了这个病症后更加痛苦。但是现在看来……妮可的选择是错误的，协助妮可做这个事情的我也犯下了极大的错误。很抱歉真姬……你现在如何责罚我都没关系，甚至是永远恨我我都心甘情愿。』

真姬轻轻地摇了摇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

『怎么可能会恨希呢……你只是被妮可的笨蛋劲带着去帮她的……』

『今天，妮可给我来电话了。她说她想通了，但是她现在没有能力亲口告诉你这个事情，只能委托我代为说明这一切。』

『那么，妮可现在到底在哪里？』

『她现在，在千叶的国立癌中心东医院里。我在那边有人照顾她。』

『我现在就过去找她。』

真姬迅速地起身想要离开。

『等等。』

希也起身抓住了真姬的手。

『现在这个时间点，就算你去了也不能进去探视她。』

『可现在……可现在我心急如焚啊……妮可现在怎么样了我都不知道我很担心啊……』

真姬瘫坐回座位上。

『这样吧，妮可自己的行李还在我家放着，待会你跟我一起去拿。』

『妮可的行李？』

『对。另外今天晚上你最好准备好简单的行李。明天你过去之后，估计要在那边临时住一阵子。妮可的病还没有完全确诊，一旦确诊就需要有人专门陪护了。』

『我知道了。』

『还有一个事。真姬，你要打起精神来。不要让妮可看见你这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呢。对了，今天有带塔罗出门，我来给你们占卜一记吧。』

希说着从包里拿出了黑布摊在桌上，接着拿出塔罗牌开始洗牌。

真姬看着希用熟练的手法切着塔罗牌，心中却不禁渗出一丝未知的恐惧感。

『好了，真姬直接从里面选一张出来然后侧向翻开。』

『虽然说我一向是不太信这些东西……但是希的话……』

真姬说着，把由上往下数的第五张塔罗牌抽了出来。

『可以翻开了么？』

『可以翻开了。』

真姬翻开了塔罗牌。

虽然画面看不懂，但是罗马数字上显示的是——XX（注：大阿卡那牌NO.20, 审判）

『……』

希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这张牌？』

『逆位置的——审判。抱歉真姬……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解读这张牌的牌面……』

『到底怎么了啊！希！说出来啊！』

真姬心中的不安愈加地强烈。

『牌面的意思是……一切都将无法获得救赎。』

希带着痛苦的表情挤出了这句话。

★

『矢泽小姐，明天早上要进行全身检查跟病灶检查，来确认你的病症发展情况。』

一位白发的老医生在妮可的病床前向妮可解释着。

『我的病……会很麻烦么？』

变得有点胆怯的妮可小声问道。

『等检查结果出来之后才知道，我们保证会以国立癌研究中心的名誉，竭尽自己的能力来治疗矢泽小姐的。』

似乎是发觉了妮可产生了恐惧感，老医生刻意加大了音量用浑厚响亮的声音给妮可加油鼓劲。

『那就拜托你们了。』

『请矢泽小姐好好休息，以便配合我们的身体检查工作。』

医生离开之后，病房的灯被顺带关上了。

妮可睁着双眼，想要借助微弱的仪表光线来看这漆黑一片的病房。

『说回来，小真姬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抱着我呢。』

妮可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着。

『小真姬的身体好温暖好温暖……本来很怕冷的我有了小真姬的抱抱带来的温暖就会觉得心头暖暖的很开心。但是……为什么我会这么笨蛋地伤害小真姬呢……』

眼泪从妮可的眼角滑落。

『小真姬……对不起……对不起啊……』

妮可用右手紧紧握着胸前的绯色印记挂坠，嘴上念叨的声音越来越浑浊不清。

『………………』

哭累了的妮可渐渐地睡着了。

第七章

大雪纷飞的一日。

一大清早，希开着自己的车子到公寓的楼下接真姬出发。

意料之外的大雪使得公路上汽车前进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

一个半小时之后，车子才离开了拥挤的首都圈交通网，上到去千叶的高速公路上。

『完全没料到今天的雪会下这么大啊，高速公路都开高速不起来了。』

冷的有点哆嗦的希谨慎地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着。

前往千叶的高速公路上车流异常的大，而且前进速度也很慢。

『今天不去杂志社上班可以么？绘里一个人能不能忙得过来？』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真姬看向希。

『没事，我已经跟绘里说好了，把我这一周的休息日放到今天来。当然妮可的事情也跟她说明了。』

『绘里听了之后怎么样了？』

『也是非常震惊，但是很快就理解了。她说她会负责联系穗乃果她们，找个时间大家一起过来探望妮可。』

希将车子的速度降低，高速公路的前方好像出了什么问题，许多同行车辆的速度都放慢了下来。

『我昨天晚上也跟父母联系了，他们说如果真的是这种病症的话，西木野综合病院确实是没办法治疗，毕竟没有这方面的专门医生跟药品仪器。』

真姬用很平静的口吻在叙述着自己这边的情况。

『妮可的妈妈联系了么？』

『联系了，也跟她说清楚情况了，她连夜就赶去千叶了。现在妮可的妈妈应该已经陪护在妮可的身边了。』

『真姬，感觉今天你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沉着的样子了呢。』

『或许因为知道了妮可的所在而放下心来了吧，老实说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等待确诊通知。』

真姬自嘲地说道。

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真姬打开了一罐热咖啡迅速地喝完。

『妮可的话，还没有发展到不能治疗的状态吧。虽然症状比较明显，但是人没有消瘦也没有说没力气之类的话。』

『怎么都好，只要妮可能够健健康康回家就行。』

『嗯，我们大家都会为妮可恢复健康祈祷的。』

★

『……妈妈？』

『傻孩子……妮可……呜……』

妮可的妈妈整个人扑倒在妮可的身上痛哭起来。

『诶……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妈妈怎么出现在这里了？还有可可萝你怎么也在这里？』

睡醒的妮可被突然出现的家人吓了一跳。

『我跟妈妈连夜坐出租车从东京赶来这边的。姐姐你没事吧？身体哪儿不舒服？』

可可萝也是泪眼朦胧地对着妮可说着。

『啊，现在还没什么，就是耳朵有时候听得不太清楚，然后咳得厉害点就会有血丝。』

妮可试着想要用简单的话语带过去。

『总之现在不清楚，待会去做全面检查之后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病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老医生跟几个护士还有吉田一起进来。

看见妮可妈妈趴在妮可身上哭着，老医生略微皱了皱眉头。

吉田发觉了老医生脸上不悦的表情，连忙上前去劝妮可的妈妈。

『矢泽夫人，请务必先起来。医生要带妮可去做全面检查了。』

在吉田的搀扶下，妮可妈妈勉强坐起身来。

几个护士迅速上前帮妮可准备好后带着妮可离开了病房。

『矢泽夫人，矢泽小姐的检查大概需要两个小时左右，这期间请务必到大厅休息区里头等候，待会清洁人员要对病房进行例行消毒清洁。』

老医生用稳重的语气说着。

『妈妈，先走吧，姐姐已经出去检查了。』

『嗯。』

在吉田跟可可萝两个人搀扶下，哭的双腿有点发软的妮可妈妈也离开了病房。

★

在离开因为风雪而造成的大堵车现场之后，希跟真姬总算来到了国立癌中心东医院。

气氛肃穆的医院在纷飞的雪花映衬下，透露出见证生与死境界的凄清感。

『走吧。』

希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催促着下车后静静站着的真姬前行。

真姬收紧了衣袖，跟在希的后头向医院大楼走去。

在大楼门口，希见到了有段时间不见的友人。

『吉田。』

『东条小姐。』

吉田跑过来给希行了隆重的一礼。

『这两天辛苦你了。』

『没事，只要是能报答东条小姐对我的恩情的事情，辛苦也在所不辞。』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希在门口向着里头望了望。

吉田也跟着望了望后转身回来说道。

『矢泽小姐在你们来这里之前一个半小时就已经进去检查了，矢泽夫人则是因为哭的太过伤心刚才晕倒了，现在在另外一个病房里头打点滴镇静中。』

简短的汇报之后，吉田注意到了希身后的真姬。

『东条小姐，这位是。』

希想起来还没给两人互相介绍。

『这位是矢泽小姐的家人，西木野真姬。这位是我去年在千叶地区出差的时候因缘所致认识的朋友，吉田瑞希。』

『我是西木野真姬，这段时间感谢吉田小姐您对妮可的帮助。』

真姬对吉田行了一礼。

『哪里哪里，我只是报答东条小姐对我的恩情而已，西木野小姐你这礼我有点消受不起。』

吉田也迅速地给真姬回了一礼。

『礼节性的东西就到这里吧。妮可的检查应该结束了，抓紧时间赶过去吧。吉田，病房的位置就麻烦你带路了。』

『好。两位请随我来。』

在吉田的指引下，希跟真姬两人一起进入了医院大楼内。

『这里就是矢泽小姐的病房了。按照东条小姐的要求，特地选了一个单人间。』

病房的门口，三个人停下了脚步。

『真姬。我们两个在外面商量一些事情，你先进去见妮可吧。』

希用眼神示意着吉田。

『啊啊，我们现在要去处理矢泽小姐的国民健康保险相关的事情，抱歉暂时失陪了西木野小姐。东条小姐，这边请。』

吉田指引着希离开了妮可所在的病房的门口。

真姬一个人忐忑不安地在门口站着。

她不知道现在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情感去面对这个突然失踪了48个小时之后，又给她绝望消息的，她最爱的人。

真姬下意识地用右手去摸了摸胸前的绯红印记吊坠。

然后，举起左手敲响了病房的门。

『请进~』

妮可的声音从病房内传出来的那一刹那，真姬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

但是她强忍住了眼泪，推开了门。

『医生的检查刚刚结束哟……诶？小真姬？』

原本以为是可可萝进来的妮可，这时候眼前见到的，是她离开这几天以来朝思暮想的，同时也是深深的伤害了的，她最爱的那个，西木野真姬。

脸上表情差点崩溃的妮可稍微定了定神。

『小真姬竟然找到我了呢。作为奖励，妮可要表演咯！妮~可~妮~可~妮——』

坐在病床上的妮可动作还没做完，就被一把冲上来的真姬紧紧地抱住了。

『妮可！呜哇——————————』

已经再也无法压抑住感情的真姬在妮可的身上如山洪暴发般放声大哭。

『小真姬！呜哇——————————』

妮可的感情也完全崩溃了，她紧紧地回抱住真姬，跟着她一起大哭不止。

『小真姬……我好害怕！好害怕呜——』

『妮可……呜……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呜——』

重逢的两人，肆意地让泪水跟哭声在这间小小的病房内充斥着。

窗外的风雪，也变得愈加的猛烈。